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留申群岛飞机加油井等待大气好转的时候,李奇徽在那里踉基地司令官大切谈了一通有关考古的问题。
然后,飞机飞越太平洋,目标是东京。
李奇徽和麦克阿瑟之间的个人关系很奇妙。当李奇微在西点军校读书的时候,麦克阿瑟已是西点军校的校长。在那个时候,李奇微就对这个傲慢的大人物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他了解麦克阿瑟“夸大其词和自吹自擂的恶习”和“把子虚乌有之事归功于己的癖好”。李奇微在他后来的回忆录中这样形容麦克阿瑟:这就驱使他在每次有他的地面部队参加的登陆行动和发起主要攻势时,都愿意在大庭广众之前摆出一副真正的现场指挥官的架势。他有意培养清高孤傲之情,仿佛这是天才的特征,……使他失去了一名司令官从他的部署那里得到批判意见和中肯评价。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使他不顾逻辑而一意孤行,他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使他产生一种一贯正确的预感……
圣诞节的第二天,李奇微到达了东京麦克阿瑟的官邪。当晚,麦克阿瑟没有接见他,他在麦克阿瑟夫人的精心关照下度过了一个舒适的夜晚。第二天,即12月26日上午9时,他见到了他的直接上级麦克阿瑟将军。
奇怪的是,当时的麦克阿瑟给李奇微留下了难得的好印象:麦克阿瑟将军造诣很深,言谈简洁,我想问讯的几点,毫无遗漏地谈到了。他好像很懂得谈心术。他具有领导才能,思路敏捷,能巧妙抓住任何事物的本质并进行通顺畅晓的解释,即使头脑最迟钝的人也能得到要领。尽管他可能暴露出一些弱点,但他仍不愧是一位伟大的军人,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和一位胸怀广阔的领袖。我对有机会同我有幸认识的少数天才之一再次共事感到高兴。
这次会见,除了谈了些日前的战场局势外,两个人实际上没有谈到“怎么办”的问题。麦克阿瑟抱怨美国空军在朝鲜表现得很一般,他告诉李奇微“别指望他们这些狗东西”,并且表示他强烈地希望能让蒋介石的部队参战。至于汉城,“有可能守就守”。
最后麦克阿瑟很诚恳地告诫李奇微,不要低估中国人,“那是一个危险的力量”。
当李奇微问道,如果他要制定一个进攻计划,不知道将军是否有反对意见时,麦克阿瑟说:“如果判断后认为采取进攻最符合情况,就进攻,好吗?”说完麦克阿瑟好像很得意地笑起来,他拍了拍李奇微的肩膀说:“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干吧,第八集团军是你的。”
麦克阿瑟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从麦克阿瑟官邪出来,李奇微的心情不是很好了,他知道“在这困难局面中的全部责任已经沉重地、严肃地、刻不容缓地压在自己的双肩上了”。
他必须立即飞到朝鲜去。
临上飞机时,李奇微在他的上衣上别上了美军第八集团军的徽章。
飞机起飞了,一路上风雨交加,李奇微在剧烈的颠簸中完成了演讲稿的修改。同时,舷窗外翻滚的乌云始终令他预感着自己前程的暗淡。
朝鲜大丘机场笼罩在湿源源的雨云下。飞机滑行停止,机舱门打开,李奇微走下来,欢迎的人们看见的是另一个活脱脱的麦克阿瑟:李奇微头戴一顶引人注目的毛边帽子,腰间挎着一支手枪。
空降战斗服翻起的衣领上佩带着三颗星和伞兵徽章。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马甲,脖子上吊着的两个黑糊糊的东西来回摇晃,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两颗美式甜瓜形手雷。
“这副打扮,是李奇微在朝鲜的注册商标!”记者们在向全世界发出的电讯中这样写道。
曾经有人对李奇微脖子上始终挂着两颗手雷提出尖锐的批评,说他这是在“哗众取宠”。李奇微的反驳是:“他妈的,这是战场!”
在以后朝鲜战争的岁月里,这两颗手雷就一直挂在这位司令官的脖子上。
美军战史所记载的李奇微的就职演说为:
“我坚信,最后的胜利属于我们。这种信念的基础是诸位在以往的联合作战中所发挥出来的业绩和坚忍不拔的精神。
我们正在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我们在进攻中必须有坚强的决心,在防御中必须有高度的持久精神。
我们必须足智多谋。即使一个排或者一个班的战斗,实际上也影响着全军的作战。纵然指挥官和参谋不在了,也要果敢地继续战斗。不能失去发挥伟大的美国精神的机会。
上帝将同诸位在一起。”
在李奇微发表他的充满“美国味道”的演讲的时候,中国指挥官彭德怀正在接近前线的一个山洞里看地图。这位同样年龄已过50的中国军队的指挥官由于长期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工作,面容与洞壁一样灰暗。各军战役前的开进还算顺利,就是炮兵总是拖后腿,行进的速度太慢!暴露目标被敌机轰炸!每个军都在抱怨炮兵没有全部到达预定位置!炮弹的运输成问题!
有的部队还是缺粮!
秘书说,祖国慰问团送来了糖果之类的东西,专门给彭老总留了一些。
彭德怀没回头地说:“我不要!全部送到部队去!”
