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频,本名李国平,舟山群岛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群岛文学》主编。
航程
船长,快离开大地上的居所
伐木者的情歌已涌现世界的波浪
我们只想找一个干净的海洋
启航吧,密不透风的帆布像影子
铺满眩目的潮流,这是放逐后的欢腾
让泊在天空所有的船返回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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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快离开微茫里沉睡的村庄
坚硬的斧子击破光明的心脏
暴雨吹走情人梦的披肩,但无法
毁灭期待的眼神,洁白的盐粒
需要在告别的言辞中去濯洗舵盘
靠窗的位置,我看见岩石在海中不断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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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 水
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覆盖
波浪等待天空的回收
而一滴水使我们誓言
在礁岩上发了芽,隐去的雾
刺激着万物生长的速度
我们用倾覆之水换取生活的呼吸
在海岸线的尽头,垂钓的暴力
使大地微微颤动。这里的深渊
收藏了多少泅渡者的骨殖
幽静中还会传出金属的号音
是那残缺的桅杆拍击着潮的心律
内水的种子在我的体内醒着
当太阳升起,更绚丽的海洋
如一座座冰山融化,她露出的舵盘
正在辨别风向的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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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移动的风景
在故乡的旧花园,云朵呼啸而过
还有自由的光束是异样深邃
空间的帝王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它们的马匹在血液里奔跑
烽火台上狼烟已被时间的青苔埋葬
往事劫掠一切,无处不在的蟋蟀
在每一角落炫惑着语言之旅
而单身者的半边脸反映在车窗上
在故乡的旧花园,那闪光的木屋
让夜晚一再让出黑暗的循环
这时候如不用情爱充饥,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只把移动的风景轻轻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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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是无处不在的
他的心底注定要被潮水贮满
只需一点风力,就把铁锚吞入体内
别把惊慌的手指伸过来
这是偷渡者的领域,壁上的鱿鱼
早已用来充饥,而许多熟悉的面孔
还在网中游动,在与欲望对峙之中
翻卷的云朵陆续化为岩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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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空气发泄出牡蛎的声音
耳朵里的雾气很快汇聚成
巨大的漩涡,像追逐一群海盗
被掠夺的种子变得精力充沛
他的手心转动着岛屿的嘴唇
如同在大海里抛下自己
忘记归程但不鄙夷后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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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渡
这是一艘多么令人心跳的大船
潮水正从锋利的螺旋桨走过
夜色却像被抛弃的废物
落在方向的侧面,一朵朵浪花
就在我们寒冷的手中干涸
这巨大的空间失去无数的脚步
只有轮子在船舷自由地脱逃
谁又是多出来的孤独者
喝过的啤酒早已流回大海
而黑暗是思想唯一寻找的食物
夜航船是一条散失的章鱼
沿崖壁吸掉那么多海水的种子
在黎明之后,太阳总会烘干它的嘴唇
今夜,我看到海面行走的过客
他们的脸上全部布满泪水和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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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之岛
如果海洋毁坏了家园
礁石必将成为沙粒的遗址
每一条小巷、每一棵树
都会在海风中重新找到形体
如果我已将身体抛入大海
苍凉的洋面如布隐遁
当偷渡者弯腰向大海致意
身上却披满死鱼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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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忍耐,你们让光阴留下潮汐
却带走了风暴的预言
那些海底的船骸摸上去多触手
致命的飞翔 让灯盏陷于兴奋
那发亮的弧线是海豚的魔咒
它的高音正被一朵朵浪花削弱
浮动的岛屿 生活多像虚幻的情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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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山上的渔民画
这里的航道在高处,遇风便会鸣笛
当视线触摸这些海洋的色彩
凝固的铁锚扎进每个人的心底
大悲山的露水是浪花馈赠的
足以使所有颜色攫取汛期
我们看见鱼群的飞翔是多么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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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鱼腔里掌灯,把白纸化为墨蓝
使我们习惯潮水的受孕
只有在海拔高处流淌大海的血液
归帆的方向才会把旋风收藏在画中
透过一张渔网,仰望菜园一小角天空
云霞的绚丽,温暖而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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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 陷
钟声哑了,那是低悬的月亮
不愿让失眠导致黎明的迅速来临
山坡矮了,那是溺于河流的泥石
不愿让想象维持水面的平静
掌纹乱了,那是忽视的锁孔
不愿让思念带走那把虚幻的钥匙
海风重了,那是在雾中的鱼群
不愿让诱饵抽掉自己逃亡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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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岐的水
我相信,环绕进贤溪生长的水
是临岐岁月的线索,或经卷
内心的诵读无需更多的途径
如同那些裸露出虔诚的脸
把他们轻轻按住,秋天的谷粒
便会浮上来。水牛的九曲回肠
就是村落暖暖流动的血管
贯通的河渠像一袭白色的长裾
又像是时间中的排箫
轻盈而抒情,枕着水边睡觉的人
是幸福的。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你要学会蘸着弄堂的阳光磨镰打麦
习惯把潺潺的水声装进你的衣兜
然后用炊烟把深藏泥土的青花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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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 谈
这把藤椅,与我眺望的诗歌
包括那件把酒的铜盏都无法遮盖住
墙的四周满是浪花的语言
当我与我的兄弟屏住呼吸
仰望早些时候的欲望
像拨快了的时钟
只有梦游的气息被壁炉始终保留
而我居住的海边小屋又是多么透明
漏进窗外的海风,暖烘烘的
潮湿着我们生活的脊背
刻在陶罐上的鲸鱼虚构着
庭院中的月中之桂
看见菊黄的枝叶逸出几十只蝴蝶
而那个在午夜垂钓的人,
站在高高的山岗,她的身上
早已挂满了夏季的风铃
从来没有一个寂静的过程
使我们彻底放弃倾谈的念头
就像隐居的星星从不会跌落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