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的是,芸芸众生中,天赋异禀的非凡之人极其罕见,真出现了一、两个类似于花果山上的仙石,却又被各种因素,尤其是被社会环境所打压或同化,失去了天赋中的灵性,由神沦落为人。
问题从来不是孤立地存在,这是正确的世界观。大凡一个时代没有杰出的人物出现,必然是与其生存的土壤息息相关的。比如说生于50年代至60年代的那一批人,鉴于当时的环境,王安忆能够从中脱颖而出,实属不易。
《小城之恋》创作于上个世纪80年代,是王安忆创作的“三恋”系列之一。“三恋”,即《荒山之恋》《小城之恋》《锦绣谷之恋》。《小城之恋》写的是1976年文革结束前后,小镇里一对青年男女在蒙昧压抑中畸形的两性关系。
80年代,敢写“性“的作家不多,敢写”性“的女作家更是凤毛麟角。可以想见,《小城之恋》从构思之时起,就注定了要成为”爆款“。而事实也正是如此,王安忆凭此部小说,迅速上位。或者,在王安忆成名之路上,《小城之恋》功不可没。
就如同资本的原始积累始终建立在劳动人民的血汗上一样,《小城之恋》以放大粗俗、畸形、互虐等社会和人类的阴暗面为手段,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迅速为王安忆博得了眼球,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帮助她完成了原始积累,将其推向了一线作家的行列。
01 恋爱的美好荡然无存,“小城之恋”本是“小城虐恋”,并且毫无普世价值
中国的现实主义文学这一定义并不准确,因为它太注重逻辑了。反而,现实中很多事比文学作品更奇幻、更荒诞,毫无逻辑可言。王安忆以一己之思虚构出《小城之恋》的现实,力图把中国历史上那个特定的年代以类似于《清明上河图》一般白描出来。用她惯用的句子类型来描述:图画似的!
然而,读过《小城之恋》之后蓦然发现,这名字起的不对啊!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中“充满喜和乐”的感觉没有找到,那种美好的小城之中的“恋”也完全变味。从概括全文的角度讲,小说的名字应该改为《小城虐恋》。真是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上来的不是想象中的那道菜,红烧肉变成了醋溜白菜,很酸爽的感觉呢!
小说中的主人公是没有名字的,只用“他”和“她”代替。原文“他们爱得过于拼命,消耗了过多的精力与爱情,竟有些疲倦了。为了抑制这疲倦,他们则更加拼命、狂热地爱。身体所受的磨练太多太大,便有些麻木,需要新鲜的刺激才能唤起感觉与活力。”这写的不是恋爱,是在写欲望啊!还是虐待那种的。
“他们只在没人的时候纷争。他们吵得极凶,说出极其恶毒的话,去刺痛对方最容易受伤的部位。她对他哭喊着:“我恨你,我要杀你!”他将两手的虎口对准了她的咽喉,压低声说:“再嚷,就掐死你。”她恨他是真实的,他要掐死他也是真实的,于是互相都有些骇怕,软下手下来。”这一段就更进一步了,虐待进化成变态了。
诸如此类的文字让人心惊肉跳,包括情节上的设置,最终女的竟绝不让男的看一眼两个孩子。可以说,从最初的相识到相恋,直到最后,这都算不上正常的恋爱。王安忆仿佛在给我们展示一种错误示范,用貌似真实的案例给大家敲响警钟:爱不是这么恋地!
然而,这种警钟的辐射面太狭窄了,因为现实中基本没有存在的可能。年轻男女懵懂的恋爱确实需要介入式的指导和调整,但绝不是以这种形式出现。可以说,《小城之恋》完全是男女恋爱中以偏概全的特例,丝毫没有普世价值,正面没有引导,反面没有警醒,一种孤立的存在,用王安忆的笔法描述:闹着玩儿似的。
当然,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至少,它可以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在一定程度上也会产生误导:原来那个时候的爱情是这样的!那个时代太可怕了!
02 粗俗成为现实主义的通行证,猎奇成为迅速上位的绿色通道
被称其为作家的人必然有掌控“美”的能力,他们是“美”的创造者,用艺术作品展现世界之美、人性之美,也正因为如此,小说才能被归为艺术作品之一。
当然,谈到现实主义,它是具有批判性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鲁迅先生,通过批判“丑”来弘扬“美”。关于批判性,后文会详细叙述。但即使批判,也是从批判中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这也是主流文学作品应尽的责任。从这个意义来讲,小说不是宣扬“丑”的,而是宣扬“美”的。
反观《小城之恋》中颇具年代感的写实,让人误以为这是真正的现实主义。像一部纪录片一样,以类似于村上春树所标榜的“上帝的视角”,保持着完美的距离感,开始了第三者的记录和讲述。
于是,小说中出现了这样的描写:
在描写人群时“……手扶拖拉机车兜上坐着又粗鲁又下流的乡里人,只要是单独走着的一对男女,都可招来他们无耻的笑骂。”
在描写船舱时“舱里是水洗过的潮湿,又似从未洗过的肮脏。烟蒂、浓痰、瓜子皮、鸡屎,涂了一地。”
在描写小城时“城里的茅厕满得飞快,半日不去,就淌了一地的黄水,慢慢地出了茅厕口,向街心漫去。”
这些描写写实吗?太写实了,甚至把大多数人忽略掉的“不美”捡起来,再塞回给你,完完整整地展示着这片土地上的“从未洗过的肮脏”,这片土地是中国大地,那段时代是十年特殊时期。
但是,这种描写只是断章取义的,半段式的描写,就像严歌苓在《小姨多鹤》中形容死亡的血桨一般让人战栗。但这不是那个时代的全部。那时还有没被工业污染的大好河山、还有质朴道路不拾遗的精神家园,人们有信仰,有追求,他们相信伟人,相信未来会更加美好。当然,写这些是每名作家都拿手的,赞扬是主流的,而主流是需要论资排辈的,何时能上位?
