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学说最为注重个人道德品质的培养,而人性问题始终是儒家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孔子在这方面涉及相对较少,虽然在《论语•阳货篇》中孔子说过“天生德于予”的话,包含着德行由天所赋予的意义,但孔子并未明确说过性善。这也给后世的孟子、荀子两位思想家以极大的思想余地与空间。本文重在探讨孟、荀人性观的异同。
一、对人性的不同理解造成孟、荀人性观的差异
正如张岱年先生所说:“关于性论,最应注意者,是各家同在论性,而所说之性,意义实不相同”。在与告子的争论中,孟子表述了人性本善的观点。在孟子看来,“口之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嗅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是人的自然属性,而这种声色之性是天生的,人与动物都具有,不足以区分人与动物。
而“性”的第二层含义,即仁义等道德观念才是人的本质属性,也是人与动物有别的根本原因。正所谓: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孟子举了生活中的例子来论证人性本善,当比如当人突然看到有将要掉入水井中的小孩时都会有恻隐之心,而这份同情心不是因为和小孩的父母认识,不是为了沽名钓誉,也并非是因为讨厌孩子的哭叫声,因此看来善是人性中天生固有的。这种潜意识里的善只有被认识和发挥程度的不同,并不是不存在的。
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他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而仁义礼智等品德要在人的后天形成。荀子认为人如果顺着自然本性行为就只能产生恶,不能产生道德。不需要修饰、作为而天生具有的是性;后天习得、创造、完成的是伪。人性不能趋向道德伦理,只有经过人为的修行才能趋向善。
孟子、荀子人性论的基本差异在于对人性的内涵界定不同。孟子从道德属性和天赋的道德素质出发定义人性,而荀子从自然本能和感官生理需求出发理解人性。孟子把礼义的起源归于心性,荀子认为礼义是后天产生的;孟子把礼义归于自然之天赋,荀子则从社会的角度加以解释。
孟子强调发挥先天的道德观,发扬人本性里仁义礼智的开端。孟子认为同情心是仁的开端,羞耻心是义的开端,谦让心是礼的开端,是非心是智的开端。人有这四种开端,就像他有四肢一样。
荀子则强调后天的“化性起伪”,认为人之所以能有善性,是后天学习的结果,道德观念是后天学习积累而成的。
二、孟、荀人性论的相似之处
- 首先,孟子、荀子都认为人们天生的本性是相似的,不因地位、财富的不同而产生差异。
在孟子看来,人性本善,人的善端是先天固有的、与生俱来的。孟子认为凡是同类的事物,它的性质和表现是相同的。人作为一个类,他的趋向表现也应该是相同或相似的。因此人类之心应该普遍地具有仁义礼智的追求。圣人只是把人类所同具的仁义之心率先觉悟并践行而已。
孟子认为仁义礼智内在于人的心性之中,是人自然、本然具有的。有些人现实中不善,并不是本性的原因。而如果人能践行并发扬人性中的善,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君子。同时人人都有使自己高贵起来的东西,但这并不是世俗的官爵利禄,而是人自身高贵的道德修养与品质。
荀子则视天为自然,而人性则同于天和自然,不是通过学习和后天努力所具有的,而是自然而然就是这样的。人性是人类生而具有的共同的自然本能欲望。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嫉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
荀子认为凡人只要改变自己的惰性,化性起伪,化恶为善,都可以成为禹那样的圣人。尧舜、桀纣、君子、小人,其人性都是一样的,是后天的教化修养使之产生了巨大的差别。
在这一点上,孟子和荀子都强调人之善恶品行并非天生注定,人们天生的性相似,不会因人们的地位阶级等而有所不同。这是春秋战国时期萌生的朴素的人本位思想在儒家学说里的一大体现,也是两位思想家哲学思想里伟大光辉的部分。这不仅体现了孟子、荀子坚持人性平等、圣凡同类的态度,也同时反映了战国时期人的自我意识的增强和新的道德自觉。
- 其次,孟子与荀子都强调后天修身养性与个人主观意识的重要作用。
孟子以性善论为基础,提出其心性修养之路。在孟子看来,人心是善的,人既可自觉自己是善的,又可促成自己实现为善。因此,孟子在修养上强调“反求诸己”的原则和方法,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动性。人应该基于内心自然之善端、“不忍人之心”,在实际生活中推扩此善端,是实际生活的每一段和每一面都为善端之实现,亦即皆充满了善。
孟子强调人应该不能沉溺于耳目之欲,要有作为道德主体的自觉,寡欲清明,使心不被物欲所累。孟子认为修养内心的方法,没有比减少欲望更好的了。一个人如果欲望很少,那么内心即使有迷失的部分,也是很少的;一个人如果欲望很多,那么即使有保存的部分,也是很少的。
同时,孟子提出“养气”的概念,认为人应该自觉地养心、养气,注重内在善性在生命中的全幅实现。孟子认为是人真正高贵起来的不是爵禄地位,而是高贵的节操与仁义礼智的道德。
孟子反对无尊严地苟活于世,他提倡人的弘大刚毅、坚定不移的气节与情操,崇尚慷慨赴义、勇往无前、死而后已的任道精神。而道德人格的实现与精神生命要比人的自然生命更重要,更值得维护。
荀子则在性恶论的基础上提出化性起伪的观点,主张通过后天的教育和国家刑法,强迫人以理性支配感性,懂得社会道德规范,并使礼义内化为人性的自觉追求。
- 最后,孟子、荀子提出的人性论有着相似的目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殊途同归。
孟子、荀子认为人性平等,且需经过后天扩而充之,其最终落脚点都归于培养“贤人”、“圣人”,通过“仁”“礼”的内圣外王,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终极目标。
孟子以为,仁,是人的本心,成圣的首要任务就是“成仁”。孟子将人的人格境界分为四种:有侍奉君主的人、就是侍奉某一君主,就曲意逢迎的人;有安定国家之臣、就是以安定国家为乐的人;有天民、就是他的学说方略能通达于天下时,便去实行的人;有大人、那是端正了自己,万事万物也随之端正了的人。
此“大人”即有德有位之人,“无意无必”,从而使“物无不化”,只有圣人方可达此境界,这也是人努力求善、发展本性的最终目标。
孟子使人成贤成圣背后的意蕴在于“为万世开太平”,即使统治者行仁政,使被统治者行善、顺从,从而达到“为政”的目的。
荀子认为,人性的发展就是“化性”和“起伪”的双重过程,从而达至“圣人”之境。《劝学》篇中云: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 为圣人。”
这即是对“成圣”目标的深刻表达。
荀子对“圣人”做出一些规定,不能屈服于权力利益,不能被群众改变志向,不能被天下事动摇心神,活着的时候和死了以后都是一样。
此之“成人”可理解为圣人,即内有定,外有应。在达至圣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根本目标。
通过对孟子荀子人性论上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两者对于人性的认识看似针锋相对、各执一词,但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并且在某种意义上两者的观点互相补充、殊途同归。两者对于人性的认识与逻辑分析的起点不同,但两者都注重个人道德自觉的重要作用,都含有朴素的人文色彩,归根结底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致力于实现天下太平,最终的理想归宿都是达到至善与圣人的境界。
正如梁启超所说:
“荀子与孟子,同为儒学大师,其政治论之归宿点全同,而出发点则小异。”
同时,孟子、荀子的人性论都是其学说的重要理论依据,对于正确完整地理解其全部学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