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4642临王羲之法帖,©法国国家图书馆
“今體”書法的演變,從張芝到鐘繇到王羲之,逐漸趨於成熟。他們的風格,也進而被後世奉為正統。尤其是王羲之在唐太宗的加持之下,光環愈顯。鐘王傳統在當時得到進壹步凝練。
如今信息化時代的到來,讓書畫愛好者能夠很方便地得到多數古人窮其壹生都未必能看到的書畫碑帖。比如王羲之書法的唐摹本,宋拓本,是今天很多書法愛好者臨摹的首選。而這個路子其實壹千多年來都沒怎麼變過。敦煌藏經洞數以萬計的抄本中,絕大多數是與佛教相關的寫經,寫經之外,光是《蘭亭序》臨寫的殘片,就至少有15片,千字文這種寫字功課,同樣大量存於其間——這些法帖今天我們也在寫。由此可見當時唐太宗推廣王氏書風之成功,壹千年來歷久彌堅。
唐人临《宣示表》,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编号p.2555
当然这些临摹本中,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得其神韵的本子极其稀少。由于王羲之书法真迹早已不传,唐人临摹本几乎可以视作真迹对待,而传世的唐摹少之又少,所以敦煌这座宝库中的相关内容的本子理所当然地会得到大家的普遍重视。比如,其中的有三件唐人临王羲之《十七帖》残本,虽然只有寥寥几行,但早已是鼎鼎大名。大英图书馆藏的《瞻近》(S.3753)、《龙保》(S.3753)二帖,是斯坦因带走的敦煌文献。
唐人临《瞻近》《龙保》二帖,大英图书馆藏
《瞻近》《龍保》二帖是王羲之草書《十七帖》中的第三、四兩帖,原跡久佚,可見於宋拓館本《十七帖》等刻帖中。
經對比,敦煌藏經洞這張寫在灰紅色紙張上的草書墨跡內容確定為是唐人臨寫的王羲之《瞻近》《龍保》二帖。此臨本筆法鋒芒畢現,行筆自如流暢,行款、結字與宋拓刻本稍有不同。可惜已殘損,但仍保留了原作的風神。
法國人伯希和在他之後,還弄走壹件《旃罽胡桃》帖。今天我們要看的正是伯希和那件,現藏法國國家圖書館。(此處強調壹點,查詢資料時候,很多簡介將此本列為大英圖書館藏,不知濫觴何處,但帖頁右上方有明顯的伯希和標記,是法國國家圖書館所藏,特此說明)
唐人临《旃罽胡桃》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
當然這個帖子的電子資料引用源壹般來自前幾年推出的敦煌國際項目,細節部分看不太清楚,常見的版本是這樣的。
而今天我們要看的細節是這樣的。
甚至連紙張的橫紋都壹清二楚!
《旃罽胡桃》帖同樣收入王羲之《十七帖》,不過《淳化閣帖》、《二王帖》、《鼎帖》、《澄清堂帖》也有收刻。全文見於《右軍書記》:“得足下旃罽、胡桃藥二種,知足下至戎鹽,乃要也,是服食所須。知足下謂須服食,方回近之,未許吾此誌。知我者希,此有成言。無緣見卿,以當壹笑。”
此處有必要大致講壹下《十七帖》,它是著名的王羲之草書代表作,因卷首由“十七”二字而得名。原墨跡早佚,現傳世《十七帖》是刻本。唐張彥遠《法書要錄》記載了《十七帖》原墨跡的情況:“《十七帖》長壹丈二尺,即貞觀中內本也,壹百七行,九百四十三字。是煊赫著名帖也。太宗皇帝購求二王書,大王書有三千紙,率以壹丈二尺為卷,取其書跡與言語以類相從綴成卷。”唐宋以來,《十七帖》壹直作為學習草書的無上範本,被書家奉為“書中龍象”。它在草書中的地位可以相當於行書中的《懷仁集王羲之書聖教序》,而敦煌中出現的這幾個臨本也正說明此帖在唐代時候的流行程度。
《旃罽胡桃》帖敦煌臨本帖文已殘,僅存“回近之”以下二十壹字。與前面的《瞻近》《龍保》二帖臨本壹樣,此帖行款、結字與宋拓刻本也有壹些細微差別。我將其中的單字截取出來與傳世宋拓本單字做對比,相信看得會更加直觀。
對比看下來,發現除了在用筆的連接映帶和字形構造的體勢等方面有些差異,其它方面都非常接近,感覺是對著原本所臨。沈樂平先生在《敦煌寫本概說》壹文中,講到此帖時寫到:檢其筆法特征,確能契合唐摹本的王羲之《遠宦》《遊目》諸帖,說明書者對“王字”的理解是相當到位的。敦煌這壹批“王字”臨本,書者皆精於草法,書寫速度較快,故筆勢暢達、爽利果敢,與“王字”風韻精神極為合契。用筆方面,起承轉合、來龍去脈交代得非常清晰,揮運間使轉自如、鋒芒畢現,狀態放松,故行氣暢達。但其格式和結字與宋刻有所不同,自由揮灑的味道更濃——而這比刻意模仿或許更能反映出主體的技法水準和取舍觀念。
與傳世唐人摹本不壹樣,這件墨跡是當時敦煌郡的普通人臨本,似乎更能反映當時的日常狀態。同樣是《十七帖》,壹千年前唐人通過臨寫它來學習書法,壹千年後的今天也是臨寫它來學習,但寫出來的感覺就完全不壹樣,這裏面除了工具等因素外,最重要的壹點正如沈樂平先生所說的對“王字”的理解。而這件敦煌墨跡,正是壹個活標本,這也是其珍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