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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选读 | 山东济宁女诗人田暖,这一生 人们各怀着隐秘的安慰

诗歌选读 | 山东济宁女诗人田暖,这一生 人们各怀着隐秘的安慰

田暖,本名田晓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山东省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曾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诗歌班)学员。诗歌见于《诗刊》《新华文摘》等,入选多种年选。著有诗集《如果暖》《这是世界的哪里》等,诗集《儒地》入选2017年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曾获中国第四届红高粱诗歌奖、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等。

我爱你修改命运的时刻

一想到你,心跳就像太阳出世

世界落在光辉里

盐的哀愁与汗的绝句

终于长成一望无际的田畴

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对重大命运的修改

万亩荷花里忙碌着菩萨

大海的渔歌消化着九曲回肠里淤积的油腻

人们每天向四面八方传送火的精神

燃烧的肝胆与肺腑,像石油、天然气和煤

光和热的一生,只把灰烬留给自己

我知道这最终的结局,像一切无言的滋养

痛楚和忧虑之后,每一朵花里都是甜蜜的蜂巢

即使凋敝、离乱,残缺如滚落的佛头

世间仍幸存的蚂蚁在搬运着糖粒

我每天必在天明起死回生

像一个回头的浪子,我爱你沧海桑田

修改命运的样子,倾尽

泥土、盐霜和心血,相濡这良辰美景

儒地

猛然被惊醒——

说不上是钟声,是时间,还是更神秘的

在兴隆塔下听心经

我感到自己像量子物理学上的零点能量

一个人总有磨灭不了的

向北,孔子曾指着我身边的泗河说

逝者如斯夫,泰岳以北

风雪如席,天下归仁

向南,是陋地

在矿区的塌方之后再筑楼台阁宇

火车一声长鸣

曲水流觞,向南鼓风而歌

天涯海角有牵肠挂肚的阿妹和大哥

一直向东,穿过群山便是大海

咆哮,狂野,包容,而又仁慈

一路向西,茫茫声响

惊慌而又慷慨

世间有太多可能安得我心

我在这里读圣贤书

一粒微尘有万千经卷

我有内忧也有外患,我有毒更有解药

一个人向四面八方张望时

万物映现我——无穷小,又无穷大

我将在这里终老

将梦一般返回花朵、树叶和每一阵风中

教育课

他接住背后飞来的暗器,指间

仿佛夹着一只烟

如果能够点燃,里面一定暗藏着

一柱香,祈请万物慈悲为堤

一个人站在四面绝壁之中

学会了用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

为长夜的失道和失明

为未来发电

在拥挤的缝隙里存活,蚂蚁

搬运着举步维艰的粮食——

命运,随机开着魅力无穷的玩笑

我蔑视它

虽然至今还没有学会翻盘它的黑幽默

我躲在他们中间,旁听

在一间沸腾的学堂像一个孩子

自愧德薄业重

“不息为体,日新为道”

耳边波浪翻卷,梦想的光线忽明忽暗

我知道时间的药水正让万物抬头

星空在上,灿烂如白夜美好

人们低头时,眼泪已垂下点点微光

大地的滴灌

把一滴滴水汇聚成源

一滴一滴地渗

每一滴都向着最好的去处

成为庄稼的血液,枝头的鸟鸣

成为桃子和葡萄的浆汁儿

泥土的乳液,唇角的笑容

在百萃园,在福园和更多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抬着脚

一群辛勤搬运的蚂蚁

和我看到的一群人一样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

聚拢着力量

我听到滴灌里汩汩流淌的声音

一滴一滴引入人心

朝着想要的生活

朝着万物

大地的菩萨向人间伸出黄金的手掌

安——

当一隅难求,安

已言尽内心,安

一字如佛,安如莲花

轻轻就压住了喧嚣、弹药、惊雷

和滚滚无常,安——

御千军万马,以天籁清音

那么安宁,安稳而安好……

有足够的安静,万里无疆的平安

足以安心,足以安身,足以安居

足以安——

我双手合十,安之若素,足以盛放

安!要经过多少摇撼和苦厄

要经过多少扶携,无法安眠的残月

才能穿透乌云,光芒荡漾

才能通过死而拒绝死亡

才能用生来安慰死,来丰饶生

你心怀喜悦

凝视巨大的尘世。安——

众生栖居,星空

正将慈悲的袈裟披上万物的屋顶

安慰之诗

当绵软的风,终于吹得你辽阔无疆

你可以呼吸花香,在刀俎之上

落日正从胸口喷出,灰暗之上的星空

一纸幽蓝的静

轻轻就压住了万千雷霆

仿佛山峦崩倾——

无法承受的境遇,终于使你获取了

飞翔的轻功——这生活的假释者呵

月光般轻轻滑翔着

松软的羽毛,带着梦幻的力量

“咕咕——咕咕——”,发出

也许并不是“咕咕”的叫声,却神启一样

让你感到神秘鸣叫的光——正绵软地滴向你

即使它拔不起深陷刀锋的手脚

即使它短暂的仿佛一行无用的诗

却还在安慰着,一个已经无法安慰的世界

生死课程

小时候我常常趴在坟坡上

拔那些又鲜又高的草,这是羊们的美食

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

这些草如此繁茂的秘密,从此我开始恐惧

大地上这些草绿色的乳房

仿佛来自另一种令人叫喊的力量

那个黄昏,我看到父亲站在平房顶上

一铲铲把麦子堆得像他刚埋了

死于鼠疫的姑夫的那种形状

也许是突然的心悸,他那么迫不及待将它铲开

又堆成一座屋脊一样的环形山,绵延着

死撑着,慢慢降落下来的黑夜

之后,他长久地瘫坐在星空之下

直到冬天,父亲才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从同样的病患中逃生

但大奶奶、五婶和三嫂都没有逃过那瓶敌敌畏

磨沟里能推醒二更鸡的

我奶奶也一饮而尽,用一辈子配制的砒霜和酒的生活

接着是我姥姥、爷爷、大爷、大娘、大舅

还有年纪轻轻的表姐夫,他们的一生

都是在非命或恶疾里,一天天走向死的

我们并不像上天那样完整,亲爱的人

我知道你今天正在鉴定

另一支玫瑰的消亡,而我坐在这里

除了写一首尚无结案的诗

只有坟上的青草,还在风里鲜茂如初地摇

还不够

——我要的温度还不够

冷不足以让我成冰山,灼热也不够化我成水

——我要的魂魄还不够

停在白杨林那头的鸟,还稳不住这头

风的叫喊,鸟儿的不安

——我要的声音还不够匹配

一个寂静的老人

沉睡在永恒的鲜花里给予我们的教诲

——我要的奢侈还不够填充赤贫

有人不停地对着空旷喊,我要我要……

唉我要的你,还不够成为我的最重

——你驾着欲望,神出鬼没

仿佛各种各样的阴谋家

——让我陷于长久的沉默、无法自拔的洁癖

荒谬之诗

在人们的哄堂大笑中写诗

但为什么不呢——

一万个辛波丝卡在这里复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一万种笑声,请继续

我向一万个自己默哀三分钟

也向另外一万个自己鸣炮致敬

一场永无止境的冒险,长梦

在许多地方,请埋我以荒谬,并发芽

当梦用墓志铭作成长史

没有人知道我这一生隐秘的欢愉

但多么羞愧,当我们歧途归一

白杨一样生长,野草一样老去

风是我们的裁判,静默将永作证词

没有人知道,这一生人们各怀着隐秘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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