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耘,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学士,哲学硕士。著有诗集《石家庄长歌》《飞走的堂吉诃德》,诗歌作品四百余首发表于《诗刊》《解放军文艺》 《中国诗歌》 《诗歌月刊》 《芒种》等。完成省重点创作选题1项,参与厅级课题1项、省社科联课题1项。
词语的战争
他看见词语的投枪和匕首在人群中飞
嘴唇的漩涡间波涛汹涌
词语的世界里烽烟四起,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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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在悬置的时间之镜里照见了自己的愚蠢
二十多年了,他看得到蜜,看不到剑
看得到绵,看不到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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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终于获得了一副火眼金睛,踢倒了炼丹炉
他吞下了糖衣,扔回了炮弹
收复了尊严的河山
站在固若金汤的城池之上的他
以一副超然的姿态观看着
正厮杀得血肉模糊的他们皮袍下面露出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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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们就要这样
在无谓的词语的战争中耗尽有限的生命
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
嘿,你们!
词语的战争里的输家是不是真正的输家?
词语的战争里的赢家是不是真正的赢家?
–
说罢,他如迦叶般拈花微笑
–
–
我看到一首诗里两个人诗句的奇妙结合
一个人的诗是他,另一个人的诗是她
他和她琴瑟和谐
她与他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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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负责精彩绝伦的开场
与意犹未尽的收尾
她负责高潮部分的修饰润色
和恰到好处的描摹及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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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缺陷,他来纠正
他的疏忽,她来弥补
他们缠绵悱恻,不分彼此
他们以一个共同体的形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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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她照亮,她被他温暖
他们抚摸着对方的一笔一划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光芒
–
他与她珠联璧合
她与他交相辉映
他们共同实践了一种诗歌的献祭仪式
共同完成了一场
流光溢彩的华丽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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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笔也写不出风花雪月
因为我的家族是杞人的后代,惯于忧天
这种来自体内的缺陷,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欢声笑语中
总令我体会出更深刻的孤独
忆起儿时的晚餐形同于批斗会,总是和着鼻涕与泪水完成的
我们家族的忧郁基因
使我们往往只看到事物粗糙、残缺和凹陷的细节
而那些快乐的人们,总是善于发现事物中
那些光滑、明亮与凸显的部分
–
在生活中我注意到,有那么多深陷于低洼
和沼泽地带的人,两手空空
全身却遍布着快乐的细胞,他们总是以爽朗的笑声
抵御一场又一场风暴的来袭
我曾惊讶地看到他们从貌似破败的体内
变出一朵一朵的鲜花来
而我们这些站在开阔的高岗上,手中提着满满的果实
却整日眉头紧锁的人
我们是否与他们有着质的不同
–
伟大的生活导师啊
我不知道普天下有多少我这样的人还未自惭形秽
还没有拿出一柄亮闪闪的手术刀
开始对自己刮骨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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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你拿什么来拯救两个女人的寂寞
每晚的月亮从东向西,依次经过
她和她婆婆的单人房、双人床
隔着一堵墙,她们聆听着彼此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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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婆婆有一个老家祖坟里盒装的丈夫
而她,有一个聊胜于无的丈夫,和莫须有的婚姻
她上班,婆婆做饭,她们经营着两个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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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她们已从充满敌意的陌生人
变成了同一个生活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她们互相被彼此的生活方式洗脑
她的普通话也同化为婆婆的河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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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们的话题很少涉及那个人
即她们中间的那个联结点
那个人已被打入一片虚空
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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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船只搁浅至此
她们安静地停泊下来,顺从了该死的命运
她们只能在每晚的月光下翻晒自己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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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光又大又亮
你拿什么来拯救这两个女人的寂寞
她们的身体已废弃多年
没有吻痕
只有月光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