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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争》王树增

李奇微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中国军队的“礼拜攻势”。

其实,这也是中国军队在占领汉城后为什么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最根本的原因:中国军队不具备持续攻击的能力。

李奇微把战场上混乱的进进退退逐一分析出清晰的条理:“礼拜攻势”大大限制了中国军队的作战,而且,即使在战役进行当中,中国军队也不敢在白天进行大规模的攻击行动,因为联合国军的空中可击所造成的威胁是他们不可克服的。每每在夜间作战,天一亮就立即隐蔽。这又极大地限制了中国军队的攻击速度、限制了中国军队的战役发展。

军事上任河最富成效的作为在如此多的限制中是不可能实施的。

李奇微总结出了对付中国军队的有效办法:当凶猛的“礼拜攻势”接近尾声的时候,以强大的反击力量立即投入前沿,向弹尽粮绝的中国军队毫不迟疑地扑上去,“接近他们!打击他们!”左奇微同他的部下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给自己要采取的第一步行动定名为:“猎犬行动”,意思是像猎狗一样跑上去寻找中国军队到底现在在哪里,主动创造战机,大胆地接触中国军队的前锋,把正处于受物资供应短缺困扰的中国军队死死缠住。“不是都在说联合国军到底应该怎么办吗?依我看,联合国军的出路只能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在彭德怀命令中国军队全线停止追击一个星期后,1951年1月15日,李奇微的“猎犬行动”开始实施了。

为了使美军官兵们更加明确自己的战术思想,李奇微将联合国军今后与中国军队作战的总的战术原则定义为:“磁性战术”。他催促位于前沿的所有的部队立即采取行动,派出小规模的侦察队,大胆地向北侦察,“一直到发现中国人的真正的防御线为止”。

李奇微特别要求:美军士兵充当侦察队的主力。

15日,在水原至利川间的两军对峙线上,李奇微派出的侦察队开始了主动向北的试探性侦察进攻。

由汽车搭载步兵,几辆坦克为前导,采取小股多路的方式,沿着接触线上的宽大正面向北进行威力搜索,向中国军队伸向前沿的每一根触角进行小规模的攻击,并且密切观察中国军队的反应。开始是连、排级的兵力规模,后来上升到团级的兵力规模,并配合大量侦察机的空中侦察。同时,情报部门派去大量特工向北渗透。美军地面的侦察队没有寻找到中国部队的痕迹,他们看见的只有在被战火摧毁的村庄废墟中生火取暖的朝鲜农民,“只有这些零星的农民才证明这片不毛之地尚存有生命的迹象”。偶尔有少量中国军队的侦察兵出现,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遭遇战,战斗平淡而短暂,基本上以中国侦察兵消失在雪野中为战斗结束。

“猎犬行动”持续了八天,根据数支美军侦察队的侦察报告,李奇微虽没有彻底弄清中国军队的意图和十分具体的防御阵地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证明,中国军队暂时没有发动新的战役的能力和意图。

可是,究竟在美第八集团军的正北方,17万中国军队的存在是明确的事实。这些军队究竟布防在哪里?他们现在正干些什么?下一步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22日,麦克阿瑟亲自飞临朝鲜。在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他审查了李奇微制定的向北进攻的计划。接着,像往常一样,麦克阿瑟向记者们发表了讲话:由于补给线拉长造成的敌人战略上的弱点正在逐步发展,疾病也在敌军士兵中蔓延,中国人不知道怎么去控制广泛传播的流行病,以致他们的战斗力遭到破坏。现在有不少关于中国人要把我们赶下海去的流言蜚语,正如早些时候北朝鲜人说要把我们赶下海一样是无稽之谈,没有人能把我们赶下海去。本司令部决心要在朝鲜保持一个阵地,只要华盛顿决定让我们这样做。

在联合国军决定再次北进的时候,麦克阿瑟接受了以前的教训,这一次他对北进的目标说得含糊而保守:“要在朝鲜保持一个阵地。”

李奇微的目标却不是这样,他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

“向北进攻!直至碰到敌人的主抵抗线为止!”

第八集团军的参谋们把这次北进的行动称之为“霹雳作战”。

1951年1月25日,“霹雳作战”开始。

联合国军方面集中了5个军、16个师、3个旅、l个空降团,及其全部的炮兵、坦克和空军力量,其地面部队人数达到23万人。西线是进攻的主攻方向,东线辅助进攻。其态势为:西线,美第一军以土耳其旅、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三师、英第二十九旅为第一梯队,在野牧里、水原、金良场里一线30公里的地段上展开,向汉城方向实施进攻,南朝鲜第一师为预备队;美第九军以美骑兵第一师、英第二十七旅、美第二十四师为第一梯队,在金良场以东至骊州一线38公里的地段上展开,向礼峰山方向实施进攻,南朝鲜第六师为预备队。

东线,美第十军以美第二师、空降一八七团、南朝鲜第八、第五师为第一梯队,在骊州至平昌以东一线72公里的地段上展开,向横城、阳德院里、清平里方向实施进攻,美第七师为预备队;南朝鲜第三军团以南朝鲜第七师为第一梯队,在桧洞里至旌善以东一线30公里的地段展开,向下珍富里、县里方向实施进攻,南朝鲜第三师为预备队;南朝鲜第一军团以南朝鲜第九师。

