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最大得利者就是王夫人,她早都想借此收拾怡红院那些看不顺眼的丫头们,另外也需要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做出明确的表态。林黛玉一时间面临王夫人的“严相逼”。
宝黛爱情太过赤裸裸,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所以,抄检大观园更为震慑林黛玉。邢夫人借绣春囊难为王夫人,恰好给了王夫人机会,如何能放过?
王夫人有意引导王善保家的告发晴雯,并借机给她的人生判定了“死刑”。否则以晴雯是贾母所赐的地位,王夫人想针对并不容易。
晴为黛影,晴雯是贾母内定给贾宝玉的妾,与贾母支持的宝黛姻缘一致。王夫人要撵晴雯,拆散晴雯与贾宝玉,言外之意还是反对宝黛姻缘。
不过,王夫人一定想不到,贾母久经考验,自然有对付她的办法。贾母对王夫人的心思心知肚明。既然王夫人已经出手,贾母不可能不有所表示。你看她后来的两个举动。
一,抄检大观园第二天,贾母将贾政送给她的“鸡髓笋”吃了两口后,送给了林黛玉。
(第七十五回)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
(注:引文中有通假字或古字意,不是错字,不做修改,下同)
抄检大观园第二天,贾母吃饭是特别重要的“表态”。既然两个儿媳妇瞒着贾母斗得热闹。贾母不好明说,却也不可以缺席表态。
她一口没吃退了贾赦、邢夫人的菜,是生气的表现。表示邢夫人挑起抄检大观园,让她生气了。
她将粥给王熙凤送去,却将肉给贾宝玉和贾兰,是明确告诉王夫人,荣国府长房只有“粥”喝,“肉”都被二房吃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将鸡髓笋送给林黛玉,更是两口用心。
笋代表林黛玉,鸡髓代表骨肉血亲。贾母将鸡髓笋将贾政与林黛玉联系一起,是向王夫人说明林黛玉是她的血脉,与贾政是至亲,让王夫人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了。
二,王夫人回复贾母撵走晴雯时,贾母再次为宝黛二人打起了掩护。
(第七十八回)贾母说:“我深知宝玉将来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老太太是真的尽力了。孙子和外孙女的感情路人皆知,她还说贾宝玉不知道“男女之事”,其实就是针对王夫人抄检大观园、撵走晴雯、针对林黛玉的反应。
她说贾宝玉不知道“男女之事”,还是她仔细观察过的,那贾宝玉和林黛玉两小无猜,自然做一些出格的举动,也只是小孩子的感情好,不可以过度敏感。
王夫人对此也毫无办法,毕竟她不能亲口说儿子和林黛玉有了私情,那样的话错在她就不在贾母了。“养不教父之过”,总不能怪罪祖母吧?
贾母这是将皮球又踢给了王夫人。双方确实在贾宝玉的姻缘上有矛盾,但婆媳关系并不只此,不能真撕破脸。所以都是用含沙射影的手段做小动作,用着豪门中人惯有的“行为语言”在交流。你懂我懂就点到为止。
其实,贾母还有一张牌没打,就是贾政。贾母有足够的能力影响贾政的决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要还在父亲做主。贾政的决定才是关键。
古人崇尚“百善孝为先”,贾母一句话,足以让贾政替宝黛做主。王夫人也改变不了。事实上,最后就是贾政做主,让贾宝玉和林黛玉订了婚,媒人就是薛姨妈。
王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贾母影响贾政,对贾宝玉姻缘的干预,事实证明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贾母最后底牌一出,王夫人彻底傻了眼。
关于贾宝玉和林黛玉订婚的线索,之前多有涉及,主要是第四回香菱与冯渊的三日婚约,第五十八回梨香院三官故事影射“黛死钗嫁”的续弦之说。另外,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同意贾宝玉“红香绿玉”一说,薛姨妈说要替宝黛二人做媒,也是影射,之前多有赘述,这里不多说。
题外话:《红楼梦》有意思在,它是脱离了市井百姓的直白生活。不存在《金瓶梅》《水浒传》那种直、白、露。一看就明白,一听就懂。
贾家这种豪门富贵圈子,有他们内部的行为“语言”。话绝非不说不明,而是旁敲侧击。这种语言艺术,即便现在也在上流社会盛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果你身边有朋友大富大贵,你会发现和他们交流的障碍会很多。经常弄得不知所谓,其实不是你错了,而是你不懂得他们的意思。《红楼梦》精彩,也就在于除了丰富的文化知识背后,另一个“社会”在其中的生动的被呈现。
文|君笺雅侃红楼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