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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争》王树增

如果再僵持下去,中国军队暴露企图的概率就更大了。除了被阻击的南朝鲜军队在突然被打的情况下失去判断地到处乱窜外,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各路敌人仍然在分兵北进。其中,英军第二十七旅已经到达南市,距离中朝边境仅30公里,美军第二十四师已经到达大馆洞,距离中朝边境35公里,南朝鲜第六师的七团竟然已经占领了距离中朝边境仅仅5公里的楚山,并且开始炮击中国的领土。

在25日晚彭德怀给毛泽东的电报中,可以看出彭德怀对战局如此开始的极端不满意:敢以坦克数辆和汽车十数辆组成一支队伍,到处乱窜。我企图一仗聚歼两三个师甚困难,亦再难保守秘密。故决定以军和师分途歼灭敌之一个团和两个团(今晚开始),求得第一战役中数个战斗歼灭敌人一两个师,停止敌乱窜,稳定人心,是十分必要的。

毛泽东复电:先歼灭敌人几个团,逐步扩大,歼灭更多敌入,稳定人心,使我军站稳脚跟,这个方针是正确的。

彭德怀随后下达了“各部队追击敌人”的命令。

也是在25目的这天早晨,在联合国军于刚刚占领不久的北朝鲜首都平壤举行的阅兵式上,麦克阿瑟命令第一批到达朝鲜的士兵“向前走一步”。他亲切地抚摸了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的肩头,尽管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第一批到达朝鲜的史密斯特遣队的士兵有的已经躺在尸体袋中回美国了,而大部分正躺在日本的医院里。然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回答记者关于战局的提问,沃克一边暗示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一边回答说:“一切进展顺利。”

可是,没有多一会儿,前线就传来了“遭遇强大抵抗,南朝鲜军队伤亡惨重”的报告。尤其令麦克阿瑟和沃克惊讶的是,报告都异口同声地说:“可能是中国军队参战了。”

证据是,云山方向,抓获了一名“既不懂朝语,也不懂日语”的敌对士兵。

这位被联合国军方面编号为“战俘一号”的俘兵是中国广东省人。

接着,温井方向报告,又有一名在战斗中负伤的士兵被俘。

报告说他是一名“中国人”。

令麦克阿瑟和美军情报部门不知所措的是,其中的一名中国俘兵说自己部队的番号是中国第八军第五团。美军情报部门就此费了很大的力气查找中国军队的编制序列,最后发现这个口供是子虚乌有,因为中国军队的“第八军”属于正在中国西北地区作战的“一野”部队,而且这个“第八军”的番号在一年多前的1949年5月已经撤销了。况且,所谓“第五团”,根据中国军队“三三制”的编制方式,应该隶属“第一军”,而“绝对”可靠的情报却说,中国军队的第一军此刻还驻扎在中国的腹地青海省,一兵一卒也没派到几千公里以外的朝鲜来。

“是北朝鲜士兵谎称自己是中国人,或者是零散的中国志愿人员。”美军最初是这样判断的,“估计数量不会超过一千人。”因为联合国军方面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这个时期中国军队参战的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于是,就在中国军队已经正式打响抗美援朝战争的时候,美第一军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进至博川。下午4时,第一军军长下达的命令是:向北总追击。

但是,到了25目的下午,各处的战报不断传来,直到天黑的时候,麦克阿瑟仍无法在混乱的战报中理出个头绪来。

无论如何,1950年10月25日发生在朝鲜半岛北部的战斗,对于联合国军来讲,是战争历史中一场悲剧的开幕。

美国国防部长马歇尔事后沉重地说:“我们认为什么都知道,而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然而,对方却一切都知道。于是,战争开始了。”

右翼的崩溃

10月26日,对于中国人民志愿军来讲,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灾难。

灾难是自己造成的:东线的第四十二军三七零团的一个运输队,给其坚守在前沿的二营运送弹药和干粮,结果在北朝鲜的大山中迷了路。在寻找二营的阵地时,他们看见一个山沟里有座茅屋,茅屋里有灯光,于是就在没有判断敌我的情况下上前问路。在茅屋中休息的是30多名南朝鲜士兵,而志愿军运输队仅10多个人,5支步枪。

