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李唐,只取朝夕。今年暑假随着一部名为《长安十二时辰》电视剧的热播,让诸多观众过了把古装悬疑瘾的同时,也不禁为剧中我国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倍感自信,着实赚足了观众的眼球。
《长安十二时辰》高度还原了一千多年前唐朝首都——长安的一天,在一朝一夕,一茶一饭之间让我们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盛唐的饮食文化。就剧中目前播出的桥段来看,出镜率较高的几种美食有羊肉、胡饼、火晶柿子等。虽然这些食物大部分是从市井文化中凸显出来的,但也正是这亦市井亦宫廷的美食,让我们对盛唐饮食文化心领神会。
金盘堆起胡羊肉,御指三千响碧空
唐人吃羊肉犹如今南京人吃烤鸭,保定人吃驴肉,四川人吃兔头,这种印刻在骨子里的绝对挚爱,绝非是一时半会的心血来潮,而是有着渊源的历史。
《春秋繁露》中记载“羔饮其母必跪,类知礼者,故羊之为言犹祥”,时人将羊视为吉祥之物,好感备至,不轻易杀生。以至于到了秦汉,猪肉还是当时人们逢年过节餐桌上的常客。
《鸿门宴》中就曾记载樊哙生啖猪腿的情景。到了两晋时期,司马氏内斗引发八王之乱,北方游牧民族趁虚而入,建立胡人政权的同时,也改变了当时的饮食习惯,猪肉再难登大雅之堂,取而代之的是羊肉。
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了胡炮肉法:肥白羊肉,生始周年者,杀,则生缕切如细叶,脂亦切。著浑豉、盐、擘葱白、姜、椒、筚拔、胡椒,令调适。净洗羊肚,翻之。以切肉脂内于肚中,以向满为限,缝合。作浪中坑。火烧使赤,却灰火。内肚著坑中,还以灰火覆之,于上更燃火,炊一石米顷,便熟。香美异常,非煮、炙之例。
接下来陆陆续续的几百年间,政权虽然反复易手,但是吃羊肉这事似乎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事儿了,唐朝更是将吃羊肉推到顶峰。
宋人编纂的《太平广记》一书中记载的唐朝人吃羊肉的记录有47条,其中百姓吃羊肉的记录占到了19条,大部分以宫廷为主。
作为历史上最为开明的时代,唐朝的对外政策一向友好,汉胡杂居的时期,一度形成了“胡人能解琵琶语”“汉人穿胡服骑射”的场面。太子李承乾更是率先做出了表率,史书记载他:
“作八尺铜炉,六隔大鼎,募亡奴盗民间马牛,亲临烹煮,与所幸斯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语及其服饰,望左右类突厥者,五人为一落,辫发羊裘而牧羊,作五狼头纛及幡旗,设穹庐,太子自处其中,敛羊而烹之,抽刀割肉相啖。”
这种宫廷中随心所欲粗狂的吃法在其他朝代不得多见,但是爱羊爱到深沉的唐人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而是注重自我的放松与享受,这一刻,只为羊肉放肆。
唐懿宗长女同昌公主也爱吃羊肉,尤其钟爱一道“灵消炙”。唐苏鹗《同昌公主传》记载公主下嫁后,思女心切的唐懿宗每次赏赐的御馔里都会有这道菜,不多不少从一头羊身上取四两肉做成,“虽经暑毒,终不臭败”。“灵消炙”的具体做法如今已不得而知,但是这份属于唐懿宗父女的亲情故事却流传至今。
其他诸多食物也是如此,很多时候不单单是为了用于果腹,而是为了传达某种情感。当然,如果你以为唐人就这样“抠抠缩缩”地吃羊肉,就大错特错了。
唐卢言《卢氏杂说·御厨》:见京都人说两军每行从进食及其宴设多食鸡鹅之类,就中爱食子鹅。鹅每只价值二三千。每有设,据人数取鹅,燖去毛,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饭,五味调和。先取羊一口,亦燖剥,去肠胃。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
据说这样的鹅吃起来兼具羊肉的鲜香河鹅肉的醇厚。这次羊肉就不再是我们印象中的食材,而是成为了配料,只食其味而不食其肉的做法是不是会再次刷新各位的世界观呢?