上位需要吸引眼球。无疑,在这一点上,王安忆是极其聪明的。她放弃了对世间美好的追求,有目的性、选择性地专门描写性、丑恶、变态、肮脏,用来迅速吸引眼球,完成知名度对身份地位的倒逼。
可以说,在中国众多埋头深耕的作家之中脱颖而出是十分困难的,王安忆为我们踏出了一条作家成名的捷径。当然,也有其他的聪明人选择了这条路,比如写《废都》的贾平凹,写《妻妾成群》的苏童、写《白鹿原》的陈忠实等等。
03 避重就轻的伪现实主义,展现批判现象而非批判本质的狡猾
这些作家们笔下的现实主义是猎奇现实主义,因为它缺少了现实主义最明显的特点——批判性。那些披着批判外衣的现实主义作品无不是只敢批判现象、不敢批判本质的伪现实主义,充分暴露出名家们的集体堕落。
作家是极其聪明的,他们善于从事物的表向发现其内在的联系,然后用逻辑编织出一部作品,用精美的文字润色。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作家。一因一果、非此即彼的直线性思维是不存在的,一因多果,多因一果才是思考问题的常态,这也是构思作品的源泉。
于是,我们可以轻易地得出结论:当问题出现时,我们要批判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产生问题的土壤。也就是说,问题只是表象,把隐藏在问题后面的原因揪出来,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而恰恰,我们大多数的作家在明知这个道理的前提下,反而集中火力攻击问题,忽略其原因,这就充分说明了他们的狡猾,这本《小城之恋》就是避重就轻、展现作家狡猾的典型之作。
小城虐恋的男女主人公的形象若要立得住,首先需要解决一个人设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虐”,虐自己、虐对方,是他们天生如此吗?如果是这样,那这部小说的“根”就没了,因为人设不对,没有人生下来就想当变态。
我们姑且承认这种虐恋是存在的,那下一步就是要分析虐恋产生的原因。试着解释一下,他们所处的时代是那个特殊的时代,他们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是现实把他们逼成那样的,这样解释或许就通了。但是,王安忆自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看下原文“剧团里,谈恋爱的人日益增多,几乎都成双成对,一起进,一起出。他们本也应该加入这二路纵队,并且可做领队的。可是却深觉惭愧,很不够格似的。眼看着别人,都比自己纯洁,都有着美丽的前途,而自己却早早地掉下了泥淖,再也洗不干净了。因此,在这大谈恋爱的风气之中,他们却悄悄地藏匿了起来,形同陌路。”
从这段论述,我们可以得知那时的社会风气全然不是紧张的、传统的,社会上是有“大谈恋爱的风气”的,如此看来,小说中最基本的受压抑的人设没了,没有必然导致虐恋的原因了。诸如此类前后逻辑不连贯的东西,在小说里比皆是,让人颇有笔锋一转,莫明其妙的感觉,包括两个主人公的心理、情感、行为等转折,时有出现前后不一的描述,极其突兀,极其任性,颇有卡夫卡的意识流笔法,让人产生迷茫:这是现实主义吗?
还有重要的一点,小说中有大量的与情节无关的环境描写。从天上变幻的云朵到远处的山川、河流、再到目光所及之处的花草树木、人间百态,让人能感受到作者在努力地还原那个时代,但是,这种还原仍是有偏见的,时时出现对肮脏的放大,对那个特殊时代的回忆,充满着粪土气息的回忆,除此无它。
一个人成名的因素是简单而又复杂的,有时一个点爆了,一下子就是万众瞩目,这与时代、风口、站位、角度、个人特点等因素息息相关。不得不说,《小城之恋》并不能代表王安忆的真实水平,它在一定程度上有投机取巧的成分。
这也是中国众多行业的现实造成的,因为基数太大,竞争对手太多,想要从中突围,必然要先把吸引眼球作为首要任务。反而,一些作家成名后的作品才慢慢回归本心,不再猎奇,那时的作品更具有艺术性和思想性。
再或者,那些最初靠猎奇很早就实现“财务自由”作家们,你们可以不必再参与竞争了,就此静下心来,以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弥补当初的急功近利,慢慢洗去最初的“原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