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者指出:”20世纪的大部分岁月里,电影一度是工业、后工业社会最大的娱乐活动。”
这种盛况已经延续到了现在,但与之伴随的,就是剧本荒的问题。
面对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改编文学作品就成了解决编剧原创力不足的”药方”,但像《肖申克的救赎》、《本杰明巴顿奇事》、《教父》这样青出于蓝的电影,却寥寥无几。
我们一般方便地将电影的改编分为三种:忠实改编、无修饰改编以及松散改编。大部分电影都介于忠实改编和松散改编之间,改编电影尽量靠近原著的精神,但同时又会带上导演自身的拍摄特点。改编电影的好坏通常就取决于后者。
《认识电影》中有个观点我十分认同:改编的要旨并不在于如何能复制文学作品的内容,而在于它如何能保留原素材。
一部好的改编电影绝对不是复刻小说的内容,而是在于能否打动观众,因此改编电影要在”改”上下功夫,如果说原创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那么改编就是一个”衍生”的过程。
2010年,陈英雄将村上春树的畅销书《挪威的森林》改编成电影,上线后,观众们对这部电影却是贬大于褒,大部分人都认为这部电影没有拍出小说的神韵。
陈英雄早年凭借”越南三部曲”,在亚洲电影的舞台上占了一席之地,算是非常优秀的导演了,但是仍然没有交出一份让观众满意的作品。可见,改编电影其实已经超越了原创的难度。
今天我们就以这部电影为例,从原著和电影叙事的差异性出发,来谈谈为何文学作品难以改编成优秀电影以及如何更好地改编。
01 取舍原著的内容,挖掘出电影主题
《挪威的森林》原著有二十多万字,故事定位在日本的20世纪60年代,此时处于社会大变革的阶段,面对物质世界的冲击,此时的人们心中是迷惘伤痛的。这部小说里的主题,我们可以从小说里经常提到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发掘一二,即“孤独迷惘”。
渡边在美丽忧郁直子和开朗乐观的绿子之间难以抉择,他的残破爱情到最后也是未知数,映射了人类的孤独感;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拥挤的公交车,这些外界的喧闹,映射了时代的孤独感。
村上借一个青年的故事,探讨了性、爱情、人性和死亡,展现了一个孤独迷惘的时代,具有普世性价值。
改编电影通常会运用“聚焦化的运作”这种手段,将镜头聚焦在某一特定人物或者一段特定关系上。陈英雄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渡边和直子、绿子的感情纠葛上,仅仅用爱情表现了渡边的孤独感,而对于其他主题几乎没有提及。
电影《挪威的森林》,与小说开始的回忆不同,以木边的死亡开篇。然后开始叙事,渡边给直子过生日并发生了关系,这天之后直子因为心理问题而去了疗养院。几个月后渡边去探望直子,并表示会一直等待她。在做出承诺之前,他认识了大胆迷人的绿子。渡边就这样在两个女孩中间挣扎。不久后,他收到了直子自杀的消息,开始四处旅行。
《电影批评》中说:“电影艺术便是在相对的时空结构中以视听语言建立起来的叙事连续体。”首先,电影必须是一个整体,不能因为有原著的依仗,就不注重情节的连续性。
可以说,没看过原著的人,来看这部电影,木边是个怎么样的人,渡边为何焦虑,直子为何自杀,对于这些问题,观众完全是一头雾水的。
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小说改编成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肯定要对原著进行删减。
但不得不说,陈英雄对于原著小说做的取舍是不尽如人意的,他牺牲掉了很多情节,把一个年轻人的心路历程简化成了一个庸俗的三角恋,就好像一棵郁郁葱葱的树木,在修剪之后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然而在《挪威的森林》中,电影丧失了原著的精华,只留下了个面目模糊的形。该如何进行原著的删减与增添,呈现出影片主题,这是创作者需要自行解决的问题。
02 平衡电影与文本的体裁差异,融入个人风格
《探析电影语言的视听合一》中写道:”电影语言与文学剧本不同,文学剧本主要是通过书本上的文字进行语言表达,而电影是将这种书本文字转换成具有动态性与直观性的影像画面与声音,直接对受众形成视觉与听觉的感官刺激,进而传到受众的大脑与心灵。”
文学通过文字与读者沟通,引发心灵共鸣;而电影则主要靠视觉和听觉震撼观众。两者在讲述的方式上有天差地别,但为了忠实原著,编剧要打破两者的体裁差异,尽可能接近原著中的人物形象。
而在电影《挪威的森林》中,对于人物的设置是最让人诟病的一点。
陈英雄一向善于塑造东方女性,比如《青木瓜之味》的小梅坚韧温柔,《三轮车夫》里的姐姐忍辱负重,但这种风格延续到《挪威的森林》里显然不适合。