秘书又说,慰问团还专门给彭总带来了毛皮缝制的护膝,说是彭总的夫人亲自做的。
彭德怀把皮护膝拿在手里,它摸上去很柔软。
参谋前来报告:李奇微今天到达朝鲜。这个美国司令官一下飞机的基本态度就是:一旦实力允许,立即恢复进攻。
彭德怀不由得心里一惊。
这时的联合国军刚刚结束全面的撤退,从纯军事的角度上讲,联合国军在撤退后最迫切的问题是寻求一条能够防御的战线,防止中国军队可能的大规模进攻。而事实是,中国军队的这个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新上任的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在这样的局势下居然说出了“进攻”二字。而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此时候联合国军真的具备了进攻的条件,中国军队必定会全线陷入被动。
朝鲜人民军指挥部第三次打来电话,邀请彭德怀去吃除夕年夜饭。
彭德怀说:“现在哪有心思吃饭!”
副司令员洪学智走过来说:“彭总,别老看地图了,咱们杀一盘棋!”
彭德怀说:“不杀!”
目前,联合国军在三八线上的态势是:于横贯朝鲜半岛250公里的正面和60余公里的纵深地带已形成了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为西起临津江口,东经江山,沿着三八线到东海岸的襄阳;第二道防线西起高阳,东经议政府、加平、自隐里,到东海岸的冬德里。这两道防线的后面还有三道机动防线。
此时,美国第十军已经在釜山登陆,加入到西线战场,使一线联合国军的兵力达到5个军13个师3个旅,约20万人。加上南朝鲜的军队,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所面对的敌总兵力为34万人。
联合国军的部署是:美第一军指挥两个师三个旅。其第一梯队是防守盐河口至金浦段的土耳其旅和防守临津江口至舟月里段的南朝鲜第一师。第二梯队是美军第二十五师、英军第二十七旅、第二十九旅,分别位于汉城西北的高阳和水原地区。美第九军指挥三个师。其第一梯队是防守舟月里至梁文里的南朝鲜第六师,第二梯队是美第二十四师、美骑兵第一师,分别防守议政府及汉城以东的金谷里、道谷里地区。
南朝鲜第三军团指挥三个师,即南朝鲜第二、第五、第八师,成梯队形在榻豆郁、背后岭、庆云山段展开。南朝鲜第二军团指挥南朝鲜第三师,在甲屯里防守。南朝鲜第一军团指挥两个师,即南朝鲜第九师和首都师,于甲屯里至东海岸防守。南朝鲜第七师位于春川、横城地区,是南朝鲜军的预备队。
美第二师主力位于堤川和洪川,美空降第一八七团位于金浦机场,是美第八集团军的预备队。美第十军的陆战一师、步兵七师和三师,位于大丘、釜山整顿,随时准备技人战斗。
联合国军军事部署的特点是:南朝鲜军队普遍在一线,而美军在二线。所有的军队都重兵集中在汉城周围和汉江南北的交通要道上,如此的地理防线决定着能守就守,不能则退的战略。
于是,对于中国军队来说,第三次战役的关键是:能不能抓住已经摆开要跑架势的敌人。
而其中最不能忽略的是:美军能以十分快捷的速度大举撤退,但如果它掉过头来由防御转入进攻,其速度同样是惊人的。
李奇微声明他要进攻,这不仅仅是一种心理上的威胁。美军就是在撤退中也具有转为进攻的军事能力。
李奇微不是狂妄无边的麦克阿瑟,也不是过于谨慎的沃克。
12月对日,李奇微乘坐B一17轰炸机前往汉城的前线指挥所。李奇微之所以选择这种老式飞机,是因为这种飞机射击员前面的窗户很大,便于开阔地观察地面。飞机遵照李奇微的命令沿着交战两军的对峙线飞行,高度1000米。机翼下的高耸的山峰给李奇微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群山像刀刃一样耸立着,峡谷像蛇一样弯弯曲曲”,“这样的战场,对以徒步机动为主的共产党军队来讲,是最后的游击战活动场所和理想的战场,而对以车辆机动的我军来讲,这将是个悲惨的地方。”
到达汉城的前线指挥所,李奇微一进门就发火了,因为这个前线指挥所里只有几名参谋还在工作,大部分参谋人员远在300多公里外的后方。“这是什么指挥所?让那些参谋立即给我上来!”
李奇微在美国驻南朝鲜大使的带领下,在汉城见到了李承晚。这个老头儿的情绪悲观而失望,“要给中国人治罪!”李承晚激动地说,“中国是凶恶的侵略者!”李承晚已经下令在全国征召壮丁,扩大军队,在与中国军队接触的前沿,几万劳工正在修筑工事。最近,他还亲自在汉城为南朝鲜第一师全体官兵举行了出征壮行的表彰大会,鼓励他们为大韩民国而顽强战斗。
而就是这个南朝鲜第一师,在即将打响的第三次战役中,以最快的速度溃败了。
李奇微说:“阁下,我是为在贵国逗留而来。”
这句话很有作用,因为已有传言,联合国军要撤出朝鲜。既然司令官说他要“逗留”,就说明美同人决心把战争打下去。
李奇微更急切地想了解部队的情况。他来到了防御线上的部队中。他看到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在一个师的指挥部,李奇微要求军官们向他汇报敌我双方的情况,但是,从师长到参谋人员都尽可能躲避凝他们这位新司令官的目光,而且根本说不出一线部队指挥人员应该掌握的任何情况,包括最正面的敌方的基本部署。参谋人员给李奇微行的是仅仅在中国军队集结的地域上画出一个个巨大红圈的军用地图。
在一个阵地上,李奇微问一位营长,现在他的右翼是什么情况,营长说,电台坏了,没有办法和右翼取得联系。李奇微命令这个营的炮兵现在就开炮,向中国人的阵地射击,然而营长说,手上没有关于中国人阵地的分布图,他就连自己手下连队的布防图都没有,结果,炮弹胡乱地射击,有一发炮弹竟在美军的一个阵地上爆炸了。
在一条公路上,李奇微让跟随他的宪兵把子弹上膛,截住了六辆正在撤退的南朝鲜军队的卡车。“向后转!上前线去!”他这样命令。南朝鲜士兵不认识这个气势汹汹的人,但认识美国的宪兵,于是卡车调头往回开。“一会儿他们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开回来的。”李奇微对身边的人说。
在一个美军团级指挥部的门口,李奇微内心的所有不满开始向吉普车的车篷发泄了:“把所有的车篷都给我拆下!在战场上乘坐有篷的汽车,是在封闭的车厢里骗取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和没有根据的舒适感。篷布挡不住子禅,这你们知道,这是一种同走投无路的鸵鸟把脑袋钻进沙子里一样的心理状态!”
