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形势是非常严峻的,下一步到底怎么打下去,彭德怀在痛苦与矛盾中萌发了回一趟北京的念头。
就在彭德怀决定撤出砥平里战斗的16日,他曾致电毛泽东:我拟乘此间隙,遵照前电利用月夜回中央一次,面报各项。如同意我拟二十一日晨到安东。为争取时间,请聂总备专机在安东等我,以便当日即可到京,如何盼复。
在部队处在最危急的时候,作为主帅的彭德怀提出回京,已足见彭德怀此刻迫切需要中央了解到朝鲜战场上最真实的情况。
前线最吃紧的问题,彭德怀认为是兵力的不足。他曾连续给毛泽东和周恩来打电报陈述困难,催促第十九兵团尽快到达,直到14日,中央军委来电如下:在这次战斗中,如敌乘胜急进,二月底即可到达金川、铁原之线,而我十九兵团无论车运或步行均无法于同时赶到金川、铁原之线。十九兵团正在运途中,过江后因列车拖得少,需二百四十列车。如按三路每夜只能发九列车,需二十七天才能运完,按两路则需四十天。但到达平壤、龟城、球场后,仍需步行,而一切物资都将停运,这是不能设想的事。
彭德怀接电后,不安和忧心加剧了。鉴于目前中同军队的处境,他认为有关战场的实际情况用电报说明既费时又说不清楚,他必须回去把一切当面谈清楚。
毛泽东回电同意彭德怀回京。
彭德怀简单交待了一下工作,于20日匆忙上路了。他带行参谋和警卫员,乘吉普车,沿着弹坑累累的公路向北疾驶。21日晨进入中国国境,到达安东,在那里直接上飞机。飞机降落沈阳加油的时候已是中午,前来迎接他的军政首长请他到休息室休息和吃饭,彭德怀眉头紧锁心情恶劣:“我不吃饭也不休息!你们别管我!”他就站在飞机上等,飞机加完油后,立即飞向北京。
下午13时,飞机降落在北京的机场,彭德怀立即让司机开往中南海。当得知毛泽东不在中南海而在西郊玉泉山的静明园时,他又立即往那里赶。到了静明园,因为毛泽东在睡午觉,秘书和警卫人员不让他进去。谁都知道毛泽东的习惯是夜间工作,天亮时才休息,而且入睡艰难,他的午觉一旦睡了,没有人敢打扰。秘书要为彭德怀准备饭,彭德怀大吼一声:“我有急事向毛主席汇报!”不由分说,推门而进。
毛泽东没有恼怒,边穿衣服边说:“只有你彭老总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提意见!”
听说彭德怀一路一顿饭也没吃,毛泽东表示彭老总不吃饭,他就不听汇报。
彭德怀勉强吃了点东西,开始汇报朝鲜战场的情况。他围绕着“不能速胜”的观点,根据与美军作战和国内战争的区别,详细地陈述了自己的见解,并且再次说明第三次战役后他为什么命令部队停下来。
毛泽东听完之后,明确表示:“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朝鲜战争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要急于求成。”
毛泽东的表态令彭德怀的压力减轻不少。
彭德怀沉重地谈到了毛岸英的牺牲,毛泽东听了沉默地长时间吸着烟。
第二天,彭德怀开始找各方面的领导商谈支援前线的问题。
聂荣臻是个心细的人,特地命一架专机把正在咸阳工作的浦安修接到了北京,让彭德怀夫妻见而。彭德怀回京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当彭德怀看见自己的老伴出现在他下榻的住所时,吃惊而高兴,他感受到了老战友的关心。
24日,彭德怀专门找到苏联驻中国的军事总顾问沙哈诺夫,谈希望苏联出动空军掩护后方交通线以及支援防空武器的问题。沙哈诺夫重复“苏联不宜介入朝鲜战争”的老调,令彭德怀十分扫兴和愤怒。
25日,由周恩来主持,召开了军委扩大会,主要讨论如何支援志愿军的事,参加会议的有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和国务院有关部门的领导。彭德怀介绍了朝鲜前线的情况,他充满感情地说:“志愿军在朝鲜正在抗击敌人的猛烈进攻。对志愿军的现状你们可能不大了解。国内只知道取得三次战役胜利的一面,并不知道严重困难的一面。第一批入朝作战的九个军,经过三个月的作战,已经伤亡四万五千多人,另外,生病、冻伤、冻死、逃亡约四万人。原因是:第一,敌人武器占绝对优势,有大量的飞机、坦克和大炮参战,而我军武器相当落后,没有飞机,没有坦克大炮,只有步兵轻武器。第二,由于敌机对我军后方猛烈轰炸,道路桥梁被炸毁,我军晚上抢修,敌机白天轰炸,后方运输线根本没有保障,所有粮、弹物资,服装、油盐供应受到很大的影响。在朝鲜无法就地筹粮,蔬菜基本上没有。连队断炊,战士患夜盲症已不是个别现象。第三,现在敌军仍在进攻,由于第三次战役南进过远,各种物资供应在敌机的轰炸下,根本没有保障,造成许多战士冻伤生病,衣服破烂,弹药缺乏,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因此不得不后撤。目前的困难是:后方供应线屡遭破坏,兵员不足,弹药缺乏。几十万志愿军既得不到充足的粮食和炒面供应,更吃不到新鲜蔬菜,第一线部队只能靠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作战。战士营养不良,面资肌瘦,许多战士患上夜盲症,严重影响了作战行动。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志愿军既没有空军掩护支援,又缺乏足够的高射火炮,如不迅速解决对敌空军的防御措施,将会遭受更大的损失,无法坚持这场战争。”
在会议讨论解决问题的办法的时候,有些领导开始强调自己的困难,彭德怀实在听不下去,禁不住拍案而起:“这也困难,那也难办,你们整天干的是什么?我看就是你们知道爱国!难道几十万志愿军战士是猪?他们不知道爱国吗?你们到朝鲜前线去看看,战士住的什么,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这些可爱的战士在敌人飞机坦克大炮的轮番轰炸下,就趴在雪地里忍饥挨冻,抗击敌人的猛烈进攻,他们不是为了保卫国家吗?整个北朝鲜由于战争的破坏,物资粮食根本无法就地解决,在第一线的连队缺粮缺菜缺衣的现象相当普遍,其艰苦程度甚至超过红军时期。经过几个月的苦战,伤亡了那么多战士,他们为谁牺牲,为谁流血?战死的、负伤的、饿死的、冻死的,这些都是青年娃娃呀!难道国内就不能采取紧急措施吗?”
