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富春江在瑞安
中国浙江,富春江。
富春江下切中生代火山岩,形成长达24公里的著名七里泷峡谷。两岸岩石陡立,层峦叠嶂,山水相映,景色秀丽。曾先后在大小语文考试中反复出现的填空题:“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便是南朝梁骈体文名家吴均在所写《与朱元思书》中对富春江山水之美的一种由衷赞美。
富春江处于钱塘江中游,由北支新安江和南支兰江在建德县梅城汇合而成,早就是杭州、上海通向浙江内地、福建北部、安徽南部和江西东北部的重要水道。上游新安江发源于安徽黄山,经淳安县,流至建德县;江水再往东流,经桐庐,流入富阳,曰富春江;再往东,到了萧山县的闻家堰,称钱塘江。
赫赫有名的严子陵钓台便隐匿于富春江一段两岸山色青翠秀丽、江水清澈碧绿的区域之内。钓台分为东、西两部分。现存的东、西钓台,雄峙江畔,离江面七十多米,背倚青山,下临绿水,掩映在葱茏的古木丛中。东台为东汉严子陵隐居垂钓处,西台为南宋遗民谢翱恸哭民族英雄文天祥之处,又名“双台垂钓”。此为富春江上风光最幽美的处所。
严子陵,名严光,字子陵,生卒年不详,东汉著名高士,汉族,浙江会稽余姚人,妻子梅氏。严少年时就很有才气,与刘秀,即后来的汉光武帝是同学好友。刘秀后来登基做了皇帝,回忆起少年时期的往事,想起严子陵,便多次征召其为谏议大夫,严子陵婉拒之并隐居富春江一带,终老于林泉间,其因此被时人及后世传颂为不慕权贵追求自适的榜样。
据史书记载,刘秀在几经努力之后,某日终于将严子陵请到了自己宫中。这对曾经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这夜仿佛又找到了当年两人聊天时酣畅淋漓的感觉,及至夜深,光武帝刘秀便索性与严子陵同榻而卧。甚至,严子陵在睡梦中把脚搁到光武帝的肚皮上,刘秀也毫不介意。结果第二天太史官上奏,说是昨夜有客星犯帝座甚急。刘秀听完后不禁哈哈大笑道:“这是我和子陵同睡啊,没事!”
然而严子陵却料定其中必有缘故,他从这件事中,看到了小人的倾轧,官场的险恶,便执意不肯再在洛阳留下去了。当刘秀还想要他做谏议大夫时,他终于不辞而别,悄然离去,隐居于富春山下。富春江畔的“严子陵钓台”,据说就是他当年垂钓之处。
“啊——”眼圈黑得颇得几分国宝熊猫神韵的胡林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放眼富春江两岸处处皆透着一股精神劲儿的天地万物,越发觉得自己是何其悲催。
昨天早晨,胡林楠因为忽然想到跟《富春山居图》有关的线索,结果一时忘情地攥住了情人林雨嫣的纤纤玉腕不放。不料事有巧合,他和林雨嫣之间这透着暧昧味道的情景,却正巧被林雨嫣的未婚夫肖锦汉撞了个正着。
眼见着双眼因为愤怒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肖锦汉,攥得拳头“嘎嘎”作响,胡林楠为了不让自己像吟出“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大诗人龚自珍一般真因为风流葬送了性命,便当即灵机一动呵呵一笑,顺嘴向肖锦汉胡诌道:“锦汉兄,恭喜你啊!你要当爹了!”
“什么?”肖锦汉、林雨嫣两人面上当即露出了极度震惊之色。
“《黄帝内经》上有云:‘阴搏阳别,谓之有子。’所谓诊之寸洪而尺大,肝弦而肺微者,有孕之脉也。如果我方才脉号得不错的话,嫂夫人应该没有得什么病而是有喜了。”胡林楠一边继续胡说,一边趁机轻描淡写地放开了自己攥着林雨嫣玉腕的手。
“你刚才是在给雨嫣号脉?”肖锦汉此时还没有从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
胡林楠闻言微露不悦之情道:“我刚才不是在给林姑娘号脉,还能是在干什么啊?”