深夜,在接近前线的一个帐篷里,李奇微开始给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写信:这里确定无疑地有一种紧张不安、大难临头、动荡不定的气氛,一种惊恐不定的精神状态。我很清楚,我们的部队业已失去信心。从他们的眼神、步态都可以看出这一点。从他们的长官的脸色——从军士到最上层军官,都可以看出这一点。他们反应迟钝,不愿意交谈,我必须从他们那里了解情况,可他们完全缺乏那种在士气高昂的部队身上可以发现的进取精神。
美军士兵们很快就了解到了他们新任司令的严厉的作风。
李奇微从一名士兵松开的鞋带抓起,一直到他给军官们下达了严酷的命令:“我不希望看到接到行动的电话还坐在那里发呆,甚至还抽上支烟的军官。应该放下电话,拿起帽子,去执行需要完成的任务。所有军官,必须和先头营在一起,文字工作可以晚上做,白天,枪炮声大作的地方才是你们必须去的地方!”
“即使你在战斗中立了大功,但是你军装上的铜扣子没有擦亮,他就跟你的屁股!”一些美国军官忿忿地说。
在李奇微到达朝鲜前线的三天内,被他撤职的一批中高级军官中不乏美步兵第二师师长罗伯特。麦克卢尔这样的将军。
李奇微把军官们集合起来讲话,表明了他将要采取的新的战术:诸位和诸位部属们的祖辈如果知道某些指挥官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在坟墓里羞愧得翻身把脸转过去的。
军事入门书告诉我们,遵照的第一原则是“尽快地与敌人接触”,我和诸位都要学习这一点。
下达命令!立即派出侦察部队!而且,一旦同敌人接触,就要像拘一样咬住,决不能放过。在敌人暴露其位置和兵力之前,必须捅一捅和刺激他们一下。每天都要捕捉和消灭敌人潜入的侦察员。我不希望我的部下出现回答“不知道这条小路通什么地方”的军官。
指挥官的任务是要走到最危险的战斗场所。
战斗一开始,希望师长和进行战斗的第一线营长们在一起,军长和第一线的团长们在一起。指挥官的位置。必须是敌我双方互相开枪的地方!
美国的国威和信用,关系到朝鲜的命运。避免失败的惟一的方法就是拿出勇气来!
把赤色中国洗成白色!占领几平方英里的土地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把中国人杀死!要寻求各种机会严惩中国人!寻找伏击他们的机会!把强大的部队埋伏在侧翼,突然发动猛烈攻击,把中国人歼灭!
李奇微不是一个惯用激烈言辞的指挥官,“不断进攻”的确是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战术思想。
为了提高部队的士气,李奇微把他的座机飞临到距离前沿很近的地方,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降落下来。李奇微的飞机驾驶员林奇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他总能满足李奇微表演似的需要,经常让飞机在简易的土路上降落,甚至降落在小镇的街道上。有一次飞机飞到一个荒凉的小镇上空,李奇微想知道小镇里有没有中国士兵,于是问林奇:是否能降落?林奇说:“我能飞进去,并且降落,但这他妈的肯定很麻烦。”林奇驾驶飞机从电线底下钻进小镇,掠过一座小桥,然后降落下去。李奇微走下飞机时手里提着一支卡宾枪,然后他步行穿过小镇,且在小桥上检查是否有中国军队的影子和他们埋下的地雷。当一小队美国士兵听闻后快速跑来时,他们看见他们的司令官被一群赶来看热闹的朝鲜孩子团团围住,而司令官正把带来的几面美国小国旗一一发给朝鲜孩子。
在以后的战争中,李奇微每每飞临战场前沿。有一次他的飞机在前线降落,几乎陷落在中国军队的阵地上,中国士兵发现后击毁了他的飞机,李奇微和林奇在冲向他们的中国士兵发出的密集子弹中钻入山林逃生。
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朝鲜战争结束,再也没有记者对李奇微将军脖子上的两颗手雷发表调侃的言论了。
尽管李奇微费尽心思地整顿着他的萎靡不振的部队,但在中国军队策划的第三次战役即将发起的时候,整个前线的美军官兵依旧情绪低落。
而在华盛顿,对战争局势的悲观预测使杜鲁门总统,连同五角大楼的官员们都感到战争似乎应该停下来了。于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将军在议会的听证会上说出了那句极其著名的话:“如果把战争扩大到中国大陆,同中国全面大打,那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敌人打一场错误的战争。”
这句话很快传到朝鲜前线的美军官兵中。
但是,无论怎样,美国人最终的心态依旧是:除非把联合国军打进海洋,不然就不能这么不体面地撤出朝鲜战场。
杜鲁门宣布了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的法令,加强了总统在战争状态下的权力范围,加速了军队和军事工业生产的扩大。
杜鲁门发表了公告:现在,我,哈里。S.杜鲁门,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正式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这就要求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增强我国的陆军、海军、空军和民防力量,使我们能够粉碎对我们国家安全的任何威胁。
参议院提出加快陆军扩编的建议,落实这个建议的第一个步骤是把第三十一、第三十七两个国民警卫师立即转为正式的联邦服役师。
国家紧急设立了国防动员局,准备把美国军队现有的250万人的兵力迅速增加到350万人。
在军事工业上,一年之内要把飞机和坦克的生产能力提高四至五倍。
