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早上醒来时我在哭泣。
时常会这样,做过的梦总是想不起来。
只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只有这种感觉萦绕心头。
我一直在寻找什么,寻找着一个人。
被这种情感俘虏,应该是从那一天开始。
那一天,星星陨落。
那就像是——就像是梦中的景色,美得无以伦比。
按照动画电影《你的名字》中的剧情设定,彗星陨落是在2013年10月4日20点42分。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黑暗即将笼罩大地之时,“彼谁乃之时”到来,泷终于找到了那个在梦中一直寻找的女孩——宫水三叶。
终于看到彼此后,泷和三叶的灵魂也换了回来。
三叶哭着说道:“泷在我的面前。”
泷则温柔地露出微笑:“真的很不容易,因为你和我隔得实在太远。”
最初,电影的导演新海诚原本打算在女诗人小野小町的和歌里取“若知是梦”作为这部动画电影的片名,后来又因为泷和三叶成了彼此的另一半,准备使用“彼谁乃之时的爱恋”这个名字,而最终,他还是将电影片名定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你的名字》。后来,新海诚在接受专访时解释说,从最后的剧情来看,“这个名字确实是必然的选择。”
“重要的人,不想忘记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你的名字是……”,在彼谁乃之时结束前,两人约定在彼此的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不想在醒来后忘记重要的人的名字。至此,影片的主题凸显,任凭世界消失,我却永远也不能忘记——《你的名字》!
01 老套的互换,全新的演绎,冲突的设定在电影中隐藏着不一样的情感元素
男女互换的题材并不新颖,一不小心,这种题材还极容易出现媚俗的“尬片”。这种担心不只我们有,新海诚也很小心翼翼,“不要拍成描写性别差异的故事”是他在电影企划阶段就极力回避的重要问题之一。
发生互换的故事源自古典文学《真假鸳鸯谱》,描写的却只是一对男女在成长环境上的互换,并非灵魂上的相互交换。确定以灵魂交换作为主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影片的世界观与众不同。
类似的题材已经有珠玉在前,比如押见修造的《我在麻理的身体里》、桥留美子的《乱马》等等。让两个人通过彼此的身体体验对方的生活,这种有趣的情节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不少眼球。
《你的名字》显然借鉴了这些优秀作品的创意,但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你的名字》并没有纠缠在“互换”的逻辑是否成立上,只是借助这一载体,把情感变化植入互换之中,并引领观众以此为重点,这种设计极其类似于韩国电影《内在美》。
在电影《内在美》里,男主角每天一觉醒来都会变成年龄、国籍、性别与前一天截然不同的人,时而年轻帅气、时而老态龙钟,每天都要适应新的自己。而对于他的爱情,也在每一次变身之后,面临全新的考验。
互换是极其有趣的电影元素。新海诚抛弃了老套的男女互换后因性别差异而引发的各种有趣情节,转向借助“互换”的壳,实现“情感”的核,突出“相识而不能相见”的情感纠葛。
又或者是,隐晦地描绘出一方去见另一方,而另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感错位。比如《你的名字》中,三叶只身前往东京,终于在驶入月台的电车里发现了泷的身影。当时的泷对三叶一无所知,因为这一幕发生在三年前。
经过漫长的前期铺垫,“彼谁乃之时”实在是水到渠成,两个互换灵魂的人终于得以相见。然而,彗星的撞击糸守镇又令智暂的相见充满“爱转瞬即逝”般痛心的色彩,新海诚对情感元素在调动观影情绪上的巧妙运用可见一斑。
在《你的名字》外传小说泷的章节中,本是着重描写了男女互换身体后的喜剧效果,小说作者加纳新太觉得“既然是灵魂互换,总该提到这些。”然而,新海诚认为作品的主题并不在这里,果断地删除了这些桥段。
02 时空的错位,组纽的纠缠,彗星的到来,貌似奇幻的设定却又令人倍感真切
一部电影的主题若只是两个人的灵魂互换而产生的心灵交流,那么它的世界观无疑是局限的。感情是很主观的行为,就像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莫名奇妙的相爱,用相互联系的逻辑似乎是解释不通的。
原本只是陌生人,但终有一天会相遇。在相遇之前,他们已经以某种方式接触过彼此,而这种接触却是两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的。这种感情的宿命在中国文化中用一个字就可以解释——“缘”。
比如在陈可辛的电影《甜蜜蜜》的最后,镜头追忆至两个男女主角最初到香港的时候。列车驶入火车站,男女主角紧挨在一起,这代表着他们的缘分从此已经开始了,只是他们毫无察觉。火车停下后,他们离开,走向各自的轨道,在今后生活中的再次相遇、相恋。
时空的错位使原本命中注定的相遇变得遥遥无期,而正是这种“相遇还未遇到”的感觉恰恰是大多数情节能够得以推动的源泉。新海诚把这种巧妙的设定贯穿了影片的全过程,直至“彼谁乃之时”才让两位主角相遇,而且还是一遇即散。
为了突破这种局限于男女情爱层面的情节架构,“组纽”这一设定被加入到影片中来。“组纽”来自于日本传统文化,是指一种绳结的编制方法,带有巫术的神秘色彩。影片中的三叶头上扎的就是用红绳编制的“组纽”。
在量子力学理论中,描述了两个粒子相互纠缠,即使相距遥远也能相互影响的现象。“组纽”就是借鉴了这一理论,从而强化了二人心灵影响的宿命感和科幻感。
如同《阿甘正传》中的羽毛,又或是吴宇森影片中的白鸽,“组纽”的存在似乎象征的意义远大于奇幻的意义。在《你的名字》中,不管是头上的绳结,糸守村的编织,甚至彗星的轨迹,都象征着组成“组纽”的丝线。它们在各个镜头中连结、拆开、纠缠,把时间、距离、情感都串在一起,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同时,彗星的到来使这种感觉更具冲击性,原本的爱情也好、宿命也罢,被扩展成宇宙级别的规模。就像《言叶之庭》中的雨,把两个人的爱情置于让人挥之不去的、缠绵的雨雾大背景之中。雨中的隐忍变得更加迷离;同样,彗星袭来,爱而不得更动人心弦。
自然现象和天文现象原本就具有极其强烈的画面感,特别是在《你的名字》如此奇幻的设定之下。然而,奇幻的只是影片的外壳,或者说只是手段。最终,新海诚还是回归到人的情感主题,这也让影片中的一切变得如此真实,如此感人!