“哦,哦,哦,”肖锦汉一脸歉意地对胡林楠道,“林楠兄,我刚才出来时见你攥着雨嫣的手腕,当时真的不免有点儿误会。对不起,这是我对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难免锦汉兄你误会,像我师傅传授于我的医家绝学攥腕诊脉之法,旁人若非事先知道此中奥妙,初看之下的确难免会产生误会。”胡林楠脸上笑容不改。
“林楠先生,你不是故意在骗我家锦汉和我吧?”林雨嫣心内又气又笑使劲强撑了半天,才得以保持住她脸上平素那副很嗲、很天真的神情。
胡林楠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中医之道,博大精深,林楠所学不过只是皮毛,岂敢妄言自己能够断脉如神。所幸如今科学昌明医疗进步,雨嫣小姐何不一会儿花点钱再借助科学之力二次确认一下,这样林楠我方才所说是真是假,不是可以一目了然了吗?”
林雨嫣强压着内心的怒气,眉毛微挑道:“那我应该如何按林楠先生所说借助现代科学的力量二次确认?”
胡林楠坏笑道:“嗨,出门左拐,去药店花十几块钱买盒验孕棒即可!”
林雨嫣眯着眼睛盯了胡林楠片刻,饶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抄起自己的手包便向门外走去。“锦汉和林楠先生,你们俩先谈跟《富春山居图》有关的正经事吧,我自己出去转转。”说完也不等胡林楠和肖锦汉做出反应便从胡林楠身旁走过,一脸喜滋滋地推门而去。
走过胡林楠身边时,林雨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林楠,你真是一个坏人。”
“你这话应该算表扬吧。”胡林楠低声笑着说道,眉毛坏坏地一挑即收。
在林雨嫣出门后,肖锦汉简略地向胡林楠说了一下跟《富春山居图》剩山图有关的情况。原来几个月前,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失窃后,几家颇有影响力的媒体亦先后对此事做了相关报道。结果不想这些报道竟然无意间引发了几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对藏于浙江博物馆中的《富春山居图》剩山图产生了拿到家中或会所里一睹为快的浓厚兴趣。浙江博物馆高层既不愿开罪这几位手眼通天的人物,又担心若真将《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外借万一造成些许损坏,自己便成了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于是乎在开了一天的会后,最终一致决定一面以国内某学术单位为了进行相关研究已将《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借走之名委婉地拒绝了几名权势人物的无理要求,一面委派相关负责人暂时将剩山图藏在一秘密所,以耐心静等海内外媒体或个人对于《富春山居图》的猎奇热情最终被时间磨蚀殆尽后,再将国宝取出。
不想就在浙江省博物馆刚刚因为上述原因转移了《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几日后,一伙来历神秘的盗宝集团便闯进入了浙江省博物馆试图劫掠。由于剩山图已提前被转移走了,所以盗宝集团自然是不可能达到他们的目的。结果恼羞成怒的盗宝集团,便转而劫持了负责秘藏剩山图的负责人进行拷问。这名负责人禁不住盗宝者所使用的种种逼供手段。在自己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七零八落之后,到底扛不住酷刑便将秘藏剩山图的地点透露给了盗宝集团头目。
就在盗宝集团准备对这名负责人灭口之际,包括肖锦汉和染香等国际刑警在内的警察正好及时赶到。双方在博物馆中发生了激烈交火,结果负责秘藏《富春山居图》剩山图的负责人虽被警方成功救出但是整个人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状态。
而就在警方试图从几名在双方交火过程中被俘人员身上寻找线索之时,结果却发现所有被俘的盗宝者都偷偷咬破了各自藏在自己牙齿中的毒药自杀身亡。
就在警方认为手上线索全断已经无计可施时,那名负责秘藏《富春山居图》剩山图的负责人忽然在医院中因为回光返照苏醒了过来。负责人对当时守在他身边的染香只说出了一句“已经把《富春山居图》藏回了它的诞生地”死亡了。
“有鉴于林楠兄您在台湾破解周亮工身上‘血眼’符号时的出色表现,加之您本人对《富春山居图》案件有着其他专家难以企及的深度了解,所以有关方面便决定派我和染香来请您再次跟我们一起继续侦办此案。”肖锦汉话虽然说得既周到又客气,但话里话外实际上没有任何跟胡林楠商量的意思。
“好啊!能够再次跟肖兄您并肩战斗,这真是我的荣幸。”胡林楠笑着说道。胡林楠本人算得上是个心思活络的人,眼见着自己协助侦办《富春山居图》一案之事肯定没得商量,索性开始说起漂亮话来。
“没想到,林楠兄你答应得这么痛快。”肖锦汉有点惊讶于胡林楠的反应。
“协助你们警方追回我中华民族失窃的国宝,是每个有热血的中华儿女义不容辞的光荣和责任。”胡林楠的话越说越漂亮了。
“难得林楠兄竟然这样深明大义!”肖锦汉对胡林楠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对了,林楠兄,由于有关部门鉴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失窃后媒体大量报道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认为咱们接下来的寻宝、护宝行动要尽量低调行事。所以整个《富春山居图》专案组,只由咱们四个人组成。”
“四个人?”