由于在第二次战役中美军损失了大量的军用物资。因此,美国开始了一次向朝鲜运输军用物资的行动。从日本、从美国本土,几十艘运输舰船开始向朝鲜运送一切美军所需要的东西,其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美国人在欢给任何一次行动都取一个名字,向朝鲜半岛的运输行动被命名为:石竹花。
1950年12月对日,李奇微一直心情不安。这是他上任的第五天,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正在向他走来。他驱车前往防御汉城的阵地,看见成千上万的民工正在加固战壕。在英军第二十七旅的防御地段,他看见一位高大英俊的英国中尉正和士兵们一起整修他们的掩体,李奇微很满意地向这个年轻的英国人打招呼。英国中尉笑着迎接了他。在了解到中尉在家乡为他父亲的牧场养马后,两个人就马匹在战壕的边上亲热地聊了几句。但是,当李奇微问这位中尉“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时,年轻的英国中尉脸色突然冷淡了起来,“没什么。”中尉说。李奇微再问:“一切都很好吗?”中尉说:“是的,阁下,都很好。”中尉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但是,这是个两面透风的防线。”李奇微一下就明白这位英国中尉的意思了。对于长达300公里的防线来讲,真正在防御第一线的部队太少了。就以这里为例,一个英军营正面防御的宽度达到了10公里,而这位中尉率领的一个排的防御阵地宽达900米。李奇微无法再和英国中尉说什么,他举起望远镜向北看去。
李奇微在望远镜里什么也没看见——其实,就是此刻,大批的中国士兵正在他的前面悄悄地进入冲击阵地。
离开英军第二十七旅的时候,李奇微特地看了一下表,15时整。
他不知道,距离中国军队全线发动攻击的时间仅仅剩下两个小时了。
从前沿阵地回到汉城,李奇微询问情报消息,参谋报告说:“这些天,几乎每天都有新番号的中国军队出现,可以肯定地说,中国军队正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行动,只是不知道中国军队的进攻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地方开刀。至于前线,我刚给前方指挥所打过电话,他们说一切都是老样子,一片寂静。”
当第八集团军的美国士兵钻进睡袋准备再做一次圣诞老人降临战壕送来圣诞礼物的美梦时,在距离他们并不遥远的一个巨大的矿洞里,中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彭德怀把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并且摘下了老花眼镜,有关第三次战役的一切他已经想明白了。此刻,参谋人员手里已经抓起电话,正盯着手腕上的表,准备下达全线攻击的指令。彭德怀大口地喝着冒着热气的开水,对洪学智说:“大个子!既然人家请,哪有不去之理!去吃饭!吃完饭下一盘!”
被繁重的后勤工作折磨得十分消瘦的洪学智说:“如果你总是拴绳子(侮棋)就不跟你下。”
“错了,应该给人改正的机会嘛。”彭德怀说。
彭德怀乘车前去朝鲜人民军指挥部。
除夕之夜,风雪迷漫。
这时,在汉城的李奇微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陆军参谋长柯林斯曾反复慨叹的一句话:“伙计,对于现在的战争局势来讲,胜利一次太重要了。”
大冰河
1950年12月31日晚17时整。
汉江北岸突然飞起的一串耀眼的信号弹划过1950年除夕的雪夜,中国军队的炮兵接着开始了炮火射击,猛烈进发的火光红透了夜空,天崩地裂的巨响瞬间撕破了战场上的死静,临津江南岸联合国军的阵地顿时陷入一片烟火之中。
尽管中国军队的炮火准备时间仅为20分钟,但这已是朝鲜战争开始以来中国军队最大规模、最强火力的一次炮击。在联合国军防线最前沿的南朝鲜军队阵地上,白天还在加固的工事在爆炸中一个个地坍塌。炮弹同时引发了阵地前地雷的爆炸,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令整个大地颤抖了起来。
在爆炸的冲天火光中,惊慌的南朝鲜士兵到处乱跑。在战壕中等待冲击信号的中国士兵们从战场中站起来活动着由于长时间隐蔽而麻木的身体,看着自己的炮火打红了半边天,他们都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是临战时刻,已经忘却生死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一种热血贲张的兴奋。
“同志们!冲过江就是胜利!”
中国军队发动的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美军和南朝鲜军战史称这次进攻为“新年攻势”。
中国战史则称为“第三次战役”。
中国第三十九军是右翼突击纵队的第一梯队。他们突击的方向是正前方的汉城。
写了决死的决心书的三四六团扫雷组长张财书,比冲击部队早20分钟出发。他只有20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是炮火准备和步兵冲击之间的短暂的一瞬,他要在这个瞬间尽可能多地扫除冲击部队将要经过的道路上的地雷。张财书和三个组员每人手持一根一丈多长的木杆,大声地向冲击线上等待冲击信号的密密麻麻的士兵群喊着:“让开!快让开!”士兵们立刻闪出一条通道,他们都看着张财书的脸,想在他的眼神中发现点什么。
“伙计,打扫得干净点!”有人冲他喊。
张财书没有回答,高昂着头向前跑。
由张财书、赵振海、金玉山组成的三人扫雷小组冲下了山坡,立刻受到对岸射来的密集的机枪子弹的拦截。三个人不顾一切地冲过60米长的开阔地,一头扑倒在一个沙丘上。没有伤亡。
张财书在沙丘上端探头看,江边一片平展的沙滩就是敌人的雷区。
这里是突破口,部队马上就要从这片沙滩上冲过去。
正因为是突破口,所以没有事先在这里扫雷,怕的是暴露突破的位置。
对岸敌人的子弹雨般地扫射着。
张财书说:“我先上去,如果我挂花了,你们接着干,你们可要隐蔽好!”