彭德怀的声音震动会场。
会议没有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回到住所,浦安修看彭德怀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彭德怀余怒末消:“前线战士那样苦,北京还到处跳舞!我这个官老爷当然饿不着冻不着,可那些年轻战士呢?我这个司令员不能睁着眼睛不为他们说话!”
26日,彭德怀再见毛泽东。经过商讨,当即决定给斯大林发求助电报,要求苏联派出两个空军师参战,同时要高射武器和车辆。同时还决定动员国内青年参军,增加前线兵力。再购买可以装备60个师的苏联武器。
3月1日,彭德怀离开北京回前线。
彭德怀的这次回京,起到了相当的作用,他促使中央军委做出了有利于改善前线条件的一系列决定:第十九兵团尽快赶到朝鲜前线;第三兵团的三个军立即入朝参战;给西线部队补充的5万新兵和7000老兵立即运往朝鲜;刚成立的中国空军立即派人去朝鲜修建机场;炮兵出动一个高炮师、一个战防炮师和三个火箭炮团,四月再出动两个榴弹炮团;向苏联购买的1.7万辆汽车拟给志愿军其大部分;准备10万张床位的医院,接受8万名伤员,等等。
彭德怀在沈阳等地短暂停留之后,于9日回到他朝鲜前线的指挥所。
彭德怀回到朝鲜前线指挥所后得到的第一个有关战事的消息是:中国军队节节后退的局面已经无法控制,其后果是:放弃汉城,退到三八线以北。
“撕裂作战”:最艰难的时期
就在彭德怀离开北京准备回朝鲜前线的那一天,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美第九军、第十军军长以及美陆战一师师长在骊州的美第九军指挥所内举行了作战会议,讨论反击作战的问题。
砥平里战斗之后,联合国军在李奇微的催促下,迅速恢复向北进攻的态势,并且没有受到中国军队的严重抵抗。李奇微再次\的判断:中国军队正处于困难境地,必须立即开始新的攻势,进一步扩大北进的战果。
作战会议进行到吃早餐的时候结束了。美国人已经知道,他们再也不能把关于朝鲜战场的一切命名为“石竹花”之类的温暖名词了,于是,新制定的作战计划被定名为:“屠夫作战”。
“屠夫作战”的目的是:为了不给中朝军队以休整和重新编成的时间,再次发动进攻。在西线,摧毁南汉江桥头堡,占领汉江一线;在中线,推进到砥平里——横城——芳林里北侧一线;在东线,进至江陵北侧一线,修理战线的凹凸不平,以准备下一次正式的北进行动。
2月20日,李奇微签署了第八集团军作战命令:“美第九军和第十军自二月二十一日十时起,以宁越、平昌为轴线,沿着原州、横城发起进攻,消灭汉江东部和‘亚利桑那’线(芳林里、大美洞、玄川里、新村、丰水院、五二七高地、杨平一线)以南的敌人,韩第三军团掩护美第十军东侧翼。”
在调集兵力的时候,不可一世的李奇微感到了兵力不足。
南朝鲜第三军团在中国军队发动的横城战役中受到严重损伤,无论其兵力还是士气上都无法让美军对其侧翼放心,而美军现有的部队要在这么宽大的正面上实施北进,而且要不让中国军队抓住间隙,就必须增加战线上北进兵力的密度。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把史密斯的陆战一师拿上去。
可是陆战一师从北朝鲜长津一带死里逃生后,部队的官兵很长时间惊魂不定,加之人员和武器装备损失较大,用船转运到釜山上岸以后一直处在休整状态。在“霹雳作战”开始的时候,李奇微给这支被称为“美国最精锐师团”的部队一个让全师官兵感到很没面子的活:去山里讨伐游击队。
用美军陆战一师去对付游击队,一是游击队实在是太难对付了;二是陆战一师在长津地区的损失太大。陆战一师的官兵对李奇微给他们的这个任务大为不满,且不说陆战一师是正规精锐作战部队,还因为自从陆战一师进山就开始了疲于奔命。
游击队行踪无定,他们一会儿跑到这个村庄去救被游击队包围的南朝鲜军队。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村庄去掩护被游击队袭击的运输车队。在绵延起伏的荒山雪岭中,陆战一师不但捉不到游击队的主力,而且自己也出现了伤亡。正规军陆战一师对“一驱赶就逃走,一撤离开又出现”的捉迷藏式的战斗十分厌烦,他们说:“驱赶苍蝇不是陆战师的任务。”
陆战一师终于又要上战场了。
当李奇微把“屠夫作战”的一切部署完毕之后,他接到一个令他感到不舒服的通知:麦克阿瑟要亲临前线了。
