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别务机,云南丽江人。诗作发表于《边疆文学》《滇池》《中国汉诗》等刊物,入选《2019中国年度诗歌精选》《青年诗歌年鉴》《天天诗历》《中国微信诗歌年鉴》等选本。
做迷信的女人
毕摩嘴唇蠕动
一再压住黑夜的冷漠
一再压住火焰上的鬼魂
–
火塘边,病人的眼睛湿润
仿佛毕摩念叨的经文
拯救了一个人的沧桑
–
一夜之间,女人相信了神灵
相信了迷信。好像所有的病痛
一斤一斤地,从她身上被抛出去
–
–
沉睡的诗
唐诗、宋词与元曲
繁华落尽与边塞凄清
在课本的某一页醒着
–
打开咳嗽的母语
沉睡的诗,在某一片天空下
孤独飘落
–
在离天空最近的石垭口
一匹马莫名跑向了天边
然后暮色四合
一座山
也跟着黑了起来
–
–
丽江的冬天
整个街都蜷缩在各自的心跳里
风水车转动着,所有的疲惫
都卸给了月光
音乐飘荡在耳边
烦恼是一滴眼泪
被无形的空气擦拭
下一年,谁依然这么路过
却又匆匆别离,在丽江的冬天
–
–
守住黑夜
我决定守住黑夜
让翅膀扇动月亮
白色的花开始绽放
冬天,隐秘而充满敌意
内心的笔尖
开始刷新一季的严寒
我行走在街上
驼铃摔落的山谷依稀听见
祖先的脚步声
拴住风的怒吼
我的成长是一张不曾表白的信纸
言语的暗淡里,有我不见天日的孤独
–
–
一只低头吃草的羊
羊在低头吃草的同时
也在歌颂野草
就像我在吃洋芋荞麦
也在眷恋故土
羊的歌声时而低沉婉转
时而高亢嘹亮
它的嗓门如石垭口的风
从山头飘向山腰
从山腰飘向远方
异乡打工的人
有时候听得很清楚
那就是他家的羊
在荒芜里寻找归宿
只是梦已醒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
现在偶尔回趟家
也能看到几只低头吃草的羊
也能听见它们的歌声
只是,我们显得更悲伤了些
而羊,依然是那些朴素的羊
依然在呐喊生命的春天
–
–
搬不走的春光
细数去年的风声
细数一亩三分地
细数一年又一年的春光
–
搬家时父亲捧着一只羊羔
对一道山梁大声呼喊
他把所有的心声,悄悄地告诉给大山
–
父亲瞄一眼故乡的村庄
瞄一眼土墙结实的骨骼
和曾经放牧的牧场
他眼含泪水,好像故乡
是这辈子唯一搬不走的春光
–
–
画
把奶奶的佝偻画在纸上
再画根拐杖支起她82岁的年龄
父亲母亲依次排在后面
画出他俩凹凸不平的生命曲线
找出杠杆原理
找出能撬动沧桑的另一轮时光
把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画上
把亲朋好友,人生过客也画上
画出他们的青春,画出他们的不凡
把所有能归结为与我有关的点也画上
画出点与点之间的地理坐标
画出坐标间与我无法脱节的每一个死结
–
–
雪
雪,沉稳
一朵一朵地
落满山间
–
雪,轻盈
一朵一朵地
消失山头
–
雪,有时候也落进心底
比故乡的索玛花
更能读出季节的悲凉
–
–
洗灵魂
我开始洗身子
洗干净身子
我就洗头发
洗干净头发
我就洗眼睛
洗干净眼睛
我就洗脸颊
依次洗下去
最后洗干净肉体
就只剩下灵魂
但灵魂啊
我洗了很多遍
还是没洗出它的纯洁
我坚定信念
把所有的污垢
洗成了像白纸一样白
可我的内心还是空空落落
灵魂无法安顿肉体的重量
–
–
泸沽湖
石板一块叠着一块,扑向湖边
猪槽船荡漾起水花,阿夏情歌缓缓飘荡
–
湖岸边。猪膘肉,苏里玛酒,走婚桥
神秘的女性氏族
无不陶醉着好奇的双眸
–
如果你不来,我以为是神的歌喉
击破了夏天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