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喜悦,取决于“鬼门关”后生或死的“命运”;
死的悲伤,取决于“耄耋线”前或后的“够了”吗?
每个人的一生,有两件事是绝对公平且必然的:
一是每个人经历的每天都有且只有24小时;
二是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终究要死。
于是千百年来,随着社会或好,或坏的发展,人们不断地去努力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但对于“生于死”的极致追求是不变的。
古时天灾人祸不断,生存条件艰难,于是人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死后的“世界”,才有了诸如“接天”金字塔,“复生”超级陵墓等,那些堪称不可能的“奇迹”。
而随着现代科学和技术的不断发展,现代的人们对于“生”的渴望,被放大了更“魔幻而理性”的医学上,不管是自然的“生”,还是自然的“死”,所追求不过是“贪生怕死”而已。
“贪”的生,是生命的延续与喜悦,也是对自己过往生活的“交代”,与对未来人生的“希冀”;
“怕”的死,是人生到了尽头时,却发现自己“不舍得”,因为无论活得多久,都会遗憾自己还有事很多没有做,人没有好好相处,物还很留恋。
《喜丧》的喜悲:养老院有床位了——前夜,86岁的“母亲”抱着全家福去“死”
“养老院有床了,明天送你去。”
86岁的林郭氏听到了,她决定去死。
在那个灰蒙蒙的砖瓦房屋子里,一盏昏黄的灯泡见证着这场平静的自杀,她抱着被擦得发亮的全家福,带着对6个子女的绝望,仰头吞下了一把老鼠药,把时间定格,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2015年末,导演张涛带着他的“心血”《喜丧》来了,128分钟里,简单而沉闷如雕塑的固定镜头,搭配让人必然“共情”的长镜头,一瞬间把每一个观众带入一个不忍直视的“世界”里,那里面有自己,有家人,还有……残酷而冰冷的现实。
“喜”是耄耋之年的“无疾而终”,“丧”是“不能说”的解脱与“再见无期”的亲情羁绊。
它们注定最终走向对立,但也最终相互成全。
时间退回五十年前,在山东枣庄的一个村子里,35岁的林郭氏没了丈夫,幸好还有一间老房子,因为舍不得6个子女,她选择寡居,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们拉扯长大。
没想到,待到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她老得需要人照顾时,却没有一个儿女愿意接过去“享福”,不仅如此,留在老房子里的还有跑了媳妇,被丢下的老四儿子小道嗷嗷待哺。
这是一个传统而现代的大家庭缩影,真实而泛着苦涩的生活,看似“极端”,但其中的片段,无一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回不去的“乡村”照应着“活不下去”的城市;
老到无用,注定成为“累赘”的老一代,就是挣扎着为生活奔波年轻一代的未来写照;
最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农耕文明的消亡与现代科技文明崛起背后的“毛骨悚然”……
就像老人一次突发的脑血栓,一举就让她的生活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
老人病了,病到必须让人照顾。
大哥大姐留在城里不回家,老四没有音讯,唯三的老二,老三和小女儿,各家都有各家的“难”,推三阻四地卖惨,归根到底,还是不愿意“管”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最大的“良心”,就是还愿意出钱,于是三家商量着“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把母亲送到“好得不得了”的养老院,不但管吃管住,还有人照顾,省心,也不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但受到传统“儿是天”观念灌输下的老人,死活不愿意,因为她觉得这会让孩子没面子,会被村子里的人看不起,这也太浪费孩子们的钱。
或许把城市与乡村的象征“符号二元对立化处理,过于“极端”,但大多数出生在城市的我们,有几个能真的去“看到”这些残酷的真相?
乡村的淳朴,敬老和人情味,早已被刻板印象的愚昧、脏乱和天然“讨厌”而淹没;
城市的冷漠,金钱至上和信奉适者生存的“有用论”,也成为人们习以为常的人生道理。
可带来的是什么?