麦克阿瑟目前的处境很尴尬。当中国军队发动了第三次战役,把联合国军一直赶到三七线附近的时候,惊慌失措的麦克阿瑟多次表示,正因为美国政府捆住了他的手脚,战争肯定要失败了,以致西方盟国所有人的印象是:朝鲜战争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但是,自从李奇微来到朝鲜战场后,发动了一系列针对中国军队的攻势,并且取得了令人意外的成果,从而证明了中国军队并不像麦克阿瑟将军说的那么“不可战胜”。于是,麦克阿瑟必须为自己表露过的悲观情绪找出一个适当的借口,这是让麦克阿瑟最难过的事。在麦克阿瑟身边工作的人后来回忆说,“他已经精疲力竭,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的光辉”,“他靠在吉普车上,神色颓然,就连他那顶油渍渍的军帽,也不显得怎么精神,他是一个斗败了的人”。
麦克阿瑟很快就开始了辩解行动。他再次提出“对中国进行报复的措施”:“轰炸中国本上,鼓励蒋介石军队在中国的东南沿海进行军事行动,封锁中国一切海上交通”。他描绘说:“中国军队只有十天的食品和军火的供应,如果美国不但得到增拨,在蒋介石部队的配合下实施两栖登陆作战,那么中国人就会饿死,或者投降。”最令新闻界惊讶的是,这位“逐渐恢复了精神状态的将军”居然宣布了一条耸人听闻的主张:“我要在敌人的后勤供应线上,用原子能工业的副产品来设置一道放射性废料区域,把朝鲜和满洲隔开。”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官员们对麦克阿瑟的一切扩大战争的主张一直抱有高度的戒备,他们认为麦克阿瑟在“有条不紊地制造一份记录,一旦战争恶化,他好拿出来为自己做辩护”。
麦克阿瑟振振有辞地再三声明,面对中国军队第三次战役的后退是“一种巧妙的战略行动”,“我拉长了中国人的后勤线”,“现在的局势说明我的战略的有效”。一向对麦克阿瑟的虚荣极端不满的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官员们听了之后质问说:“什么拉长了中国人的后勤线?照这么说我们到菲律宾去,中国人的后勤线不是更长了吗?”国务卿艾奇逊说得更刻薄:“很难设想还有任何人能做出比这更可恶和愚蠢的声明了……最明显和最傻气的企图,想硬说戏们通过在朝鲜半岛上的一路撤退,真的就骗过了中国人,真是荒唐透顶!”
所有人中对麦克阿瑟最警惕的还是李奇微。当他得知麦克阿瑟要上前线来的时候,他预感到不愉快的事很快就要发生了。
果然,麦克阿瑟一下飞机就在成群的记者面前摆出一种审时度势的样子,并且给了记者们一个很强烈的印象,就是他这个远东司令官来到前线,和前线的军官们商量之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记者们面前,麦克阿瑟煞有介事地宣布:“我刚下令恢复进攻!”
李奇微和前线战场上的美军军官们都清楚,“屠夫作战”计划与麦克阿瑟没有关系,而且麦克阿瑟的话等于向中国方面通报美军的进攻即将开始。为此,大为不满的第八集团军副参谋长故意问负责军队方面的新闻检查官:“如果一位将军违反了新闻发布方面的保密规定该怎么办?”
李奇微对“总司令官努力保持自己的光辉形象”的做法愤怒不已:“麦克阿瑟将军向报界说的话危及为他而战的士兵的生命。每当一次作战攻势发动之前,他就视察进攻部队,并象征性地打响出发的枪声。这一举动对于部队的士气不无好处,但同样对敌人的情报界也是价值连城的。”
麦克阿瑟心情不错地回到东京,但是他刚走进他的办公室,就遭到一群来自美国本土的美国军人家属请愿团的围攻。
麦克阿瑟邀请女士们观赏日本樱花的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士们连珠炮般的质问打断了:“我们是来向你要儿子的!去年你答应让孩子们回家过圣诞节。”
“我的丈夫正在朝鲜流血,那些黄皮肤的中国人正像围猎一样捕杀他!”
“我的问怜的约翰最怕冷,我想让他回家!”
麦克阿瑟忍着怒火说:“女士们,第八集团军的任务是统一朝鲜。如果你们想和前线的亲属团聚,请耐心地等待他们的服役期满。”
“让孩子们回家!”
“你要为无辜育年的死负责!”
麦克阿瑟厉声逍:“尊贵的太太们,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你们的亲属的,我会命令他们的长官,把他们,也就是你们的儿子或丈大,统统派到第一线上去!让他们去冲锋!去踩地雷!明白吗?!”