说完,张财书向沙滩爬去。
子弹打在身边的抄滩上,发出很闷的声音。
一个小凹地是白天侦察好的。张财书滚到凹地里,把长长的扫雷杆伸出去。这根扫雷杆的顶端,有个钩子,钩子约住前面连接地雷的钢丝,一扭,几颗地雷一起爆炸了,沙石飞进,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硝烟和沙上落下之后,张财书刚要往前爬,发现扫雷杆被炸断了。
他急促地爬了回来,看见赵振海正趴在金玉山的身上大声地喊着什么。
金玉山被机枪子弹击中,死了。
张财书抓起金玉山遗留下的扫雷杆再次冲上去。在第二个扫雷点,他又钩响了几颗地雷。这次引起的是连续的爆炸,没等爆炸停止,他又冲向第三个扫雷点,但是,他发现手中的扫雷杯又被炸断了。
他又一次返回,拿起最后一根扫雷杆。
临走还是那句话:“赵振海!隐蔽好!如果我不行了,你上!”
张财书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子弹击中,他几乎是跑向了第三个扫雷点。他连续钩响了两串地雷,被他钩响的地雷距离他太近了,几乎就在他的身边爆炸了,烟雾严密地包裹了他,他觉得身下的大地一下子陷进去,然后他又被弹向天空。他的左腿和右手已经没有知觉,脑袋发涨,嘴里威咸的,他知道他负伤了。他仰天躺着,看见了被炮火和曳光弹装饰得五颜六色的夜空,他觉得自己也许死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寻找扫雷杆,他举起来的是被炸断的半截木棍。
“赵振海!赵振海!”他声音嘶哑地喊,“上!上呀!”
没人回答。
赵振海卧在沙丘上,已经牺牲了。
不是赵振海不懂得隐蔽自己,他是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张财书扫雷,故意明显地暴露了自己。
这时,中国军队的更猛烈的炮击开始了。
张财书知道,自己的部队就要开始冲击了。连长说过,冲击前有三分钟最猛烈的炮火准备。
张财书也知道,现在,他身后那些准备冲击的战士们正看着他。
张财书还知道,如果不能把地雷扫干净,将要有无数的战友倒在这里。
他往前看,又看见了卧在冲击道路上的那一串串地雷,细细的钢丝在炮火刺眼的闪光中一闪一闪的。
张财书把手上的木棍向那钢丝扔过去,地雷没有爆炸。
这时,一串信号弹升起来了。
战友们冲击的呐喊响起来了。
张贴书突然坐了起来。他在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扭头向他的战友们看了一眼,然后,他把身体模过来,向前,向那些地雷,滚过去。
张财书血肉模糊的身体在翻滚,地雷的爆炸声连续地响着中国士兵潮水般地沿着张财书滚动的路冲过去。
都说,张财书肯定死了。
在临津江北岸那片曾布满地雷的抄滩上没有找到张财书的尸体。
过了很长时间,三四六团的官兵突然听说,在祖国的一家医院里,有个志愿军伤员名字叫做张财书,赶快再打听,就是他们的那个张财书。
三四七团五连的士兵们在冲击的信号弹升起来时,就已经踏入江水了。
这个连的突破口叫新岱,是临津江的一个急转弯处,由于水流太急,江面没有封冻。他们问过朝鲜向导江水的深度,朝鲜向导只是反复说一句话:我在江边生活了40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谁敢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时候涉水过江。
五连的士兵们晚饭吃的是专门准备的一大锅辣椒炖牛肉。
锅中的牛肉每块都馒头那么大,但炖得很烂。全连在吃牛肉的时候,二排副排长张殿学听见团政治处主任对营教导员说:“把首先渡过江的前三名士兵的名字给我记下来!”
张殿学一下水,立即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他浑身一紧,差点跌倒,溅到头发上的江水立即结成了冰珠。他听见指导员在喊:“五连的!立功的时候到了!”士兵们把枪举在头顶,向大冰河中走去,江水顷刻没到胸口。对岸射来的子弹在耳边尖厉地呼啸,炮弹的爆炸在身边掀起巨大的水柱。江面上游冰封的冰层被炮弹炸裂,大块的浮冰互相撞击着冲下来,有的士兵被冰块撞倒在江水中。张殿学身边有个来自中国南方的士兵,瞬间就在江面上消失了。“小范!小范!”张殿学喊,齐胸的冰水令他的声音尖厉而颤抖。小范又从江面上露出了头。“怎么回事?负伤了?”
张殿学问。“副排长!我的机枪!机枪管掉在水里了!”小范哆嗦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说着又钻进水中。在那边,又一个声音呼唤张殿学,原来是一名战士被卡在两块冰块中间了。张殿学替他把冰块推开,解脱出来的这个机枪手一爬上冰块,就向对岸开了火。“下来!快下来!你要被冲走的!”但是,机枪手下不来了,他被冰水浸透的身体已经和冰块冻在一起了。
张殿学听见左边响起小喇叭的声音,那是说七连已经登岸了。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到啦!冲呀!”