在短暂而激烈的交火之后,运输队的士兵全部被俘。

发现了中国军队的消息使指挥东线作战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大吃一惊,他立即把这些中国士兵用飞机送往东京交给麦克阿瑟审问。之后,麦克阿瑟又把中国的士兵送往了美国。

更多的关于中国军队参战的情报汇集起来被送往麦克阿瑟的司令部,情报中包括第八集团军部队一个接着一个的报告,说他们不断证实他们的部队已经和中国军队接触,其最大的兵力为师级。结论是:“一个新对手已经确凿无疑地参战了。”

但是,麦克阿瑟还是不相信。他的情报处长威洛比以其固执的性格和严重的判断失误在后来的朝鲜战争中备受抨击。威洛比于27目的补充情报中依旧持以下结论:应该认识到,大部分中国军队没有与一个主要的军事强国进行实际战斗的有效经验。此外,他们的训练也像原来的北朝鲜军队一样,由于缺乏统一的装备和弹药供应而大受阻碍。

从战术观点上看,由于节节胜利的美军师全部投入战斗,因此,进行干预的黄金机会看来早已过去;如果中国采取这一行动,很难设想,会把它推迟到北朝鲜军队的残部气数已尽的时候。

从纯军事角度上讲,威洛比对中国军队是否参战的判断,是有其道理的。他所看到的关于对被俘的中国负伤士兵的描写是这样的:抓到的俘虏似乎是一群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正式的标记,尽管其中几个人用墨水在他们的军上衣里写了他们的姓名和部队番号。他们的棉服里塞满了棉花,通常是深黄色,与朝鲜的荒山秃岭颜色相仿。军官服装的不同之处仅仅是在裤线。

上衣左面、领四周围和袖口有红饰线。棉军装在干燥天气中十分暖和,但浸水后却无法使之干燥。在棉衣里面,中国人穿的是夏季军装和他们碰巧穿上的任何衣服。布鞋没有鞋带,鞋底是橡胶做的。

大部分步兵装备着日式步枪,显然是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在满洲缴获的。然而迫击炮和轻机枪却是美国制造的,是从中国国民党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俘虏都是来自中国军队的一个师,即一二四师,他们都说他们曾经与蒋介石打过仗。由于山地关系,中国军队没有装备大炮。

显然,这样的军队敢于和美军作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另外,就是还有一个至今仍令军事专家们反复研究的问题:中国军队参战的时机。如果中国真的想帮助北朝鲜统一全朝鲜,那么,北朝鲜军队打到釜山或者美军刚刚在仁川登陆时,是中国军队参战的最好时机。那时候是南朝鲜军队和联合国军队最脆弱的时候,会在中国军队的进攻下立即土崩瓦解。如果是这样,朝鲜战争的历史将重写。但是中国军队没有介入。在联合国军已经占据绝对主动地位的今天再投入军队,这等于往虎口中送食物,没有人相信精明的中国领导人会犯这样的军事常识上的错误。

至于中国领导人为什么会决定在这个时候参战,仅仅从军事上解释是不够的,这一点很久以后联合国军方面才隐约悟出了一点儿头绪,而那是两年以后,战争的双方已坐在板门店的谈判桌旁时的事了。

威洛比说,由于地理、历史和政治上的缘故,战场上出现少数中国的自愿人员不足奇怪,其人数不会超过5000人。

在威洛比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已经与南朝鲜军队打响了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依照彭德怀的命令,正向依旧北进的联合国军队包围而来,其兵力总人数已达25万余人。

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和第四十军,分别在向熙川、云山方向前进。27日,南朝鲜第六师主力和第一师,为增援远离主力的匕团,向温并方向移动,与志愿军在温并以东、以南地区形成了对峙局面。由于志愿军第三十八军距离熙川尚有60公里,彭德怀再次改变攻打熙川的计划,命令第四十军围歼温井地区的南朝鲜军队,诱导熙川、云山、球场的南朝鲜军队增援,然后用第三十九、第三十八军打援,同时,抽调第四十军一一八师撤出已经占领的温井回头向北,配合第五十军一四八师歼灭已经到达中朝边境的南朝鲜第六师七团。

