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车厢几乎空了,让那个小男孩可以一个人坐一排座位,她妈妈坐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跟小男孩的小妹妹在一起,这个婴儿一只手拿一块烤面包片,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她被一条带子安全地绑在座位上,她可以坐直身子,往周围看,她慢慢往旁边歪倒时,那条带子会拦住她,让她半倒不倒,直到她妈妈转身把她扶直。小男孩往窗外看,在吃一块饼干,那位妈妈在安静地读书,头也不抬地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我们在一条河上。”小男孩说,“这是一条河,我们在上面。”
“好啊。”他妈妈说。
“我们在河上的一道桥上。”那个小男孩自言自语道。
别的很少几个人坐在这节车厢里的另一头,如果其中任何一个人有机会沿过道走过来,那个小男孩都会眼睛扫一圈,然后说:“嗨。”那个陌生人通常也会跟他说:“嗨。”有时候会问那个小男孩喜不喜欢坐火车,甚至会跟他说他是个不错的小男子汉。这些话会让小男孩不高兴,他会生气地又往窗外看。
“那里有头奶牛。”他会说或者叹口气说,“我们还要坐多远?”
“现在不是很远了。”每次他妈妈都这样说。
有一次,拿着拨浪鼓和烤面包片(她妈妈不时会给她一块又一块)而很安静也很忙的那个婴儿往边上歪得太远,撞到头哭了起来,她妈妈所坐的那里,一时又喧闹又忙乱。小男孩从自己的座位上出溜下来,走过过道拍拍妹妹的脚,求她别哭,最后那个婴儿笑了起来,又吃起烤面包片来,小男孩从妈妈那里得到一根棒棒糖后,又去车窗那里。
“我看到一个女巫。”过了一会儿,他对他妈妈说,“外面有个又老又丑又坏又老的大个子女巫。”
“好啊。”他妈妈说。
“一个又老又丑的大个子女巫,我让她走开,她就走开了。”小男孩又说,用的是安静地自言自语讲什么事的口吻。“她过来说:‘我要把你吃掉。’我说:‘不,你做不到。’我就把她赶跑了,那个可恶的老女巫。”
这节车厢外面那扇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小男孩不吭声了,抬头去看。那是位已过中年的男人,样子长得讨人喜欢,白头发,他身上的蓝西装只是略微有点不整齐,是因为坐了挺久火车造成的。他拿着一根雪茄,小男孩说“嗨”时,那人用雪茄向他比划了一下并说:“你好啊,孩子。”他正好在小男孩的座位旁边停下脚步,小男孩伸长脖子往上看。“你在往窗户外面看什么?”那个男人问。
“巫婆。”小男孩马上说,“又老又坏的巫婆。”
“我明白了。”那个男人说,“看到了吗?”
“我爸爸抽雪茄。”小男孩说。
“男人都抽雪茄。”那个男人说,“有一天你也会。”
“我已经是个男人了。”小男孩说。
“你几岁了?”那个男人问。
听到这个永远有人问的问题,小男孩怀疑地看了那个男人一会儿,然后说:“二十六。八百四十八。”
他的妈妈不看书抬起头。“四岁。”她慈爱地看着小男孩说。
“是吗?”那个男人对小男孩有礼貌地说。“二十六。”他向隔着过道的小孩妈妈点了点头。“那是你妈妈?”
小男孩往前倾着身子看,然后说:“对,是她。”
“你叫什么?”那个男人问。
小男孩的脸上又露出怀疑。“耶稣先生。”他说。
“约翰尼。”小男孩的妈妈说。她等着与小男孩的视线相逢,紧皱着眉头。
“那是我妹妹。”小男孩跟那个男人说,“她十二岁半。”
“你爱你妹妹吗?”那个男人问。小男孩盯着看,然后那个男人绕过座位边,挨着小男孩坐下来。“哎。”那个男人说,“我给你讲讲我的小妹妹的故事好吗?”
那个男人挨着小男孩坐下来时,小男孩的妈妈本来不安地抬头看,这时又安静地去看书。
“跟我说说你妹妹吧。”小男孩说,“她是个巫婆吗?”
“也许。”那个男人说。
小男孩兴奋地哈哈大笑,那个男人往后靠着坐,抽了口他的雪茄。“以前,”他开始了,“我有过一个小妹妹,就像你的一样。”小男孩抬头看着那个人,听到每个词都点头。“我的小妹妹,”那个男人接着说,“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世界上我最最爱她了。所以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做的好不好?”
小男孩点头点得更起劲,他的妈妈从书本上抬起眼睛露出微笑,在听着。
“我给她买了一座摇马、一个玩具娃娃和上百万根棒棒糖。”那个男人说,“然后我把她拉过来,两只手掐着她的脖子,我把她掐啊掐啊,直到她断了气。”
小男孩倒抽一口凉气,他妈妈转过身,她的笑容正在消失。她张口要说,那个男人又说下去时,她嘴巴又合上了。“然后我把她拉过来,把她的头割下来,我拎着她的头。”
“你把她切成碎片了吗?”小男孩大气不敢出地说。
“我把她的头、手、脚、头发和鼻子割下来。”那个男人说,“我用棍子打她,把她打死了。”
“等一下。”小男孩的妈妈说,但是正在这时,那个婴儿往旁边歪倒了,等到小男孩的妈妈把她扶直时,那个男人又说起话来。
“然后我拎过她的头,把她的头发全都揪掉,然后——”
“你的小妹妹?”小男孩急切地提示。
“我的小妹妹。”那个男人语气肯定地说,“我把她的头放进一个笼子,里面有头熊,熊把她的头全吃了。”
“把她的头全吃了?”小男孩问。
小男孩的妈妈把书放下,走过过道,站在那个男人的旁边说:“你究竟以为你自己在干吗?”那个男人有礼貌地抬头看,她说:“滚开。”
“我吓坏你了吗?”那个男人问。他低头看着小男孩,用肘部捅了他一下,他和小男孩都哈哈大笑。
“这个人把他的小妹妹切碎了。”小男孩跟他妈妈说。
“我很容易就能叫列车员来。”小男孩的妈妈跟那个男的说。
“列车员会吃掉我妈妈。”小男孩说,“我们会把她的头剁了。”
“还有小妹妹的头。”那个男人说。他站起身,小男孩的妈妈往后站,让他从座位上出来。“再也别来这节车厢。”她说。
“我妈咪会把你吃了。”小男孩跟那个男人说。
那个男人哈哈大笑,小男孩也哈哈大笑,然后那个男人跟小男孩妈妈说:“借过。”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出了这节车厢。“我们还得在这辆老火车上待多久?”
“不会很久了。”那位妈妈说。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男孩,想要说什么,最后她说:“你坐好点,当个好孩子。可以再给你一根棒棒糖。”
小男孩急切地从座位上爬下来,跟着妈妈回到她的座位那里。她从手袋里的一个袋子中取出一根棒棒糖。“你该怎么说?”她问。
“谢谢。”小男孩说,“那个人真的把他小妹妹切成碎片了吗?”
“他只是逗你玩。”他妈妈说着又急切地加了一句,“只是逗你玩。”
“很可能,”小男孩说。他拿着棒棒糖回到自己的座位那里,又开始往车窗外面看。“很可能他是个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