首都师为第一梯队,在北洞里至玉溪一线30公里的地段展开,沿东海岸实施进攻。

战役的总预备队是位于大田的美陆战一师和南朝鲜第十一师。

南朝鲜第二师担任后方的警戒和掩护交通运输的任务。

联合国军此次北进战役计划显示出李奇微与沃克在战术思想上的迥然不同,特别表现在对美军与英军的使用上:一、美军担任战役的主攻,集中在汉城方向的西线,南朝鲜军队集中在东线辅助进攻;二、针对中国军队惯用的分割包围的战术,采取互相靠拢,齐头并进,稳扎稳打,东西呼应的方式;三、坚持“磁性战术”的原则,坚决近距离地与中国军队接触,不间断地进攻,不给中国军队以补充的时间,与中国军队拼消耗,并且在局部战斗中,采取“火海方式”:即依靠优势的炮兵、空军和坦克的火力,对中国军队实施密集的高炽烈的火力突击,以杀伤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

中国军队方面没有想到美军的反攻发动得如此之快。甚至连美国政府官员都没有想到,联合国军如此大规模的反击战役如此迅速地开始了。

“霹雳作战”行动一开始,李奇微穿上他的伞兵战斗服,把两颗甜瓜型手雷照例挂在脖子上,然后打电话给美国第五航空队司令官帕特里奇,说:“帕特,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在共军头上兜兜风,看看他们在干些什么?”

帕特里奇回答:“很乐意奉陪,将军。我正好可以在你面前显示一下我的飞行技术。”

由空军司令官帕特里奇亲自驾驶的一架老式AT-6型教练机起飞了。飞机的飞行速度很慢,机身是帆布制的,但飞起来十分平稳,这很利于李奇微对地面的观察。飞机沿着两军接触线深入到中国战区一边达32公里,很低地飞过山峦河流,在任何怀疑有中国大部队的村庄、小镇和谷地的上空反复盘旋。飞行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大地被白雪覆盖,山谷间的松林呈现出一片深色的暗绿。

无数条道路蜘蛛网一般铺在大地之上,寂静得令人感到这个世界仿佛有一点不那么真实。

“我们很难发现一个活动的生物。”李奇微在他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没有篝火的烟雾,没有轮痕,甚至没有被践踏过的雪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大部队的存在。”

李奇微不知道,就在他乘坐的这架低空盘旋的AT-6教练机的机翼下,在一座白雪覆盖下的大矿洞里,他的对手,中朝军队的总司令官彭德怀和北朝鲜领袖金日成,以及100多名中朝高级官员,正愉快地观看一出名叫《阿妈妮》的歌剧。大矿洞里歌喉婉转动人,舞姿切娜多姿。

由志愿军文工团创作并演出的歌剧《阿妈妮》,是文工团在朝鲜战场上领受任务而仓促创作的。尽管如此,它在中朝高级干部会议的开幕式上还是受到了欢迎。金日成专门把剧本要来,说要亲自翻译成朝鲜文演出。同时在开幕式上演出的还有北朝鲜人民协奏团的演员们。他们身上穿着毛呢的军服,腰扎武装带。脚上是高筒皮靴,这样的装束穿在女孩子身上真是好看。而中国人民志愿军文工团的演员们没有演出礼服,上舞台演出穿的就是平时穿的棉布军装。因为入朝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是在部队当兵就是深入前沿慰问,所以多数人的军装上还打着补丁,女孩子们的手也是黑糊糊的。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们为此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们对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说:“我们发起个募捐,凑点钱给文工团的同志也做上一套阔一点的衣服穿,咱也体面体面!”

这是朝鲜战争中惟一的一次中朝双方高级干部“欢聚一堂”

的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北朝鲜首相金日成和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的主要负责人,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和志愿军其他领导人,中国东北人民政府主席高岗,志愿军各军的主要负责人,中国第十九兵团来朝鲜参观的领导干部,还有北朝鲜人民军总部和各军团的主要负责人,共122人,与会的中朝人员混编成6个大组,在那个巨大的矿洞里围坐在一起,没有那么多桌椅,很多人就地坐在地上,就连吃饭也成了问题,因为美军飞机的骚扰,会议没有彩旗和标语口号,但无论如何,这对于处于战争时期的中朝双方来讲,会议的规模已经是很豪华了。

会议通过了推举苏联的斯大林和中国的毛泽东为大会主席团名誉主席的决定,然后通过了大会主席团的名单和秘书长人选。

彭德怀首先作了题为《三个战役的总结与今后的任务》的报告。这个报告是经山毛泽东亲自审定的,彭德怀手中的报告稿上,画满了毛泽东亲手修改的红色铅笔的印迹。毛泽东修改得最多的,是论述中朝两国和两国军队的关系问题的段落,毛泽东在报告稿上写下如下的话:以金日成同志为首的朝鲜劳动党和人民军,在朝鲜五年的斗争中有了伟大的成绩。他们坚决反对美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建立了为人民服务的人民政府,建立了英勇的人民军,和苏联、中国及其他人民国家建立了友好关系,现在又在和美国侵略军及李承晚伪军进行着英勇的斗争。因此,一切在朝鲜的志愿军同志,必须认真地向朝鲜同志学习,全心全意地拥护朝鲜人民,拥护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拥护朝鲜人民军,拥护朝鲜劳动党,拥护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同志。中朝两国同志要亲如兄弟般地团结在一起,休戚与共,生死相依,为战胜共同敌人而奋斗到底。中国同志必须将朝鲜的事情看做自己的事情一样,教育指挥员、战斗员爱护朝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不拿朝鲜人民的一针一线,如同我们在国内的看法和做法一样,这就是胜利的政治基础。只要我们能够这样做,最后胜利就一定会得到。