葳蕤韭荠煮饼香,别筵君当归故乡
说完主流肉食,我们再来看看这主流面食。
唐人的早餐少不了和面食打交道,元气满满的一天就要从馄饨、汤饼、胡饼、花卷、油炸面团等开始,唐代市井上的面食种类丝毫不亚于今天我们早点摊上所见的全部,更何况是一些不轻易外传的宫廷美食。
在这些种类繁多的面食中以汤饼和胡饼最为流行。汤饼又称索饼、不托、馎饦,简单地说,就是面片汤。贾思勰的《齐民要术· 饼法》对其做法有详细描述:
“餺飥,挼如大指许,二寸一断,着水盆中浸。宜以手向盆旁挼使极薄,皆急火逐沸熟煮。非直光白可爱,亦自滑美殊常。”
做法类似今山西地区的“揪片儿”,虽然是唐朝市井中较为常见的主食,但也颇受一部分帝王的喜爱,宫廷早餐中的常客。此外,汤饼中还有一种类似今天凉面的美食,时人称其为“冷淘”。唐制规定,夏日朝会燕飨,皇家御厨大官,所供应给官员的食物中,即有此味,可见原为宫廷食品。
其制法大致为:采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成细面条,煮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漂,其色鲜碧,然后捞起,以熟油浇拌,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食用时再加佐料调味,是唐代宫廷中夏季消暑餐的不二之选。
当时长安城的老住户杜甫更是创作出了《槐叶冷淘》:
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不过随着当时唐人食用汤饼的手段不断升级,精明的唐人发现汤饼已经不再是作为普通食物了,他们把易于消化的汤饼用于食疗。唐代医学家昝殷《食医心鉴》中记有羊肉索饼、黄雌鸡索饼、榆白皮索饼、丹鸡索饼等10多种食疗的汤饼,这样寻常百姓家也可以食用的美味佳肴,在长安城的宫廷中自然也不可或缺。
虽然史书中并没有过多记载,不过从有关唐朝晚期的影视剧中我们也能窥见一斑,逃亡在外的帝王在路途中享用汤饼时那满面的欣慰。或许这个时候汤饼在他们心中也就不单单是一碗救命饭了,更是对社稷百姓的寄托。汤饼作为唐代国民饮食实至名归。
煮的烹制食物就先聊到这里,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烘焙外焦里嫩,口感香脆紧实,馋哭隔壁小孩的“胡饼”。
“胡饼”顾名思义游牧民族的饼,非汉族本土手艺饼,今人推测可能是班超出使西域时所引入的。不过最早一条记载“胡饼”的文字,是《太平御览》八六,引《续汉书》:“灵帝好胡饼”。不过在吃货们的眼中是不太在乎它的前身的,随着农耕文明的继续发展,“胡饼”也终于在汉人的餐桌上占的一席之地。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即有“烧饼作法”:面一斗,羊肉二斤,葱白一合,豉汁及盐熬令熟,炙之,面当令起。与唐代“烧饼”作法相去不远。
在重农抑商的时代下,长安的东西两市却仍旧能焕发浓重的商业气息,餐饮市场上目不暇接的美食不断挑逗着唐人的味蕾。当时长安城里做胡麻饼的店铺不在少数,每家都有自己的诀窍,而在这些标榜京城第一的铺子中,首推的就是“辅兴坊”。
当时名声大噪的白居易甚至还为此做了“代言”,在他的作品《寄胡饼与杨万州》中写到:
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于饥谗杨大使,尝香得似辅兴无。
当时各地“时行胡饼,俗家皆然”,胡饼俨然已成为唐人不可或缺的日常主食了。唐代内地曾流行过一种用羊肉做的大胡饼,《唐语林》卷中记载: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虽然这记载的和我们要讨论的宫廷饮食略有出入,不过毕竟是豪门饮食,我们倒也不难脑补出宫廷更为华丽的饕餮大餐。
蕊繁蚁脚粘不行,甜迷蜂醉飞无声
最后再来聊聊唐朝的宫廷甜点。
唐朝统治者对《长安十二时辰》中的火晶柿子感不感兴趣我不知道,但是对其他甜点却异常钟爱。其中就包括《韦巨源·食谱》中记载“烧尾宴”的两道甜点——巨胜奴(蜜制散子)与贵妃红(红酥皮)。
《烧尾宴》中将其称作为“巨胜奴”,可能一语双关,暗取其”大胜匈奴”之意。相比于今人开斋节或者其他节日上普通简易馓子的做法,古法制作巨胜奴的流程则相当复杂。一般而言在皇帝驾临的前一天,厨子们就要用老面发面,次日要准备好自制的糖桂花、极品蜂蜜饴糖浆、研磨好冰糖粉、新鲜的酥油以及上好的西域芝麻,将面搓条饧好,然后经历切条,搓条,环绕,涂抹食用油等过程,直至待面条的弹拉力恰到好处,然后将面条绕在手上,用手来回抻开,撑、绷成粗细均匀一致的馓子条,然后放入油锅,用筷子轻轻翻动,掌握火候煎熬上色,炸成大把或小把金黄焦脆的馓子,这才完成。
而贵妃红的制作过程则更为繁杂,制作功夫不仅体现在发面,揉面,擀面等基本功上,包馅也有一定的技巧。先将油皮卷从两头捏向中间,然后压扁擀成面皮,最后将馅料放入油皮里捏紧搓圆,烤制完成后撒上芝麻即可享用。
这两道甜点虽在帝王世家的菜谱上,但在诸多寻常百姓家也不难见到,虽然在制作手法和用料上没有皇室讲究,但是作为市井小民的消遣方式也实属完美。
相信随着《长安十二时辰》剧情的进一步推进,编剧也会带给我们更多前所未见的美食。也正是从长安城市民的日常饮食中,我们才能对宫廷饮食窥见一斑,不考究用料与手法上,我也不禁思考神秘的宫廷饮食亦或者就是市井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