原著里的绿子是小说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她母亲早逝,父亲病痛折磨,性格活泼可爱、跳脱大胆、叛逆疯狂,,如林少华在序中所说,直子属于过去,绿子属于现在和将来。
在电影中,陈英雄把焦点放在了直子身上,而关于绿子的这条线索,显得有些支离破碎,而且她的性格跟原著也有些出入,说话轻声细语,眼神如直子一样温柔。作为与直子相对照的角色,电影中的绿子显然不够到位。
导演花了大量的笔墨在渡边和直子两个角色上,但整部影片看下来,渡边仅起到了串联整部电影的线索作用,而关于他的思想内核,却模糊不清。
整部电影比较成功的就是直子这个角色,她多愁善感、孤独自卑、敏感脆弱,当木月死后,她便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当渡边陪在她身边时,她怀疑什么是忠诚。最后,她解脱了,传达了”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的一部分”的观念。
纵观整部影片,虽然没有充满东方古典美的芭蕉叶、水上浮萍等意象,但电影中随风摇曳的植物、拍打海岸的波涛以及大量对植物的特写,都呈现出一种陈英雄式的潮湿感,与原著的风格明显不符。
“原著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信息网络、一系列语言线索,而改编的文本将选择性地对原著采纳、忽视或变形,”一部优秀的电影,应该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融入导演的个人风格,将故事讲出新意。
03 如何更好地改编一部文学作品
电影改编的意义就是从原著中提取精华,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展现在观众面前。许多一流小说在改编成电影后,却无人问津。由此可见,改编什么、如何改编就成了电影改编中必须面对的问题。
①挑选适合改编的作品
莫尼克·卡尔科·马塞尔在《电影与文学改编》中写道:”一部文学作品是否适宜于改编为电影, 这个问题带出了一些让人困惑的难题。关于改编的大多数的尝试往往会陷入一些误区, 即通常会在判断其改编价值大小的精确度上犯错误, 或者有时甚至是对改编题材本身的背叛”。
所以说,挑选一部适合改编的文学作品就成了一部改编电影能否成功的关键。说实话,《挪威的森林》本身是很难改编成一部好电影的,村上春树极强的个人语言风格,以及大量的隐喻、类比和象征手法,都很难在大荧幕上呈现出来。
就以往的经验来看,比起那些注重内心描写的长篇小说,形式简洁、人物性格鲜明、有较多转折的中短篇小说更适合改编,比如说黑泽明的《罗生门》、姜文的《让子弹飞》。
②运用电影手段,展现独特美学
虽然电影和文本有巨大的体裁差异,但导演和作者的目的是相同的,就是与观众建立情感联系。导演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将静态的文字更好地转换成动态画面。
电影有镜头、角度、光影、色彩、构图、音效等等手段,导演应该恰如其分地运用这些特殊手段,弥补文字和画面的体裁差异。
《挪威的森林》作为一部文艺片,在这方面有做出突破,但似乎没取得好的效果。电影里有极强的陈英雄风格,潮湿的大雨、濡湿的风,大量的运动镜头,一部日本电影,却带上了潮湿的越南风情,显然有些不合时宜,被网友嘲讽为”青木瓜森林”。
《文学与改编电影研究》中有一个重要标准:”优秀的文艺片应回归到意义的深度,同时也应避免将电影编成文学读物的简单并置,它更应该成为珍宝的储存室,有待观众去找寻。”
关于这点,《本杰明巴顿奇事》就做的很不错,拓展了原著的广度,运用各种电影手段,增添了对时间这一主题的探讨。
③运用电影语言,输出自己的价值观
与体裁的转变相比,更高层的改编是价值观念的输出。成功的改编是既对原著进行改变或转化,但也与原著保持一定的差距。后者是影响改编电影口碑的关键。
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改编电影总会带上导演个人化的色彩,这种个人色彩可能会在电影中发扬光大,也可能会遭到观众的口诛笔伐。
《挪威的森林》尽管很忠于原著,保留了大量的经典台词,但因为缺少时长和情节的铺垫,主人公的情感变化总是显得突如其来,没有很好地传达出原著中的主题,也没有输出导演个人的价值观。
像《少年的你》中,曾国祥就做得很好,仅仅靠塑造人物和讲好故事,再利用合适的电影语言,探讨了校园暴力这个社会主题,输出了自己的价值观,超越了原著。
诚如章颜所说:“改编的成功与否,不是用’忠实性’作为评判标准,相反是关注’传递创造的能量'”。
电影中要传达出个人的价值观,而非对原著的刻板复现,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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