登上临津江南岸的中国士兵被冰水浸透的棉衣裤立即冻得石头般坚硬,这令他们在敌人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弹面前显得笨拙而僵硬。中弹的士兵如一块石碑重重地倒在地上。士兵的枪管灌进的江水冻了冰,一时无法射击。尿!往枪上尿尿!
可没有人能尿出来。张殿学指挥一挺机枪暂时压制了当面敌人的一个火力点,但是他身边的六班长踩上了地雷。张殿学掏出身上的已经结成冰蛇的急救包扔给他,然后向另一个火力点冲过去。当他终于占领了敌人的一个地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面有人跟上来了,一回头,是拖着伤腿的六班长。张殿学呜呜地吹响了小喇叭,告诉自己的连队,他已经占领了连队冲击正面的滩头。
三四七团的另一个连队——钢铁连,率领先头排的是著名战斗英雄王凤江。他们突破地段的江面冰层很厚,士兵们在冰面上不断地滑倒,又爬起来再向前冲击。但是,没过多久,全连都掉进冰水中了,因为江心的冰层已被猛烈的炮火炸开。掉进江水中的士兵们挣扎着,纷纷往浮冰上爬,一些浮冰承受不往很多人的重量再次破碎,士兵们重新掉在水中。大多数士兵抱稳一块浮冰,半截身体泡在水中前进,他们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快就和冰块冻在一起了。在敌人的炮火封锁下,中国士兵一个又一个地倒在冰水中,但是没有人向后跑,在最前面的王凤江一只手举着缴获来的那支美国制造的卡宾枪,一只手腾出来帮助身边的战士,他嘴里不停地喊:“同志们!争取前三名,上岸立大功!”
接近岸边的时候,又是厚厚的冰层。从水中重新爬上冰层不是件容易的事,冻得全身麻木的士兵已经没了力气。江对岸封锁的炮火和机枪的射击更加猛烈,不断有负伤的士兵被江水冲走。王凤江冒着随时中弹的危险站在齐腰深的冰水中,把士兵们一个个推上冰面。重新上了冰面的士兵迎着死亡,向江岸上跌撞而去。
王凤江是第五个冲上江岸的。
后续部队大规模地从撕开的突破口拥向临津江南岸纵深。
一当第三十九军冲击正面的江南岸升起突破成功的信号弹时,军指挥所里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行了!突过去了!”
第四十军右翼一一九师的突破口是峨湄里、月谷里地段,南岸的南朝鲜军队的防御阵地虽然坚固,但是在步兵发动冲击前,配属一一九师的炮兵发射了猛烈而准确的火力。在美军飞机破例夜间轰炸的情况下,炮手们在寒冷的气温中扒掉上衣,扛着炮弹飞似地在阵地上奔跑,在炮长、瞄准手连续不断的呐喊声中,火炮进行了不间断的射击。隐蔽在冲击前沿的步兵被炮兵出色的表现惊呆了。对岸敌人的阵地几乎完全被炮火所覆盖,滩头被轰击成一片火海,炮弹引爆了地雷,爆炸声此起彼伏,敌人的地堡被一个个削平,步兵们欢呼雀跃。当冲击的信号发出时,步兵们高喊着口号前赴后继,仅仅用了13分钟,一一九师三五五团的突击三营就全部冲上了临津江南岸。他们突破的速度之快,使营长张庆昌带领土兵冲进南朝鲜前沿防御部队的掩蔽部的时候,看到正准备吃饭的南朝鲜士兵除了被击毙的之外,什么也来不及携带便跑得没有了踪影,掩蔽部里的一只炭火正旺的火炉上,炖着牛肉的锅还在冒着热气,桌上的酒瓶已经打开盖,酒香四溢。一个半小时之后,突击营占领了突破口上的一个位置重要的高地,从而为后续部队打开了向纵深发展的道路。
一一九师三五六团突破临津江滩头的先头部队是两个营。
其中一营的突击连是三连,这个连的士兵从江北岸的一个陡峭的山崖上直接滑到江面的冰层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对岸发动进攻。冲击在前面的士兵用斧头砍开屋脊形的铁丝网,然后不惜生命地冲过300米宽的雷区,很快就冲到了敌人阻击高地的脚下。但是,由于冲击的速度太快,班长毛凤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士兵算上他才九个人,牺牲是大了些,但更为严重的是冲击大部队已被敌人的火力阻击在后面了。毛凤是名老战士,在中国国内解放战争中参加过海南岛战役,立过战功。在入朝后的第一次战役中,是他率领士兵在曲波院抢占要地,掩护了主力的展开。在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紧急时刻,他决心就用这九个人攻击压制大部队前进的地堡。毛凤把九个人分成两个小组,分头往高地上摸。摸上去之后,发现在地堡的后面,还有一个大暗堡。他果断地命令一个小组负责地堡,他和另几个士兵向大暗堡摸去。暗堡中传出敌人杂乱的说话声,在毛凤的口令下,孤注一掷的中国士兵把身上所有的手榴弹~齐塞人暗堡的射击日里。这边响起剧烈爆炸的同时,另一个小组也对那边的地堡下手了。压制冲击部队的射击立即减弱,中国军队的喇叭声顿时震耳欲聋地响起来,被压制的中国士兵一拥而上,三五六团冲击的通道也被打开了。
和一一九师相比,第四十军一一八师的突破极不顺利。年轻的师长邓岳事先把一切困难全想到了,而且对自己这支以打硬仗闻名的部队很有信心,但是在即将发起冲击的那天,他听到了一个令他极端恼火的消息:配属给他的炮兵在向前沿开进的途中不慎暴露了目标,遭到了美军飞机的猛烈袭击,损失巨大,真正到达前沿的炮兵仅有一个连。邓岳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严肃地通知参加冲击的第一梯队的两个团:别指望炮兵了,要靠自己的努力发展进攻。
再申请重新配属炮兵已经来不及了,冲击的步兵失去炮兵的支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邓岳的步兵必须按时发起冲击。