是,老人不愿去,却不能不去的“更好地”养老。
“娘,你还是去吧,在家谁伺候你啊”,“定金也交了,表也填了,娘,你就看着办吧”……
他们因为“接收”了现代化的先进知识,于是任意摆布着病到不能自理的老母亲。
子女们相信“沉默是金”,不说话就是默认同意。
在等空床位期间,她对子女说,想去他们家轮流住几天,因为以后就没机会了,于是子女们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想到也没几天,就同意了。
可就是这么一住,让老人最后“有一个孩子能接受她吧?“的希望,也破灭了。
老二家“好难”:子女外出打工,不寄钱回来也就算了,还留下一大堆孙子孙女给他们带,一大家子只能靠着一份微薄的小学老师工资过活,现在又加上一个“有病的娘”,如何过活?
老三家也“难”:老三媳妇城市人不免“实际”(势利),单独给婆婆的座垫毯子,饭分开吃,碗筷分开洗等等,这些表现处处都是嫌弃的表现,更是在无意中“认同”了孙女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想法,导致孙女偷偷出去打工,被儿子、媳妇彻底“厌弃”;
小女儿家是难上加“难”:一家四口本就憋屈在一家小小的杂货铺里过活,现在这一老一小来了,十分耽误他们挣钱,贫贱夫妻百事哀,五十块钱不见了,就是一场夫妻“大战”。
这些难,才是这个故事里,最戳动人心的部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看似是个逃避责任的“借口”,但实则却赤裸裸地照见了我们所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种种。
有句话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其实放到家家的难处也是一样的:
大哥,大姐的一去不返,是“贪恋“城市好生活,也是人往高处走的人性追求;
老二的女强男弱“自私”的占娘老房子便宜,搜刮传家宝,是无利不起早的有怨报怨,也是父母无限对子女好的亲情使然;
老三的“嫌弃”丑恶嘴脸,是一种社会普遍的对老人、农村和穷的歧视,也是在人性中最“真实”的敢做敢为,哪有始终如一的好,只有一以贯之的“关我什么事”;
小女儿更是一种普通人最真实的写照,他们因为贫穷,所以懦弱,因为是社会的弱者,所以无能为力,善良、孝顺是美好的品质,但于当下实际是无用的,是无法改变现状的。
于是,所谓的“命运”的墨菲定律就来得如此坦然。
病了,被放弃了,已经够苦命了,然而“命运”还觉得这不够,一次发病,让这个耄耋老人神经失控,得了“笑病”,一种随时随地不能控制地哈哈大笑的“神经病”。
最后的最后,床位空出来了,老人决定去死。
9分钟的长镜头,苍白中的昏暗,临终的老人在梳头,只是梳头……
我希望就停在这里,但既为《喜丧》,传统文化中,体现孝道的最佳表现——丧礼,自然是要大书特书的,在农村,一场盛大的“闹丧”成为一家子最有“面子”,最要“脸”的表演。
越是热闹,越是“欢喜”,越是彻夜不眠,就越是“大孝”,至于那些不堪的情歌、男女“特殊”表演等等,只不过是必要的锦上添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罢了……
《生门》的悲喜:“鬼门关”死一回,“生”才有价值?
每个人都正在经历的“生活”中,对“贪生怕死”的渴望,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因为很多时候:
“机场比婚礼的殿堂见证了更多真诚的吻,医院的墙比教堂格子听到了更多虔诚的祈祷。”
50000块就能救下一大两小三条命,借遍村里所有人,不值钱的房子贷不了款,手里却只有5000块的丈夫;
“我才34岁,我想要自己的子宫”,心脏停跳两次,20000毫升换血游走在“鬼门关”的妈妈;
“生了两个姑娘,想要个儿子。”知道自己思想不好,但只有生才能有个“家”的农村妇女……
2016年末,一部真实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纪录片《生门》上线,一间小小产房,门里门外,就像两个“生与死”交织的世界,照见着这个社会里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极致缩影。
因为是纪录片,所以它能做到的就是真实的呈现,但正因为真实,却更让人不忍直视。
明明是一个“死亡”代名词医院中,唯一一个最有“生命力”的地方产房,明明是最能让人们感受生命可贵的希望所在,却在一片“哀嚎”与啜泣、焦虑与喜悦中显得如此悲凉。
“我们农村必须要个男孩。”所以就算会死,也要生一个。
其实妻子和丈夫都知道这样思想不好,但怎么办?生在农村,长在传统环境里,被“传宗接代”的老祖宗文化灌输长大,如何能反抗这些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怎么不能,还是他们自己想罢了,但真实的现实是,在这个“亲情社会”里,这一代的人,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人们。
于他们而言,亲情是脱不开的,不仅是出于孝顺的道德考量,更多的还是他们想要继续生活在这个“大环境”里,只能按照这里的“规矩”做,要不然,是很难“活下去”的。
就像那个很惨的双胞胎孕妇一样,好不容易才能娶老婆,更不容易才怀了孩子,双胞胎是好事成双,能不救吗?