毛泽东十分清楚地知道,中国军队没有在异国作战的经验,而且,自战争开始以来,中朝双方已出现意见分歧,这对战争的进程是十分不利的。强调对北朝鲜的尊重,是为战争能够取得胜利提供一个可靠的政治基础。

彭德怀对此深有感触。在他呈报给毛泽东的报告稿上,已经将这样的论述说得很多了,他认为该说到的话基本上都说到了,可是,毛泽东依旧添上了这样很长的一段话。当他在会议上念完这段话的时候,全场响起了掌声。但是彭德怀知道,不管掌声如何热烈,在会议讨论的时候,分歧将依旧存在,甚至会引发激烈的争论。现在,在第三次战役后,是否“乘胜追击”的问题就是一个中朝双方极为敏感的问题。

因此,在报告中,彭德怀就三个战役胜利的意义、胜利的原因、战术上的几个问题、下一战役的思想准备、加强后勤工作、三八线以南地区所应实施的政策、中国人民志愿军向朝鲜劳动党和人民军学习等七个问题作了详细的阐述之后,特别突出地就当前急需要统一思想的几个问题阐明了自己的观点;第三次战役后为什么不追击?对敌人的优势装备应该如何估计和对付?

朝鲜战争的前景是怎样的?取得最后胜利应该具备的条件是什么?

最后,在这个报告中,作为朝鲜战场中方的主帅,彭德怀说明了两个重要观点:在政治上,美国决不会自动退出朝鲜,除非受到更大的打击;在军事上,中国军队擅长的夜战、分割迂回、敌后渗透等战术,证明是有效的。

这两个观点对未来朝鲜战争的演变起了重要的影响。

会议的第二天,后勤工作问题引起大家的注意。

中国士兵普遍存在“三怕”的担忧:一怕没饭吃,二怕没有子弹打,三怕负伤后抬不下来。全面负责后勤工作的洪学智副司令在发言中指出,志愿军后勤工作存在的主要问题是物资供应不上,伤员抢救不及时,部队往往在挨冻受饿的情况下作战。由于没有制空权,三个战役打下来,损失的汽车达1200多辆,平均每天就损失30辆。志愿军后勤工作人员太少,没有充分的物资,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和道路条件,没有健全的组织机构,仗没法持续地打下去。

无论会议上的发言和争论如何的激烈,在会议第一天,前线传来的消息使会议蒙上了一层焦灼不安的气氛。

25日,前线传来关于敌人进攻的消息,彭德怀对此十分惊讶和怀疑,他命令前线部队密切监视敌人的动向。第二天,前线传来的报告更加明确:敌人开始全面进攻。

彭德怀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联合国军的进攻发生在中国军队最不愿意进行战斗的时中国军队目前的状况是:前线的几个军经历三个不间断的战役后,兵力严重减员,士兵疲劳,后勤供应跟不上,而原准备在下个战役使用的第二批入朝作战的部队第三兵团和第十九兵团还没有赶到,连为前线补充的四万名老兵和八万名新兵也没有到达。就兵力而言,现在敌我双方几乎相等,但与装备占绝对优势的联台国军作战,这却是个危险的兵力对比。而更为危险的足,部队没有应战的思想准备,从现在各军的位置上看,应付敌人开始的全面进攻,尚需立刚重新部署调动。

彭德怀站在大矿洞外的山头上,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爆炸声,美军的飞机已开始昼夜不停地对平壤和其他重要目标的轰炸。

战局的恶化是肯定的了,身经百战的彭德怀能够预料到目前局势的发展将会多么的危险;应该庆幸的是,部队在三八线上及时停了下来,如果继续南进,在部队更加困难的时候,敌人进行反击,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27日,彭德怀向部队发出“停止休整,准备作虎”的电报。

深夜,彭德怀向毛泽东发出如下电报:(一)美军三个团(后续部队不详),分三路越金良场里、水原线北数里,有相机攻占汉城、汉江南岸桥头阵地的模样,企图以此稳定联合国内部目前严重混乱现象。为增加帝国主义阵营矛盾,可否以中朝两军拥护限期停战,人民军与志愿军从乌山太平里、丹邱里(原州南)线,北撤十五至三十公里,如同意,消息请由北京播出。

(二)敌继续北犯,我部全力出击,消灭一个师以上,保持桥头阵地,甚为困难。出击将破坏整训计划,推迟春季攻势,且目前弹、粮全无补充,最快亦须下月初旬,才能勉强出动。我暂时放弃仁川及桥头阵地,在国内外政治是否许可……政治上如不许可放弃汉城。

仁川,即须被迫部署反击,但从各方面考虑,甚为勉强。

以何者为是,盼示复。

建议“拥护停战”从彭德怀的嘴里说出来,可以想见战场局势的危险:停战是联合国方面根据一些国家的提案提出来的,中国方面给予了坚决的拒绝,因为这个把戏的目的是让联合国军利用停战来获得喘息的时间。连彭德怀自己两天前的报告中也曾明确阐明:联合国军是不会自动退出朝鲜的。现在在对方已经开始大规模进攻的情况下提出停战,并且要主动后退30公里,政治的天平会倒向哪一方?况且,汉城怎么办,放充?这么快就放弃汉城怎么向中朝人民交代?将对中国军队的作战士气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彭德怀在不眠之夜把这些问题的后果都一一想到了,可是,迎敌而上,出击作战,军事上不允许。按现在中国军队的状况,如果出击,各方面都很勉强,因此必然会凶多吉少。军事上的常识是,部队的出击应该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行动,战争史上没有哪次勉强出击是以胜利为结局的。战斗一旦展开,是要流血的,绝不能用士兵的生命去做一次企图侥幸取胜的赌博。如果部队遭到重大损失,军事上的被动不说,政治上会更说不过去……