麦克阿瑟摔门而去。
而此时,李奇微的“屠夫作战”攻势在大雨和泥泞中开始了。
中国军队进入了朝鲜战争最艰难的时期。
为了将在横城战役中被中国军队的突破所造成的凹状战线拉平,在西线美军做北渡汉江准备的同时,美陆战一师、骑兵一师、英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鲜军第三师、第六师开始向横城一线的中国第四十二军、第六十六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第四十二军与第六十六军、第三十八军为邻,在鹰峰、中元山、没云岘一线与美军展开了艰苦的战斗。
第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心里很清楚,部队处于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面对美军的猛烈进攻,坚守现有阵地是不可能的,他主张在这样的阵地阻击战中,兵力要按照“前轻后重”的原则,而火力配备上要按照“前重后轻”的原则,“以空间换取时间”。总之,要以不多的兵力在前沿阵地与美军反复争夺,消耗美军的时间,以落实上级“尽可能迟滞敌人北进速度”的指示。
吴瑞林为此命令一线阵地上的团、营、连干部和战斗骨干一律抽下来一半,储备在二线阵地上,一旦一线拼光了,便可迅速重新组织战斗。
吴瑞林还在阵地后面留了一个团的预备队。
中国士兵在美军空前猛烈的火力面前,用生命换取着迟滞敌人北进的时间。
还不到下雨的季节,朝鲜半岛却已大雨连绵。寒冷的雨水攸阵地上一片泥泞,中国士兵们白天一身泥水,到了夜晚浑身便结成了泥冰。三七一团九连在连长蒋洪信的带领下,在鹰峰阻击阵地上坚持了16个昼夜,在与美军坦克和数欢集团冲锋的搏斗中,全连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三七零团六连连长郑家贵带领士兵们在阻击阵地排到了最后关头,美军两个连的兵力和十辆坦克把小小的阵地紧紧围住,然后强攻,阵地上的美军士兵和中国土兵扭打在一起,双方士兵厮打和咒骂声响彻山谷。最后,郑家贵的刺刀拼断,枪托砸断,身边的石头也被他扔光了,几十个美军士兵包围了他,他带着浑身的泥泞和血迹拉响了特地留给最后时刻的炸药包。
在广滩里至龙头里的公路上,位于公路中段的宝龙里是美军北进的必经之地,三三七团二连的坚守阵地就在宝龙里。美骑兵第一师对宝龙里的攻击规模最后竟达到一个团的兵力。在阻击到第五天的时候,二连前沿阵地上只剩了二班长赵兴旺一个人。美军以两个连的兵力分两路向这个只有一个中国士兵的阵地爬上来,赵兴旺在阵地上来回奔跑,机枪和手榴弹一直没有停止,美军以为阵地上来了大量的增援兵力,始终没能爬上来。
美骑兵第一师为夺取宝龙里中国阵地,用了6天的时间,先后组织了32次攻击,并付出了220多名美军士兵的生命。
阻击战打到最艰苦的时候,前线传来的一个消息令各级干部紧张了起来:一名中国士兵用机枪把一架美军飞机打下来了。
关崇贵是三七五团一连一排二班的副班长,机枪手。24日,他所在的连队在614高地阻击英军二十七旅一个营的进攻。
一连连夜上的阵地,挖了一夜的工事,天一亮敌人就攻上来了。
一连的官兵又困又饿,仗打起来本来就窝火,打到下午的时候,英军的攻击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猛烈,十几架美军战斗机也飞来助战。美军飞行员自从入朝作战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地面的射击,因此他们从来是贴着中国士兵的头顶飞,俯冲时机翼几乎能掀去中国士兵的帽子。飞机射下来的机枪子弹和扔下来的炸弹在中国士兵中造成极大的伤亡。机枪手关崇贵被炸急了,端起机枪就要冲飞机打。弹药手马可新赶快制止:“副班长,咱可别犯错误!”
志愿军有条纪律,不准对空射击打飞机。规定这条纪律是有道理的:轻武器对空射击不仅仅打不下飞机,反而会暴露地面目标,从而招致更准确的轰炸。这是中国军队在入朝参战的初期用鲜血换来的教训,以至于这条纪律被强调得十分严格,违反后的处理也很严厉。
急了眼的关崇责大叫:“大不了枪毙我!”
关崇贵开枪了。第一次射出的七发子弹没有打着。一架飞机向他俯冲下来,他又开了枪,还是七发,结果眼前的情景连他自己都看呆了:一架P-51型战斗机翅膀一斜,屁股后面冒出黑烟,一头栽过山沟,然后就是猛烈的爆炸和一团冲天的火焰。
“打中了!把那家伙揍下来了!”阵地上的中国士兵们欢呼起来。
飞机上的美军飞行员跳了伞,但由于高度太低,没等伞张开就掉在树上被树枝戳死了。
一连一排有个兵用机枪把美军飞机打下来了的消息迅速传到团里,团里立即命令查是谁开的枪。营部派人上阵地问,没人敢承认,都说不知道。关崇贵认为“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连累别人,于是,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
没等营部的人通知如何处理关崇贵,英军更疯狂的进攻又开始了,关崇贵端起机枪在阵地上来回扫射,他想自己只要还没死就先多打死几个敌人。
一个营的英军仍没强攻下中国的阵地。英军伤亡50人,还有飞机一架。
关崇贵打下飞机的事逐级上报,一直报告到彭德怀那里,以请求处理意见。正为志愿军防空火力薄弱而焦急的彭德怀一听,异常兴奋。在询问了打飞机的经过之后,他说:“这个纪律犯出了条经验,就是手中轻武器是可以打下敌人飞机的,鼓舞了志愿军战士对空作战的信心,要对这个战士重奖!”
宣布立功命令的时候,关崇贵觉得是在做梦:他被授予了“一级战斗英雄”称号,记特等功。
关崇资还是觉得自己违反了纪律,好歹要求记一个处分。
三七五团政委包楠森对他说:“你别犯傻了,再犟下去,我真的处理你!”
