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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争》王树增

29日凌晨,四连士兵们得到炊事班冒着炮火送上来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萝卜。连长李兆勤命令干部们不准留下一个土豆、一个萝卜,全部分给士兵,于是每个士兵分到两个土豆和半个萝卜——正在吃,进攻又开始了。

这是战斗最为残酷的一天。天上美军的飞机格外地多,地面上进攻的南朝鲜士兵也格外地疯狂。阵地上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了,最后,是让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烧。衣衫褴褛的中国士兵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埋起来,又被同伴儿再挖出来。所有的被子全部让卫生员撕成了止血的绷带。在纷飞的弹雨中,在敌我双方的尸体中,中国士兵寻找着可再供作战之需的弹药。

南朝鲜第三师二十六团几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着公路同时进攻数个高地,一支部队居然插到了四连的后面。中国土兵在前后受敌的情况下开始使用石头这个最原始的武器战斗,巨大的石块从南朝鲜士兵头顶上飞过,被石头砸伤的士兵的大声呻吟令企图进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伤亡几乎到达极限的时候,四连把一个班的预备队投入了,这是最后的一拼。

下午17时,四连坚持到了上级要求他们坚守阵地的最后时间。

四连以杀伤敌250名、坚守阵地三昼两夜的战果,赢得了志愿军总部授予的“黄草岭英雄连”的称号。写有这个称号的一面旗帜至今依旧悬挂在中国军队一个连队的荣誉室里,他们无论在外出参加演习或是在自然灾害发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时候,都高举着这面旗帜——尽管看见这面旗帜的很多人并不知道黄草岭这座山在什么地方以及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举这面旗帜的士兵的前辈们肯定用生命书写过一段惊人的往事。

美陆战一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是个性格忧郁和多疑谨慎的军官,他的这个性格使整个陆战一师在朝鲜战场上得以逃过灭顶之灾。当阿尔蒙德将军10月30日亲自飞到元山来向陆战一师下达北进的任务时,史密斯看着眉飞色舞的阿尔蒙德心存剧烈的抵触情绪。阿尔蒙德将军一边站在地图前做着手势,一边不断地玩弄着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陆战一师的军官们讲解该师向长津水库前进的路线时,“好像是筹划一次怡然自得的周末散步”。陆战一师将沿着水库的西面向北推进,直捣中朝边境上的鸭绿江。“等你们把这一带扫荡完毕,韩国军队就会接替你们,然后我们就把美军撤出朝鲜。”阿尔蒙德将军最后说。

陆战一师所有的军官都保持着沉默,这一点令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感到一丝不快。

陆战一师的军官们知道,南朝鲜的一个师刚刚在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受到中国军队的重创,虽然中国军队已从几个阻击阵地上撤退了,但是军事常识告诉他们,这些中国军队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布置了陪讲。尽管情报部门反复说,中国军队仅仅是为了保护水库附近的几个向中国东北地区供应电力的发电厂而战,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些鬼话——西线云山附近的中国军队又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战的呢?况且经过地形侦察,阿尔蒙德要陆战一师8000官兵去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个迷宫。从港口兴南到陆战一师的目的地下碣隅里的100多公里的路,实际上是一条碎石小径,无数的急转弯和陡峭的盘山路不断升高,直至进入连绵不绝的荒岭之中。其中最陡峭的就是黄草岭地区。这个地段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坡度陡得连吉普车都开不上去。这种地形简直就是为阻击而设计的,陆战一师一旦进人,随时可能遭遇大祸。再说,本应该是步兵的活儿,让精锐的陆战师来干,陆战一师的两栖作战传统将被玷污。

陆战一师的作战处长看了地图后不寒而栗,他认为麦克阿瑟简直是糊涂透顶。东线的陆战一师和第七师距离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太远了。但是,在这个作战处长看来,阿尔蒙德的态度“咄咄逼人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把当前的形势描绘成一个势不可挡的胜利,他已经稳操胜券”。

在没有侧翼保护的情况下深入山区,这在军事上愚蠢之极,这是师长史密斯的观点。当这位师长提出在下碣隅里修建一个简易机场,以便在战斗中运送补给和撤出伤员时,阿尔蒙德将军瞪大眼睛问:“怎么会有伤亡?”