战争就是政治。

电报发出后,连彭德怀自己都认为,毛泽东肯定不会同意他的意见。

果然。

28日晚,毛泽东回电。其内容不但没有出乎彭德怀的预料,其要求更令彭德怀大吃一惊:德怀同志:

(-)一月二十七日二十四时给我的电报及给各军准备作战的命令均已收到。

(二)我军必须立即准备发起第四战役以歼灭两万至三万美李军占领大田安东之线以北区域为目标。

(三)在战役准备期间必须保持仁川及汉江南岸,为确保汉城并吸引敌人主力于水原利川地区,战役发起时,中朝两军应取突破原州直向荣州安东发展的办法。

(四)中朝两军北撤十五至三十公里发表拥护有限期停战的新闻是不适宜的,敌人正希望我军撤退一段地区封锁汉江然后停战。

(五)第四次战役后敌人可能和我们进行解决朝鲜问题的和平谈判,那时谈判将于中朝两国有利,而敌人则想于现时恢复仁川及汉江南岸桥头堡,封锁汉江,使江域处于敌火威胁之下即和我们停战议各,中朝两国处于不利地位,而这是我们决不能允许的。

(六)我军没补充弹药也不是没有很大的困难,但集中全力向原州荣州打下去歼灭几部分美军及四五个南朝鲜师的力量还是有的。请你在此高干会议上进行说明。此次会议应即作为动员进行第四次战役的会议。

(七)中朝两军在占领大田安东之敌军以北地域以后再进行两个至三个月的准备工作,然后进行带最后性质的第五战役,从各方面来说都比较有利。

毛泽东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八日十九时

毛泽东不但不同意部队后撤,而且指示立即发动第四次战役,其战役目标是三六线上的大田和安东!

29日,中朝高级干部会议立即改成第四次战役的动员会议。

彭德怀心里很清楚,按照毛泽东的要求打到三六线上去,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至于在三六线上休整部队,更是绝对的一种想象。现在,在三七线上的部队想休整,人家已经不让你休整了。第四次战役在勉强发动的状况下,最好的结局根本不是打到大田安东一线去,就连现有的三七线能否保住也是个问题。

中朝军队所进行的战斗是正义的,但这仅仅是战争胜利的政治保证,而军事上的保证又是什么呢?交战双方装备的极度悬殊决定了军事占领上的极大差距,弥补这个差距所付出的代价目前只能是更多的士兵的生命。

撤退,在军事上是合理的,但政治上不允许。

进攻,军事上不现实,但政治上需要。

第四次战役必须打了。

彭德怀给毛泽东回电:主席:……

我军情况,鞋子弹药粮食均未补充,每人平均补五斤,须二月六日才勉强完成。特别是赤脚在雪里行军是不可能的。将各军师直属队担架兵抽补步兵团亦需数日。十三兵团主力由现地出动至洪川、横城集结约二百公里。我们拟于二月七日晚出动至十二日晚开始攻击。

攻击部署,以邓华同志率三十九军、四十军、四十二军、六十六军首先消灭美二师,然后进攻堤川美七师或伪八师、二师,得手后看情况。以韩先楚同志往汉城指挥三十八军、五十军及人民军第一军团坚持汉江南岸阵地,相机配合主力出击。以金雄同志往平昌指挥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首先消灭伪七师,得手后向荣州前进。

九兵团目前只能出动二十六军共八个团,须二月十八日才能到铁原做预备队,其余因冻伤均走不动(一个师三天又走十五公里),四月才能大体恢复健康,影响了我步兵比敌步兵优势,这是严重问题。第四战役敌我步兵相等。情绪比较高,我还存在许多弱点。消灭敌两三万人后,敌利用技术优势,我亦不能取得两三个月的休整。第三战役即带着若干勉强性(疲劳)。此战役是带着更大的勉强性。如主力出击受阻,朝鲜战局有暂时转入被动的可能。为避免这种可能性,建议十九兵团迅速开赴安东补充整训,以便随时调赴前线。

彭德怀

彭德怀军事部署的意图是:西线以现有的第三十八军和第五十军坚决阻击敌人于汉江南岸,人民军第一军团担任海岸防御和汉城守备任务;而东线则放敌人进来,然后以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第四十二军、第六十六军分割歼灭之,人民军第三、第五军团担任侧翼掩护。可以说,这样的一个部署并非是按照毛泽东的要求向三六线进攻的部署,而是企图通过阻击和局部的运动防御,迫使敌人的进攻停下来的权宜之计。

这是彭德怀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进攻了。

就是这个计划,虽然还没有实施,但看上去已经险象环生:西线有联合国军最精锐的、兵力强大的攻击力量,是联合国军的主攻方向,而中朝军队在这个方向上只有三个军(军团),这三个军(军团)将要出现的巨大伤亡且先不说,一旦阻击不住,西线崩溃,那么将会导致中朝军队防线的全面崩溃。东线虽然采取的是先放后打的原则,而且有战斗力弱的南朝鲜军队可攻击之,但是,将要在东线作战的几个军(军团)目前都在距离攻击地域上百公里之外的地方休整,于是就要仓促准备,连续行军,再加上官兵们仓促投入战斗的不稳定的心态……

对于几十万中朝士兵来讲,朝鲜战场上的最严峻的第四次战役,就这样开始了。

“共军士兵们,你们今天过年了!”

