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本名赵元文,甘肃武都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文联驻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海北州作家、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金银滩文学》杂志主编。著有诗集、文学评论集、小说散文集等十余种。
翻越大冬树山垭口
在节令的裂隙中,骨骼早已风湿
郎中的器械,已难治愈潜伏的绞痛
在穿过春天的默勒草原时,忍受着无法自控的呕吐
看来在翻越垭口之前,要我把体内的污浊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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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树山垭口之上,雪峰连着雪峰
四千多米的垭口沟壑纵横,寂静在喂养着雪风
崎岖的山道,被茫茫的白雪尘封
鸟鸣灭绝,哗响的声音来自一道道五彩的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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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际掠过突兀的惊悸,那是极地死亡的气息
当雪峰确认我的胃囊和杂念被腾空和清洗
阳光终于让白雪腾出一溜湿漉漉的黑色归途
让我在旷野的寂静中,悄悄靠近灵魂的秘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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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如此安静
远山隐没在风声里,隐没在苍茫的内心
我坐在海拔3200米的五楼阳台前
读书、抽烟、品茗,探听地球那壁咳嗽的声音
在荒草独霸初夏的青藏小镇
我聆听内心植物的呐喊,花朵迫切打开的奢求
鸟笼里百灵的喉咙,带着血丝
我坐在它的身旁,像一尊泥雕的佛像
宗教的蓝上,云朵环绕白塔,沐浴经幡的颂辞
空寥的大街上,僧人绛色的衣裙被风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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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边塞
蜗居边塞一隅,风统领着万物
它甩响手中的牛皮鞭子,驱赶生灵
穿过人迹罕至的空旷牧野
所有枯黄的植物,都跪在风的宗教里
让出一条弯曲的褐色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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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和白云,阴霾和狂风交替出没
它们没有任何的内容和旨意
也没有固定的方向无端吹拂
我只是领受着它们传达的秘密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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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与青海湖只有一草之隔
那是一片蓝色的湖泊
我只有让它熄灭内心的火焰
让这旷世的风暴,尽管在胸壁攀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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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2010最后的一首诗
白天,我是行走的草人,鸟类飞来
驻足鸣叫,或者拉下粪便,然后飞走
夜晚,我诅咒自己的灵魂
聆听风声吹动内心的石头
我躲着聒噪的鸟群,默祝一只孤雁
飞过深夜的天空,天亮之后
到处林立着森林的枪口
那穿越黑夜的悲鸣,使我闭紧眼睛
扇动的双翅上,鲜血淋淋
我再也不敢嗜酒如命,为自己取暖
这烈性的青稞酒,与我有着不谋而合的秉性
它撕去我的虚伪,像撕我伤疤上的贴膏
血性的指爪弄疼我的尊严,让我聚拢
内心的光源,把词语当做革命的子弹
我,知道我的短处,内心深藏着火焰
我尽量侧身走路,侧眼看人,遇人点头
想尽办法控制与人寒暄、握手,我怕火焰
将整个世界点燃,怕废墟上长出的青草
那草尖上的光芒,将久蓄的泪腺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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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两侧
——拜谒昌耀诗歌馆
你的头颅上,正轧过一架青海的高车
在苍茫的暮霭下,雄性牦牛高挑的犄角将落日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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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球这壁的古原上寻找浸血的日出
你在地球那壁的密西西比河岸独坐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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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安放在极地的大野
雪线被蓝空压低,白云擦拭黑鹰的翅翎
初夏枯黄的牧野风声正紧,雪山在寂静中对视人类
我将心安放在极地的大野,经年之后会隆起一片皑皑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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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青藏的风,尖刀一样围攻
我躲在黑刺棵里,咳嗽了一声
两只野鸡扑棱棱飞起,惊叫着
射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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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交响曲• 夜
黄昏时分,抵达玛沁,我在格萨尔雕像前搜寻
阿尼玛卿雪峰,雪国安恬的女神
一直站在青南高地,凝望鹰子们在暮色中扇动的翅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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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翻山渡水,像一枚深秋金黄的叶子
熬过了四季岁月的拷问,从时光之树悄然滑落
风尘仆仆,沿着她的经轮声赶在子夜之前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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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
在旷野中,沿低处的海拔与杂草相拥西行
呼啸的凌冽之风挟裹着冰雹
两肋插满尖锐的锋芒,痛在叶脉间游走
叶片骤然黑绿,它们合力托起头顶的
花蕾,在杂草倒伏的呻吟中独自摇曳
内心蓄积的霜雪,满含百草根的
苦味,这精华的养分将会催开皱褶的笑脸
环视十万雪峰的挤兑和神秘的指令
那一支支傲骨可以抵御寒冷的风暴
却抵挡不了明晃晃的阳光笑里藏刀
这种以苦为乐的植物,原来也是一种草
它们潮润冰凉的花朵,有降温清火的功效
我最终没有看到它们头顶的
花蕾,在风雪中怒放拯救人类的自尊和孤傲
它被太阳榨干了苦水,成了鲜活的标本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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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黄昏时分,抵达玛沁,我在格萨尔雕像前搜寻
阿尼玛卿雪峰,雪国安恬的女神
一直站在青南高地,凝望鹰子们在暮色中扇动的翅翎
我一路翻山渡水,像一枚深秋金黄的叶子
熬过了四季岁月的拷问,从时光之树悄然滑落
风尘仆仆,沿着她的经轮声赶在子夜之前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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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边
夜空苍茫,一列绿皮火车
喘息悠长
黑夜稀释了沿途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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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里,一个婴儿突然从娘怀里惊醒
她的哭声干净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