“他甚至不承认会有伤亡!这就是你面临的局面!”史密斯后来回忆说,“我们还是修筑了一个简易机场,从那里我们撤出了四千五百名伤亡人员。”

陆战一师七团团长霍默。利兹伯格上校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团作为师的先头部队面临的将是什么。在出发的晚上,他对他的军官们说:“伙计们,我可以预料肯定会遇到中国军队。我们很快就要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序幕战了。”

陆战一师七团是从美国本上来的,因此比陆战师其他团晚一个星期到达朝鲜,但是该团很快就追上了主力部队,在仁川登陆后,通过汉城时由于进展神速,这个团被美军称之为“飞毛腿利兹伯格”。

但是,在向长津水库急行前进的路上,“飞毛腿利兹伯格”走得缓慢而小心。其一营作为先头部队沿道路穿山谷,而二营则以利兹伯格称为“行进中的环形保护”的方式沿两侧的山脊前进,三营殿后。在向水洞方向前进的过程中,他们遇到被打散的南朝鲜军队,知道了前面就有中国军队,于是招来美军的支援飞机,用500磅炸弹和20毫米火箭弹猛烈轰击了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11月1日晚,在距离水洞不远的地方,陆战一师七团开始挖掘战壕,以度过黑夜。

黑夜是中国人的。

午夜没过多久,美军陆战一师七团便遭到了中国军队的攻击。

美军战史记载道:火光和军号声是从每一条山脊发起这场进攻的信号。当中国人遇到抵抗时,他们用轻机枪和手榴弹凶猛拼杀。当他们在防线的薄弱处发现空隙时,便蜂拥冲下山谷。在夜间的混战中,中国人好像无处不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抗击过日本人夜间进攻的陆战队员们发现,中国人的战术也极为相似——他们用英语呼唤战地看护兵,使劲喊“你在哪里”,或是“我看见你了”。陆战队员以紧张的心情默不作声地迎击中国人,只有在中国人暴露的时候才开枪。一辆俄制的T-34坦克冲破了一个路障,隆隆震耳地开到第一营的指挥所,不分青红皂白地向迫击炮阵地、车辆甚至单兵射击。陆战队一枚火箭击中了这辆坦克,它的炮塔突然转过来,只用一发炮弹——这一炮实际是在平射距离打的——便打掉了陆战队的火箭发射组。

黎明时,陆战队发现他们与中国人都在山谷的谷底。中国军队占领了第一营和第二营之间的公路,陆战队各连分散在山岭上,其中很多连被切断了互相的联系。这时,中国人的另一个团急急赶来助战。

可想而知,在这天夜晚,陆战一师七团的美国士兵成了真正的“飞毛腿”,他们四处逃命的速度是惊人的。

利兹伯格命令他的士兵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天亮,他相信凭着陆战部队的火力,无一亮中国军队就完了。但是,天亮后,当美国兵向高地上的中国人扑上去的时候,他们同样遇到了强有力的回击。一个叫罗伯特。贝的中尉回忆说:“笔者所目睹的毫无疑问是最为密集的手榴弹火网。”美军的飞机赶来支援,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出现严重的伤亡,但是美军的进攻依旧没有成功。

“一个中国的狙击手发现了第二营的包扎所,”美军战史记载道,“接二连三地打倒了六名陆战队员,其中一人是医生克拉克中尉,他在处置一名伤员时中弹。”

让陆战七团的美军士兵们最感到艰难的攻击阵地是烟台峰。这个标高890米的高地位于水洞西北,与东北面的727高地相呼应,俯视着公路,是黄草岭的门户。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占领了该高地,并利用这个有利的地形阻击着联合国军。10月30日,南朝鲜军第三师的二十二团和二十三团开始大兵力地进攻烟台峰,至门月三日,第三师再次加大兵力,并曾经一度占领主峰,但当晚就在中国军队的反击下丢弃。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认为,烟台峰如果拿不下来,就无法夺取整个黄草岭地区,北进的目标根本无法实现。于是,命令陆战师七团配届南朝鲜第三师无论如何也要拔掉可以袭击公路上任何目标的烟台峰高地。

坚守烟台峰高地的是中国军队的另一个四连——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二营四连。

经过对主峰的反复争夺,坚守主峰的一个排的中国土兵只剩下了六个人,美军已经占领了主峰的半边。刚从团里开会回来的连长刘君拔出驳壳枪,对连部的司号员、通信员、理发员和其他几个非战斗人员说:“跟我上去!”

