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男，现居湖南常德澧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常德市诗歌协会副主席，曾在国内外报刊发表作品五百多件，获首届金迪诗歌奖、第九届丁玲文学奖及多次荣获全国性诗歌大赛征文奖，出版诗集《镜像人生》。

到达

黄昏，当我行经大街的时候我决定放逐自己

于是我大步走向人群但最终不动声色地

穿过他们来到乡村

一条流淌的小河吸引我在它旁边坐下来

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坐在河边与时间耗上了

与世界的安静部分耗上了

夕阳像红色的气球在晚霞里悬浮

我就这样与浑圆的落日耗上了

它带着生活的美好和期盼沉落到山峦里

我就这样与黑暗耗上了

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吞食黑暗我就这样与孤独耗上了

用半个夜晚来思考存在的价值我就这样与自己耗上了

我就这样痴迷地坐在夜空下

直到漫天星光像水一样开始泼洒

直到内心深处回响起连绵不绝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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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

要有夜色

有清风

有明月

更重要的是

明月要缓缓地动

步入云层

要有黑暗

黑暗之中要有沉睡的人

独醒的人

要有彻夜不眠的疯子

他们定期发病

定期叫喊

定期睡在马路边上

定期诅咒世界

要有光

将黑暗、疯子和世界一同照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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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

我这么跟你说吧

两幢楼房，隔着一条马路

对峙，相望

早晨，我坐在东边的一幢楼房里

通过窗口，望向西边

在我目光抵达的地方，西边的

那幢楼房里，也有一个窗口

窗前，坐着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

他也像我一样，端坐着，冥想着

当他睁开眼睛，把目光朝我这边投过来

我赶紧低下头，仿佛那投过来的目光

就是我自己的目光，仿佛我一接触它

我就会被我自己的目光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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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

它们挤在一本不受主人待见的词典里

沉默；经过记忆的走廊

来到某个人的大脑，吵吵嚷嚷

它们通过各种想法各种念头

宣示自己的存在

有时候，在一支笔的呼唤下

它们来到纸上，手拉着手

一起窥探这个世界

给万物命名；或者，为真理唱赞歌

当它们沉默，整个世界就沉默

当它们唱歌跳舞，整个世界成为一首诗歌

优雅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它们是一群听话的小绵羊

被大师们驱赶着，朝同一个地方行走

当它们终于，从一本孤独的词典

抵达一部煌煌巨著，它们快乐而又幸福

无数次，它们挥动自己的手臂

对着渴望的心灵敬礼

–

–

证明

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向你证明

春天已经来了，穹隆已经打开

所有的美景正在入驻

大地之上：阳光清晰，万物分明

山峦是山峦，湖水是湖水

连懵懂的鱼群也毫不含糊

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从容摆动自己的尾巴

一切都在向上萌发

比如树木，比如青草，比如花儿

唯有泥土躬下了自己的身躯

唯有鸟声，一串一串，向下坠落

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向你证明，春天已经来了

那些被嫩芽挤掉的落叶

正在轻轻覆盖，大地的伤口

–

–

镜中人

我在走廊的拐角处遇见他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

好像在极力回避什么

我朝他走过去，站定

试图看清他，他在镜子里

侧过头，神色略显尴尬

就这样，我与他面对面站着

好一会儿，我们不说话

彼此不敢正视对方

仿佛他犯下了什么过错

直到我转身离开

他也在镜子里越走越远

–

–

死亡

最后，他将我们带走

所有的努力证明是白费

所有的努力没有人知道

他将我们带走

–

在黑暗的喧哗中

我们完整地交出自己的思想

和记忆，只把一截石头

留在世界的外面

我们不知道那块石头

–

它紧紧地拉扯着我们

我们已经离开

–

在某个寂静的午夜，我们

被人提及，被人怀想，被人念叨

我们无法听到

–

那是些什么呢？

四月的天空飘满了清冷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