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首《送别》,不知多少人曾动情吟哦。
可能你并未曾了解,送别曲背后的填词人——李叔同。
他,是丰子恺先生的老师。
他,是中国现代艺术的鼻祖。
他,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
前半辈子盛名远播,后半辈子苦修佛业。
前半辈子纸醉金迷,后半辈子竹杖芒鞋。
有人说李叔同是全才:音乐、戏剧、书法、绘画、诗词无一不能。
有人说他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最早将油画、话剧、裸体艺术等引入到中国。
他是俗世间的李叔同,也是遁入空门的弘一法师。
富贵本苍凉
1880年,李叔同出生于天津一豪奢之家。
在他出生的时候,有喜鹊衔着松枝,被世人看作是吉兆。
虽是如此,但他也未曾摆脱庶子的身份,5岁丧父,更是将其尴尬境况推至人前。
他在佛经的耳濡目染中长大,《金刚经》诸经吟诵如流。
时常与家中子侄玩乐学僧人作法,“两个人都用夹被或床罩当袈裟,在屋里或炕上念佛玩”。
(幼年李叔同/电影《一轮明月》)
可能是身份上的尴尬,也可能是年少失父的敏感和孤独。
长大后的李叔同,在外人看来寡言少语,存在感并不强。
但是李叔同的才气,并没有因他的个性而受到限制。
“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
这是他15岁写下的句子。
看似少年,心中却早已有了对“富贵本苍凉”的思考。
这个寡言少年身上也有叛逆因子,除去读书,他最爱的是“听戏”。
当时,唱戏可不是什么好职业,外人看去总是低贱,再出名的角儿,走下台来,都被唾称为:戏子!
李叔同是戏剧大院的常客,不仅看,还教人唱,自己还上台扮角儿。
他沉迷于戏曲间的人生百态,抽不得身。不仅如此,还恋上知名伶人杨翠喜。
(杨翠喜/电影《一轮明月》)
李叔同如果似一般的“纨绔子弟”,一生仿佛也就这样了,满身富贵,不识疾苦。
可偏偏,他是那个曾写下“富贵终如草上霜”的少年。
当时大清朝正值内忧外患,维新变法如春雨新起之时。李叔同也与大多数支持变法者一样,认定变法可以拯救腐朽的朝纲。
虽然热情高涨,可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变法的失败。
如逃避现实一般,李叔同再次游离于茶馆酒楼之间,纵情酒水美色。
20岁时,与当时的几大纨绔:袁希濂、许幻园、蔡小香、张小楼结义谊,号称“天涯五友”。
(“天涯五友”)
见识过烟花柳巷的纸醉金迷,历经声色犬马的灯红酒绿。
李叔同在勾栏院巷,看遍了底层人民挣扎活命,为之不惜荒唐与苟且的乱象。
断食出家
人,往往在一瞬间长大。
25岁,是李叔同人生的第一道门。
这一年,他深爱的母亲离世。
(李叔同母亲/电影《一轮明月》)
为此,他远走他乡,前往日本留学。
恰恰是在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创办了中国最早的话剧社团——“春柳社”。
在这里,我们才恍然发觉:长大后,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并未失其本色。
1907年2月,李叔同为赈济国内徐淮水灾,号召“春柳社”举行义演:《茶花女》。
《春柳社》的成员并不多,配角没什么要紧,但最为欠缺的是:女主角。
女主角无人可演,解决这一难题的,还是李叔同。
他决定自己反串饰演:玛格丽特。
如同他曾在戏院看到的花旦那般:男儿饰演女娇娥。
(李叔同演《茶花女》(左))
很多人难以理解这一行为,一个阳刚男儿反串上台,真的不怕成为笑柄么?