志愿军总部决定在全部队开展向关崇资学习的活动,推广用轻武器击落敌机的经验。
关崇贵的斗志因此受到极大的鼓舞,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表现出惊人的勇敢和顽强。他率领一个班坚持阻击敌人,全班战士先后全部伤亡,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大部队向后撤退了,三天之后,美军的飞机还在向这个阵地轮番轰炸,轰炸的间隙他们依稀听见有抵抗的枪声。绝大部分美军说,轰炸已经好几天了,不可能再有中国士兵的抵抗,但枪声确实还在响。军长吴瑞林放心不下,下决心派两个营从阵地的两侧包抄上去。部队冲上去以后,看见在这个布满英军士兵和中国士兵尸体的阵地上,果然有个还活着的中国士兵,他就是关崇贵。
原来,在大部队撤退的时候,关崇贵没有下来。他隐蔽在阵地的石缝中向敌人射击,始终没有让敌人占领这个小阵地。弹药和食品没有了,他就在尸体中寻找,孤独的他竟在这个阵地上坚守了两天三夜!当冲上去的中国士兵们看见他的时候,他由于饥饿和疲劳,已经站不起来了,在他的身旁,堆着从英军尸体上搜集来的步枪、机枪、冲锋枪,竟有30多支。
关崇贵的顽强精神令所有的中国官兵肃然起敬。
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得知后,命令:对这个士兵连升三级使用!
关崇贵从副班长直接被任命为副连长。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授予了关崇贵“一级战士荣誉勋章”。
关崇贵是勇敢的,也是幸运的。在中国军队处于最艰难的时期中,中国士兵们所面临的困苦和牺牲都是巨大的。春寒料峭,冰雪未融,冷雨霏霏。没有粮食,很多部队开始吃野菜和树皮。一套棉衣一个冬天没能脱下过,屁股的位置甚至已经露肉,战士们用粗针缝上一块布遮住,被磨烂的袖口使露出的半条胳膊冻得发紫。士兵们手上裂开了大的口子,血流得令士兵不得不自己用线缝合以止血。每撤退到一道阵地上,饥寒交困的士兵立即就用简单的工具修筑阻击工事,同时还要修筑防炮洞以应付坦克大炮的轰击和危机的轰炸。如果还能再有点时间,战士们就拔掉阵地前的野草,扫清射界,打出防火带。天亮了,除了警戒哨在警戒外,只要敌人没有进攻,战士们就随便往嘴里填些什么,然后倒在冰冷的泥水中闭上眼。在战斗中,弹药的极度缺乏令中国士兵们丧失了保卫阵地和他们自身的基本方法,朝鲜中部那些山岭上的石头常常是他们用来与大炮坦克搏斗的武器。无数的中国士兵腹中空空衣衫褴褛地倒在了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中。当大部队向后撤退时,他们的遗体从此默默地躺在一阵阵的冷雨之中。连美军陆战一师的士兵们看见中国士兵的这些遗体时,都不禁感到一种浑身的震颤,美陆战一师军史上记录道:“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很多还与美国士兵的尸体抱在一起。由于尸体的冷却,已无法把他们分开。中国军队撤退的时候,有时也掩埋尸体,但是由于匆忙,无论是本国土兵还是敌国士兵的尸体,均掩埋很淡,几乎仅仅是一层被炸弹翻耕过的尘土。”
3月5日,美陆战一师七团在天亮时发现前方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上已经没有人了,联合国军占领了横城。其时,联合国军各部队都到达了“屠夫作战”计划所指定的占领线——亚利桑那线。
“屠夫作战”实施中,2月22日,美国陆军部公布战报,称:开战以来,中国军队损失20.6万人,其中杀伤18.5万人,冻伤和生病2.l万人,不含俘虏。同时,陆军部还公布了另一份战报:开战以来,美军共损失5.248万人,其中死亡8553人,伤3.3781万人,失踪8724人。
还是同时,美军高层传阅着一份机密“情报”:“中共军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林彪调离朝鲜,任命彭德怀为入韩中共军司令员。”
仗打到现在,号称有世界上最灵敏的情报机构的美军,居然连战场上对手的司令官是谁都没搞清楚,又从何而来的精确到“个”位数的战场伤亡战报呢?
