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近山一起走过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生育了8个儿女的原配妻子韩岫岩,当时正在离南京不远的上海海军医院当副院长,听说丈夫得了如此重病,她当即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亲自去探望他。
说走就走,韩岫岩马上就跑到街上买了最好的补品,大包小包的,都是当时上海最高级的营养品,一直到自己的手上再也提不下来了才罢休。然而当她准备好一切,给多年来一直陪在王近山身边的警卫员打电话过去,好不容易张开口表达自己要去探视的心意之后,对方的回答,却像是一盆凉水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让她从头到脚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冰凉。
“首长说了和你’死生不复相见’,你来是想让他早点死吗? ”
此时的王近山,已经有后来娶的第二任妻子黄慎荣名正言顺地陪在身边,但是韩岫岩想去探望他,也不至于狠心不见吧。不仅不肯与韩岫岩相见,王近山去世之前还留下遗言,连葬礼也坚决不让韩岫岩参加。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王近山如此绝情?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爱得太深,爱到深处翻成恨,两个彼此深爱又都有着鲜明的性格棱角的人,最终将爱变成了彼此伤害,而留下了终生都无法挽回的遗憾。
美丽的护士和英雄的将军,谱写了一段战争年代里的浪漫爱情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王近山和韩岫岩的相识就是一段一见钟情的浪漫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在以王近山为原型的电视剧《亮剑》中也进行了生动的演绎。
1938年3月,日军入侵晋东南,129师师长刘伯承选择神头岭作为打伏击的中心区,担任386旅772团副团长的王近山,带领部队在地势狭窄的神头岭设伏阻击日军。
这一场仗直杀得天昏地暗,最后取得了歼灭敌军1400余人的战果,但身先士卒浴血奋战的王近山也严重受伤,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肺部,另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臂,伤势严重的王近山被抬进了129师医院。当时的韩岫岩,正是129师医院里的护士。
王近山背部的子弹很快就被取了出来,但胳膊上的子弹有点难办,医生说伤势太重可能要截肢,脾气执拗的王近山一听就不干了,他坚决不同意,为了确保自己的胳膊安然无恙连麻醉都不肯打,他对医生说:
“打了麻醉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趁我没有知觉给我截肢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当一个断臂将军。”
医生拗不过这位疯劲一来什么都不管的疯子将军,就这样在没有打麻醉的状态下给王近山做了手术,幸好手术很成功,王近山的胳膊也保住了。
王近山这样的英雄行为,一进医院就成了人人都在谈论的大名人,医院的年轻护士们没有一个不对这位英雄人物啧啧称奇的。韩岫岩也是其中的一个,而当时的韩岫岩又是医院里面最漂亮的护士,她的样貌和身材,与当时的电影明星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是医院的院花。韩岫岩的孙女珠珠后来就当了模特,也可以侧面印证她年轻时的美貌。
自古美女爱英雄,自古英雄也难过美人关,王近山和韩岫岩一见面,就同时爱上了对方。韩岫岩当时才17岁,作为医院里出了名的美人,身上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和活力,王近山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她并不奇怪,而韩岫岩对王近山更是从钦佩到爱情,爱得铭心刻骨、地老天荒。
不独韩岫岩,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面对王近山这样一个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平时又温文尔雅的大英雄,都会发自内心地崇拜。王近山一上战场就不要命,以“疯子将军”的名号闻名于世,然而他的长相却一点也不粗鲁,反而很是儒雅俊秀。
