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戊，1998年生于甘肃陇南，写诗。作品见《散文诗世界》《延河》《草堂》《散文诗》等。

旧锄头

锄头刨开土壤，种子撒下去

黄土地里，过了三月

地里开满了苦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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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不堪的锄头，它磨损的铁掌是它英勇的一生

祖父年轻时，它征战南北

开垦过荒山，种下种子

给山坡一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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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头有时候也刨开土壤，挖掘更深的墓穴

祖父的墓穴是祖父曾经的锄头刨开的，

他说自己用的久了

明白自己的心意，挖到多深

锄头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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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头刨开了祖父的一生，以至于

为祖父效劳到最后一刻，现在

它退役了，祖父也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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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二十年来，从未想过会被赋予草木的一生

春天发芽生长，熬过酷热的夏天，秋天枯萎

冬天被风带回故乡。见证

被城市渐渐遗忘的乡村在腊月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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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后，和草木有着相反的方向

渐渐被遗忘，凋敝，破败

在逐渐伟岸的野花和野草之间

偷偷地藏匿在人间。有时候

我胆怯地和别人说起故乡

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我显得格格不入

失落，迷茫。我甚至担心

我的土里土气正在被都市的气息一点点同化

小时候，一个乡村老师告诉我

同流合污是一个贬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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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随想

可以想象我的生活并不如意。整日乞讨

循环往复的节奏让我几乎麻木

游走在街头巷尾，捡起别人剩余的落日

披在两肩，用脏乱的头顶盛满星光

我感到罪恶。破烂不堪的衣物更多的时候

成了我的保护伞，路人为了躲避

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一个讨饭的，肮脏，下贱，做了亏心事

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太平的社会

我有我的善良，道德，仁爱

整日乞讨————

我知道垃圾需要分类

日子要用炊烟支起，要用手擦掉

灶台多余的灰尘，天空的阴霾

让星星在夜晚不会蒙尘

在夜里，我活脱脱地像一个盗版的耶稣

苦渡自己，等黎明在天际翻出鱼肚般的白

我就悄悄地消失，像人间

从来没有过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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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来

雪落下来，在头顶上

像上帝的手，搭在你的肩上

虔诚又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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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脸上，像母亲的手

经历过千般工序，万般打磨

粗糙又温和，慢慢地

穿越发丝般地穿过我

从头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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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树上，像落在

被刀斧锯齿撒开的伤口，撒上盐

在一点点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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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来

在接近人间的时候

最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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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 密

多年以后，我向别人兜售

二十岁时所谓的秘密，像一个老人

在土坯墙角下把阳光铺展开来

向路过的人兜售他

额头上的皱纹，一件艺术品

不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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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向别人提起

二十岁时关于我的秘密。那时候

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眼眸里全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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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说起秘密的时候

我一如既往地羞涩

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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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人间三月

一头撞进三月，与满山的桃花

分享一地的心事，一朵桃花应该也有感伤的三月

更何况，春寒料峭，还有些许的寒冷

依旧。即将南下，去遇见

开的正盛的油菜花，云雾缠绕在山腰，绵绵春雨

到哪里都珍贵。但都不及

遇见零星散落在旷野之中的桃花，你就必须

与她倾诉心事，一个知心人

此后多年，这将是我留在人间唯一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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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记

消失了？远处的山顶承载

岁月流逝的轻，白云浮在上面

或是大雾，白色的牛羊

或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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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是有罪的

惊扰了尘世荒凉的美梦

鸡鸣也是，狗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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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寂静落雪的乡间，神在人间

和凡人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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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者

雪落在故乡的土地上

诗人固守着满山的风暴奔跑

林间潜藏着陌生的地址

她已离去，我的信件已腐烂

褐色的大地，轻轻地

接住每一场前来送信的雪

雪是唯一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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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故乡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版图上

故乡在甘肃偏南的一角

故乡在陇南

故乡在武都

故乡在曹家村

故乡从地图上走下来，廋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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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

已荒废多年，结冰，生锈。豢养一圈

波光粼粼和中年夺得的皱纹

一圈圈袭向我，装饰我。波纹拥抱波纹

孤独的水在流浪，迈向悬崖的

动作熟练。从荒原而来，盗窃着大山的孤傲

星空下斑驳的剪影，诱惑谎言

从身体中喷涌出来。死水亲吻死水

没有一次抽离不流血

给玫瑰增色。不止一次造访梦境

飞蛾扑火的冬天，死水开出莲花

腐朽的春天积攒了太多阴郁

我给你的：我爱你，已荒废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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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流水

长久的静默中响起钟声

林间深藏的古寺，诵经声在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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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处的嘈杂声中，有白云

流亡在天空。阴沉，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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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锢人间的囚笼四壁，有

牵牛花朵正含苞待放，等待

唯一的等待，给流亡的白云

一些招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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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林间的古寺一个傍晚，让

我同诸佛同坐，在尘埃中

给一朵花绽放的时间。破落的

阳光下，一切无处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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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静默中间响起钟声

流水中，迁徙的时间被迫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