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杰,字少鹏,1968年8月出生,山东寿光人,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中国作协会员、省签约作家、诗人,现居济南。著有个人诗集《我热爱我的诗歌》《逐渐临近的别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半生罪半生爱》《路过这十年》等。
苦菜花
深秋里,山谷里的花都开过了
繁华过了,也衰败过了
我看到还有一朵苦菜花,含着苞
在渐渐寒冷的风里,等待着
–
整个山谷,都在做着越冬的准备
而这朵苦菜花,还在等待着
那只命中注定的蜜蜂
–
像一个纯情的少女等着她的心上人
像一座十字架,等待着真理
仿佛它内心的苦,唯有与生俱来的
那只蜜蜂的亲吻,才能得到缓释
–
或许,缘自前世的一个约定
或许,这是命中修行的因果
就这样等待啊,仿佛你不来我就不开
你不来,我就无法挤出命中的苦
你不来,我就无法赶去来世投胎
–
–
迷 途
没有多少爱,多少事物,让我告别
故乡已经回不去了,我想和童年的伙伴
灯深夜语,有的已经故去
有的已经被生活逼成了哑巴
我想成为他们寻找拯救的向导
而自己却走进了迷途
–
谁能够给我忠告和解脱
谁能够为老年送回青春,为孩子送回童真
为少女送回梦想和爱情
我在刹那与漫长的光阴之间
看孤单和大风,在流年轻度中隐现
–
我路过了母亲怀胎,十月分娩
路过了少年轻狂,青春张扬,还在路过中年的彷徨
我还活着,还能扬鞭驱骑,寻找更远的路途
看着流星滑落在明亮的海面
我恍然明白,我就是月亮的一次盈亏与圆缺
一粒尘土的升起又落下
–
–
落 叶
我看见的这片叶子是在芒种这天
落下来的。他的全身依然坚强地绿着
忧郁的表情,看上去
像是早已过够了那种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的日子。
–
而此刻云很淡,地很厚
天很蓝,时光流转。而此刻没有风
阳光和煦。而此刻
它带着它消亡的应有速度
轻轻地落在地上,甚至
没有惊扰任何一只行进中的蚂蚁
它落在大地上的样子
不是躺着,而是脸面朝下……
–
–
一只蚂蚁来到树上
一只蚂蚁来到树上,
这是立春之后的第一只蚂蚁,
它为大树送来了春天的消息,
喊大地从冬眠中苏醒。
–
一只蚂蚁来到树上,
它和大树有了一个秘密的约定。
每棵大树都有飞翔的理想,
才从大地伸向天空;
每一只蚂蚁都渴望看得更远,
所以才来到树上,频频地
目测树梢与天空的距离。
–
恍然间,我看见了自己
童年和少年的我,向着一棵树的顶端
奋力地爬着……而今
我已人到中年,仍没有爬到
一只蚂蚁所爬上的高度。
–
–
雨 滴
弄不明白,整个五月有多少雨滴
从房檐上落下来。
弄不明白,一滴雨携带着多少天空的理想。
–
这雨滴是接到春天的情书才来的吗
因为雨水浸润之后,果园里才会是一片杏红梨白
石榴花才会擎上火一般的嫣红
而无花果也会含着小小的心愿爬上枝头。
–
这时,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偷情的小伙子
把怀春的色调尽情地铺展开来。
这时,每个人都会相信
雨滴和春天,永远都能心心相印。
–
在这五月的早晨,我听到雨滴
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我还听到了
许多叶子伸开的声音。雨滴啊,
大地簇动的生机,是不是就是天空的理想
和全部的秘密。
–
–
看到一个像你的人
我看到了一个像你的人
她举首,投足,抬臂,耸肩,
甚至是挠同事的一个举动。
–
她弯下腰再站立起来,
浑圆的乳房颤动纤细的腰肢,
所掀动的那缕气息
仿佛春天的柳枝垂在水面上,
猛然荡漾起了我许多少年时的心事。
–
初恋涩涩的,禁不住回忆
那时,我拿起书本抒情,放下书本看你
一个懵懂的少年,就像维特
怎么也弄不懂你初开的情窦是什么样子?