当美第二十五师师长基恩少将透过吉普车的前窗,看见了那座岩石裸露的山峰时,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觉。

威廉。基恩,1919年毕业于西点军校,在美国陆军任职已达31年。二战中曾在布莱德雷手下任过参谋长,在北非和欧洲都参加过战斗。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对他的评价是:“忠诚可靠,不屈不挠,具有稳定性格。”

自基恩率领美国步兵第二十五师进入朝鲜作战以来,第二十五师的表现令他一直处在沮丧的情绪中。原本属于这个师的二十四黑人团,因为作战消极,被上级解散了。四个月前,当北朝鲜军队全力向釜山防御圈施加压力的时候,沃克命令第二十五师沿着晋州公路和海岸公路发动一次进攻,以确保釜山防御圈南端的安全。这次进攻,由于寄托着沃克对第二十五师的极大的期望,所以被正式命名为“基恩作战”。进攻中,基恩的部队虽然攻占了晋州的目标,却突然受到埋伏在山里的北朝鲜人民军的袭击,美二十五师顿时损失惨重,撤退下来后很不光彩地被沃克调到后方去整顿。“基恩作战”以一次失败被写进美国陆军的战史中。

这次,第二十五师还是要沿着海岸公路攻击,这里的地形和四个月前那次倒霉的“基恩作战”时完全一样。眼前这座叫修理山的山峰看上去有种不吉利的样子。基恩知道,现在的对手可能会比北朝鲜军队更加有战斗力,而且中国军队的战术更无章法,因此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

基恩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再一次与失利的战例联系在一起,然后进入他母校的教材中。

从“霹雳作战”一开始,基恩就给自己规定了一条雷打不动的原则:齐头并进,严格按照每天前进的公里数推进,只要到达了计划中本日的调整线,无论如何也不再前进一步了。

于是,位于西线美军第二十五师的前锋部队一线平铺,由西向东并列着土耳其旅、三十五团和南朝鲜第十五团。

修理山,汉城南边的一个重要高地,俯瞰着由水原通往仁川1和汉城的公路,是北过汉城的必经之路。

目前,在修理山防御的,是中国第五十军的一个师。自从水原向北进攻以来,美军第二十五师一直和中国的这个军接触,并且一路打到这里来。中国军队的阻击至今为止不算猛烈,甚至可以说算不上什么阻击,拿参谋人员写给李奇微的战报中的话讲,“仅仅遇到中国人无关痛痒的抵抗”。26日,“霹雳作战”开始后第二天,第二十五师的部队除了土耳其旅在乌山附近受到猛烈的射击之外,三十五团轻易地驱赶了少数抵抗的中国士兵,进入了有城墙的水原城。水原城里的朝鲜老百姓对美国兵说:“中国人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27日,当第二十五师接近修理山的时候,中国军队的抵抗逐渐激烈了起来,第二十五师这天没有前进到计划中的位置,并且遭到了中国军队“有组织的迫击炮的袭击”。侦察报告很快就送到基恩手中:从修理山到光教山一线,中国军队修筑了相当规模的阵地,南麓棱线上有一连串的堑壕,遍布着密集的射击口。

基恩否决了参谋们提出的绕过修理山,利用公路和坦克中队向北进攻的建议。一旦激战来临了,基恩反而不断地想起四个月前的那次失败,他决定夺取修理山之后,再利用装甲纵队前进。

向修理山中国阻击阵地进攻的命令下达了。

基恩确定的攻击时间是:l月31日。

中国第五十军,由中国国民党第六十军改编而成。1948年秋,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围困长春,面对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国民党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起义,1949年1月2日,此军被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授予第五十军番号。改编之后,补充了共产党的大批干部和优秀的青年知识分子,以及在东北地区招收的大批新兵。1949年6月,该军奉命南下,10月参加鄂西战役,俘虏国民党第七十九军官兵7000多人。11月,第五十军随第二野战军入四川,12月参加成都战役,俘虏国民党军8000余人。1950年2月第五十军归第四野战军序列,入湖北,参加修筑汉江大堤工程。

1950年10月,作为入朝参战的第一批部队之一,第五十军参加了第一、第二、第三次战役,一直被部署在西线的主攻方向上,全军作战英勇,战果累累。在第三次战役中,该部队在攻击汉城的主要攻击线上迅猛挺进,以于高阳附近歼灭英军“皇家重坦克营”一战闻名于战史。是首先突入汉城的部队之一。第三次战役后,该军一直追敌至水原附近,是中国军队在朝鲜半岛上向南打得最远的部队之一。

第五十军现任军长曾泽生,政治委员徐文烈,参谋长舒行。

中国第五十军,在1951年第四次战役开始的时候,最先在美军强大的攻势面前接受了严峻的考验,为此,中国士兵用血肉之躯阻挡住美军的坦克与大炮,热血洒遍朝鲜汉江南岸绵延陡峭的山峰。

l月31日晨,美军第二十五师师属炮兵群经过两天的准备,开始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火力准备。从西海岸外海的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攻击机也飞临修理山上空同时进行了猛烈的轰炸。