第四十军一一九师首先在立石洞歼灭了南朝鲜第六师十九团的一个营。这是一次小规模的歼灭战,被兵力绝对处于优势的中国军队包围在一条山沟里的南朝鲜士兵四处突围,他们在一处只有一个营部阻击的部位几乎突围出去,但即刻突破口又被封堵了。其结果是,南朝鲜军队的这个营大部分士兵被打死,230名士兵被俘虏。同时,在龟头洞方向,一二零师包围了南朝鲜第八师十团的一、三营和第六师十九团的一个营,在一块小小的盆地里,经过5个小时的战斗,南朝鲜军队被打散,除伤亡外,300名士兵被俘。当这些俘虏后来听到“你们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们的上司说过,共军军队是杀害俘虏的。

在另一条山沟里,中国士兵包围了大约一个连的南朝鲜士兵。一个被俘的南朝鲜营长害怕中国士兵杀他,用自己的怀表和钞票向中国士兵行贿,遭到了拒绝。当时的北朝鲜币一元钱可以买到三只母鸡或者好几脸盆煮熟的板栗。中国士兵的行为感动了这个南朝鲜军官,于是由他喊话,80多名藏在山沟里的南朝鲜士兵出来投降了。举着枪走出来投降的南朝鲜士兵喊着一句话,中国士兵没有人能听懂,后来翻译对士兵们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共产军万岁!

这支拒绝贿赂的中国连队是第四十军一二零师三五八团五连,就是毛泽东在中国解放战争时期曾经嘉奖过的、在盛产苹果的锦州郊区不吃群众苹果的那支部队。

温井地区的歼灭战中国军队缴获甚丰,除700多名俘虏外,还有大量的汽车和火炮。但是,由于志愿军中会开汽车的人不多,缴获的汽车大多停在路上,它们立即被美军的飞机炸毁了。

在所有缴获的物资中,有一辆装满电影胶片的汽车,躺在汽车边的一具尸体的臂章上有这样的字样:“政工大韩民国太阳映画社制造部部长韩昌蒙九月三十日签发”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约瑟夫当时这样报道:“次日清晨,中国人沿公路直捣温井,驱逐和击溃了韩国剩余的守备部队。当韩国的另一个团赶来救援时,也与为数众多的中国人相遇,并丢弃了该团所有的车辆和炮兵连。”

温井的战斗正在进行的时候,南朝鲜第六师七团的美军顾问弗莱明率领一个加强排自古场出发,进入了位于中朝边境的楚山镇。他看见一些零散的北朝鲜士兵正通过一座鸭绿江上的小浮桥往中国东北境内撤退。弗莱明命令用机枪向中国境内扫射。弗莱明的心情是激动的,因为他可能是美军中第一个看见了鸭绿江的人,他甚至走到江面上,在白雪覆盖的冰面上散了一会儿步,他想要记住这个时刻。最后,他留下一个战斗小组,然后回到古场,召开七团的军官会议,计划明天全团进入楚山。就在这时,弗莱明接到师指挥所发来的命令七团立即撤退的电报,电报还告诉他,二团已经在温并被击溃。这个消息令弗莱明震惊。七团作为南朝鲜第六师的前锋,在向鸭绿江进军的行动中可谓出尽风头,其速度之快得到一片赞扬之声。弗莱明现在手里还有一份印有东京报纸大标题的电传:国军前锋已到达鸭绿江,炮兵已向中国境内试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团被什么部队击溃的?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七团的后方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已经孤立了?弗莱明顿时一身冷汗。但是,七团已经没有汽油和弹药了,该怎样撤退呢?于是,弗莱明的回电是:如果不补充足够的汽油、食品和弹药的话,七团就无法运动。

当南朝鲜第六师七团在距离中朝边境几公里远的地方等待空投的时候,中国第四十军一一八师以其三五三团为前锋,正向他们急促徒步而来。这个刚刚打完出国第一仗的部队调头朝中朝国境线方向突进,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林中开始了极其艰苦的急行军。他们忍受寒冷、疲劳和饥饿,在超乎体能的前进中吃着积雪,昼夜兼程。就在七团等待空投的两天中,他们走了近300公里的崎岖山路,于28日到达龙谷洞以南地区。正是这天中午,七团终于看到了给他们运输补充物资的4架运输机,运输机空投下45桶汽油和200发炮弹以及其他的物资。给车辆加油之后,下午,七团开始撤退,目标也是龙谷洞。

