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九回,螃蟹宴过后,李纨喝酒时看到平儿,夸王熙凤是个有福之人,平儿地感叹自己命运不好,跟随王熙凤进贾府的四个丫头,只剩下她一个孤鬼。此话惹的李纨大发感慨:
“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
李纨说完之后竟然滴下泪来。言谈举止之间可怜自己,也可怜2个被她撵走的丫头。
但是2个丫头的角度来看,情况却并非如此。
贾珠房里的2个丫头虽然无名无姓,但也绝非泛泛之辈。为什么?
因为兴儿向尤二姐介绍贾府里情况时,曾经说过一个奇怪的规矩:
“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红楼梦》第六十五回)
从这个规矩中可以推测,李纨撵走的2个丫头应该是贾珠的“房里人”。
李纨要撵走她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贾珠死了之后,两个丫头感到不自在,而且都很年轻,从现代眼光来看,李纨的做法很仁慈,自己一个人守寡就行了,把她们放出去得到自由之身,绝对是善良之举。
实际上,贾府里的丫头被撵出去的后果往往很严重。
王夫人的贴身丫环金钏儿,跟在王夫人身边多年,只因和贾宝玉调笑了几句,就被王夫人撵走。金钏儿没脸离去,投井而死;晴雯是贾母派到贾宝玉身边的人,王夫人将她狠心撵走后,同样也是含恨而死。
从两人的经历中可以得知,被撵出贾府的丫头,哪怕是有头有脸的,也不会有好结局。所以,对丫环们最严厉的惩罚不是打骂,而是被打发走,因为离开贾府就意味着被抛弃。
贾珠的房里人被撵走,结局必定会很悲惨。李纨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两人与贾珠之死有关联,这一点在贾宝玉挨打后透露了出来。
《红楼梦》第三十三回,贾政因为贾宝玉结交蒋玉菡,逼死了金钏儿,所以大发雷霆,痛打贾宝玉。王夫人得到信后前去阻拦,看到贾宝玉被打的皮开肉绽后,不觉失声痛哭“苦命的儿!”因哭出“苦命儿”来,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李纨也禁不住放声哭了。
王夫人看到贾宝玉为何会哭贾珠?因为贾珠也是因女孩子而死。
贾府历经百年,后代人过上了钟鸣鼎食的生活,贾府里的男人们没有认真读书上进的,成天就知道风花雪月,贾政年轻时也同样是诗酒放诞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贾珠与两个房里人有交往也是正常的。贾珠死后,妥善安置两人其实一道难题。
李纨的做法简单粗暴,直接将人打发走,这和王熙凤的做法如出一辙。
王熙凤嫁给贾琏后,把自己三个陪嫁丫头,连同贾琏原来的两个房里人都打发走,这种手段平儿都认为“绝情”。李纨的做法同王熙凤一样,所以李纨也是绝情之人。
贾府最终被抄家,大厦倾倒之际,李纨因贾珠做官而披上凤冠霞帔,过上了贵妇人的生活。从她的判词判曲来看,她得意之时正是王熙凤落难之际,巧姐被卖入烟花巷内,她却见死不救,最终还是刘姥姥带人将巧姐救出。
所以作者巧妙地写李纨将贾珠两个人房里撵走,实质暗示出李纨的狠毒之心,为最终她不肯搭救巧姐埋下伏笔。理解了这一点,就能对李纨有更加的理解和认知,就不再会单纯的把她看作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人,一个怜老惜贫的人,一个可怜的守寡之人。
其实许多人大抵如此,都是正邪赋于一身的,李纨如此,贾府里的人大多如此。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就能更深刻的理解贾府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声明:本文资料重点引自《乾隆庚辰四阅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胡适藏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蒙古王府本石头记》《郑振铎藏本》【文/小涵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