由于没有炮兵的炮火准备,一一八师正面敌人的滩头防御阵地几乎在严阵以待的情况下等着中国士兵的到来。师右翼的三五二团和左翼的三五四团的突击都遇到极大的困难,士兵们依靠手中的轻武器,用炸药包、爆破筒,与敌人在每个工事坚固的火力点面前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突击行动进展得残酷而缓慢。尤其是三五二团,渡江的时候才知道突破地段的江面并没有完全封冻。经过艰难而损失巨大的徒涉冰河之后,他们刚刚登上南岸又不幸进入了敌人设置的假阵地,这个假阵地却是一个真雷场——雷场没有受到中国炮兵的轰击破坏,地雷密集,难以插足,部队因伤亡巨大而受挫。
从三五二团侧面辅助进攻的警卫连却意外地冲击成功。部队发动冲击前,为了不使主要的战斗骨干损失得太多,特地把一名叫金克智的“反坦克英雄”从战斗连队调到警卫连“保存”了起来,谁知道这个调动在冲击中倒为金克智创造了发挥能力的机会。金克智带领警卫连的士兵们涉过大冰河,破坏了阻挡前进的铁丝网,很快就消灭了一个向中国冲击部队疯狂发射火箭弹的地堡。金克智让机枪架在这个地堡上进行掩护射击,自己带领士兵沿着敌人挖的弯弯曲曲的交通壕边打边前进,连续拿下三个堡垒,缴获了一门无后坐力炮,极大地减轻了向三五二团冲击部队侧射的阻击火力。
由于突破困难,当一一八师终于突破临津江防线的时候,其右邻的一一九师已经向纵深突入了12公里,插到了南朝鲜第六师的侧后了。
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最担心的并不是冰河,因为他们对面的汉川滩不是条大河。他们最担心的是横在大冰河之后部队冲击道路上的一座座险峻的山峰。
第三十八军一一四师三四零团的突击队在炮火准备的10分钟内,在汉川滩上架起了一座浮桥,部队通过这座浮桥,仅10分钟就突破了敌人的前沿。而三四二团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攻击的时间到了,浮桥还没有架好,突击连连长傅长山等不及,干脆率领士兵跳下了水。在攻击对岸敌人阵地的时候,部队行动极其迅速,连续占领了三个高地,每个高地解决战斗的时间都没超过10分钟。当天空的照明弹把阵地上敌人的尸体照亮的时候,中国士兵大叫起来:“大鼻子!是美国人!”
一直认为前沿全是南朝鲜军队,不料这个地段的美军士兵居然这么靠近前沿。
这个在突破时便与美军相遇的三四二团先头营的营长就是曹玉海。
曹玉海命令二连不管眼前的一切,先插进去把敌人的炮阵地端了。二连没有让曹玉海失望,一直插下去,直到把敌人的炮阵地捣毁了为止,但二连由于插进得太深,四面全是敌人,和曹玉海失去了联系。
曹玉海正焦灼时,一连在公路上堵住了大约十几辆敌人的汽车。他们先打头一辆,把公路封死,然后就围起来猛打,打得南朝鲜士兵四处逃命。最后清点战场的时候,发现这是个炮兵分队。
一营三连在连长张同书的带领下占领了一个山头,却发现山头上工事虽完整但没有敌人。往山腰一看,全是帐篷。张同书端起冲锋枪冲着这些帐篷打了一梭子,帐篷中传来一阵惨叫:又是美国人!这些美国兵认为自己是防守第二防线的,还在帐篷里睡觉,没想到前面的南朝鲜士兵跑得那么快。
等一营的三个连队再次会合的时候。曹玉海才发现三连连长张同书不在了,有人告诉他,张同书率领连队打一个山包的时候牺牲了。
第三十八军的部队由于突破顺利,前进的速度快。很多部队和敌人交混在了一起。在到处是火光的暗夜里,在弯曲的山间土路上,拥挤着混杂交战的士兵。一名疲劳之极的中国士兵肩上的九二步兵炮的炮简冷不防被一名南朝鲜士兵夺走了,中国士兵追上去给了那个南朝鲜兵一枪托,把炮筒夺了回来继续往前走。三四二团的机关人员趁混乱抓了不少俘虏。在一个南朝鲜军的团级指挥所里,一架留声机还在播放音乐,几个南朝鲜军官没出被窝就被打死了。在第二次战役中插入敌后的那个著名侦察科长张魁印率领一队人马向敌后插,结果在路上他们发现与敌人的队伍交织在一起了。中国军队中的会英语的侦察员居然和美国士兵聊上了天。中国士兵问美国兵为什么不乘车,美国兵说汽车早就跑掉了。美国士兵还拿出一张纸在中国士兵的眼前乱晃,说这是志愿军发的“优待证”,是被俘后又被释放的朋友给他的,说有了这东西被俘后能吃热茶,还能洗热水澡。一一四师后卫部队三四一团部队突破后又奉命追击,官兵们疲惫不堪,在休息的时候,团政委张镇铭靠上一个草垛就躺下,躺下才发现身边有个人已经在打吨,这个人蒙着一件美军的大衣,张镇铭知道团里只有郭参谋长有件美军大衣,就说:“老郭,你找了个好地方!”然后倒下就睡。部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张镇铭起来,又推了推身边还睡着的“老郭”:“老郭。走了!”结果还是侦察参谋多个心眼,他发现“老郭”脚上的鞋是一双美军的皮鞋,郭参谋长虽有美军大衣却还没有美军皮鞋,于是一把将那个人按在地上,掀开大衣一问,是个由于恐惧而已神情忧惚的南朝鲜军炮兵营长!。
在中国军队右翼纵队突破临津江和汉滩川前沿的同时,左翼第四十二军的突击部队以猛烈的攻击迅速地占领了该军当面的洋蛾岩和道城机两个险要的高地。第六十六军主力在发起攻击的一个半小时后,也突破了当面敌人的防线。
午夜时分,联合国军在三八线上的第一道防线全面崩溃。
从战役企图的隐蔽上讲,这是一次空前的成功。
中国士兵在零下20℃的气温中,冒着严密的封锁火力,徒涉冰河,一举全线突破,这无疑是战争史上的一次壮举。
为此,很多中国官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1950年除夕之夜的进攻中,中国士兵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条大冰河,而且还要面对地雷、鹿砦、蛇形铁丝网,以及从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弹。