三五三团团长黄德思亲自在龙谷洞选择了一个扼守公路的有利地形,命令部队构筑野战工事。由于这里距离中国不远,北朝鲜的老百姓对志愿军格外热情,妇女们送来的热饭让中国士兵们兴奋不已,甚至一支撤退到这里的北朝鲜炮兵连也用牛把仅有的几门炮拖来了要求参战。

29日上午8时,南朝鲜第六师给七团来电:“你团已显然处于危险状态,望尽最大努力争取突围成功。”

9时,七团的先头部队二营进入了三五三团的包围阵地,在突然而猛烈的射击下,二营即刻乱了队形。尽管有四架F-51战斗机的支援,但南朝鲜第六师七团面临的崩溃局面已经不可挽回。12时,南朝鲜第六师师长金钟五终于发来了一封“令人心碎”的电报:“除能携带的作战装备外,其余装备均予以破坏和烧毁,并到桧水洞集结。”这封电报的实际意思是:不管用什么方式,逃出来就行。

接近中午,战场突然寂静了。寂静的出现令南朝鲜士兵不安和不解。甚至他们又开始了行军——继续向南撤退。但是,天一黑,他们的末日来临了。下弦月清冷的微光照在残雪上,突然,满山遍野响起了中国军队的军号声。在中国军队的进攻下,南朝鲜军队几乎没有组织起有效的作战行动,成百上千的南朝鲜士兵在夜色中惊恐地四处逃散。由于这些南朝鲜士兵如此地接近了中国的边境,因此中国士兵心头的仇恨格外强烈,他们奋不顾身地在月光下追击着南朝鲜士兵,呐喊声响彻山谷。

《韩国战争史》是这样记载这场战斗的:一到子夜,中共军吹喇叭敲锣打鼓,集中大批兵力进击第二营和第三营防守的阵地正面,企图通过强袭突破,进行分割包围。两个营的全体官兵决心阻止和消灭该放。但因敌继续以大兵力实施集中攻击,经两小时激战,我军阵地有几处被突破。两个营不得不撤往丰场方向。中共军乘胜追击,二时已逼近丰场。

在丰场,第一营为了尽力掩护前方两个营后撤,并争取时间整编,将李大榕上尉指挥的第一连配置在道路右侧洼地,将第二连和第三连配置在道路左侧两条核线上,集中所有火力阻敌前进。经约一小时短兵相接,最后因寡不敌众,第一营被击溃,车场终于被突破。

悲痛哉!曾在鸭绿江畔洗刷刀枪伪英勇将士们,最终也未能从这狂风恶浪中冲出来!

如上所述,我军在中共军采用入海战术进行作战的最险恶的情况下,为了消灭敌人,宁死不屈,英勇献身。在我军的威力面前,中共军不顾伤亡,连续蜂拥猛进。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对我越来越不利,大部队的集结行动受到很大限制。值此,第七团团长林富泽上校,为使部队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最后战胜这一危机,断然下令:“各部队竭尽全力分头突围,到球场洞集结。”

所谓“人海战术”是南朝鲜军队惊慌中的错觉,从双方的兵力上看,这场战斗基本上是一个团对一个团,而且,中国军队由于急促行军而来,官兵疲劳,并且没有炮兵的支援,更没有空中的支援。

据联合国军方面的统计,这次战斗,南朝鲜第六师七团损失了所有的重装备,全团3552名官兵中,只有875名逃了回来,而其他一些主要军官、美军顾问们和士兵则非战死即被俘。

弗莱明是这场战斗中惟一活下来的美国顾问。他被俘时浑身已有15处中弹。这位1942年从珍珠港入伍,1950年9月19日来到朝鲜的美军少校,在朝鲜战场上当了40天的顾问后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这时,那条中朝边境上冰封的美丽大江的景色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了,他对中国军队的翻译说,他很想念他在美国的妻子和属于他的那座有180英亩土地的农场,并且声明他上过大学,是个文明人。三年后的1953年秋季,他作为交换的战俘回到了美国。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出师不利。按照原来的部署,这个军渡江后在江界集训三个月,作为志愿军的战役预备队,等待改换装备后再投入作战。谁知刚一入朝,彭德怀就命令他们立即向熙川方向开进。匆忙前进的部队在狭窄的公路上与撤退下来的北朝鲜军队和政府机关的车辆挤在一起。军部与各师的联络因此中断。不知道先头师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方,更令军长梁兴初恼火的是,军司令部的一辆车翻了,包括作战科长在内的司令部人员死伤严重。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出现严重的伤亡,这也许不是一个好征兆。这时,彭德怀打来电报,命令第三十八军配属第四十军一二五师迅速集结于熙川以北,准备歼灭南朝鲜第八师。