彭德怀回到朝鲜前线的时候,李奇微已完成了“屠夫作战”
的计划,并且立即开始了新的一轮作战。
美国人为这个新的作战计划取名为“撕裂作战”。
如果说“屠夫作战”充满血腥气味的话,那么“撕裂作战”则带有了战术的味道。李奇微对“屠夫作战”的成果并不满意,因为在对中线攻击中,没能彻底把中国的第四十二军和第五十军捉住歼灭,而对中国第四十军和第三十九军的攻击“因为大雨而影响了攻击效果”。李奇微认为:“中国军队不是被打败了,而是主动的撤退”。那么,美军下一步的战斗任务首先是从中国军队的手里夺回汉城,但是,从正面夺取势必会发生规模很大的战斗,于是李奇微决定还是从中线迂回。所谓“撕裂”就是指在战场中线撕开口子并打进去,把中国军队和北朝鲜军队隔离开,威胁防御汉城正面中国军队的防线,并对汉城形成包围。
“撕裂作战”的目标是:美军到达从汉城东侧,向春川,转向沿三八线南侧各要点之间的连线。李奇微把这条线定名为:“爱达荷线”。
美国人在朝鲜半岛上定是每每想着他们不知哪一天才能回到的家乡,于是远东在那段岁月里有了“亚利桑那”和“爱达荷”
这样的地名。
3月7日,“撕裂作战”从美第二十五师横渡汉江开始了。
凌晨5时50分,美军开始了炮火准备。在汉江的江岸上,李奇微脖子上挂着两颗手雷亲自督战。他对他的部下说“指挥官要和正在进行激烈战斗的部队在一起”,他今天是来做表率的。做着表率的李奇微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原因依旧来自他的长官麦克阿瑟。发动“撕裂作战”的计划不得不报请麦克阿瑟批准,为了防止麦克阿瑟再来前线表演,他把这次作战的调子压到最低点,可是麦克阿瑟表示还是要来,李奇微以前线情况不允许为借口不让他来,但是,麦克阿瑟还是来了。庆幸的是这次麦克阿瑟没“公开地泄露军事机密”。尽管这样,李奇微还是因麦克阿瑟的到来而不舒畅。
此刻,在李奇微的面前,美第二十五师渡江前的炮火准备可以称得上是“这次战争中最猛烈的炮兵射击之一”。148门野战炮,l00辆坦克,48门重迫击炮,加上25辆M-16自行高射机枪,l00挺重机枪,还有天空中的10多架轰炸机,一齐向江对岸中国军队的阵地开火,情景之壮观令李奇微十分满意。火力准备20分钟后,美军开始渡江,但是,立即遭到中国军队炮火的封锁,炮弹打到了李奇微的身边,李奇微又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打不烂的中国军队。
渡江准备极其周密地进行了长达一周,美军使用了最先进的渡江器材,除受到不太猛烈的射击之外,美第二十五师顺利地渡过了汉江。
或许是西点军校的毕业生都会这一手。李奇微离开汉江南岸后,乘直升机来到他估计战斗最激烈的原州前线,站在路边观看美第十军的进攻。依然有大批的战地记者跟随着李奇微,李奇微本能地感到现在需要做些什么了。这时,陆战一师一个瘦弱的士兵背着沉重的电台走过来,一拐一拐的,原来这个士兵的鞋带松了,每走一步就踩绊一下,电台使他无法蹲身系上鞋带,因此看起来跌跌撞撞的。那个士兵冲着站在路边的李奇微喊了句什么,李奇微没有听清,但他赶快走了过去,蹲下身,为这个士兵系上了鞋带。记者们不失时机地拍下这个珍贵的镜头。照片见了报纸,结果引起的讽刺多于赞扬,人们说李奇微在出风头。
李奇微解释说:“哪个士兵如果自己蹲下来系鞋带,沉重的电台就可能令他站不起来了。他在叫我,我就去了,这是在帮助一个有困难的人,完全是涌上我心头的一种冲动促使我这样做的。”
因为报纸又拿他脖子上的两颗手雷顺便做了文章,于是他也顺便再欢解释说:“我不想不反抗就当俘虏!”
处于极端困境的中国军队不很不再次后退,但是面对美军大规模的进攻,大多数中国军队的阵地都是在士兵全部伤亡的精况下才被美军占领的。在汉江南岸,中国军队的第三十八军和第五十军,在美军渡过汉江的时候,依旧有几个连队在顽强阻击,连队中的中国士兵全部战至最后一人,除了牺牲,没有人后退。
在横城、原州方向,中国军队的阻击也十分顽强。一线的部队伤亡极大,以致在战斗中要把严重减员的连队的建制打乱,再将数个连队的幸存人员编成一个新的连队,往往一个团只能编出四至八个连。
彭德怀回到前线指挥部的时候,开始了两天的“撕裂作战”
已经给整个战线造成不利的局面:联合国军如果从中线突破进来的话,势必造成对汉城的包围。如果再不采取较大距离的撤退,很可能陷入更大的被动。于是,彭德怀致电各军:从3月10日起,全线开始运动防御,有秩序地较大规模地向北撤退。
在给周恩来的电报中,彭德怀提出了放弃汉城的想法:我于九日拂晓前抵司令部,敌于七日又开始全线进攻,为缩短我军防线,争取时间,故决定放弃汉城,采取防御,保持有生力量。现运输情况未改善,部队仍经常断炊吃不上饭,今后就地筹粮亦不可能。兵力增大,供应需多,现敌人空军又有增加,我空军如不能相应掩护交通运输,此种困难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加,这将影响有决定性的下个战役。
1951年3月14日,中国军队放弃汉城。
中国军队进入南朝鲜首都汉城的时间为:七十天。
在彭德怀决定放弃汉城的那天,南朝鲜第一师的侦察小组潜入了汉城市区,他们发现汉城里已没有中国军队了。这几个侦察兵在总统府升起南朝鲜国旗,高喊了万岁,然后带着一个北朝鲜俘虏回到师部,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这才知道中国军队已经撤退了,汉城已是一座空城。白善烨立即给指挥他的美第一军军长米尔本打电话,要求准许南朝鲜第一师立即进入汉城,米尔本立即说:“开始!”