他们分成两组向主峰上爬。右路由士兵刘玉龙带领三个人在火力掩护下,一米一米地接近,他们就要接近主峰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他们踏上了一枚地雷。左路的一组在爆炸的烟雾中迅速前移,他们用手榴弹把美军的重机枪消灭了。这时,前方突然站起来一排端着刺刀的美军士兵,他们吼叫着冲了过来,连长刘君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到了。

突然,美国人听见了一种令他们心惊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们跟前,尖厉而响亮。中国军队的军号声响起来了。美国士兵中流传着关于“中国喇叭”的许多骇人的传说,不料想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不但听见了,甚至还看见了无数的“中国喇叭”在闪光。

于是,美国人开始向后转身就跑,武器丢在了地上。

四连连长刘君冲上主峰后,发现主峰上连同他带上来的人也才只有19名中国士兵,其中4名还是伤员。他把这些士兵集中在方圆不足100平方米的主峰峰顶上,然后,转达了团会议所传达的西线部队将美军骑兵第一师打得丢盔卸甲的战况,并再一次说,我们必须坚持到天黑,以等待主力部队的反击。

四连的司号员叫张群生,是中国东北青年,家就住在鸭绿江边。入伍前他在文艺演出队里干过,会吹小号。入伍以后,他得到部队里最优秀的老号手的指点,不但能吹出传达各种指令的军用号谱,而且还能用军号吹出家乡的小曲,他成为士兵们特别喜欢的人。由于他作战勇敢,“点子”又特别多,士兵们干脆把他的司号员改称为“司令员”,在四连,提起“小张司令”没有不知道的。

在等待敌人再次进攻的时候,“小张司令”开始吹奏中国士兵熟悉的《小二黑结婚》。

美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了。

张群生在岩石后向下看,他的身边是燃烧着的树干,他手里军号上的红绸带还在飘动。美军士兵的脑袋在一个山洼里冒出来,钢盔一闪一闪的。直到美军爬到距峰顶10米的时候,连长刘君才命令射击。美军士兵从枪声中就能判断出主峰上的中国士兵人不多了,这回他们没有后退,而是趴在弹坑里往峰顶上扔手榴弹。机枪手郭忠全被美军的手榴弹炸伤了,这是郭忠全的第三次负伤,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美军趁机枪停止的时候扑k来,郭忠全抱着机枪一条腿跪起来,机枪的扫射声再次响了。

在另外一个方向,几个美军已经爬上了主峰,连长刘君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从战壕中站起来,迎着美军冲上去。

肉搏战开始了。刘君与四个美国兵纠缠在一起,在把刺刀刺入一个美军士兵的脊背的时候,一个美军的刺刀也正向他刺来。士兵郑友良用枪托把这个美军打倒,可美军越来越多。这时,三班的增援到了,美军开始混乱,向山下退去。刘君高兴地喊:“三班!给你们请功!”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刘君倒在了司号员张群生的身上。

刘君对张群生说:“山上人太少了,要守住!”

张群生说:“咱和敌人拼了!”

刘君说:“我不行了,你就当正式的司令员吧。”

张群生再一次向山下看去,远远地,他看见美军的几辆卡车把增援的士兵卸下来,然后装上美军的尸体。

张群生清理了阵地上的弹药,每个人平均可以分到六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他爬到通信员郑兆瑞身边说:“子弹不够,就用石头拼!”他又爬到理发员陈凯明身边说:“连长快不行了,给他报仇!”

他几乎和每个士兵都说了一句话,士兵们说:“小张司令,我们听你的!”

经过猛烈的炮火轰击,200多名美军又冲上来了。主峰上,在零散的枪声响过之后,石头雨点般地滚下来了。在重伤中醒来的郭忠全听见了张群生的喊杀声,他忙喊:“小张司令!节省点!节省点!”张群生回答道:“我用的是石头!”在这以后,无论谁再喊什么,张群生都听不见了,响彻在烟台峰主峰上的是中国士兵的一片怒骂与怒吼之声!

美军又退下去了,因为天黑了下来。

仅存的三名中国士兵和烟台峰陡峭的主峰一起,屹立在暮色中。

张群生把他的连长抱起来,呼唤着他,但是四连连长刘君永远不能回答他的呼唤了。

张群生把自己的白色的毛巾盖在连长的脸上,哭了。

阵地前还躺着200多具美军的尸体。

污血染红了焦土。

一个士兵提醒张群生,该向营指挥所报告了。于是,张群生在夜幕中又吹响了那支军号。

指挥所解读了烟台峰主峰上传来的号声,它的含义应该是:天黑了,我们还在烟台峰上!