王近山能够成为常胜将军,靠的并不只是像张飞一样的勇猛,他还有着诸葛亮一样的智慧,善动脑筋、知己知彼,才是他总能在各种复杂的斗争环境下打出胜仗、漂亮仗的诀窍,王近山最擅长的就是看地图,对作战的地势地形都是了然于心。
王近山15岁参加红军,16岁就当了连长,因为敢打硬仗,不到20岁当上了师长,是一个为了打仗而生的天才。出生在红安县的赤贫阶层,但王近山最喜欢的却是有文化的读书人,不上战场的时候王近山总是将军装穿得整整齐齐、漂亮整洁,他崇拜的偶像是巴顿将军,在看电影的时候,他都会自豪地说:“我就是那个巴顿”,他喜欢读的小说是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将军,内心也藏着自己的柔情似水,在不打仗的时候,他说话做事都不是像李云龙一样的粗鲁,而是处处体现着儒将风范。美丽的韩岫岩从此就对王近山爱得死心塌地,王近山原名叫王文善,他觉得,但在国破家亡的时代,靠与人为善没有用,自己要做一块坚硬如铁的石头,像高山一样巍峨挺立,于是给自己改名为王近山。
韩岫岩原来的名字也不叫韩岫岩,而是叫韩秀兰,和王近山相爱后,她就给自己改名叫韩岫岩,岫是山,岩也是山,王近山的名字里也只有一个“山”字,而韩岫岩一下子就给自己改出了两个“山”字,由此也可见这份爱情的坚贞。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子都会向往着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盖世英雄来娶自己,韩岫岩是真真切切将这个梦变成了现实的幸运儿之一。在没有汽车的年代,王近山最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在战场上驰骋,1938年4月,王近山就是骑着他的大红马来到医院,就这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把韩岫岩接走了。
韩岫岩是家中的大女儿,从小就漂亮又能干,父母把她看作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当时的王近山也才刚刚23岁,然而早已经是少年成名,父母亲对韩岫岩能嫁给这样一个大英雄自然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还准备了河北人最爱吃的杂酱面隆重地招待了这位贵婿。出生湖北的王近山没有吃过杂酱面,不知道是要把杂酱放到面里拌着吃,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然后又用筷子夹杂酱吃,闹了一个大笑话。
韩岫岩出生在河北保定的名门之家,她的二叔叔是一个医生,在当地开诊所,奶奶是诊所的掌柜,二叔的医术很高超,中医、西医都会看,很多当兵打仗的都是找他们看好的。家里雇的一个徒弟是共产党,他告诉韩家人为人民打仗的八路军缺医少药,韩岫岩的奶奶怀着一腔报国的热血,不顾高龄的年纪,带着全家人到陕北去投靠八路军。
14岁的韩岫岩跟着奶奶、叔叔婶婶、爸爸妈妈、兄弟姐们,一共十二口人,用11头毛驴驮着医疗器械、药品物资来到了太行山。一家人不仅会治病,还带来了大量的药品,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一到根据地就受到了隆重的欢迎,落户到了八路军的129师医院,也正是因为来到了这里,韩岫岩才有机缘遇到了一生的爱人和战友王近山。
王近山一生中打了无数的漂亮仗,韩略村战斗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场,这场仗也是为了韩岫岩而打的。1943年10月,王近山奉命带领第386旅第16团奔赴延安支援,行军途中突然接到报告,韩岫岩所在的医院和后勤部队被敌人包围了。王近山一听非常担心韩岫岩的安危,赶紧带着部队回去解救,在途中刚好遇到了日军的“战地观察团”。
行事果断的王近山当即决定在日军的必经之地韩略村伏击,伏击战打了3个多小时,最终以伤亡16人的代价,歼灭了120名日本军官。王近山的这次果断出击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战果,这伙敌人正是日军华北派遣军司令部派来太岳参观“新扫荡战法”的“战地观察团”,成员都是中队以上的军官,其中旅团长1名,联队长6名,伪军头目3名。
打了胜仗后,王近山带领部队火速离开,日军纠集3000多人赶来报复时,王近山的部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冈村宁次气得只能拿自己人撒气,将据守韩略村的日军中队长枪毙泄愤。
王近山上战场,韩岫岩从不担惊受怕,反而总是信心满满地对别人说:“只要是王近山打的仗,那就一定能赢!”