军司令部立即起草了作战计划:一一三师担任主攻,一一二师迂回熙川以东切断敌人退路,一一四师为预备队。可是,一一三师怎么都联系不上。这时,一一二师发来一封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电报:熙川发现一个美军黑人团。

这个情报与志愿军司令部战况通报中的“熙川只有南朝鲜军队一个营”相差太远,中国军队此前从没有与美军作过战,这个情报令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员谨慎起来,于是,他们直到29日才对熙川发起进攻,结果除了在熙川外围俘获100多名南朝鲜士兵外,攻入的熙川城内空无一人,南朝鲜第八师已经在几个小时前逃离了。而情况证明熙川根本不存在一个美军黑人团。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的贻误使彭德怀的“首歼熙川之敌”的计划落空了。

熙川之战本是第三十八军这支在中国军队中亭有盛誉的部队在朝鲜战争中的第一仗,战机的贻误给这支部队的历史留下了说不尽的遗憾。

在中国军队的突然打击下,首当其冲的南朝鲜第六师在最初的三天内,二团、七团、十九团以及南朝鲜第八师的十团,都遭受到致命的损失。

美第八集团军的右翼,就这样崩溃了。

而此时,美第八集团军的左翼依旧在北进。

麦克阿瑟在中国军队已经参战,并且在其右翼已经撕开战役缝隙的时候,仍然下达了继续向北进攻的命令,除开对情报的误判等原因之外,沿着西海岸北进的美第二十四师几乎没有受到抵抗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中国军队入朝参战的最初几天,沿西海岸公路向南的中国军队推进的缓慢程度令人吃惊。虽然美第八集团军的右翼由于南朝鲜第六师的惨重失利而失去了保护,可是沿西海岸长驱直入的美军居然已经到达了距离中朝边境的新义州仅80公里的地方。由此,中国军队与美军的实际战线已经交错在一起了,志愿军必须在其侧后存在着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作战了。

美第二十四师是最早进入朝鲜的部队,已经在北朝鲜人民军凌厉的攻势下损失巨大,在补充之后它依旧可以于西海岸走在最前面。其先头部队是英军第二十六旅。30日,英军第二十六旅占领定州。这个旅自21日从平壤出发以来,一直担任着前卫的任务,当它到达定州的时候,旅长考德突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要求换班,也就是说,该让美国人走在前面了,理由是他的士兵在连续不断的行军和对付北朝鲜散兵骚扰的九天中,“精神和体力都到达极限了”。

考德提出这个要求后,命令部队在定州宿营。他对他的下属军官们说,等美军一接班,第二十七旅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没有人对到鸭绿江边闲逛感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在帐篷里熟睡的澳洲营营长格林中校被强烈的爆炸声惊醒了。北朝鲜军队的炮兵开始扰乱性射击,结果有六发炮弹落在了澳洲营的营部。其中一发就在格林中校的帐篷旁边爆炸了,被炸成重伤的格林被送往安州的美军医院,三天后死亡。格林是在朝鲜战场上除美军之外第一个死亡的联合国军参战国的军官。

美第二十四师师长丘奇准将立即命令二十一团越过英军第二十七旅连夜向北前进。二十一团的美国兵们在很亮的月色下听见了前面北朝鲜军队的坦克向后撤退的轰鸣声。而他们仍然继续前进,结果没走多久,便进入了北朝鲜军队布置下的伏击圈,双方的坦克开始了互相射击,战斗持续到天亮,美军突然发现前面的北朝鲜军队消失了。