在美军陆战一师的正面压力下,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的阻击线上战局有不断恶化的趋势。侦察员报告说,陆战一师的炮兵群位于烟台峰东南的龙水洞,还配备有十几辆坦克,担任炮群警戒的只有一个营的兵力。龙水洞南约10公里处有个地方叫五老里,美军陆战一师的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当晚,由四个营组成的偷袭队伍出发了。

军事会议为这场对美军陆战一师的反击战制定的方针,很有点中国古典小说的味道:打头、拦尾、去腰,深入纵深,挖穴掏心。

偷袭队伍出发后不久,一营在龙水洞北500米处发现了美军的炮兵阵地。兴奋之余,一营营长冯资廷发现一起行动的二营还没有跟上来。跟随一营指挥的三七一团副团长倏玉表示,如果等二营上来再打,黄瓜菜都凉啦。于是,进攻开始了。美军在突然的打击中措手不及,惊慌中有10多门炮落在中国军队手中。在打击中醒过来的美军立即组织起阻击,人数多于偷袭的中国士兵几倍的美军与中国士兵混战在一起,他们把丢失的火炮又夺了回来。一营东杀西挡,天快亮的时候撤退了。

由三七零团三营参谋长邢嘉盟带领的三章在黑暗中摸到龙水洞的西侧,发现美军就在小河的那边宿营。他亲自过河去侦察,看见一个挨一个的帐篷都亮着灯,美军士兵大多在睡觉,也有的在喝酒和打扑克。20多门榴弹炮放在河滩上没有警戒,只有10多辆坦克呈环形围在炮兵阵地的周围,几个游动哨兵散漫地来回溜达。邢嘉盛又涉水回来,正向各连交代任务的时候,北面突然传来枪声,是一营的方向。枪声把河对岸的美军惊动了,邢嘉盛决定把偷袭改成强攻。在突然猛烈的攻击下,这个美军炮兵阵地上的10多门火炮被中国士兵炸毁,一个加强排的美军士兵大部分死在帐篷中的睡袋里。

打完这一仗,三营继续往美军防线的纵深走。在一条公路上,又把美军的一个营部给袭击了,击毁2辆吉普车、7辆卡车和3门榴弹炮。这里距离美陆战一师的师部五老里已经不远了。

二营在副营长赵继森的带领下,正准备偷袭一个高地。当尖刀班摸到前沿的时候,看见弹坑里、工事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30多个睡袋,只露出个脑袋的敌人正在大睡。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班长一挥手,士兵们扑上去,可是,这些中国土兵都惊呆了:睡袋中露出的脑袋个个是黑乎乎的!

中国士兵没有见过黑人,大多为农民出身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颜色的人。

“鬼!有鬼!”不知谁喊了一声。

中国人是信鬼神的。

尖刀班的中国士兵掉头往回跑。

赵继森见尖刀班不但没有打响,而且跑了回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后,说:“就是真的有鬼,也要把高地拿下来!”

中国士兵再次攻击的时候,美军已经组成阻击阵形了。经过激烈的战斗,美军的一个排被击垮。

美军士兵真的成了鬼魂。

天亮的时候,中国士兵们还围在美军黑人士兵的尸体边看个不停。

美军陆战一师在遭到袭击后,立即命令暂缓正面进攻,并调预备队美第三师投入战斗,要把深入到美军占领区腹地的中匡军队消灭掉。

深入敌后最远的三营被美军包围在400.1高地上了。

在高地上,三营参谋长邢嘉盛看见了美军开来的车队,足足有一个营的兵力。车队在400.l高地下停下,美军士兵跳下来准备攻击这个高地。邢嘉盛立即下令,趁美军还未站稳的时机,两个连的中国土兵呐喊着冲下山头,他们猛打猛冲,一时间美军陷入混乱之中。20分钟的战斗中有130多名美军士兵被打死,30名被俘虏,40多辆卡车被烧毁,中国士兵捡了60多支枪和两部电台跑回山上去了。

美军把三营所在的高地死死地围住,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殊死的攻防战激烈地进行着,10多架美军飞机轮流参加战斗,到中午的时候,美军竟然增加到一个团的兵力。由于中美士兵混战在一起,美军的飞机不敢贸然轰炸,只是在低空盘旋。这样,三营一直坚持到了天黑。

天黑后,在正面的佯攻下,三营开始突围。他们边打边撤,进了大山。他们靠吃野果充饥,在深山中历尽艰辛,终于在两天之后与接应他们的部队会合。

西点军校毕业的美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对这次中国军队大规模、大纵深的袭击行动百思不得其解:中国人的这个几乎像是自杀的举动是基于什么战术思想?

