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有才艺。才艺,是一个人文学修养和独特品味的体现,能增强一个人精神文化生活的层次感。
柳永,就是一位集文学修养和独特品味于一身的,精神文化层次很高的人!他有才学,会写词,词写的非常好,可以说非常有才华!他自己说的是“奉旨填词”,所以他这辈子没干别的,就给歌妓们写词。虽然一辈子没有钱,却是莺歌燕舞,好不快活,“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活得真实,终日住在秦楼楚馆,不用买房置地,不愁吃不愁穿,没压力,真心对待歌妓们,了解她们的真性情,用所作之词来反映平民阶层的真实生活和思想感情。
因此,柳永创作了大量的长调慢词,是婉约派创始人,在词史上取得了重要成就!就连苏轼作词,都一方面力求在“柳七郎风味”之外自成一家;另一方面,又充分吸取了柳词的表现方法和革新精神,从而开创出词的一代新风。那黄庭坚和秦观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两个人的俗词与柳词更是一脉相承。周邦彦慢词的章法结构,同样是从柳词脱胎。
就是这样一位大才子,一辈子放荡不羁,潇洒快活,却仕途坎坷,没钱没势,终日混迹花街柳巷,最后还是歌妓们凑钱把他给葬了。
柳永做梦也没有想到,一辈子恃才放旷风流的“白衣卿相”,最后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造成柳永混迹烟花柳巷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科举屡试不爽,“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柳永,跟千千万万个中国人一样,都是想通过知识改变命运,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他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也是小神童一个,七岁就能出口成章。父母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希望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正当柳永踌躇满志,满怀希望能金榜高中的时候,北宋真宗皇帝却不喜欢他的词风,“属辞浮糜”,对柳永词严厉谴责。柳永初试落第。这就是命啊!
柳永愤慨之下作《鹤冲天·黄金榜上》,发泄对科举的牢骚和不满。
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做梦也没有想到,因为这首词他一炮而红,但是也阻碍了他仕途的发展。
词人把自己称作“明代暂遗贤”,这是颇有讽刺意味的。宋仁宗朝号称清明盛世,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这个自相矛盾的现象就是他所要嘲讽的。
我们好好想想,这柳永讽刺北宋当朝明君是啥下场?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及皇帝临轩放榜,就把他删掉了,考的再好也不行,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宋仁宗故意将其黜落,于是柳永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
他心里痛快了,嘴巴痛快了,笔尖痛快了,但是他的真性情也得到了惩罚。柳永终于为他的放荡不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于是,柳永每日沉迷于秦楼楚馆,每日与歌妓们莺歌燕舞,好不快活。只有在歌妓们中间,柳永才找到真正的自我,才能真正体现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二,柳永词婉约风流的根源,是他真心诚意倾听歌妓们的心声,与歌妓们情同兄妹知己
柳永虽然每日沉迷秦楼楚馆,但是他与一般“狎客”的不同,主要有两点:一是他保持着清醒的自我意识,只是寄情于声妓,并非沉湎于酒色,这一点,他后来登第为官的事实可以证明;二是他尊重“意中人”的人格,同情她们的命运,不是把她们当作玩弄对象而是与她们结成风尘知己。
可见,词人的“狂荡”之中仍然有着严肃的一面,狂荡以傲世,严肃以自律,方能不失为“才子词人”。
这就是柳永的高尚之处!最著名的就是他所作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雨霖铃·寒蝉凄切
作者: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词当为柳永从汴京南下时与一位恋人的惜别之作。这位恋人,就是柳永在秦楼楚馆的女朋友。
从词中我们能看出,柳永是用了真情的。词的上片,写与恋人难舍难分的感人情景;词的下片,写分别后的伤感心情,让人感动于柳永的一片痴情。
一舟临岸,词人酒醒梦回,只见习习晓风吹拂萧萧疏柳,一弯残月高挂杨柳梢头。整个画面充满了凄清的气氛,客情之冷落,风景之清幽,离愁之绵邈,完全凝聚在这画面之中。
如此凄婉美丽的一首词,只有柳永用情至深才能写出这样感人的佳作,再加上歌妓们悦耳动听的声音,千百年来一直在人们的脑海中回荡。
还有一首非常著名的
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 宋 ] 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样一首缠绵凄楚的小词,谁会想到竟然是出自一个男人之手!
词的上片:极力渲染出一片淡淡的忧伤环境,“天际黯黯”,“草色烟光残照”,有谁能理解一个在萧风瑟瑟中在外漂泊游荡的人,是何种心情呢?
词的下片:面对这样萧瑟的情景,只有对酒当歌了,这是人之常情。最后两句最为经典,“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个大男人也有相思苦。他要是动情也是没谁了!柳永这是在思念远方的情人了,看得出柳永是真爱过的。
后来李清照有名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柳永的影响?
苏轼这样评价柳永:人皆言柳耆卿俗,然如“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高处,不过如此。
王国维《人间词话删稿》:专作情语而绝妙者。……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三,秦楼楚馆的万种风情和靡靡之音,并没有让柳永颓废,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柳永出生于官宦之家,他的哥哥们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之路。从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柳永,虽然年轻时应试科举,屡试屡败,但是他有一颗执着于科考的决心,屡败屡试,终于在景祐元年(1034年),仁宗亲政,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的录取放宽尺度,柳永便与其兄柳三接同登进士榜,终于高中进士,授睦州团练推官。
暮年及第,柳永虽然没有像范进中举那样“嘎儿”一下疯癫,也没有说像四十六岁中进士的孟郊那样“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他也是喜悦不已。他终于实现自己的毕生所愿,完成了家族的期待,终于没有给自己的家庭出身丢脸!柳永的满腹经纶终于得到皇家权威认证!
可是好不容易暮年及第,没干多久又转官落魄,终官不过屯田员外郎。由于仕途坎坷、生活潦倒,在官场上尔虞我诈,压力大,不适合柳永这样子简单真性情的人。没干多久,柳永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以毕生精力作词,并在词中以“白衣卿相”自诩。
表面上看,柳永对功名利禄不无鄙视,但骨子里还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条通达于仕途的道路。这跟他的原生家庭和从小接受的儒家思想教育是分不开的。
柳永是矛盾的,他想做一个文人雅士,却永远摆脱不掉对俗世生活和情爱的眷恋和依赖;而醉里眠花柳的时候,他却又在时时挂念自己的功名。然而,仕途上的不幸,反倒使他的艺术天赋在词的创作领域得到充分的发挥。
我们无不为柳永的才华横溢而倾倒,无不为他的真性情所感动,无不怜惜他的坎坷仕途之路,无不为他离世后无数歌妓们的“吊柳七”,“吊柳会”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