五万块,一个对于他们来说的天文数字,然而就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穷得只剩下人的村子里,他最终还是你家几十,上百,他家抽出盖房钱,娶媳妇钱等等,凑着“可能还不上”的救命钱,交了手术费,生下来一对双胞胎。
既是人情味的最好体现,也是人命不值钱最残酷的现实,更是贫穷带来的不甘与无奈。
如果只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简单俯视,一句轻飘飘的“穷就不要生”,就否定了作为人的本能和生育权利的话,那未免也太“不食烟火”了。
这种道德与现实的“社会与生存”的两难,注定没有必然“正确”的唯一结果,难道穷人就没资格生孩子?难道穷人的孩子不配出生?难道不生就可以改变贫穷?
千人千面,有千种看法……
而最令人唏嘘的,还是“保子宫”的生死选择。
就像那句“没有人能真的与我感同身受”的话一样,看《生门》的观众,有男、有女,有生过的 ,有没有生过的,有准备生的等等,但“应该”没有完全与她经历和情况一致的人吧。
“子宫”,对于不同时代的人,不同现实下的人,甚至不同性别的人的意义和价值都是不同的。
且不说比较前沿医学的“科学看法”,单说它在人们常识里的一些看法,其重要性都是不可言喻的:
当它作为“象征”时,它是一个女性的标志,是一种生育选择的“自由”体现;
当它作为“工具”时,它是一个可以孕育生命的唯一场所,是一种在“繁殖”功能上的价值呈现;
当它作为“精神”时,它能为女性本身带来一种“光荣”、存在感和“区别男性”的潜在认知,是一种大多数女性不可或缺的生存“理由”。
于是,在我们或赞同,或诟病,或抨击她执着“保子宫”的不顾生死时,或许能否多一点包容?
每个人对“自己”的一切,应该还是有选择权的,就算是生死抉择,也是如此,当然,在道德上,很多时候,人们会用生命高于一切,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等等,言论去要求他人。
但是,有没有想过,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些东西在,才觉自己还“活着”,要是不在了,会想一死了之?
因此,那些轻易说出“不就是个子宫,保命要紧”的人,是无法与“死也想保住子宫”的人,感同身受的,既然不能,说说就好吧……
所以,或许《生门》被拍出来的意义,就在于它能为我们展现一些“生命”的背面,一种残酷、艰难、冷漠与温情、生命力、生的喜悦交织带来的极端呈现。
感到冲击也好,难受也好,甚至有所侧重的“看法”也罢,终究,这种极端真实的价值,具有的社会现实意义,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人类延续了千百年,生生不息的繁衍一样,它会一直继续地存在……
看见“深渊”,珍惜当下
或许是因为在同时看《喜丧》和《生门》,这样对比着生与死的人类“大议题”看,冲淡了不少会被牵引着完全沉浸其中的情绪,于是看它们时,会冷静一些,也客观一些。
生不必说,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有新生命的诞生,终归是喜悦的,就算遇到诸如《生门》中那些极端例子,在大概率上来说,依然是值得开心的。
而死的感觉,就更加直接,因为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总会经历不少,亲人的,友人的,爱人的,陌生人的等等,感觉各异,但一种悲伤与无力,感到生命如此脆弱的“共情”是人们普遍的感受,也是必然的只能直面。
人性本身的复杂决定了,所谓的“好与坏”其实都不是一定的,好人会有恶的时候,坏人也有温情满满。
于是,或许,《喜丧》之死的“恶”,《生门》之生的“惨”,都只是一种极端的片面。
就像那,就算我们视而不见,依然存在身边的“深渊”一样,只有拥有直面的勇气,看到极致的坏、恶与残酷,绝望,才能真正感觉到当下这来之不易的“活着”。
看见深渊的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