结果是未成熟的爱情还长在枝头
燕山的雪花已经落满了大地。
–
多年之后,看到的这个像你的人
是不是神灵赠予的一块绢绸
让我-擦净爱情上的灰尘。
–
而现在,我,一个年近不惑的人
已经知道了爱情要去的地方
和爱情所坚守的秘密。
那么,
我是否还有资格把你的头发散开再辫起
是否还有胆量吻去你滚在满脸的泪滴。
–
–
有时候
常常回忆起青春的放纵
和年少无知。常常在一次醉酒里
掩藏起烦闷的心情
我已经耗尽了一个男人的能量
身心时常处在拒绝中,而不是接受
没有了欲望争荣誉
没有了闲情追美色。更多的时候
就想一个人,看灰尘在阳光中飘落
懒于上街看风景,懒于与人聚集
更懒于做任何事情。就想一个人
在某一个地方,画地为牢
关闭所有的念想,让身心陡然放松
让气韵走向大自然,享受那种风吹草低
–
现在,我走进中年的生命里
早已没有一流的物品出售
那些肉体绷紧的夜晚,那些迷人的声音
我已经忘记放在了哪个人生的货架里
接下来摆上柜台的是接连不断地
衰老,在皱纹猛烈的攻击中
虚度剩余的光阴。有时候
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觉得
衰老是无可救药的。我时常哀伤
用对往昔的回忆,用随手就忘的记忆
用羡慕年轻人的目光,用脱落的牙齿
和用松了的皮
–
–
野 菊
野外,我走过一个山坡
看到那么多的野菊已经发芽
在灌木林中,它显得那么小
那么弱。阳光先是被茂密的大树遮住
又被灌木遮住,野草也欺负它
落下来的一丝阳光,又被比它高一些的
不知名字的植物遮住
我站在山坡上,弯腰,仔细打量这些野菊
它们那么坦然,那么从容
生,只管生,长,只管长
在一层一层的阴影下,几乎变得
像一个智者,我震惊于它不畏强权的态度
几乎撕裂了我的某些偏见
我愧疚了很久,以至于
想在那些含苞的野菊边睡下
等着它开
它开,我才醒来
究竟睡梦中发生了什么
看看它开的样子,就知道了答案
–
–
仿 佛
我还不知道如何珍惜时光
岁月就流走了
仿佛刚刚眨了一下眼睛
又仿佛发旧的地板上,刚传来了一声吱呀
仿佛过家家的锅灶刚刚支好
又仿佛你穿的那件鲜艳的裙子还在风中飘
仿佛来了一个春天,只听了几声布谷的鸣叫
就迅速消失了踪影
又仿佛十里荷花未开尽,只看了一眼蜻蜓点水
就有冷风吹透了寒冰
仿佛刚刚还在小河边吻你
又仿佛婚礼的音乐才刚刚开始
仿佛不懂事,就已经长大了
仿佛还没有睡下,就已经醒来
仿佛还没有看惯春风秋月
仿佛还没有走够关山路远
仿佛还没有喝过三杯两杯浊酒,七滴八滴雨露
仿佛还没有做完千里梦,读过万卷书
仿佛还没有过够这苦日子
仿佛还没有亲够你的嘴
这时光啊
打着哈哈跑了,它追逐着流水
追逐着烟雨上的苍颜,就追上了墓草上的风
–
–
我的命运像一块砖头
很久的一段时刻,我凝视着一块砖头
恍惚间,我消失了自己
像一觉醒来时,那样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自己是生在人间
还是已经超然世外,或者
已经不存在了
我觉得自己成为了被制砖机挤压的泥土
我是被塑造的,我的现在
是被熟识的人和阅读过的书籍
塑造成的形状。经过了和浆
灌模,烧结,然后按照一定的形状
——在生活。很多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在固有的模式里
我没法要求命运的改变
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在一堵墙的里边,还是外面
我被其他的同伴压着,也压着其他的同伴
我知道自己无法主宰自己
我的身体是泥土做的,最终还会还原成粉末
命运的结局,全凭搬动我的那个泥瓦匠
那是一只上帝的手
那只手温暖
我就被安置在朝向阳光的一面
那只手残忍
我就会被包裹在巨大的建筑里面
–
–
不 再
真正感到岁月不饶人
是从身体开始的,说白了就是欲望
对于女人,已经不是那么迫切
偶尔的冲动,也会含着怯懦和忧伤
在克制中结束
–
看她们的目光开始游离,躲闪
不再那么毒辣,嘴上的功夫优于实际能力
即使真的再次爱上,也不会
点燃一大堆火了。四十五岁
虽不能说坐怀不乱
但再不会让一见钟情搅起满世界的风声
–
如果真的有心仪的女人出现在生命里
我会告诉她:敬请相信,真的还会有来世
现在,我不再把自己交出了
因为我害怕提前透支了下辈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