而反串并不是少年的一时兴起,李叔同做到的也远远不止这些。
李叔同为了能显示出女性的蛮腰特征,不惜断食,后来还有《断食日记》予以记录。
第一次公演,大获成功,造成了全城轰动。
(李叔同/电影《一轮明月》)
演话剧,不是李叔同的目的,推广话剧才是李叔同的使命。
正是因为李叔同创办的“春柳社”,影响了许多在日留学的中国留学生,后续,留学生归国,中国话剧史由此开端。
1911年,李叔同归国。
他没有走“以笔杆子救国”的路线,而是致力于“以美淑世”“经世致用”的教育救国。
(李叔同(中))
这个留着小胡子模样的老师,看上去有点古板及木讷。
很多人未曾料到,他将带来艺术的革新:
他把西洋绘画引入国内;
他用五线谱进行音乐教学;
他教学生画石膏像;
甚至,他将“裸体写生”带入了中国美术教学的先河。
他不再是纨绔子弟“李叔同”,却终究还是桀骜、放任自流。
他大开学风,也让学子大开眼界。
无论是乐感,还是艺术上的天赋,都绝无仅有。
与好友离别,他写下《送别》:“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句话将孤寂、世事无常的情绪跃然纸上。
可能我们都低估了,艺术上的高度,给他带来的寂寥。
幼时失父,青年失母,他太早看到了“人生皆苦”。
艺术可以暂时抚慰他敏感的心,却终将不得抚慰人生。
(李叔同/电影《一轮明月》)
于是,李叔同想起幼时吟诵的经文。
他断食17天,毫无征兆之下,最终决定出家。
很多人无法理解,论声誉,他早已名满天下桃李万千;论家世,也是豪奢万千的富家公子,他真的能够摒弃前生所得,忍受佛门清苦?
1918年8月19日晚,李叔同终究正式出家,入山苦修。
有学生曾不解问他:“老师出家何为?”
李叔同淡淡回应:“无所为。”
学生再问:“忍抛骨肉乎?”
他说:“人事无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抛又安可得?”
至此,这位中国现代艺术启蒙教育的先驱:李叔同,抛却俗世,从此竹杖芒鞋,皈依空门。
从此,世间少了“李叔同”,多了“弘一法师”。
(李叔同出家/电影《一轮明月》)
以佛渡人
丰子恺曾经说:人生的境界有三重。
第一重是:物质生活充沛,锦衣玉食即可;
第二重是:寄托心思与文艺创作,此谓:知识分子、学者、教书育人之辈。
第三重是:自认为身体乃是虚妄,不在意物质,也不在意所思,最终成为宗教徒。
前两重,是李叔同的前半生。
后一重,是弘一法师的一辈子。
(弘一法师/电影《一轮明月》)
何为慈悲?
慈悲仿若多面,入佛的他,留弃子女,仿佛并不慈悲。
于国家、于教育,于学生,他已然做到最为慈悲。
李叔同出家的缘由,我们终不可得。
或是年少时,听多了佛经的颂言,或是内心的皈依……
林语堂说,李叔同是我们时代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最遗世独立的一个人。
他,终究还是个“六根未净”的和尚,开始以佛渡人。
1937年底,弘一法师集众演讲,此时的厦门在炮火声中摇摇欲坠。
他书写了这样的中堂:“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在弘一法师看来,以佛渡众生,唤醒人民奋起救国乃是大义。
大义,舍命终不辞,这是普渡,是愿景,是期望。
(李叔同/电影《一轮明月》)
弘一法师,有着为佛者的清苦,也有着为佛者的慈悲。
他常对学生丰子恺说:“破帐子好,烂席子好,白菜好,萝卜好,咸苦的蔬菜都好。”
他穿的是打满补丁的衣服,铺就的是破旧分裂的席子,床上避蚊,挂着的是用报纸修补的帐子。
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不以为苦。这是弘一法师的修行。
他的慈悲,大到曲线救国,小到每次坐藤椅前,总是先摇晃一下。
学生不知其意,他却言:以免其中的小虫被压死。先摇晃一下,小虫奔走,有所缓息。
张爱玲曾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转围墙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李叔同/电影《一轮明月》)
弘一法师,晚年常自诩“二一老人”,取自于古人“一事无成人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
他的豁达的一生,63个流年,在俗39年,在佛24年。
前半生放荡不羁,后半生自由而行。
凡事心中自有标尺,穷极一生,内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