美第二十四师二十一团一营,是在那个名为史密斯的营长率领下最早踏上朝鲜国土的部队,也是在乌山一战最先狼狈逃窜的部队。在师长丘奇的命令下,这回它又走在了美军向北进军的二十一团的最前面。11月1日12时,史密斯到达了距离新义州30公里的停车洞,在他准备到鸭绿江边看一看的时候,丘奇准将的命令又一次到达,这回的内容是:立即停止前进,就地构筑纵深防御阵地。

在有关朝鲜战争的浩瀚史料中,关于史密斯中校接到这一命令后的表情居然有着详细的描述:史密斯当时“哑然失笑”。

没人能准确理解这位美军中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才能仔细体味。自从仁川登陆以后,作为军人,第一个到达鸭绿江的荣誉肯定会抵消在乌山失败的事实,而目前好不容易“一切顺利”,眼看就要以他在鸭绿江边的照片为标志结束这场战争了,却让他“停止前进”,史密斯营长对这个命令有了充满幽默的反应就不足为奇了。

接到命令的时候,北朝鲜坦克又开始炮击了,配属给史密斯的美军坦克六章的杰克连长亲自驾驶一辆坦克率领美军还击。

北朝鲜的七辆T-34坦克在300米的距离外齐射,坦克炮弹喷出的橘黄色火球一个个飞向月光下轮廓清晰的美制“潘兴式”坦克,于是,在距离中国边境很近的这个叫做停车洞的地方,朝鲜战争中最大规模的坦克战开始了。所谓最大规模,实际上仅仅是北朝鲜军队的7辆坦克对美军的10多辆,结果是北朝鲜的5辆坦克被击毁。可以说,这是史密斯中校,包括美第八集团军,在整个朝鲜战争中达到的“胜利”的最高峰。

与此同时,占领龟城的美第二十四师五团,接到从通讯飞机上投下的信筒,里面的命令是:停止前进,就地待命。在回应了同样“哑然失笑”的理解后,晚上,五团与史密斯的部队一起向后转了。他们不知道,此刻,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埋伏下着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缓慢的行军就要变成疯狂的奔逃了。

30日,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在他设在云山城内云山小学的指挥部里感到了一丝不祥。他实际上已经是军长了,因为任命他为南朝鲜第二军军长的命令已于24日下达,但随后战局的突变又恢复了他第一师师长的职务。应该说,是中国军队的参战令他在军长的位置上仅坐了一天。他曾是“满洲国”军的一名中尉情报官,在中国的热河地区跟中国的抗日武装打过仗,是个“中国通”。他对中国共产党军队的了解是他此刻感到不祥的根本原因。第一师的连续损失和面临的强劲阻击,令他本能地感到他遇到的肯定是中国的军队。他收到的战场报告中这样写道:“敌人在云山四周急促地前进,敌人的军队在山上移动时,看上去好像整个山都在运动。”29日,白善烨命令第一师向云山的西北方向进攻,结果除了伤亡外没有任何进展。来自战场的报告说:“敌人通过巧妙伪装的深堑进行极其顽强的抵抗,十五团和十二团主攻的高地一夜之间变成了蜂窝一般的要塞,尽管道到反复的炮击和轰炸,敌人仍然毫无畏惧,南朝鲜军队每逼近一步,都有下雨般的手榴弹劈头盖脑地抛来。”

顽强的阻击,巧妙的伪装,天才的土工作业和大量的手榴弹,不是中国的军队还能是什么人?

白善烨对美第一军军长米尔本报告说:“在云山周围,全是中国的正规军。总之,有很多兵力。”

云山被包围了。

白善烨盼望的是美军增援部队快些赶来。

对于美骑兵第一师的官兵们来讲,他们的目标云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在第八集团军右翼崩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沃克将军沉不住气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夺回温井的可能性愈加渺茫,而熙川也出现了据说是大量的中国军队,云山更是在数量巨大的敌人的三面包围之中,尽管南朝鲜第一师多次努力企图打开局面,但成效不大。在沃克看来,再这样下去,战机就会白白地消失,他的第八集团军将无所作为。于是沃克下了决心,他指示第一军米尔本军长,把在平壤执行守备任务的美骑兵第一师调往战局最扑朔迷离的云山方向,任务是超越南朝鲜第一师,打开北进的局面。