每一秒钟都有士兵牺牲。连绵的深山雪谷坡陡路滑,不少土兵滑入深深的雪沟之中。衣服上的江水和里面的汗水很快冻结,到激烈厮杀时热血与热汗又把身上的“冰甲”融化。
这是世界战争史上罕见的艰苦战斗。
成千上万从中国本土跟随部队而来的担架队员们在这个夜晚拼死抢救负伤倒下的中国士兵。这些担架队员大多是中国东北地区的青年农民,他们对自己的士兵有一种血肉的感情联系。
在应该在温暖的家中过新年的时候,他们却冒着炮火奔跑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们在冰冷的大地上把自己奄奄一息的同胞抱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抬到包扎所。为了让伤员能够活下来,他们把自己身上御寒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伤员身上,伤员很多,担架队员身上的衣服几乎脱光了,于是他们想出了一种把石头在火上烧热,塞在担架上的棉被里,以保持伤员体温的古老但很有效的办法,这个办法在以后的朝鲜战场上一直为中国军队所采用。
1951年1月1日,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由志愿军总部派出指挥中国军队右翼纵队的“韩指”正和第四十军军指挥部一起越过了朝鲜半岛上的三八线。所谓“韩指”,实际上只是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光楚、“志司”作战处副处长杨迪和一名参谋组成。
刚过了临津江,前面开路的卡车就被地雷炸毁了。第四十军军长温玉成说地雷太多,停下来等天大亮再走吧。韩先楚坚持前进。韩光楚是第四十军的老军长,他的固执是有名的:“和部队失去联系,是什么指挥部?要指挥部队坚决把逃跑的敌人堵住!”
恢复前进没多久,后面的一辆车又被地雷炸毁了。这一回损失严重,第四十军十来个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全部负伤,有的人伤势严重。
韩先楚亲自指挥抢救伤员。这时候,前方传来报告,说第四十军的部队进展神速,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在这道防线上防御的是美军。并且说至少在十几处地方围住了美军士兵,每一处少说也有一个营。
这个消息很令指挥部的人高兴,缓和了车辆被炸毁的气氛。
韩先楚望着夜空,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韩指”一直前进到东豆川北面的一个叫逍遥洞的地方才宿营。和这个地名不相符的是,连同韩先楚本人在内,所有人的干粮袋全空了,指挥着四个军数万人马的中国军队的右翼指挥所连一粒粮食也没有了。为解决饥饿问题,警卫员们四处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不久有士兵兴奋异常地前来报告,说在路上捡到了一点敌人逃跑时丢下的小米,除去沙石,至少有好几斤。
喝完了热乎乎的小米粥,韩先楚仰望黎明前薄而明的天色,说:“我们也许只能高兴一会儿,天一亮,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赶走美帝不回国
元旦的早晨,天刚蒙蒙亮,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就乘坐一辆吉普车出了汉城。向前线方向急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随着吉普车的颠簸,脖子上挂着的那两颗手雷剧烈地来回摇摆。他腰间的手枪套已经打开,露出精致的枪柄。
就在昨晚从防御前沿回到汉城城内不到两个小时,中国军队突然发动的规模巨大的攻势就开始了。整整一夜,李奇微指挥部里的电话不断,电报曾片一样飞来:从东到西的几百公里防线上,中国军队竟然很快就实施了全线突破!第一线的南朝鲜师个个处在危机之中,尤其是第一师、第六师,已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李承晚总统不是说在他的亲自调遣下,至少10万的劳工已把前沿修筑得钢铁一般坚固了嘛。自己亲自审查过防御方案,防线上的火力配备不是相当严密了嘛。仅仅阻击中国军队前进的火力网不是至少铺了数层之多嘛。
寒风呼啸,凌乱的雪粉抄子一样扑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正前方,炮声隆隆,爆炸声连续不断。
吉普车没走出几公里,李奇微就看见公路上迎面乱哄哄地跑来一群士兵,这是他看见的从前沿跑回的第一批败兵。吉普车再往前走,溃逃下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拥塞了整个道路。李奇微后来一直对此记忆犹新,他说这是他在所经历的历次战争中所看见过的最狼狈、最令人沮丧的溃逃部队:蓬头垢面脸色发青的南朝鲜士兵乘着一辆接一辆的卡车,川流不息地向南拥去。没有卡车可坐的,利用了他们认为可以利用的一切交通工具,包括牛车、驴车和骑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种牲畜。他们没有秩序,没有武器,没有长官。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中国军队越远越好。他们扔掉了自己的步枪和手枪,丢弃了所有的火炮、迫击炮。机枪以及那些数人操作的武器。
李奇微终于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