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曹雪芹《红楼梦》四时即事之《秋夜即事》
这首诗其实满带感情。在《红楼梦》文本中,宝玉最初是和贾母住在一起的,就住在贾母屋舍的最东边一间碧纱橱里,黛玉来了之后,碧纱橱归黛玉,宝玉则靠贾母更近,住在套间暖阁。
贾母说过了冬天就给他们另外布置房间,实际此时黛玉不过五六岁,宝玉六七岁。此时薛蟠打死人,正准备进京。
但薛宝钗来时,宝钗已然十三岁,被安排到贾府的边角梨香院住。此时宝玉和黛玉仍旧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两个人去薛姨妈那里喝酒,是一起回来的。但此时出现了“绛芸轩”,宝玉回来,晴雯将宝玉新写的三个大字贴在门斗上。晴雯是架着梯子帖的,可见”绛芸轩“是单独的建筑或建筑群,不是一个太靠近贾母卧室的地方。晚上问起枫露茶,被李妈妈喝了,宝玉开始发脾气,结果引来贾母派人问。
“绛芸轩”是在贾母的院落里,一座有窗的红色建筑。小巧可爱,所以拨给宝玉住,并有原属于贾母的四个大丫头服侍,袭人,媚人,晴雯,麝月。
但是曹雪芹这首《秋夜即事》,却是宝玉写在刚刚搬到大观园时,留下的一组诗。说的是大观园里的春夏秋冬的各种富贵闲情,其中《秋夜即事》,主要就是写的“绛芸轩”。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绛芸轩里非常的安静,没有喧哗,那秋天带着桂花香气的月光流淌在红色的纱窗上
院子中有太湖石,石头边有仙鹤,那是仙鹤睡觉的地方呀,那院落里梧桐飘下,带着露水,想必树上的鸟也湿漉漉的。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天气冷了,抱着被窝的婢女,徐徐展开锦绣金凤的被褥。等待我回家的人,开始卸妆。
而这样宁静的晚上,睡不着是因为我喝多了口喝,叫丫头们拔开余火,去煮茶。
那么绛芸轩,究竟在大观园外还是大观园里呢?
一,绛芸轩是一座红色的富丽的建筑。
二,红楼梦文本中的贾宝玉在大观园前住在红色的绛芸轩里,大概是从七岁到13岁。
三,红楼梦文本中的贾宝玉,在大观园里住红色的建筑,名叫怡红院。当然怡红院里也可以保留,借指绛芸轩。
三,红楼梦中文本曹雪芹住悼红轩,应该不是实指。但是也可以看到,住所的红,是深入灵魂和心情的。起名红楼梦,或有这样的含义。林黛玉所住的,几乎全然绿色,最耀眼的地方,就是宝玉的怡红院。
那么红楼梦文本中说,宝玉爱红。是天性如此还是贾母的调教?几岁就把最富丽的整洁一新的绛芸轩建筑安排给宝玉居住,且贾母最喜欢是红色的窗纱,这绛芸轩无外是贾母的手笔,甚至将红色的纱窗延伸到林黛玉的潇湘馆。年轻的贾宝玉并没有能力去调动资金,他所看到的完美是贾母赋予的,哪怕建筑和窗纱红的犯重。
宝玉是作为贾母的宠儿,一切鲜丽都给了他。
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这几首诗看得见是早期作品,甚至这个里面并不是写大观园的,而是以贾母居住为中心的一个园林,应该是曹家自己的花园。而和红楼梦不同的是,以贾母为原型的女主人是住在这个私家园林里的,而不是红楼梦大观园姐妹和上辈完全分开。
这也是我们看到的绛芸轩明明在大观园外贾母的住所,但是在这首诗里,却明显挪进没有贾母大观园。
也可以看到曹雪芹最初的思路,是围绕贾母的富丽,与他少年时段过的一段深入心情和灵魂的优雅宁静岁月。
在这首诗里,我甚至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就是他有盼他归来的女子,这个女子不以婚姻来定,就可能是他的爱妾,等他回来落妆。
我之所以喜欢这首诗,不是因为这首诗富丽,而是因为他更像出自于一个十几岁的现实富贵公子的生活纪实,生活在整洁幽静的院落,可以静静看到月光打在窗纱上的静美,有婢女,有爱妾,慵懒舒适。曹雪芹也说这几首诗绝对真实,其实从诗文的成就来讲,这几首赶不上宝玉后来几首的才气,甚至用它们形容大观园,觉得小气了些。
但是设若这是曹雪芹不忍淹没的少年诗作,那么这里面表达的真实感,是胜过了大观园的大的。因为这是一个少年在生活中最美最轻松甚至最得意的时光。
这首诗挪在了红楼梦文本中大观园的开头,我们更在意宝玉和林黛玉在大观园的互动和诗美。但是我有个一直的直觉,就是袭人出现的次数何其之多。
也许本来,曹雪芹是想写一个富贵公子失去爱妾的情感故事,但写着写着,就写成了红楼梦,他和爱妾最美的地方,是在富贵闲适当中,她等着他归来。但现实肯定狗血。设若你的富贵一旦虚无会如何?
我们普通人最不喜欢的袭人,或者是曹雪芹一生的烦恼和疼痛,而不是林黛玉。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