在朝鲜战争进行到中期的时候,毛泽东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第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

毛泽东说:“我从电讯上看到,吴瑞林在公路上炸石头,这是怎么回事?”

吴瑞林回答:“我在抗日战争期间,看见过日本鬼子修公路炸石头。在黄草岭我就采用了这个方法,叫工兵在山缝中塞上小包炸药,炸开口子,再装上两百公斤炸药,用电发火,用电话机起爆,结果炸毁敌人坦克车五辆,炸伤八辆,致使敌人地面部队五六天未敢行动。”

吴瑞林军长说的只是一次,实际上,这个方式在朝鲜东线战场上多次实施。有一次,中国工兵在公路边引爆的炸药炸起的石头足有几十万吨之多,在公路上开进的美军50多辆坦克中有20多辆被埋在石头里,由此而死伤的美军士兵更无以计数。

毛泽东听了之后连声说:“好。好。”

这到底是什么战术呢?

在朝鲜东线的战场上,美军的兵力占绝对优势。在这种似乎违反作战原则的形势下,中国第四十二军顽强地阻击了联合国军的北进,直到他们主动地从战场上消失。

早晨,中国军队消失了

1950年11月2日,一份情报被送到美军远东司令部情报处长威洛比的手上,情报的内容让威洛比大吃一惊:中国本日在其电台广播中公开承认其军队在朝鲜的存在,称他们是为了保护水力发电地区的“志愿军”。这是美军远东司令部第一次听到“志愿军”这个词,威洛比面对这个词陷入一种迷惑不解的状态之中。他推测,中国人这样说是玩“鱼和熊掌兼得”的把戏,因为根据他的了解,中国人极端敏感和极爱面子,一口咬定在朝鲜没有正规的、有组织的军队,与联合国军对抗的只是“志愿人员”,这样既可以在万一被打败的时候不损害中共军队的声誉,又可以给退败的北朝鲜军队以实质上的支持。同时,有确切的情报表明,朝鲜战场上至少已有多个齐装满员的中国军,每个军3个师,总兵力在10万人以上。而且中国军队白天躲藏在山洞或林木茂密的地方,天一黑就前进,一直运动到可以俯视联合国军必经之路的山峰的一面。其中的5个军在朝鲜的中部山区与美第八集团军和韩国第二军团遭遇,另外2个军或者是6个师留在西部山区做预备队——全部是清一色的中国人,战地的审讯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北朝鲜人和中国人混编的迹象。当然,可以作为最有力的证据的莫过于遭遇战中韩国军团的溃败以及美军骑兵第一师的损失了,这是北朝鲜军队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同时也是少数中国“志愿者”做不到的事。威洛比听说,驻香港的美国领事向华盛顿已经递交了一份报告,报告说中国和苏联领导人在8月份的会议上达成一项关于中国参加朝鲜战争的协议,正式决议是毛泽东在10月24日出席一次会议时做出的。据估计,开赴满洲地区的中共军队大约有20个军。

威洛比想起自己在10月28日向麦克阿瑟提供的分析报告中说“中国人的一切威胁不过是外交上的讹诈”显然是失误的判断。

为了“面子”,威洛比向华盛顿打了一个宁可把中国军队说得可怕一点的电报:尽管迄今为止的迹象表明,中国人仅仅是为表面上的有限目的而进行一星半点儿的承诺,但也不能对这个共产党人拥有可随时动用的巨大的潜在力量的情况视而不见,这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中国共产党人高层做出了全面干预的决定,他们可立即投入他们目前已部署在鸭绿江沿岸四十四个师中的二十九个师,并且可以用多至一百五十架飞机支援一次重大的攻势行动。

紧接着,威洛比在他的第二封电报里,干脆把中国军队的数字说得更精确:千人,非正规部队或者公安部队二十七万四千人。据判断,大部分正规军集结在鸭绿江沿岸的许多渡口附近。

面对威洛比的两封电报和联合国军撤退的现实,华盛顿当局敦促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打电报,让他“尽快提供关于朝鲜局势的简要而准确的估计,并对中共军队似乎已经公开入侵的情况,判断其含义”。