“对啊,我、你、染香,还有——”肖锦汉低垂着眼,说着说着竟然老脸一红。
“还有谁?”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胡林楠心中。
肖锦汉把自己的脸别了过去,神态更加忸怩地说道:“还有作为专案组另一学术顾问的雨嫣。”
听到跟自己曾经春风一度的林雨嫣,竟然也是《富春山居图》专案组的一员,想到自己在未来的一段时期内可能始终都要面对现在这样微妙麻烦的男女关系,胡林楠的内心顿时充满了一种极大的恐慌。
在和染香会合后,胡林楠、肖锦汉、染香、林雨嫣找了一处咖啡馆略做商议,结果四人皆觉得抢在盗宝集团之前找到《富春山居图》剩山图一事刻不容缓,当即驱车从杭州来到了富春江严子陵钓台附近的桐庐县。
不想当晚在四人借宿的桐庐岚亭度假酒店中,胡林楠之前所隐隐感觉到的人际关系危机竟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爆发了。
在入住桐庐岚亭度假酒店之时,身为未婚夫妻关系的肖锦汉和林雨嫣不避嫌地开了一间房,胡林楠和染香的房间则被安排在肖锦汉、林雨嫣房间的两侧。
舟车劳顿加之一路上和众人讨论《富春山居图》盗窃案带来的心力交瘁,让胡林楠到了自己的房间便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昏昏睡去。谁知当他在梦里神游正酣之时,一声声仿佛被人从身体最深处挤压而出的男女呻吟伴随着阵阵有节奏的撞击声,忽然毫无征兆地不断从隔壁肖锦汉和林雨嫣房间中传来。
鬼哭狼嚎,肆无忌惮。
胡林楠被突如其来的大响动,吓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醒来,月如钩,在窗外。月光,在他的心中酿成一种别致的哀凄。回忆起两日前,此时正在隔壁房间跟自己未婚夫肖锦汉缠绵的林雨嫣,亦曾用类似的声音跟自己偶遇红尘,似有情似无情地彼此抚慰对方身体上的寂寞。胡林楠只觉心内不由自主地因为人生聚散离合的微妙,而生出一阵阵惆怅和苍凉。
不知不觉,天雷地火初动时的激烈,渐渐化作了清扬入笛的长音短奏。
也许是由于心生愧疚,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夫肖锦汉不怀疑自己的热情,也许是出于对胡林楠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也许什么都不为,林雨嫣在这一夜的呻吟声似乎特别的悠长、特别的凄美。
胡林楠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充斥着林雨嫣柔声的月夜中,竟然慢慢地平静了生命被欲望和烦恼纠缠的慌乱,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为一”的空明之境——“如入火聚处,自得清凉法门。”
“咚、咚、咚”,捶门声敲断了肖锦汉和林雨嫣房间中的抵死缠绵,也敲断了胡林楠精化敛气凝神的过程。双眼神光内敛的胡林楠气定神闲地打开了房门,结果一见敲门的女人,他马上就不淡定了。
“这个骚娘儿们!”站在胡林楠门外的染香别过脸向着肖锦汉和林雨嫣的房间恨恨地啐了一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站在走廊里,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宾馆浴袍的染香显然也是被肖锦汉和林雨嫣的交欢动静扰了清梦。
“爷们儿,过来,帮老娘把火点上。”染香推开傻站在门口的胡林楠,径直走进了胡林楠的房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她从浴袍兜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儿叼在了自己嘴里。
胡林楠关好门回到房间。他偷瞟了一眼坐在自己凌乱不堪的床上的染香。只见宽大浴袍胸口处若隐若现地起伏着两个形态饱满微微泛着艳红色的滑润乳房,随意交叉盘坐的两条修长玉腿被浴袍下摆所遮掩,在它们的尽头似乎像是有着一个宛若幽暗密林般的神秘悬念。
胡林楠只觉得自己小腹猛地一热,刚才通过静坐好不容易进入的清明澄澈境界,顿时通通烟消云散。大家都是在红尘里打滚的成年人,谁又能不知道谁的那点儿心思。
“爷们儿,傻戳在那儿干吗?过来啊!”染香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林楠。
“我不过去,怕犯错误。”胡林楠装傻充愣地摇了摇头。
“呵呵。”染香笑了,月光下她的笑容有着一种华丽的光芒在流转。“就是给我点个火儿,你能犯什么错误啊!”
