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八回,贵妃娘娘贾元春省亲,贾府迎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盛大荣光。元春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家,百感交集,未语泪先流,在一系列繁复的礼仪过后,元春要求将她的弟弟宝玉叫来。
元春未入宫前,是贾母亲自教养的,曹公特指出了这一点,是为说明元春的审美以及价值取向,她比宝玉年龄上差不多要大十岁,长姐如母,之于宝玉,她如母亦是师。曹公写:
(贾妃)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
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抚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
这证明元春对宝玉深厚的感情,尤其对其的教育很挂怀,而且点出要点。元春对宝玉是因材施教的,很懂宝玉心性。宝玉三四岁,学了好几本书,几千字,就是放在今天,也是神童,我们今天三四岁的小朋友,也就是上幼儿园中小班吧,恐怕达到宝玉水平的不多。
元春一入宫,父亲贾政对宝玉的教育一落千丈,因为宝玉“不爱读书”了,而贾政的教育方式非打即骂,宝玉看见父亲顷刻变成一只“避猫鼠”。可知,宝玉在姐姐手里学习是很有成效也是很爱学习的,到了父亲这里就换了一个人。
基本上可以下一个结论:如果元春不入宫,姐弟俩感情不但会很好,宝玉也会视姐姐为懂他的人吧!
交代完这样的基础和背景,我们就可以分析元妃在省亲时的一些现象了,贾元春给宝玉出了一道题,让他以大观园四处所在:怡红快绿、有凤来仪、杏帘在望、蘅芷清芬为题各作诗一首。
时间紧、任务重,这对宝玉算是一个挑战。
宝玉做作《怡红快绿》,写下了一句“绿玉春犹卷”,宝钗看见急忙推他道:
“他因不喜’红香绿玉’,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
元春在游幸大观园时多次改动优化了宝玉的联额,其中就包括“红香绿玉”这一处,将其改为“怡红快绿”。宝钗很敏感,认定元春是不喜“香玉”,那么宝钗的揣度准确吗?
宝钗猜错了!
这处院子里种着红的海棠和绿的芭蕉,海棠无香这是常识,宝玉的红香属于错讹,芭蕉比绿玉本没什么,可是太过浅易,词意也不够美。经元春一改,意境立刻盎然起来,予其一种生活态度和品格上的提升,顿时高大上了。想当初宝玉题额联对时,贾政和他的一帮清客所拟题目和宝玉相比,差了十万里,可见是一帮酸腐无能之辈。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元春提出了“怡红”二字,这是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最重要的目的和主题之一,而这一点,是元春提出来的。所以,说元春是封建正统的代表,是扼杀宝黛爱情的元凶,只这一处就说不通,就完全可以推翻了。
与元春的“怡红”形成对立的,是王夫人的“恶红”,是第一个反对宝玉怡红的人,为了反对,荣国府里多少鲜活的生命被她摧残,然后就是薛宝钗、袭人和史湘云,这几位都是劝宝玉在仕途经济上用功的,不要一天就混在姐姐妹妹的队伍里,或多或少的反对“怡红”的。
结论来了:元春此改和“香玉”没有什么关系,表浅看是纠正宝玉的错误,深层看完全是要取“怡红”之意。
宝钗让宝玉改“绿玉”为“绿蜡”,说到底,也不过是在讲怎么“绿”的问题,而元春要的,是为啥要绿,绿要呼应什么,根本就不在一个精神层面上。如果元春知晓宝钗对宝玉的这一番指导,她会怎么想?这个表妹在揣摩自己的心思和喜好,做领导的喜欢下属猜度自己吗?
再来对比黛玉,宝玉费了老鼻子劲,做了三首,黛玉替他着急,让他誊抄作出来的三首,自己直接就替他作《杏帘在望》了。这下宝玉如释重负,轻松抄好,呈给了姐姐元春。黛玉这是在帮宝玉作弊。
这首《杏帘在望》获得了元春的大加赞赏,大大表扬了一把宝玉。对于姐姐妹妹的帮忙,宝玉都是感激的,那么元春呢?即便她当时没发现,过后也一定会知晓整个过程,在场的宫女太监一大群,对于贵妃娘娘最爱的小弟弟,这些人定会睁大眼睛观察姐弟俩的一举一动,所以这两件事瞒不过元春。
宝钗的揣摩是一次刻意的逢迎;黛玉的行为算是作弊。作为元春,她会喜欢刻意逢迎自己的人,还喜欢替宝玉作弊的性情中人呢?事实是元春对《杏帘在望》给予了高度评价。
屏山个人观点,元春是一个真实的人,她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她并不享受宫廷生活,她说出了“(皇宫)是不得见人的去处”这样惊心动魄的话,这证明,她与宝钗的“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是完全相反的。她也表达了她真正喜欢什么样的人,那位长相性格品性都像极黛玉的龄官,深得元春喜爱。
所以,如果她知道真相,看到宝玉急的出汗,黛玉忍不住助他,以元春的心性,换位思考,她定会原谅黛玉的直率,对揣摩自己心思的宝钗,元春会感觉这个表妹好有心机吧。
我是屏山,欢迎点评、关注。为您研读《红楼梦》里的真故事。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红楼梦》(庚辰底本前80回)
图片来源:清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