韩岫岩的信心并非是凭空而来的,只因为王近山的表现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战争年代的夫妻二人,没有觉得艰苦,反而留下了无数的甜蜜回忆和恩爱往事,一个是战无不胜的英勇将军,一个是跟随部队出征的美丽军医,他们的故事多年后还是让战友们人津津乐道。
结婚后的王近山,年复一年都是在战场上杀敌,战事一起在短时间内都难以结束,但是他和韩岫岩又是新婚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他就跟项羽出征总是带着虞姬一样,去到哪里就把韩岫岩带到哪里,军医身份的韩岫岩,也能为打战出一份力。
不过在怀孕的特殊时期,韩岫岩就跟着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就因为从爬山从山上滚下来,不幸流产,还有一次在行军途中被子弹打伤了胳膊。看着伤痕累累的韩岫岩,王近山非常自责,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为了保护韩岫岩,王近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他找来一辆平板车,在车的四周围上棉布帘子,再找来一匹骡子拉着平板车走,韩岫岩就坐在这个骡子拉车的“大花轿”里面,跟着王近山四处征战。
有人发表意见说,这样的“大花轿”跟着部队,太容易被敌人发现,王近山却不以为然。有一次,韩岫岩坐在“大花轿”里面,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刘伯承,刘伯承一看有点生气地问道:“这里坐的是谁?”
韩岫岩赶紧掀开布帘子下来跟刘伯承行了一个军礼:“刘司令好!”刘伯承一看是王近山的妻子,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走了。韩岫岩一共给王近山生育了八个儿女:王少峰、王巧巧 、王岩岩、王岫岫、王鲜鲜、王媛媛、王珍珍、王陆峰。王岩岩、王岫岫这两个名字直接取自韩岫岩的名字,可见王近山对妻子的深厚感情。
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安乐,最终劳燕分飞,遗憾终生
王近山和韩岫岩的爱情故事,就像是流传在革命年代里的一个美丽传说,是那么地浪漫,那么地轰轰烈烈。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和平年代,两个人也成了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安乐的一对夫妻,最终落得了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王近山和韩岫岩的第一次矛盾大爆发,是因为第六个女儿王媛媛的出生。在大别山战役的时候,有了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汽车,王近山已经不再骑马,改坐汽车了,因为战事紧张,他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快开、快开”,结果司机一紧张车翻到了山沟里,王近山虽然侥幸留下一命,腿却落下了终身残疾。
因为这样的不幸经历,王近山对司机的要求变得特别苛刻,总是不满意,直到长期跟随他的下属肖永银给他送来了司机朱铁民,朱铁民开了几十年的车从没出过一次事故,在王近山脾气急了催促他的时候依然心态很稳不受任何影响,还反过来跟王近山讲道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操作,让王近山对他刮目相看。
在朝鲜战场上的时候,王近山要出去视察战斗地形,都是朱铁民开车带着首长穿越敌人的炮火,遇到有袭击,朱铁民就让王近山下车躲起来,自己开车出去引跑敌人,然后再绕回来接首长。两个人之间结下了生死之交的友谊,朱铁民的妻子因为有肾病不能生育,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王近山知道后就承诺他说:“我回国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送给你!”
王近山的承诺却深深伤害了妻子韩岫岩,当王媛媛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很像他们早夭的大女儿王苏红,这让韩岫岩很欣慰,但是王近山却绷着脸说:“我已经承诺了要把她送给司机朱铁民了。”
韩岫岩一听就崩溃了,这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凭什么要把她送人,自己家里的条件又不是养不活。气恼的韩岫岩发誓再也不给王近山生孩子了,听说麝香可以避孕,她又是用麝香,又是吃麝香,闹得不可开交。这个送出去的女儿,造成了夫妻间的第一次裂痕。
王近山是一个天生的战神,到了和平年代,反而是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性格要强的韩岫岩一直坚持做着自己的事业,还去了北京医学院读书。忙着事业的韩岫岩自然少了时间来陪伴王近山,当时北京很流行跳交谊舞,王近山一到周末就出去跳舞,以前都是韩岫岩陪他去,两个人离婚的导火索,也是因为跳舞。
现在韩岫岩没时间了,她又不想让王近山和别的女人跳舞,就把自己的妹妹韩秀荣接了过来,让她陪着王近山跳舞,韩秀荣当时还在上大学,和许多女大学生一样,对战神王近山也是崇拜得不行。王近山对美丽活泼的韩秀荣也很欣赏,两个人一到周末就出双入对地出去跳舞。
韩岫岩一看两个人这样的架势,不可避免地怀疑他们有着不轨的行为,她认为自己最亲爱、最信任的妹妹和丈夫都背叛了自己,从此一听说王近山要去跳舞,韩岫岩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男一女搂搂抱抱的在一起,不跳出毛病才怪呢!”
