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月,本名蒋作权。诗歌散见于《文学报》《诗刊》《星星》《诗潮》《上海诗人》《青年作家》等报刊与多种选集。著有诗集《且住江南》《每一层颜色里生活着一群人》两部,与人合作主编《中外现代诗结构•意象》。2015年参加上海市作家协会第四届青年作家创作会;2017年获首届华亭诗歌奖。
它如此地深入我的生活
它天生丽质,云鬓高挽。花开之时
像在公开秘密情书,我独得一场欢愉和美色
并且是轰轰烈烈的那种,惹了众怒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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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捧出甜,你的苦哪去了
你积攒白,你的黑哪去了
你草木的艰辛和暗伤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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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你虚构了自己的纯净
在半空安放梦想,乐此不疲
莫怪人间,天空有时也看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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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之外,灌木草芥,房舍牛羊,山山水水
有日出,火焰跃升,也有尘埃和闪电
落霜,落雪,落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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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住这棵梨树虚度时光
试着张开嘴巴,飘出洁白的话语
并和它一起浪费落日,直到星光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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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尘世,我每年原谅一次
就在今天,认下自己的精神病史。也许
我自己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
以为凄风苦雨染着了风湿,告诫自己
少走动,多诵经,说贴心的话
好东西记得拿出来分享
身体里的毒,自己消遣。以为
明月可作药引子,云朵是串门的亲戚
白蝴蝶带着秘密飞行
我与光线谈明暗,与石头谈孤寂
与路人谈浮尘背影
遇见惊雷和闪电,谁也不能怠慢
谁也不可得罪。在阳光下
做一棵梨树,心无杂念,保持好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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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它日复一日的对谈
梨花村,方圆百里。一棵梨树看管众生
有时我把整个大地当作它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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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内心浩荡,又倍感骄傲
学着它接下阳光和雨水
自信,坚定,节制,沉静
有时也摆出一副与现实对决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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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着了解它的春天和秋日
它的花,它的果实,根系和土壤
它的诞生和枯萎
它的每一根枝条,倾听的那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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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个时代缺少的,丢失的东西
可以在它这里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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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它模拟月光长久地停留在枝头
有时它逼出身体里的云朵
说人间尚有清白
有时它挽住一群从大雪里赶回来的人
内心壮阔,惜字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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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的皎洁
一棵梨树在我的梦里,不停地开花
我知道有很多想做又没时间
落实的事情,它逐一要我确认
我数梨花,数着数着,就数到了亲人
他们像露水中隐去的星辰
我数梨花,数着数着,就看见
因朴素而愈加庄严的经卷在它指尖
母亲的卦签在它指尖
寄给孩子们的信在它指尖
看见那些蓬勃的梨花,我泪流满面
它晃出的白,有无字的皎洁
我需要整理的审美太多
当白色小翅膀漫卷过来,带着裸露的野性
几乎令人沮丧,又布满欢欣
仿佛它生来就有一群天使,一直在
半空中,为我月光的废城
打扫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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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曲
风吹到这里就停了
落下的尘土,是风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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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灰头土脸的人还在路上
从最初的白,到最后的黑
他触摸到的灰色,不会比一朵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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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山林,被鸟鸣叫醒
积灰很深的心,被一场雨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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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
一个人在尘世的动静
不会比一滴雨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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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
森林里一条弯曲的小路,会突然消失
只有野菊花还坚持找它
峡谷间一条跌宕的溪流,会突然消失
没留下最后一寸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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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人间的爱如闪电,同样弯曲,跌宕
有时会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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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孩子们的梦境,高低不平
他们的童年,不一定璀璨如星辰
更多的,是平庸和落寞。也会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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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有些人卑微,羞涩,不吭一声
有些村庄,炊烟越来越短,黄昏越来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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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到这里
也会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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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在人间找它
一棵树在夜里也会生长,弯曲了的部分
阳光在纠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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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雪压弯的目光,飞翔的鸟儿将它拉直
残缺的族谱让人低矮下去
婴儿的初啼声,让他们抬起头来
入宅、及第、嫁娶,更让他们挺起腰杆
在我的村庄,白云有时走散
流水会重新找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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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火烘烤的青竹,修成锄把
就一直弯着了
祖母的小脚,老叔的弓背,堂兄类风湿左手和右臂
也一直弯着,总也没能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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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炊烟
它干净,羞涩,像贫穷的人
朝外面的世界,迟疑着,探出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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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羸弱的生命,要攀爬到更高处
仿佛它青春不再,只有摇摇晃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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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从大地升向天幕。孤独的搏斗,还要摸黑进行
仿佛希望,还要不断向虚空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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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比炊烟更安静。它在自身的幽暗里
迅速隐去,仿佛从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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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方的一场大雪商量
落在紫禁城,将误闯禁地
落在广场上,会欺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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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马路上,有人保不住自己的安全
落在四合院,有人保不住自己的房子
落在田野里,有人保不住自己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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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水库内 ,落在灌木丛中
落在铁道旁 ,落在岸边
落在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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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谁卸下沉重的包袱
雪落在哪里好呢
一片一片的冷,不要落在
孩子们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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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落到南方的我这里来吧
我母亲可以把什么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