胡林楠苦笑道:“嗨,我担心的不就是这‘天干物燥,点火就着’嘛!姑娘,你可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爷们儿,你可真会聊天儿。”染香笑了笑,然后眼波微微流转了一下,她道,“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这么一个站着撒尿的大老爷们儿又有什么可怕的啊?”
胡林楠沉默无语,因为染香的话都是实话。隔壁房间,林雨嫣刚刚消停了一会儿的呻吟声又开始继续,空气里灼热的欲望在燃耗。
“啊!啊——”染香忽然放开嗓子仿佛呻吟般地叫了两声,然后娇笑着对胡林楠招手小声道,“爷们儿,赶紧过来啊,跟我一起使劲儿灭了隔壁那两个放荡货!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可就要直接过去动手把你揪过来了。”
胡林楠回忆起染香在台湾血战当地黑帮的情景,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子,只好悻悻地走了过去,沉下半个屁股虚坐在床沿儿上。
“姑娘,我觉得吧,想叫就叫要叫得响亮,但咱们想要真的叫得响亮,就肯定需要底气十足。要想底气十足,就不能泄了元气,所以吧——”胡林楠因为慌张开始胡言乱语。
“想什么呢你!德行!”染香一巴掌拍在了胡林楠的后背上。
“哎呦,姑娘,您悠着点儿劲儿,疼!”胡林楠被染香一巴掌打得咬牙切齿,一时忘记了小声说话。
肖锦汉和林雨嫣房间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瞬间之后,一阵阵宛如报复般地声浪开始汹涌而来。
“跟姑奶奶我叫板!”染香眉毛微微一挑,眯起了眼睛。
“行,今夜姑奶奶我还就跟你耗上了!”染香自言自语地说道,说完便又在胡林楠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啊——”胡林楠又是一声惨叫。
“爷们儿,给我大声地叫,使劲儿地摇晃床,他们两个没公德的人不是不让咱们好好睡觉吗?咱们也不能让他们俩睡安稳了!”染香此时的表情,多少带着点儿天真,有点儿像一个顽皮的小女孩。
“啊——”在染香铁掌威胁下大喊大叫了一晚上的胡林楠,在无限风光的富春江畔又打了一个个长长的哈欠,脚底发飘,一阵眩晕。
“林楠先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那么有激情的人!”一脸春光的林雨嫣袅袅地走到了胡林楠的身边巧笑倩兮地说道。
胡林楠发现林雨嫣虽然脸上有笑,但她眼中女人的怨却很浓很浓,浓得化不开。他瞬间明白自己在林雨嫣心里其实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落花流水,缘分弄人。人世间的爱恨永远不能细想。
胡林楠心中暗叹一声,到底别过脸去故做轻松地说道:“其实我更喜欢‘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安逸。”
林雨嫣双眸中浮现出了一种冷冷的灰色光彩,将嘴唇一角咬成了苍白,冷笑着对胡林楠低声道:“胡林楠,你的确是个坏人。”
胡林楠苦笑着没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林雨嫣说得是对是错。
远去的林雨嫣很快就成为了远处肖锦汉身边的一道背影。她袅袅娜娜在苦寻盗宝集团蛛丝马迹而不得不待在肖锦汉的身边,清丽细润宛如一泓静泉。
“红尘偶遇,牵动前缘,曾经现在,云淡风轻。”胡林楠一瞬间心内闪过一阵伤感,为他多年来始终畸零的情遇,也为不知曾几何时失落在现在喧嚣生活快节奏中的简单爱情,也许所有的爱情都是一种误会吧!
“误会!”
胡林楠整个人一阵被灵感击中时的强烈颤抖,他兴奋地跑到肖锦汉等人身边,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我明白了!咱们都误会那位《富春山居图》剩山图负责人的话了!”
“哦?”
“《富春山居图》中的富春江不是在富春江,而是,而是,在,在温,温州瑞安——”只见胡林楠话没说完,便脸色苍白得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