王近山在战争年代因为车祸造成了腿部残疾,韩岫岩嘴上不饶人,总是冷嘲热讽地说他:“别看他腿瘸,一跳起舞来就不瘸了”。
曾经在韩岫岩心中的那个盖世英雄,如今因为猜忌,变成了她斗争的对象,性格强势的韩岫岩采取的办法,就是只要王近山出门,都要盘问他的行踪,动不动就找王近山吵架,家里早已经是不得安宁。
而王近山也是出了名的“疯将”,他的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对韩岫岩的无理取闹,王近山刚开始并没有当回事。但是韩岫岩却采取了当时最流行的方式,把夫妻之间的矛盾也扩大成了阶级斗争,她找组织、找妇联,闹得中央领导都知道了这件事,企图用最强硬的办法来让王近山向自己低头,让组织解决丈夫的“作风问题”。
韩岫岩完全不考虑他人的做法,彻底激怒了王近山,本来没有想过离婚的他,一气之下也将“离婚诉状”送到了中央,组织上要求王近山不能离婚,不然就要把他当作“铡美案”的典型严肃处理,脾气执拗的王近山依然坚持离婚:“我王近山好马不吃回头草,离婚我铁定了,组织爱咋办就咋办!”
这场离婚闹剧最终是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这后果连韩岫岩也没有想到,已是军区司令的王近山被连降三级,一撸到底,发配到了河南黄泛区农场当了一个副场长。韩秀荣也遭到了家人的一致讨伐,被发配到了内蒙古的一家医院工作,直到2007年韩岫岩去世,韩秀荣回到北京才再次和家人见面。
韩岫岩的过激行为,让她和这一生最爱的人彻底没有了复合的机会。在王近山虎落平阳的时候,家中的保姆黄慎荣看他可怜,铁了心地要陪着他一起去河南吃苦:“看你现在身体这样,我怕你吃不消。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跟你去。” 1963年10月,王近山和相差20岁的黄慎荣在河南结了婚,他们一起度过了最艰苦的几年,还生育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1968年,在老领导许世友替王近山求情后,王近山回到南京担任南京军区副参谋长,把和韩岫岩的孩子们都接到南京当了兵,但是他却始终不肯和韩岫岩见面。
韩岫岩不死心,为了离在南京的王近山近一点,她调到了上海工作,在探视被拒绝后,又找到肖永银,准备来个突然袭击。得知王近山要去南京军区礼堂看演出,韩岫岩就提前到了那里等着,结果王近山刚到,就有知情人告诉他说:“韩岫岩也在这里!”
王近山一听,立即掉头回了家,回去后就感到头晕眼花,女儿赶紧端了药递过来,王近山对女儿说:“幸亏今天没见着,不然我当时就会晕过去”。如果是不爱了,两个人见面早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只能说王近山对韩岫岩实在是爱得太深,所以心里才一直放不下这段爱恨情仇。
韩岫岩毕竟是他这一生的最爱,是他八个孩子的母亲,在南京的家里,他有一次竟然对着阳台上的妻子黄慎荣喊了一声:“韩岫岩!”1978年,王近山离世之前,依然不忘叮嘱家人,绝对不让韩岫岩来参加他的葬礼。
王近山的骨灰安葬到了北京八宝山公墓,为了离他近一点,韩岫岩又从上海调回了北京。她的房间里一直挂着王近山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照片,她把自己的照片也放大了挂在旁边,每到过年,韩岫岩都要在照片下面的桌子上摆上一大堆好吃的饭菜,和王近山说上一段心里话,然后才开始和孩子们一起吃年夜饭。
韩岫岩一辈子都不承认自己和王近山离了婚,她和别人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离婚证书,还说自己“生是王近山家的人,死是王近山家的鬼”,还要让大儿子把自己排在王家的祖宗排位里。
晚年的韩岫岩,在和女儿聊天时,经常就犯糊涂了,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给你爸爸做饭去了”。因为韩岫岩的固执,她没有能和王近山白头偕老,这也成了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痛。
2007年,86岁的韩岫岩对子女说了一句:“王近山是我的好朋友、好战友,我要去找我的好朋友王近山去了。”说完之后就溘然长逝,她的墓地和王近山紧紧相邻,这一对被爱恨纠葛了一生的夫妻,终于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