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宇,笔名小鱼木语,满族。20世纪70年代生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作家》《诗选刊》《中国诗歌》《星星》《诗刊》《青年文学》等刊,有诗歌入选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又轻又小的美》。现居吉林四平。
午后
忽远,忽近。经历过世事的人
体内已没有江山,隔着一场雨水
一杯菊花茶,有时沉寂
有时恍惚,许多鱼游来游去
我们已经空空。若你也是疲惫的
试着交换沉默,和一堵墙
一枚杯盏,雨水中驶离的车辆
我若忍不住,就会喊出一个名字
时光绝尘,覆盖旧光阴
我们也交换泪水,用隐忍的啜泣
或肆意的滂沱,一堵墙不会说话
一枚杯盏不会说话,驶离的车辆不会说话
我把一个名字忍在唇边,大雨汹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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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的微光中读一本书
天色逐渐转亮,台灯越来越微弱
书中的情节还没有到最后
或者,永远不会有结局
哪些不是片段呢?在回忆里的某些事件
话语,亲昵的亲吻和曾经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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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拉开窗帘,昨夜的雪
和我隐秘的热爱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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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孤独写尽
我越来越爱上它
万物凋落
深藏生长的秘密,我倾听火车
冒着白烟一节一节远去
冬天越来越空,孤独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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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要把孤独写尽
不要相信冷寂的表象
倘若我们相遇,留一点用来拥抱
用来流出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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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布一般的雪落满人间
四十年前的冬天
我在白雪覆盖的路上跑向村口
奔跑的月亮忽高忽低,照耀着山岗
你拉着一爬犁的柴火
呼出的哈气把胡子冻得结成冰
我像欢快的麻雀
偷偷地坐上爬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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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十月初一
河流渐封,土地冬眠
你的家乡落过第二场雪
乌鸦低鸣飞过田野,像素缟里的泪滴
触目而凄惶
一个中年女人,烧着寒衣和纸钱
孝布一般的雪落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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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一般睡前我都会读几页字
放下书有时候很快就睡着了
但更多的时候
脑子里会冒出同一句话
“我快把情感的词语写尽了
为什么你还不来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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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丛生的雪
雪啊
我白发丛生,不是因为你用白覆盖了人间
我早已绝望
陷落在你苍茫的白里
雪啊
我热爱你,是因为我的体内涌动的雨水
无法倾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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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人间
仿佛山河破碎,白茫茫地落下来
覆盖了另一重山河
但我不能陷入
不能被一场惊泣的大雪掩埋
养育过的爱情尚温,热泪尚可流淌
爱人
我还有悲伤可以动用
在今生更好地热爱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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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请你爱她的灵魂
使之平和,温情,充满宽容的力量
爱她的容颜,从如花年少到白发苍苍
爱她的身体,爱初潮涌动,爱欲望潮红,爱她将要枯竭的慌张
爱她体内的水润,饱满,充盈的鼓胀
也爱她日渐平息的衰退和风暴
爱她青春的鲁莽,轻率许诺的过往
爱她的错误,狭隘,掉落深渊的成长
爱黑夜哭泣的泪水,失眠的月光
还要爱她爱过的男人,轻浮,偏执,自私,忘义
爱她挣扎里的不堪,自虐和遗忘
要爱她的小心眼儿,与尘世和解的劝慰
爱她坚持的每一个角色,女孩,妻子和母亲
爱她幻想的情人,世界如此忧伤和美好
–
爱她的一切。
我说的是你。对,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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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轻的
风吹过的时候,深冬笼罩下的人
感受到的依然是静止和凛冽
而风吹过山岗,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
风穿过结冰的湖水,撩拨树木沉睡的枝条
大地伸出毛茸茸的手指,画出草长莺飞
春天打开热爱:
杏花,桃花,梨花蝴蝶一样飞上枝头
风一吹,花朵轻轻抖开裙角
心怀苍茫的人,已将苍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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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足够用尽体内的白
不是彻冷的地方,感受不到它的美
一场雪落尽了,还有一场大雪在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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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蓝得像跟谁有仇似的”
我说出这句话,正好看到一棵棵树木
在风中硬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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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足够用尽体内的白
但树木从来不曾说出口
它守住沉默,这最后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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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的途中
雪像一封缓慢的信件
乘坐风和云制成的邮马车
我特别庆幸到达原野和山川的雪
没有人踩踏惊扰,落在哪里就在哪里
覆盖陈旧光阴里的荒凉
你说是寂静的爱,苍茫的空,虚无的期待
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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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
现在只有风,和阳光透过树梢
落下的阴影
我刚在人群里走出来
怀念一些事,但并未说出口
林子里的野草生长
不亚于远处的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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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望你开口
在我们之间制造风声
但我更希望你携带河流和山川
让风声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