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真名黄勇英,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邵武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新归来诗人。已出版散文集《带爱上路》。
雨水印象
雨一直下,仿佛怨妇的诅咒
街上行人很少。孩子们
在温暖的屋里,画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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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起了水雾,我画下一只眼睛
它看到什么?黑暗还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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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路边的树,枝条压得很低
我想起父亲,他弓着的腰,一直没有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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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独白
像农民渴望从地里掏出麦子
我渴望从身体掏出诗歌
用白昼、黑夜喂养
用身体的疼痛喂养的诗歌
它们曾经那么生动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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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天到秋天
高大的冷杉试图用记忆
挽留一只鹰,它从未停止飞翔
长满芦苇的水边,阳光刺眼
一个奔跑的女孩优雅回头
她的忧郁有冬草的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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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赤手空拳的对决,盛大而隆重
我只是惊讶,那藏在血肉下的
可耻的孤独,会在黑夜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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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
我想伸出双手,触摸它凸起的喉结
那些跳动的词语和旋律
像一群受惊的小鹿,急速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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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跳动的,还有被花朵遗忘的心
它轻轻抖落粘稠的尘埃,放声高歌
此刻,窗外的流水在低声哼唱
一万朵玫瑰盛开,亲吻月光
–
今夜,我化身一尾游动的鱼
投身你声音的湖水里
翻腾的浪裹着水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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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冬天不下雪
南方的冬天,寒从雨水
里沤出来。像苍白的菌类
爬上一棵树的身体
–
期待中的雪,久久不来
也许被半路拦截,去了山顶和深谷
–
没有雪的冬天,孩子们循规蹈矩
他们的身体,已经进入冬眠
没有雪的冬天,我将自己
安置在20楼的床上,读佛陀传
–
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还在张望
它不肯落下,自有,它的道理
–
–
那些年
灵魂离开肉体
它看着这副肉体,坠入地狱
那些火,那些纠缠打结的发,倒立行走的人群
–
就是全部。全部的黑
被黑炭洗过的黑,被目光洞穿的黑
它收起巨大的羽翼,停在折断的树枝上
–
没有面孔的人,匆匆走过空巷
孩子,我想杀出重围,在玫瑰的刺中复活
世界,请许我爱,许我收拾一地狼藉
在太阳升起时,沉沉睡去
–
多么好啊,那些年被时间之手撕碎
我不会再想起它们
–
–
春夜篇
人们都已睡去,只有几盏灯还亮着
它们不肯熄灭,连同灯下的人
他们和我一样,也被春天困扰
这些清醒的肉体,带着行走的疼痛
–
很多时候,伤口,覆盖暗色的痂
现在,痂被揭开,往事被风带回
仿佛迷路的孩子,它们
陈列在暗中,窥探一个人的幸福
–
此刻,没有人走向我
我不是一位妻子,更不是一位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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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吾爱
你低沉的语调,有夜的特质
你起伏的喉结,让我的耳朵响起涛声
–
我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我常常质疑这种幸运,犹如质疑
一朵花对春天的热情。你的叹息
击中我,让我如此,惶恐不安
–
你说,我们不够相爱
是的,我收敛我的爱情
它们太过炽热,有招摇过市的嫌疑
–
吾爱,我只敢在无人的时候
对着一口废弃的老井,说出,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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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横着长的树
这棵树,树顶被锯掉
所有的枝杈,都往两边长
–
它和它们,都不一样
它们仰着脖子,瘦瘦高高,一路向上
–
它敞开健壮的手臂,挽留更多的鸟
它们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谈论南方的冬季、食物和爱情
–
这样茂盛的存在,仿佛一个庞大的家族
一代覆盖一代,走出去又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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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一个人
练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练习一个人散步、一个人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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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一个人旅行,看风景、拍照
练习一个人读书、喝茶,披着风衣
练习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
将风雨挡在窗外,觉得安全,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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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一个人抵达,离开,对自己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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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人
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人
除了在尘世仰望星空
除了写诗,为麦田和流水
除了哭泣,为无处安身的灵魂
我别无长处。一个将心捧在手里的人
难免碰壁。无人可以躲开
玫瑰的尖刺,青春的泪水
没人可以预测死亡,逃开隐秘的咒语
而我在这里。无可替代
仿佛穿过黑夜的光束,仿佛不知疲倦的云朵
我将喊出爱,面对被洗劫的天空
在每个早晨来临,我交出自己
交出战栗和草木燃烧后的灰烬
交出握在手心的,最后一枚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