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第一次描述宝黛钗三人的关系,关于宝钗,原文写道:“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
到了二十八回,恰是元春赐下节礼,宝钗一边即刻戴上了红麝串,一边有一段心理独白:因往日母亲(薛姨妈)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着宝玉。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她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幸亏宝玉被一个林黛玉缠绵住了……
对黛玉表现出“浑然不觉”,对宝玉是“总远着”“越发没意思”“幸而”,这话咋看着别扭,是表演高手,问题是演太过了。宝玉有玉,既然和尚给出了谶语,薛大姑娘这么不情愿,看不上宝玉,真的一般人会选择赶紧离开,免得招惹是非,就算的别人的误会也是对自己的亵渎吧,上层社会的姑娘,没事惹这个骚做什么!
可是,薛家和薛宝钗不但毫无搬回自己家去的意思,荣国府里,老太太、王熙凤等明里暗里好几次撵他们都不走。就这么在亲戚家一住许多年。总是“远着”宝玉的薛宝钗多次作出不符合自己身份,也不合规矩的事来,比如她大中午就闯进宝玉的卧室,宝玉挨打衣衫不整,宝钗同样不管不顾地往里闯,让宝玉连穿裤子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袭人灵机一动,用一条小被子先给盖上了。否则给宝姑娘进来要是弄成个坦诚相见,这尴尬到底该怪谁呢?
薛宝钗“远着”宝玉不可信,对宝玉身边最近密之人还发起了统战路线。袭人不用细介绍,两个人早早地一拍即合,达成了战略同盟。除了袭人,宝钗对宝玉身边的另一个人破费了一番心思,这个人就是宝玉的首席小厮茗烟。
和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一样,宝玉身边的大仆人李贵和小厮茗烟也可以看作是男版的袭人和晴雯。李贵事事对宝玉规劝,劝他好好用功读书,这样自己也有体面,也少挨老爷的骂,活像个袭人。茗烟深懂宝玉的心思,不但从外面给他弄来《西厢》《琵琶》之类的闲书,他很明白宝玉内心最深的痛苦和渴望,宝玉郊外祭奠,他虽不知祭奠的对象,可是,他所说说做颇对宝玉的心思。
问题来了,按说李贵才是宝钗欣赏的同类,她应该拉拢李贵,事实偏偏不是这样的,她真正用心思的,是和她的主张完全相反的茗烟。这非常恰当地证明了宝钗的实用主义。李贵虽说是宝玉在外面男仆人们的头儿,但他却不是时时跟随着宝玉的,有时候就算出门,李贵都不知道,前面所提祭奠还有悄悄地去袭人家,都只有一个茗烟跟着而已。离开了内帷的贾宝玉,身边须臾不离的,就是一个茗烟。薛宝钗要时刻掌握宝玉的动向和行事,茗烟是第一重要之人,哪怕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一路。
宝钗堂堂薛家大小姐,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找茗烟,她的办法是让莺儿一家和茗烟的娘老叶妈拉关系,拉的还不是一般的关系,而是干亲戚,两家是摆酒举办过隆重的结干亲仪式的。当然,两家奴才关系亲近想进一步密切关系本无可厚非,但薛家和怡红院,放在《红楼梦》敏感的人事关系里,由不得你不去想这里面的玄妙。关键是这个过程,还有老叶妈是侍弄药草的行家里手,宝钗都一清二楚,薛宝钗什么身份,对一个下等的婆子了解这么细做什么呢?
为了嫁进荣国府,宝姑娘真拼。不过她自以为很高明,在探春理家的五十四回,为承包大观园找不到会侍弄花草的人,宝钗推荐了老叶妈,于是平儿直接将莺儿一家和茗烟一家的关系说了出来,把薛家的目的来了个和盘托出。
只好佩服宝姐姐是太过用心了,只是她的用心,不是真心地关心下人的甘苦,都是为自己的金玉良缘铺路罢了。
我是屏山,欢迎点评、关注。为您研读《红楼梦》里的真故事。
参考原著:甲戌、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红楼梦》
图片来源:清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