这是擅自改变李奇徽作战计划的行动。李奇微原来的计划是:在中线突破后包围汉城。但是现在要在还没有实施包围前就进入汉城了。
15日早上,南朝鲜第一师从不同方向进入汉城市区。没有抵抗,更没有巷战,南朝鲜军队回到了一片废墟的汉城。
汉城的收回令李承晚大喜过望,他立即给麦克阿瑟致函表示感谢。第二天,麦克阿瑟给这位南朝鲜老头儿回了一封冷冰冰的信:暴军退却,令人欣慰。但这次与去年九月不同,敌守备部队未遭决定性失败,夺回汉城虽然在心理上具有极重要的意义,但从军事角度上看,不可认为今后汉城的安全完全有保障。本人认为,贵国政府立即返回汉城是不明智的。
麦克阿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强烈地感觉到,中国军队的撤退,似乎有某种设置陷饼的阴谋。
由于麦克阿瑟的低调,使无论是南朝鲜、美国还是中国方面,对汉城的易手都没有更为激烈的反应。
李奇微更没有迷恋汉城的收复,他命令部队:坚决问“撕裂作战”预定的目标北进。
彭德怀命令损失严重的中国一线阻击部队转移到后方休整,其中第五十、第六十六军回国,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撤退至肃川和元山以西地区。
中国人民志愿军二线部队于12日正式接改。
由于彭德怀果断地命令部队大规模撤退,致使李奇微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阶没有达到目的,这就是美一八七空降团的汶山空降作战。汶山空降作战的目的是利用空降兵的迅速机动,把大量部队投到中国和北朝鲜军队撤退的路上,实施包围。情报说只要在汶山实施了空降,至少能把2.4万中国士兵围在美军的天罗地网中。李奇微甚至准备亲自带领士兵跳伞,他的理由是他是个老伞兵,但是被部下以他56岁的年龄为由拒绝了。不甘心的李奇微又跑到空降场去,他要亲眼看着美国伞兵们怎样把大批的中国士兵包围,然后杀死。这次空降行动组织了C-119飞机80架,C-46飞机55架,但空投开始后却事故百出,第一轮空降就偏离了预定空降点,结果30多名参谋落地之后遭到北朝鲜士兵的追杀。在后来的跳伞中,又有84名士兵伤于跳伞事故,部队着陆后18名士兵因遭到地面火力的射击而伤亡。中国军队的地面对空火力将五架运输机击伤,还有一架运输机在返回基地的途中爆炸,机上人员全部死亡。
结果,汶山大规模的空降作战没有包围住任何一支撤退中的中国部队,中国部队转移的速度之快令李奇微再一次感到十分意外。
20日,美军占领“爱达荷线”,“撕裂作战”完成。
是日,中国军队撤退至三八线以北——中国军队发起第三次战役的地方。
而在1951年的2月至3月间,日本以及西方国家的报纸充斥着如下的标题:《美军在三八线停止行动》《保密通过外交解决的途径》《美军谨慎地进至朝鲜战争的出发点》《第八集团军距离三八线十八公里》《预感到中国军队的反击》《李总统出席釜山群众集会:打到北方去!》《英国期待中国的态度》《距离三八线一点六公里》《南朝鲜军队巡逻队越过三八线》《杜鲁门希望体面地结束战争》《麦克阿瑟说他准备会见敌军将领》至此,朝鲜战争的前景一片扑朔迷离。
不死的老兵去了
1951年4月11日中午,麦克阿瑟正在他的官邸招待客人进餐,他的副官眼泪汪汪地走进来。
麦克阿瑟的夫人走过去听副官说了些什么,夫人回到麦克阿瑟身边,轻声地对丈夫耳语了一下。
麦克阿瑟的表情一下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温柔的、让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的口气对妻子说:“琼,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麦克阿瑟被解除美国远东最高司令官职务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
这个赫赫有名的美国“远东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应该与正在进行的朝鲜战争有关?
正在朝鲜进行的战争怎么了?
美国人打不下去了还是中国人失败了?
在战争双方经过了大规模的拼杀之后,战线又回到了战争起始时的状态,难道战争就此还不该结束吗?
“撕裂作战”完成,联合国军进入汉城,麦克阿瑟无疑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是,情报部门所提供的越来越多的情报都在提醒麦克阿瑟:中国人正在准备一场反击作战。侦察机上的飞行员多次发现,在通往前线的路上运动着大批步行的中国军队,主要由骡马组成的运输队有时在山间小路上蜿蜒达十几公里。在肃川至平壤的公路上,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中国军队的大型卡车队在移动。无线电监听中不断出现中国军队新的部队番号。
麦克阿瑟由此陷入了矛盾:是在“爱达荷线”上停下来?还是继续前进?停下来,这条线显然不是防御大规模攻击的有利地区;继续前进,又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中国军队的进攻呢?
