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还没结束我就确信与这份工作失之交臂了。大量的应聘经历让我像藏在墙垛背后的狙击手,对这种无动于衷的循矩背后不便明说的事实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起初我还自责:我肯定穿了不得体的夹克衫,领带上有污渍,两次打断一个问题。
着装漫不经心、过分热切或是表现出对职位瞧不上眼的劲儿——我尽力纠正错误。我穿着整洁、彬彬有礼、谦虚恭敬,可面试结果还是一样。
于是我决定试着傲慢些。我走进面试间时故意头发蓬乱、不系鞋带儿、裤裆拉链半开,把桌对面一身正装、毫无表情的对手嘲弄一番,指出他的公司哪里不对头,并夸口自己只肖两天和一个帮手就足以拨乱反正,有时我还在他鼻子前打响指。我的运气依旧没什么变化。
我又装着伪善。我滔滔不绝,像立遗嘱一样对审问官宣誓:我将终身奉献于复印发票、打包骨头狗饼干、销售农业机械及灌装人造橙汁的伟大事业。(我被告知橙汁绝不含有害健康的橙子。)我双眸饱含真诚,恳求赐予我献身事业的机会。
可机会始终也没得到,我终于绝望了。我不断面试,这证明我还活着,可并不指望什么。我盯着最后一个质问官空洞的脸——相同的一张脸,一百张相同的桌子和一百身相同的纯白衬衫,满心想着我又要失败的那一刻,所有问题的原因跳入我的大脑。我怎么这么傻,怎么早没看出来,简直让人怒不可遏。
就是这张脸。每次面试都是这张空洞的五官——怎么可能,可千真万确。我确信。最后,掩饰不住我窥破秘密的胜利感,我直接说:“就是你,对吧。”
“你说什么?”冷冰冰的回答。
但我无意让他蒙混过关:一直是你。我看出来了。我知道我看出来了。
他脸色一变,眼神狡黠而轻蔑。“没错。”他大言不惭地承认。“大多数你们这些傻瓜都瞧不出来。”
“怎么会呢?”
他没理我,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跟你讲吧,你把我搞得很忙。有些人好弄的多,可我喜欢挑战。站在我的角度看,我必须提前知道你下一站会出现在哪儿,我总得提前一步做出妥善安排,确保你走进来时我坐在桌子对面。多少个晚上我睡不着,哦,就是这样。”
我想问他怎么做得安排,还有其他细节,但我相信他不会回答,于是我说:“既然我拆穿了你,我看你该滚开了,然后……”
“别指望。”他打断我。“对我都一样。”
“你输了。”我讥讽着说。“你会丢了工作,和我一样站在废品堆里,他们兴许安排个面试官来对付你。”
“本次面试结束。”他面色平静,恢复了空洞乏味。“我恐怕你在这里不会高兴,先先——先生。”
“再见。”我嗷了一声,有种疯癫的快感,他失败了。
下一场面试当天,我还抑制不住兴奋。我打扮整洁,决定暂时回归这一策略,我在电梯里打着口哨,好像马上要进入一间与工作决斗的屋子。当我被叫到时,感觉鼻子上被给了一拳。
“下一位!”声音从半掩的门传出来,我知道完了。我进门后,他没让自己满脸堆笑。他一分一毫都很专业,开始品评我的履历——就在那时我想到我必须杀了他。
我谋划了几个礼拜,其间我不断参加面试,每次都有这个无情的对手,好在我有所计划了。但我想不出一种办法能把事办成还安然无恙,就算我杀死他并逃脱,可还有面试记录、求职信和附件,且每个人都知道谁和他一起坐在屋里。我多次想要放弃这个计划,最后都改了主意。我明白要不杀了他,要不就得自杀,可我还是喜欢活着。
有一天我想,去你妈的吧,就直接在兜里揣了一把面包刀去面试了。“下一位!”有声音喊——我直接进去切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四溅。前台接待听到他死了咯咯直乐,她拦在门口,堵住我逃跑的路。我在想要不要连她也一起宰了。
一扇门从面试官桌后的墙上打开,之前我压根没注意还有一扇门——白墙上的白门。可能一直就在那儿的,要不怎么会有人知道我选了这一天、选了这间屋子杀他,问题肯定出在我缺乏观察力上。
面试官在地板上身体抽搐,口吐白沫,面包刀插在他的喉咙上。新来的男人一脚跨过这个将死的牵线木偶,伸出右手。我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我满身是血,不大体面,我敢保证。
“情况是这样的。”男人说:“我很高兴地说,如果你有兴趣,我给你一份工作。”
保安进来把尸体抬走,两个保洁女工进来,要把满是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我的新朋友拉开桌屉,拿出干净的衣服递给我。
“什么工作?”我挣扎着问。
男人站到了面试官的椅子后面。
“有个空缺腾出来了。”他惋惜却又恭顺地说:“薪酬不菲。”
我坐在椅子上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的脸变得空洞、平静、毫无表情。我在想多久后会有人袖口里掖着面包刀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