美军从中国军队阻击阵地的两翼同时发动进攻。还在火力准备的时候,参加冲击的部队已从两翼使用营级炮火协助,仅仅担任左翼主攻的三十五团二营的营级炮火就包括了数十门75毫米元后坐力炮、81毫米迫击炮、60毫米迫击炮,以及21辆坦克上的滑膛炮和数辆M-16自行高射机枪。修理山中国一线的阵地全部被硝烟和火焰所覆盖。

美军第二十五师三十五团首先冲击。

左翼攻击的第一梯队是二营营长麦利特中校指挥的F连。

在炮火准备向中国阵地的反斜面延伸的时候,F连士兵呐喊着开始向修理山中国阵地的前沿冲击。他们在阵地前沿受到中国军队迫击炮火的拦截,同时也受到侧射火力和手榴弹的杀伤,但是他们还是一步步地接近了前沿棱线的顶端。开始时,中国士兵射出的子弹十分密集,F连出现了较大的伤亡后,曾经一度停止了攻击。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中国士兵的火力逐渐稀疏了下来,F连终于爬上了前沿棱线。中国士兵的阻击突然减弱,F连如此顺利地占领了阵地棱线,令麦特利中校有些意外。在占领的中国阵地上清点战斗结果时,麦特利中校发现F连伤亡31人,中国士兵留在前沿阵地上的尸体是43具。

右翼攻击的第一梯队是由格兰德中尉指挥的E连。在105毫米榴弹炮和81毫米迫击炮的弹幕掩护下,E连冲过攻击路线上的一片开阔的稻田,然后接近了前沿棱线。美军士兵们沿着丛林覆盖、乱石累累的陡坡往上爬,立即受到上面射来的步枪子弹的拦截。格兰德命令各排散开,从不同方向向上跃进,在岩石的掩护下,他们喊着口令一齐向上投手榴弹。然后一步步地向山顶移动,也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E连以伤亡20多人的代价占领了前沿模线。留在这个阵地上的中国士兵的尸体共有20多具。在格兰德也为今天的攻击如此顺利而感到奇怪的时候,他看见被F连赶下来的大约50多名中国士兵沿着山沟在向后跑。

中国军队在修理山阵地的前沿一线阵地上修筑了很深的堑壕和很结实的隐蔽工事,但美军仅用了三个小时就打下来了,安特利营长和格兰德连长面对胜利却相视无言,被打怕了的他们一时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包括基恩师长在内的第二十五师的军官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必须在战斗前进行猛烈的炮火准备,以基本上把中国军队阵地的工事全部摧毁,而且对其人员的杀伤也必须出乎意料的多。因为他们发现那些死在阵地上的中国士兵,绝大部分是因为炮击和轰炸而死的。尤其是抵近射击的榴弹炮和无后坐力地对其工事射击口的直接瞄准射击,基本上在进攻前就能把中国阵地上的一切炸飞。

对于中国军队来讲,面对美军火力强大的攻击,把阻击阵地设置在正斜面上的传统做法已经成为生命换来的教训。正斜面一旦承受炮火射击必将局面极其残酷,人员和工事会受到惨重的杀伤和破坏。为此,美军的军事教材上写道:“对拥有优势火力的敌人进行防御时,如果把阵地线选在正斜面上,结果就会白白地成为敌人的饵食。”更何况美军的火力装备是中国军队不可比拟的。

31日中午的时候,修理山中国军队一线前沿阵地丢失。

从修理山的前沿阵地,可以看见不远的一处高地上,中国士兵在正紧张地修筑阻击工事。格兰德中尉主张立即攻击。他的主张受到麦特利营长的否决:“对方是中国人,没那么便宜的事,等着火力支援吧!”

麦特利在等着空中的火力支援。

没有空中支援的时候是不能攻击的。

于是就等。美国兵坐在岩石上吃着南朝鲜民工送上来的食品,其中有很热很浓的咖啡。伤员和死亡士兵的尸体已经全部抬了下去。太阳温暖地照着,除了从中国阵地上传来的修筑工事的声音外,一切都很平静。喝了热咖啡的美国兵有的开始在岩石下打吨,只有格兰德中尉越来越不耐烦,他不时地看看天空,怎么支援的飞机还没有来?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突然,剧烈的枪声从中国人的阵地上响起,机枪子弹暴雨般地向美国兵的头上倾泻而来。美军士兵滚到岩石后面,紧张地端起枪,被射中的士兵因为疼痛尖锐地叫喊起来。

射击还在持续,美军士兵们感到中国士兵随时可能冲击过来。太阳已经西斜,E连接到了开始攻击的命令。

麦特利营长说:“飞机马上就来了!要立即占领前面的高地!”

格兰德连长看了看仍没有飞机的天空狠狠地骂了一句。

中国军队的阵地上立即受到炮火的袭击,硝烟和火焰腾空而起。E连的士兵沿着岩石的缝隙向中国军队的阵地接近的时候,居然看见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中国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操纵着一门追击炮进行射击,他们根本没把美国兵的接近当一回事,这让美国兵十分惊讶,一时竟忘了开枪射击。“这是中国士兵顽强抵抗的证据,”后来格兰德连长说,“他们的镇静令人害怕。”

在爬到高地腰部的时候,中国土兵的火力加强了。大量的步枪一齐射击,从声音上听至少有两挺机枪。爬在最前面的阿卜拉哈姆排暴露在中国士兵的火力之下,士兵们像坠落一样从山腰上滚下来,混乱地分散开。负伤的士兵大声地叫着排长,排长自己滚在一块岩石的后面喘个不停,并且通过无线电向格兰德报告:“我们陷入困境!我们陷入困境!”格兰德看着天空说:“坚持一下!飞机马上就来!”