不出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预料,傲慢的远东司令官麦克阿瑟根本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回电含糊其辞,仿佛就为让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高级军官们如入云雾。麦克阿瑟首先明确地说:“目前无法对中国共产党在北朝鲜进行干涉的确切目标做出权威性的估计。”然后他列举了中国可能采取的四种方式:一、以全部力量毫无顾忌地进行公开干涉;二、出于外交上的理由,隐蔽地进行秘密干涉;三、使用“志愿军”在朝鲜保持一个立脚点;四、仅仅是为对付韩国军队,他们打败韩国军队是不会有太大困难的。对于目前的一些推测,一方面它具有明显的可能性,许多外交专家也都这样推测;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合乎逻辑的理由不支持这种推测,而且目前也缺乏足够证据来使人们有理由立即接受这种看法。然后麦克阿瑟接着说:“我建议,在条件衣够成熟的时候,不要轻率地做出结论,最后的判断还有待于今厅更全面地积累情报。”

对参谋长联席会议来讲,麦克阿瑟的“一方面”和“另一万1面”等于什么也有没回答。淮一能在麦克阿瑟的回电中揣摩出的含义是:司令官认为局势没那么严重,战场上出现的一些中国人不值得大惊小怪。

烦躁不安的杜鲁门牢牢记住了麦克阿瑟电报中的“最后的判断还有待于今后更全面地积累情报”这句居高临下的话——在联合国军队不是前进而是在后退的那天,杜鲁门倒要看看这个老家伙所说的“今后”是哪一天!

在西线联合国军全面撤退的情况下,彭德怀命令志愿军各军猛烈追击。

中国第四十军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大部队开始了追击。

为了能追上机械化行动的美军,他们破例在白天急行军。在宁边城扑空以后,第四十军加快了速度。在连续10多天的战斗后,中国士兵们的饥饿与疲劳已经到达极限,跑步前进的过程中,棉衣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有的土兵干脆把棉衣和棉裤脱下来,赤着背只穿一条内裤扛着枪奔跑。不断有耗尽生命最后一丝热量和活力的士兵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干部们开始穿的是从美军手里缴获来的很漂亮的皮大衣,在急促的行军中他们先是把皮里子扯掉,当做雨衣穿,最后就全部扔掉了。可以想象到雨中这支衣冠不一的军队奔跑在山路上和稻田埂上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奔跑中有的干部和老战士想起一年多以前的往事:那时他们在中国广西的稻田埂上用两个小时奔跑了50多里,把国民党一二四军堵截住并将其消灭掉。

一二零师三五九团在涉过九龙江后,从朝鲜农民的嘴里得知,一队美军正行进在通往九龙江的路上。团长李林立即命令:三营直插龙渊洞,在公路两侧展开,一营向九龙江方向合围。

三营刚一爬上山顶,就看见了山下公路上美军的辎重车和运兵车在行驶,士兵们紧张而兴奋:他们追上了!

来不及多想,枪就打响了。忘记了饥饿与疲劳的中国士兵手中的机枪和步枪同时射向了没有准备的美军,手榴弹在车辆之间爆炸,美军的车辆撞在一起,拥塞在公路上。美军在进行微弱的抵抗之后,投降了。战斗只用了10分钟就结束了。在11个活着的美军俘虏中,有一个军官交出的手枪精致而华丽,枪柄上一边刻着一个裸体女人,这引起中国士兵的好奇,一问,这个美国军官是美第二十四师的少校情报科长。

这支被中国军队追上的部队是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在先头营被袭击之后,十九团立即展开战斗队形,向中国军队反击。

在向中国军队已占领的公路边上的高地进攻的时候,由于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前来支援的美军飞机尽管飞得很低,但还是不敢轰炸。中国士兵们携带的弹药很快就用光了,连迫击炮弹在拔掉保险之后都当做手榴弹扔了出去。由于是一个团对一个团兵力相等的战斗,中国军队使用惯用的战法,把美军截成两段,先吃其一部。被打散的美军士兵逃得满山遍野,而一个连的美军则在中国士兵死死的包围圈中殊死抵抗。

