涂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写诗、发诗,后中断,2015年又重新习诗、发诗,归来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草堂》《汉诗》《诗潮》等,并入选多种年选。出版有诗集《面你而坐》、诗文集《坐看云起》。媒体人,现居四川泸州。
有话不能好好说
我多了一根软骨,在喉咙处
无法说出硬话
一根鱼刺卡在那儿,似乎有意
让我一生受伤
其实每个人都有过灯红酒绿
都在喉咙上下
摆放刀枪,甚至搅动长江涨潮
不谙水性的我
碰了软钉子,仍不上岸
反而长期收藏,结果一说话就疼
一说话,就连自己都感到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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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家
风吹过来,雨雪弯成了刀
人们纷纷将脖子缩回心上
传统的杀人方式,已经锈蚀
更多无形的刀刃
架在了摸不着的时间上,押着
天下回家
月光是一把
过年也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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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
在雷电中淬火
锻打于山崩地裂,这样的钉子
我肯定见过,至少它们装订过史书
被目光熔炼,唾沫飞溅
这样一种肉中剌,我也碰过
隐形的伤害不知何处疼痛
我甚至还看到过一些人
自称顶天立地,钉在人世
还真的就变成了一根铁棍
各种钉子,带着不同的锋利
与人影随行
最后一颗是高烟囱
直到那时,仍然忘不了
用一块石头钉住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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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肉也有多余
人如果多了硬度,有人便喊反骨
医学名称骨质增生,那种痛慢慢渗透
普遍叫唤:生不如死
但我确实还在懒着活
活得自己都厌烦时,又有人赐予了息肉
温情地依附着体内器官
让胆小,肠硬。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也不声,不吭
最好我还能指鹿,随众人为马
否则这些多余骨肉,会活过我的性命
像孙悟空头上金箍
有着光辉亮相,却随时又得提防
唐僧鸟语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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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鼓记
挂在腰上的那点心事
一个人就算敲破了
也发不出多大声响
于是陕北人便集体击打
狠一点,再腾空飞跃
果然黄河也跟着跳了
后来干脆将腰鼓交给天地
我看到了,忍不住上前
也像模像样擂鼓几下
结果要么打不响
要么声音突然大得来
吓自己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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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吐
我连一口水都难以咽下
仍呕吐不止,吐心、吐肠、吐血
全吐完了,只差一个人间
还在肚子不停挣扎
我承认偷吃过一只落单小鸡
也喝过鹿子鲜血
但无法算清
吃了多少头注水猪,喝了
多少口浑浊江水
我随时准备吐出最后一口气
但在大吃大喝时
确实没有想过要吐出来,要为天地
把自己作为欠债,痛苦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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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
我就是被指认抱着石头过河的那人
河水湍急,彼岸遥远
抱不抱石,都险象环生
但为了配合
五十步笑一百步,水落石出
我就把天下抱了
也将一张白纸拿了
纵然两手空空,我也清楚
岁月的沉疴,早已内心结石
取出所有石头来架桥
如果无法承载麻木和耻笑
还不如竖成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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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古拉山口
风蜂拥而至
幸运通过者,成为唐古拉山冰雪
或者纳木措波纹,敬若神明
剩下的只有呐喊、挣扎、下跪……
我仅是路过,却与风同命
忍不住留影,眺望,若有所思
与风站在一起,被海拔高度
抬举得摇摆不停
这摇晃的人世,我只经历一时
便有了恶心、头晕等高原反应
好在我仅是过客
车走远后,我回首再望
山口上牦牛、绵羊
以及尼玛堆上石头
作为风的孩子
全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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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是这样
从来都是这样,水流水的
人走人的
就算我不远千里来到壶口
为黄河悲壮一跳致敬
当水花向我溅来时
还是跑得远远,河水也如此
人们千姿百媚
长枪短炮侍候
也依然决绝地头也不回
我只好看着那些舍不得跳崖的河水
躺在两岸
慢慢被阳光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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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监狱
要建一座监狱,修在丘陵最高处
那儿人迹罕至
探监的只有飞鸟及白云
用我脸皮筑高墙
厚得过钢筋水泥
熬红的眼睛
可以铺成铁丝网
关押五脏六腑
让这些欲望的魑魅靠近阳光
变黑的心肠
单独关小号,接受清风教育
没有一条道路能通向监狱
除非自己动了手脚
最后我判自己无期徒刑
我死后,还要将这座监狱
无偿捐赠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