可是,该死的飞机还是没有踪影!

美国兵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在阿卜拉哈姆排正在危机中的时候,从他们的侧后,中国士兵猛烈的反冲击开始了。最先受到中国军队反击的是二营的一排,一排的美军士兵们疯了一样地向后跑,但是中国士兵的刺刀就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追。在阿卜拉哈姆排的身后,出现了一队利用背负的A字形木架运送弹药的中国人,从一些中国人背上的东西上看,好像不是弹药箱,可能是装在布袋中的食品。阿卜拉哈姆排处在三面有中国士兵的境地之中,美军士兵们息声屏气,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也许受到中国军队反击的一排完蛋了,追击他们的中国士兵终于调过头来收拾爬在半山腰上的阿卜拉哈姆排了。侧射、背射和正面的射击令这个排处在完全挨打的困境中,排长立即要求撤退:“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被全部消灭!”格兰德向麦特利营长报告撤退的请求时,麦特利营长一口拒绝了:“再忍耐一下!飞机马上就来了!”

格兰德忍无可忍,他们已经等了四个小时的飞机了:“即使飞机现在来,也来不及了!再说,来了能怎么样?往山上扔汽油弹?我们的一个排在上边!”

麦特利终于同意撤退。

格兰德把连队能够集中的炮火全部调来,掩护阿卜拉哈姆排撤退。18门各式火炮,加上8门108毫米的迫击炮一齐向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射击,短短的几分钟内竟然发射了200多发炮弹。当幸存的美军士兵在炮火的掩护下跑下来的时候,他们破口大骂空军,然后就清理伤亡情况,结果发现其中两个死亡的士兵是刚补充来的新兵,叫什么名字谁都不知道。

美军的飞机来了,是一群A-7‘海盗式’攻发机。盘旋之后俯冲下来,黑压压地向中国阵地上开始狂轰滥炸。冲天的黑烟和火柱遮住了西斜的夕阳,使天空顿时暗了下来。麦特利营的美军士兵又开始大骂,因为他们看见这些飞机并没有轰炸令他们受到严重损伤的这块中国阵地,美军的飞机还在轰炸修理山的主峰。

正骂着,就有美国兵看见中国阵地的前沿上有两个人影在昏暗的天色中晃动,那肯定是负伤后没死的美国兵在寻找下山的路。于是他们喊叫着,招呼那两个人快点下来,结果喊了半天,那两个人根本没理会,仔细看,原来是两个中国士兵,正在美军士兵的尸体上搜着什么。

第二天,麦特利营继续攻击,但是,当他们缓慢地爬上高地时,发现阵地上根本没有中国士兵了,阵地是空的,一些被打坏的苏制轻机枪和步枪散落在被炮火熏黑了的土地上。

2月2日晚,一夜的风雪,3日天亮的时候,美第二十五师开始向修理山主峰攻击。

令从右翼攻击的美军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上了修理山的主峰。同时,左翼的土耳其旅也传来好消息,说他们也上了主峰。主峰上雾很大,美军士兵们看见他们右前方的枝线上有两路纵队在向他们的背后运动,但在浓厚的雪雾中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美军判断可能是土耳其人,因此他们没有开枪。放不下心来的美军军官向土耳其旅司令部打电话,但是电话的那一端没有会说英语的军官,双方说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不久天黑下来,修理山顶上的美军士兵个个心情恐慌,军官们也个个焦虑不安——他们知道,天一黑,中国人说不定就会从什么意料不到的地方钻出来。

依旧打前锋的麦特利营长决定让G连连夜向主峰靠拢,以便在紧急时刻支援主峰上的E连。可是,G连的联络兵在黑暗中不断地叫喊E连,却没有任何回答。正在焦灼不安的时候,黑暗中有一支部队走来,一个声音传来,是英语:“我们是土耳其连!我们是土耳其连!”G连还没看清楚就走过去了。这个情况反映到美军指挥所,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黑暗中那支部队走过的地方,正是中国军队的阻击枪手出没的地方,是明令禁止通行和特别戒备的地段。这是一支什么部队?为什么通过阻击线而没有发生任何战斗?

没过多久,土耳其旅派来的联络官到了美军指挥所,说在他们和美军的阵地之间,存在一个400多米的空隙,要求派部队把这个危险的空隙填补上-一一美军军官们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为右翼已经被土耳其旅完全占领了,而现在看来,在右翼发现的部队根本不是土耳其人!

这一夜所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把美军给弄糊涂了。

午夜到了。

首先美军第二十五师三十五团二营一排的阵地上空,突然飞来了手榴弹,同时步枪和机枪的子弹也密集地飞过来。而这些射击居然是在距离他们不到15米的地方进行的!美军士兵立即从战壕中爬出来,向可以藏身的岩石后面四处爬散。阵地立即就丢失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土耳其旅的阵地上传来更为激烈的枪声,不一会儿,一群浑身是血的土耳其人就跑到了美军二排的阵地上,他们用混乱的手势说,他们完了,被击溃了。

在中国第五十军阻击部队所设下的圈套中,土耳其旅开始交厄运了。白天,他们往修理山上爬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因此他们报告说,他们占领了阵地。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脚下,中国士兵正息声屏气地监视着他们。在修理山阻击阵地上,中国士兵修筑了极其坚固的工事,那些伪装严育、建筑结实的火力点和隐蔽部,由掩盖着的交通壕连接在一起,里面不但有电话线,而且囤积的物资可以让中国士兵坚持一个星期。宣布占领阵地的土耳其士兵实际上正坐在中国士兵的头顶上!