士兵张凤山是六班的战斗组长。他在追击四个狂逃的美军士兵时感到自己的体力不行了,浑身轻飘,天旋地转,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了。四个美军士兵回过头似乎明白了这一点,转过身向他冲了过来。张凤山开枪击倒了一个,但其他三个美国兵已经抱住了他。在搏斗中,他张开嘴,咬住了一只抓在他衣领上的毛茸茸的大手,被咬的美国兵叫了一声松开手,但又扑上来咬了张凤山一口。张凤山在疼极之中把枪捡了起来,胡乱地扣动了扳机,咬他的美国兵倒了。剩下的两个转身想跑,结果另一个中国士兵赶来了。

政治指导员跑来,当场宣布给躺在地上剧烈喘气的张凤山记大功一次。

营长找来几个迫击炮手,命令他们立即学会使用缴获的美制榴弹炮。几个中国士兵经过短暂的研究,发现除了开栓装弹有所不同外,哪国的炮都大同小异,于是拖着美军的四门榴弹炮向美军开火了。美军士兵在比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厉害得多的爆炸声中抱头鼠窜。中国炮手们说:“原来美国兵最怕美国炮!”

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战斗决心已经动摇,他们摆脱了中国军队,跑了。

一二零师三五九团开始清点自己的战果:打死、打伤和俘虏美军300多人,缴获汽车幻辆、榴弹炮4门、火箭15支,另外还有不少枪支和军用物资。

遭到重创的是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一营三连和半个炮兵连。

逃入山林中的美军士兵不断被抓获。中国军队里的一位机关勤务兵第二天去挖一个防空洞,居然带回来一辆美军的通讯车和三个美军士兵。一名宣传队长带着两名干事,走进一个村庄里的时候,一位朝鲜老人向一间草房伸出五指,结果在里面搜出四名美国兵。朝鲜老人再次伸了伸五指,原来草垛里还有一个。

美军战史对这次战斗的记载是:“大约一千名敌人渡过了距离十九团第一营西北两公里的九龙江,并向南运动,穿过森林地带,显然目的是进入一营的后方。他们实施的机动取得成功。当营报务员正用电台向团指挥官报告情况的时候,中国军队缴获了这部电台。”

中国第四十军三五五团和三五八团也追击到了清川江北岸,并向美军发动了进攻。美军战史记载了这次战斗的片断:第十九步兵团桥头堡阵地和英军第二十七旅阵地之间有个五英里的缺口,一座大山位于这个无人地带,敌军越过这座山就能迂回到第十九步兵团或二十七旅的侧翼和后方……五日晚敌人沿着整个防线发动了进攻,遇到第十九步兵团E连和G连的意外抵抗。至少有一部分敌入的攻击部队是从背后爬到E连阵地的,显然是顺着野战电话线摸上来的。中国人抓住了许多在睡袋里睡觉的人,并且杀死了他们。还有一些人从脑后中弹。实际上中国人已经占领了123高地的营阵地。

米切尔。里德。克劳德下士,来自威斯康辛州的印第安入,从他在山顶的阵地给五连发出第一个警报。

一队中国人从一百英尺以外的隐蔽地突然开火。里德。克劳德下士双腿跳起,并用他的勃郎宁自动步枪向中国人射击。敌人打倒了他,但他拖着双脚费力地前进,一只胳膊抱住眼前的一棵小树,再一次用自动步枪射击,直到中国人的子弹夺去他的生命。

在五连还有另一个自动枪手,上等兵约瑟夫。W.巴尔博奈,他也是同样的英勇。中国士兵出其不意地在距离他七十五英尺内接近他,并从这么近的距离向他冲过来,巴尔博奈用自动步枪突然向他们开火,他站在原地一直到被打死。两天以后,当友军巡逻队巡视到此处时,发现巴尔博奈尸体前有十七名被打死的敌人。

中国第三十八军在进入朝鲜后的作战中一直不顺利。在电于诸多的原因没有完成毛泽东和彭德怀赋予极大希望的穿插任务之后,在彭德怀严厉的命令下,第三十八军开始追击。其一一二师已经成为这个军的前卫师,准备向院里、军隅里方向发展。

到达瓦洞的时候,被阻击在一个山下。师指挥部立即让三三五团团长范天恩前来接受任务。范天恩到达设在一条铁路隧洞里的师指挥部,第一个要求是让他睡上一会儿。没等师指挥官同意,范天恩就靠在潮湿的隧洞岩壁上睡着了,鼾声如雷。他带领的部队在追击的几天中一分钟也没有合过眼。师指挥官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把他推醒了,对他说:“拿下对面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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