“在这种政治因素很浓的战争中,最高统帅只说一些基本的方针,而让现场指挥官下决心的例子,世界战史上极为罕见。”麦克阿瑟指责华盛顿说,“我没有得到过华盛顿有关行动方针一类的训令。我经常背着手踱步。结果好就受到表扬,坏就受到指责”
“如果做,就会受到责难,如果不做,也要受到责难。”
但是,作为军事家,麦克阿瑟决不会让部队停止在三八线这条不存在军事意义的界线上。不管政府怎么考虑政治问题,他必须果断地决定他的部队要前进到什么地方去,前进到那里后准备干什么。
麦克阿瑟决定继续北进。
他的判断是,与其停止,不如前进。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李奇微的赞同,因为李奇微也是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的。他们一起回顾了1944年冬天,美军在欧洲战场的莱茵河畔遇到的类似情况,那时候下决心继续前进的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当时艾森豪威尔将军的观点听起来有点古怪:“敌人占优势,并且拥有进攻的决心,我军缺乏足够防守的兵力,所以,除了进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完成任务,并确保部队的安全——正因为兵力少,才必须进攻。”
李奇微在麦克阿瑟的同意下,制定出新的作战计划:在整个战线上发起新的攻势,全线进至到“堪萨斯线”,以便应对中国军队可能发动的反击。
被命名为“堪萨斯线”的目标线是:从临津江口开始,经过板门店,斜穿三八线,从涟川北一直到华川水库。这基本上是一条在三八线北侧20公里左右、与三八线基本平行的战场线。“堪萨斯线”宽184公里,其左翼可以依托大海,而华川水库宽达16公里,也是一个军事上防御的依托,从而可以共同构成威胁中国军队的指挥与补给的三角地带。
新的作战计划被定名为“狂暴作战”。“狂暴”,英文为RUGGED,可以理解成“崎岖不平”的意思。不知美军是指越往北朝鲜半岛地势越不平,还是指美军的前途犹如崎岖山路般的艰险。
困扰李奇微的问题是,几乎在每一条进攻的线路上,美军都会受到中国士兵的异常顽强的阻击,局部战斗进行得艰苦而残酷,但是,这绝对是中国军队小型的阻击部队。那么中国的主力部队上哪里去了呢?或许他们正在什么地方张开大网等待着已经精疲力竭的美军士兵。
中国第四十军为掩护大部队转移,在洪川附近迟滞着美陆战一帅的北进。战斗在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争夺与丢失中进行,缓慢而惨烈。在一个叫吾野坪北山的阻击阵地上,三五四团四连在伤亡一半的情况下依旧阻挡着美军陆战一师北进的路。
中午的时候,二排长接到报告说,美军正向四连主阵地的侧翼迂回,而在美军迂回的方向上没有我们的兵。实在抽不出兵力了,四连指导员命令于延起、李克先、曾南生三个士兵去守卫一个小山包,保障二排侧翼的安全。
就在三个中国士兵爬上那个小山包,准备保卫二排阵地侧翼的时候,二排主阵地上却已站满了美军士兵,二排因为伤亡太大失去了阵地。三个士兵立即参加了对二排阵地的反击,于廷起负伤被抬下去了,李克先和曾南生两个人开始面对美军一个排向这个小山包的攻击。山包上灌木很密,美军上了山没看见这里有中国人,于是就坐下来休息,屁股刚刚着地,手榴弹就飞来了,接着就是横扫过来的子弹。李克先和曾南生先隐蔽后偷袭,没被打死的美国士兵滚下了山包。
美军开始加大兵力,动用大炮和飞机,向这个只有两名中国士兵的小阵地进行反复的冲击。战斗持续到下午,李克先的腿部中弹,伤势严重,两个人决定转移。曾南生背着李克先,美军士兵在后面一步步地跟着,机枪子弹追着他们打,李克先说什么也不走了,他让曾内生留下两颗手榴弹。曾南生不肯丢下李克先,李克先说:“你背不动我,反正美国兵没发现我藏的地方,你快回主阵地上拿担架去!”
曾南生,年仅18岁,湖南长沙人,从小生活贫困,他卖过报纸,摆过地摊,扛过大件,后来参加了解放军。他把李克先安顿好就往连队的主阵地上跑。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从陡峭的山崖上往主阵地上爬,等他爬到了连队的阵地,发现阵地上已经没有人了。连队什么时候转移的,他不知道。他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决定回到李克先身边去,但是,没有等他跑回李克先隐蔽的地方,就看见三个美国兵已经把李克先围住,他听见了李克先手榴弹的爆炸声……
内心万分痛苦的曾南生最后终于追上了撤退中的部队。
两年零四个月后,曾南生牺牲在朝鲜黄海道长丰郡项洞里的一次战斗中。
中国二线部队第二十六军一参战就赶上了艰苦的阻击战。
雷保森,24岁参军并入党,是个作战勇敢的士兵。他所在的部队在七峰山附近阻击美军时,他带领四班在一条公路上与12辆美军坦克搏斗,击毁了11辆,全班竟无伤亡。部队向北转移时,负责掩护撤退的六班阵地发出要求增援的信号。雷保森带领士兵向六班阵地接近的时候,发现六班阵地上已经挤满了头戴钢盔的美国兵,六班的士兵已全部牺牲。四班立即向美军冲上去,用身体形成一道阻挡美军前进的前沿阵地。美军发现这不是一支大部队,于是向四班蜂拥而来。但令美军没想到的是,一声呐喊之后,中国士兵竟然进行了反冲击!雷保森的四班以惊人的胆量冲向美军,并且立即展开肉搏!雷保森连续打倒几个和他扭在一起的美国兵,第一个冲上六班阵地。但是,当他回头招呼自己的士兵时才知道,在刚才的肉境中战士们都已牺牲,到达六班阵地上的人除了他,只有一个叫周士武的士兵了。
雷保森在六班的阵地上看见了六班全体士兵的遗体,从这些死去的士兵手中沾满血迹的镐头上看,这里进行的是一场血肉搏斗。雷保森搜集到20多个美式鸭嘴手雷。美军的冲锋又开始了。阵地三面全是美军士兵,黑压压的,不知道有多少。香保森和周士武在阵地上奔跑着,向三面拥上来的美军射击,但是美军士兵越来越近了。周士武的双眼被打瞎,看不见了,雷保森对他说:“天决黑了,你顺着北面的陡坡往下滑,我掩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