在麦特利营长的指挥所里,土耳其旅旅长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部队被打了下来,正说着,30多名土耳其士兵跑进了指挥所,弄得正在强辞的旅长十分尴尬。旅长和他的士兵们用土耳其语说了一会儿之后,他如释重负地对麦特利说:“我们的士兵说,美国人也把阵地丢了!”

由于土耳其旅的溃败,修理山主峰上只剩下美军的E连了。

中国士兵开始向美军E连的阵地进行反复的冲击。黑暗之中,中国士兵的影子时隐时现,他们好像有投不完的手榴弹。

顶峰上的E连不断地报告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一句话:“坚持下去!”

格兰德觉得真正绝望的时刻到了。炮兵的射击由于目标观测不准确而效果不大。155毫米榴弹炮发射的照明弹不但对美军没什么帮助,却正好暴露了E连的位置。在照明弹的光亮下,格兰德看见中国士兵向山顶拥上来,主峰上中美士兵立即进入了肉搏战。在肉搏战中山顶像拉锯式地反复易手,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

太阳是美军的救星,它比任何飞机大炮都威力强大,因为天一亮,中国士兵就不得不撤出战斗。

E连伤亡了一大半士兵,跟随连队行动的炮兵也伤亡了30多人。

但是,土耳其旅负责攻击方向上的阵地还在中国军队手中。

恼火的基恩师长把土耳其旅的残兵换下来,派师预备队第二十七团的一个营上去。三营是由奇伊中校指挥的,这个营不但配属有迫击炮和A-16自行高机炮,同时还有一个营的野战炮兵归他们使用。

他们要攻击的是440高地。

奇伊营长乘直升机观看他要接防的阵地,他看到了440高地上“穿着褐色衣服的中国士兵”。同时,他还看见在修理山主峰方向,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那是中国军队再次向修理山主峰进行的包围冲击。

奇伊的三营也很快就尝到了和中国士兵打仗的滋味。

向高地接近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打前锋的F连刚一出击,“瞬间就出现八名士兵的死亡”。与炮兵的协同也不那么顺利,炮火的支援虽然猛烈,但总好像效果不明显,因为中国士兵的阻击没有丝毫的减弱。为了把弹药送上去和把伤员抬下来,三营每个排分配了大约50名南朝鲜民工。为了在火力上达到压制效果,奇伊在一个排的攻击中使用了五门自行高机炮和20挺重机枪,它们一齐向迎面的中国阵地进行连续不断的射击。但令美国人吃惊的是,为什么在这么强大的火力下,中国士兵依旧还在阻击,好像他们根本死不完似的。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三营攻击到440高地中国士兵阻击的最后一个阵地,奇伊用上了所有的炮兵,并且引导美军“海盗”式飞机加入了战斗。

美军炮火的密度足以摧毁高地上的所有生物,但是惟独中国士兵还在射击。“海盗”式飞机的飞行员由于看错了地面的指示,竟把炸弹投到正在射击的A-16高机炮的头上,奇伊在无线电中大声地咒骂之后说:“我们感谢空军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

看着在冲天的火焰中岿然不动的中国士兵,美国士兵开始在中国士兵不可思议的生命力面前感到了恐惧。

美军教材上对朝鲜战争中440高地的战事有如下记载:“斯基纳中尉发挥了百折不挠的勇敢精神。士兵们不愿意突击,中尉就跳着吼叫,于是,萨马中士和沃拉中士等人一齐鼓励士兵,并且踢着他们的屁股往山顶上推。大约一分钟后,全体人员都站了起来,中尉一声令下,可是全体人员都跑下了山坡。斯基纳中尉组织了突击队。在越过山丘后,听到两米距离上子弹的呼啸声。他们边突击边射击,突然周围陷入了平静,实际上他们陷入了错觉之中。在这一瞬间,好像泄气了,斯基纳中尉知道,实际上他们才前进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2月6日,在给美军以极大的杀伤之后,中国军队放弃了修理山阵地,开始向后撤退。

美军士兵在战壕中开始享受南朝鲜民工运上来的香烟、点心、干燥的袜子以及邮件。战后有人仍记得,那一天,在修理峰弥漫的硝烟中,萨马中士读信的声音:“亲爱的,你现在在干什么?告诉我……”

中国第三十八军在朝鲜战争的第二次战役中获得了“万岁军”的称号,这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但是,这之后,在这个军的军史上记载的却是一段无比惨烈的战斗经历,这就是从1951年1月底开始的汉江阻击战。

阻击战是1月28日于前沿阵地泰华山开始的。泰华山阵地与西边的第五十军的阻击阵地相连,山下的公路向东可通利原,西北可通汉城,这是联合国军北进的必经之路。在第三十八军的正面,是美军骑兵第一师和美陆军第三师的进攻部队。

最先迎击联合国军进攻的,是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三三六团的五连。

五连坚守的阵地是泰华山主阵地的前沿,名字叫草下里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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