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生日当晚,群芳夜宴掣花签,有资格掣得花签的,都是有姻缘结果之人。像晴雯那么重要却没有花签,只因为她很早就死了,并没有姻缘结果。
(第六十三回)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
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
林黛玉掣得“芙蓉花签”。“芙蓉”乃莲也,从甄英莲到晴雯的《芙蓉女儿诔》,秦可卿的小蓉大奶奶,尤三姐的“柳湘莲”,惜春的“藕香榭”等等,都是以林黛玉的芙蓉为主,这些人的身世都可怜。
芙蓉花签“莫怨东风当自嗟”,有两个同源出处。
一个是宋代欧阳修的《和王介甫明妃曲二首》: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一个是元代高明的《金络索挂梧桐.咏别》: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能肯定的是后一首为前一首借鉴。但两首诗词所写都是“昭君出塞”故事。“红颜自古多薄命”,反倒流传更广。
芙蓉花签“莫怨东风当自嗟”,对林黛玉来说主要意思有三个。
一,突出“红颜自古多薄命”,林黛玉薄命人沦落天涯,借芙蓉花签凸显命运。但芙蓉花签为姻缘签,姻缘为主,命运反倒为辅。
二,“莫怨东风当自嗟”典出“昭君出塞”,暗示林黛玉最终被强权所迫,远嫁异国。
第十八回贾元春修改了两处大观园题额。
将“蓼汀花溆”改为“花溆”,去掉的“蓼汀”出自唐代诗人罗业的《雁》诗。林黛玉的丫头叫雪雁,贾宝玉生日白天林黛玉作《折足雁》酒令。而王昭君别称“落雁”,显而易见林黛玉的人生轨迹与明妃重叠。
将“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去掉“香玉”二字,参考贾宝玉的“小耗子偷香玉”故事,指明香玉就是林黛玉。
贾元春修改大观园题额都与林黛玉有关,影射她反对宝黛姻缘的立场。林黛玉与贾宝玉“分手”,与贾元春所代表的皇权插手有关。
林黛玉判词中的“四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恰是帝王权力的象征。
三,《金络索挂梧桐.咏别》,梧桐乃凤凰栖息之所,与潇湘馆“有凤来仪”契合,也与潇湘妃子契合。
潇湘妃子是贾探春给林黛玉取的名号。潇湘妃子又是娥皇女英二女同嫁。大观园只有秋爽斋遍植梧桐,贾探春最后远嫁异国为王妃,林黛玉势必与她同命。
秋爽斋有“花梨木”的大条案,贾探春喜欢芭蕉自谓蕉下客。偏偏潇湘馆后院就有一株大梨树和几株芭蕉。梨代表离。
按理说“莫怨东风当自嗟”更适合远嫁异国的贾探春,却给了林黛玉。结合潇湘妃子二女同嫁的典,以及第七十回《桃花行》《柳絮词》后,潇湘馆飞出去两只凤凰风筝和一只双喜字风筝……所有线索都暗示林黛玉和贾探春二女同嫁,像王昭君那样,远嫁异国而去。“永别”,说的也就是这段故事。
林黛玉的芙蓉花签,是与贾宝玉爱情无果,与贾探春一起远嫁异国的伏笔。
贾探春命运两济得了贵婿,林黛玉有命无运“红颜自古多薄命”,很快泪尽而亡。其实除了贾宝玉,谁也不是林黛玉的贵婿。
宝黛爱情的故事,曹雪芹明显借鉴了《孔雀东南飞》和《钗头凤》的恩婆婆棒打鸳鸯故。
林黛玉掣得“芙蓉花签”,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很不淡定。第六十四回,林黛玉郑重其事创作《五美吟》,又摆了供桌祭奠,就是对未来人生和宝黛姻缘的绝望认识。
芙蓉花签也要结合《五美吟》中的五位美人的人生经历阅读,互相借鉴。曹雪芹的故事伏笔都是一以贯之的,本文不再赘述。
文|君笺雅侃红楼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