美骑兵第一师官兵回东京的梦想被这个短短的命令粉碎了。美国兵向北开进的时候,心情极其不佳,“暗云低垂下遍地岩石的山脉,像可怕的影子一样浮现在如血的夕阳之中”。

30日,骑兵第一师到达龙山洞,并决定由八团前往云山,任务是:“超越韩国第一师,向朔州附近突进。”美第八集团军骑兵处处长在八团出发时提醒了一句:“在云山附近采取进攻行动的很可能是中国军队。”可惜的是,包括八团团长帕尔马在内的军官们没有在意,原因是他们“没有摆脱一般潮流——中国决不会在这个无可奈何的时候介入战争”。

30日下午,八团到达云山。他们在云山所看到的景象令他们顿时胆战心惊,云山的山岭上燃烧着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这空蔽日。南朝鲜军方说,是中国军队放的火,目的是防空。

中美两军历史上第一次真实的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了。

美国军方对中国军队是否会介入朝鲜战争一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矛盾心情。美八团的一位参谋人员事后回忆说:“八团有这样一种倾向,与其说是对这个情报有怀疑,不如说是不愿意相信。”

截止到对日,中国第三十八、第四十军的六个师已经在准备夺取清川江至军隅里一线地区,第三十九军已经完成对云山的包围。在西海岸集结的第五十、第六十六军正在等待美第二十四师,两军都采用的是其右翼采取守势、左翼采取攻势的战法,从军事上讲,这是“勇者胜”的阵势,也就是说,谁更早更多地感到后方受到威胁,谁就注定会一败千里。

由此可以感受到彭德怀在入朝第一天就建议第五十、第六十六军迅速跟进入朝,用这两个军的上10万兵力沿西海岸稳进的奥妙所在了。

沃克的第八集团军的后方此时所面临的灾难远不是一个美军骑兵师就能够拯救的。

命令美军骑兵第一师向北增援,事后成为沃克最后悔的决策之一。

云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1950年11月1日,云山城的早晨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之中。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一六师师长汪洋在前哨观察所里焦灼万分,因为在校对好了攻击前进的地形和炮兵支援步兵的方案之后,浓重的晨雾令他观察不到云山城的情况。中国军队没有侦察飞机,前沿的肉眼观察对指挥员来讲至关重要。晨雾一直到将近10时的时候才淡了下去,眼前敌人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

下午时分,汪洋骤然紧张起来,通过观察发现,云山东北方向的敌坦克、汽车和步兵开始向后移动,云山城附近的敌人也开始往来频繁。同时,右翼前沿的观察所也报告,他们发现他们正面的敌人背起了背包,乘坐汽车开始向后开动。

汪洋第一个反应就是:云山的敌人已经察觉三面被围,要逃跑。

汪洋看看手表,16时整,距离原定的进攻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如果不立即进攻,战机就要失去了,这位中国师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朝鲜战争战局将要发生重要转折的一天。

联合国军的右翼在没能最后判断出与他们交战的军队来自何方的情况下已被击溃,沃克虽然调整了部署,渡过清川江的兵力有所增加,但各部队仍然处于分散状态。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侥幸心理的驱使下,麦克阿瑟计划在感恩节之前结束战争。

彭德怀敏锐地感觉到,志愿军刚入朝时的那种部队调动有些混乱的局面已经结束,各军目前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志愿军可以集中10-12个师共15万兵力作战,兵力的优势迎来了制胜的战机。彭德怀要给联合国军以一次巨大打击的战役计划是:在敌人已经破碎的右翼突破而进,正面进攻配合纵深迂回,割断联合国军的南北联系,将敌人歼灭于清川江以北地区。

30夜,毛泽东为此发来电报:彭邓并告高:

(一)庆祝你们歼灭伪八师四个营的胜利。

(二)你们三十日九时的部署是很好的。我方对敌人的数量、位置、战斗力和士气等项均已明了,我军已全部到齐展开,士气高涨;而敌人对我方情况至今不明了(只模糊地知道我军有四万至六万人)。因此,你们以全部歼灭当面敌人伪一师、伪七师、英二十七旅、美二十四师及美骑一师一部及伪六师、伪八师残部为目标是完全正确的。只要我三十八军及四十二军一个师能确实切断敌人清川江后路,其他各军能勇敢穿插至各部分散人的侧后实行分割敌人而各个歼灭之,则胜利必能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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