03 幻想风格的色彩之美,细腻到极致的光影斑斓,让每一幅画面都美轮美奂
《你的名字》最吸引人之处便是美到极致的画面,这是毫无争议的。甚至,凭借这部电影,新海诚开辟了不同于任何以往动画创作的全新流派,完全靠画面就可以做到与众不同。
在画面之中还流露出浓浓的“情绪”表达。比如,画出晚上街影的图,然后配上悲伤的音乐。无论在哪个瞬间,都可以让一个窗口亮灯或熄灯,仅凭这样就能让观众感受到情绪之类的感情,这是只有影像才能做到的。
“露出迷路孩童般的微笑”,动画师能画出谁看都觉得是“迷了路的孩子般”的表情吗?又或者“放学后门外的各种喧闹听起来像耳机漏音了”,画面又是如何才能表达?
带着诸多的想法,新海诚在作画组提供的初稿上都写着对情感描写的指示,诸如“希望这个镜头中的表情能流露出更强烈的情绪”等等。作为动画师,显然要无数次面对“灵魂的拷问”,我应该如何通过手中的画笔表达情绪呢?
对此,安腾雅司和田中将贺感触颇深。安腾雅司是以吉卜力作品广为人知的业界名手,曾在《千与千寻》中担任作画监督。田中将贺也有将近二十年的角色设定经历,《你的名字》中的泷和三叶的动画形象均出自于他的画笔之下。
这两名高手的强强联手,把新海诚脑中梦幻般的想法变成了现实。比如,“只要脖子不是笔直的,人物在做回头动作时便会产生角度,从而带来一种纵深感。”安腾雅司的建议极具专业水准,有着令人惊叹的细节揣摩,类似的细节在影片中诸多特写镜头中得到展示,比如三叶长发与短发随心情转换时的变化等等。
众多参与影片制作的画师们点点繁星般的才智汇集成影片的视觉感受,这正是电影成其为工业的魅力所在。而对于新海诚来说,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画面效果早在2004年的作品《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就已经初露端倪。
这种类似于相片还原似的广袤大背景画法带给人的观感是极为震慑的,动画电影的每一帧都可以作为桌面背景,包括《秒速五厘米》等一系列此种风格的作品。
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好像是帮助我们每个人打开了第三只眼,看到了平时忽略掉的细腻到极致的光影斑斓,并且把平时熟稔的世界变得有如涂上了幻想风格的色彩之美。
新海诚的团队给作品加上了这种被称为“新海魔法”的空气质感与光线等效果,还会进行不常见的单元颜色调整,使画面与背景、光线浑然一体,美轮美奂,极具特色。
04 隐忍克制的情感,众望所归的回眸,情感主题才是影片最终要突出的核心所在
“一直追寻着某个人”可以说是新海诚系列作品的共同主题,《你的名字》中的泷与三叶便是如此。电影的主题曲《前前前世》中已经有所表达“我们能克服未来的无数困难吗?曾经说过: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笑着披荆斩棘……”
然而,对情感的隐忍克制似乎如同日本的国民性格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各类艺术作品之中。我们时常期盼并害怕生活会突然被某一段感情颠覆,虽然矛盾着,但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想排除一切羁绊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最终我们都败给了隐忍的自己。
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与我们相匹配的人在等待着,我们来到这世上的重要任务之一便是寻找那个人。很不幸,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找到,但却一直坚信那个人的存在,这就是《你的名字》探讨的情感课题。
相爱的两个人能相遇的可能性本就是微乎其微,再被隐晦的情感表达所限,犹如《言叶之庭》中不断坠落的雨水,总是把孝雄和雪野的情愫冲刷得无影无踪。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新海诚并不迎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众口味,他的作品无不以苦涩的分离作为结局。拟或,这是为了渲染你我真正要面对的无可奈何的情绪。
泷和三叶是否能够相遇绝对是所有人都十分关心的一点,而一直以来,新海诚决无给人以希望的可能。正如凡尘中的我们,用尽全力也无法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这种宿命始终无法突破。对此,在影片结束之前,是没有人抱有希望的。
影片的最后阶段,音乐响起,画面中呈现出东京的风景,泷和三叶的镜头交替出现。在电车里,泷不经意地抬头,与三叶的目光相对,电车却又快速驶离。他们下车,急切地寻找着,车站里、十字路口、雨过初晴的街道,都没有彼此的身影,似乎该绝望了。
而此时,泷来到阶梯前,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三叶站在另一端。泷低头走着,两个人擦肩而过,泷如同不想错过最后一次机会般回头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众望所归的回眸是如此来之不易。三叶瞬间泪流满面:“我也觉得。”然后,她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在等的那句话,也是此部电影的片名——“你的名字是……”
影片至此,我开始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在某处等着我,即使我找不到,他也一定存在着!也或许,这个人就在我身旁,只是我从未意识到他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有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让我感觉,即使世界消失,也不能忘记——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