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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玖月晞

分节阅读_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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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知道他们为他承受着什么,呜呜地哭了起来。“别哭!”宋焰替他抹一下脸上的眼泪,“没什么可哭的。”小伙子抬起左手自己抹泪,反而越伤心,他的右手压在一块石头下,鲜血淋漓。宋焰挨着肩上一阵一阵的敲打,和他聊天让他分心,唯恐他情绪激动血流更多:“你是做什么的?”“医生。”宋焰停了一秒:“什么科?”“外科。”宋焰沉默了。“我的手救不回来了。”小伙子哭道。“今天,有很多人,命都救不回来了。”宋焰微微喘着气,说,“干不了这个,能换行,你还年轻,活着最重要。”小伙子抹眼泪。“是个男人,摔倒了也得找千万种方式站起来。”小伙子哭着点点头。突然一声巨响,墙体终于被砸碎,宋焰等人肩上骤然一阵轻。“一,二,三!”水泥板被掀开。宋焰他们立刻拨开小伙子身上的碎石,把他从坑底举起来,上边的人齐齐伸手,把他接过去,抬下废墟,送上担架。镇民们立即带他赶往临时急救中心。宋焰等人从坑底爬出来,顾不得肩上的伤,立即去救下一人。而在这半小时前,许沁他们已经赶到临时急救中心,迅速开始工作。急救中心是军人临时搭建的。在许沁他们之前,已有三支医疗队赶到。由于大家工作方式不同,受伤的人又太多,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但好在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反应迅速,倒没有出现耽误病情的情况。临时手术室里几个大型手术正在进行中,许沁在就诊厅和其他医生一起接待伤者,做初期医治。受了简单皮外伤的由护士清洗包扎,重度割伤撕裂伤的她就地做小手术缝合。刚给一个背部撕裂的伤患缝完针剪完线,外头有人喊:“重伤!还有没有外科医生?!”是陆军二院的内科大夫。许沁立即走过去:“这边!”那医生领着一群镇民,抬着一个右手被压碎的小伙子,鲜血染红了担架。许沁:“交给我。”小伙子被抬进简易手术室,小东小西给他做手术前的清洗。小伙子虚弱不堪,伤心地哭着。许沁在一旁做着消毒工作,小伙子一直在哭,许沁如同没听见,直到她戴手套的时候,破天荒地淡淡说了一句:“别哭了。”小东小西同时一吓,交换眼神,许医生这是在安慰?她在手术台前从不跟病患进行非专业聊天的啊。小伙子问:“医生,你是不是很厉害?”许沁:“嗯。”“那你能不能保住我的手?让它恢复原样?”许沁戴上口罩:“不能。”小东小西:“……”“今天,有很多人命都没保住。”许沁的声音透过口罩,更显平淡了。小伙子嘴唇苍白,眼泪更多地淌下:“我也是外科医生。”在场护士都愣了愣。许沁眼神无波无澜,走到手术台边:“你还年轻,过了今天,好好活。”“我知道,”小伙子抽泣着,“刚才救我的消防员大哥也这么说。”许沁无言,接过小南递过来的麻醉针,注射进他的手臂里。口罩之上,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异常平静,异常专注。 第33章 chapter32r32从某种程度上说,许沁保住了那个小伙子的手,不用截肢,如果后期康复训练做得顺利,能恢复部分的抓握力,但,拿手术刀是再不可能了。小伙子被送去病房,人才抬出去,新的医生和病患又进来。许沁做完手术后,清点了一下备用的手术工具和药品,发现严重短缺,准备向联络部汇报的时候,一队军人扛着箱子进了医疗中心,是刚刚空投下来的药品。领队的军官说,更多的还在路上,明早能送进来。后勤部的人边清点药物,边向他们致谢。许沁过去翻看有没有手术器具,抬眸却见那位军官蹙眉盯着自己,仿佛在分辨什么。许沁奇怪看着他。军官笑笑,说:“我是不是,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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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下,这样的搭讪未免太过轻浮。许沁:“我没有印象。”转身欲走,那军官却说:“你没有印象很正常,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沁瞟了一眼他肩上的两杠一星,再看他时,眼神已不太友善。军官解释:“我是xx装甲军团第三师的,叫陆捷,不是坏人。”许沁仍不接话。这时,有新的重伤者被送进来,她立即过去接人,将他晾在身后。一个士兵凑上来,问:“营长,你干嘛呢?这也太不合时宜了。”陆捷一巴掌拍那士兵后脑勺上:“我是那样的人?——你老大当年是侦察兵出身,记人不可能记错。……这姑娘是真眼熟。”分明是个印象很深的人物,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陆捷蹙眉琢磨着,不经意望了眼许沁的方向,后者早已消失在内厅里。而陆捷也并未在这小插曲上多费心,迅速带着部下们出去抢险了。地震后的第一夜,望乡彻夜无眠。到处都有呼救声,到处都需要人手。军队和医生一拨拨地新增进来,所有人都在救人,专业的,非专业的。许沁连续做完第三台手术时,已是凌晨两点,没有休息的时间,新的伤者又送来,断了一条腿,大出血。许沁跟在担架旁,用力给病人摁压止血,匆匆穿过大厅时,竟未注意到自己与宋焰擦肩而过。那时,宋焰刚把一个挖出来的伤患背到医院,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上处理,就大步往外赶。急救中心里每个人都步履极快,脚步匆匆。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或许彼此潜意识里都闪过一个短暂的念头。刚才余光里走过的那个橙衣消防员/白衣医生似乎是他/她?但宋焰和许沁谁都没有回头,谁也都没有放慢脚步。彼此都异常坚定迅速地走向了自己的方向。……凌晨四点半,随着前方救援难度增加,救人速度开始下降,送来急救中心的人也渐渐减少。但医生们仍旧没空休息,后期救出的人重伤居多,往往在漫长的救援过程中就需要医生参与治疗。许沁主动申请了去现场营救,小西小北她们也一同前往。那是夜最黑的时候,深冬的镇上一片萧索。许沁坐在破旧的面包车上,寒气从脚底袭上来。路边的废墟旁偶尔摆着几具挖出来的尸体,整个镇子都争分夺秒忙着抢救生命,没人顾得上给他们掩埋。车灯打在前方,白光之中,一片寂静恐怖景象。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犬吠,像在警告什么。车开过去,是一处废墟。探照灯打着,把消防员们橙色的衣服照成了浅黄。一堆着迷彩服的军人也在。两拨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独宋焰蹲在地上,在抽烟。一只警犬正冲宋焰狂吠,又跑到废墟边,冲着里头狂喊。所有人都静止在废墟之上,只有那只狗和宋焰指尖的烟雾有运动的迹象。这景象着实太诡异。许沁下车走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从哪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这虚弱的女人呜咽掺杂在呜呜呼啸的北风中,格外渗人。警犬听懂了人类的呼救,跑到废墟的缝隙旁冲里头狂吠,很快又冲到宋焰面前叫,告诉他有人埋在里头了。可没一个人有动静。一旁迷彩服的少校下令:“上尉,你这是违抗命令!上边说得很清楚。立即赶往下个地点。”宋焰一身泥土,满面尘灰,手上血迹和污泥混在一起,眼睛也熬得满是红血丝,哑声回了一句:“底下还有人。”“你也清楚她埋得太深,救不了了!”少校压低了声音走上前来,“其他地方还有更多人等着你救。别说救她的时间我们能再救十几个人,现在花上几个小时救她,还有可能半路塌方,搭命进去。”深埋在地下的人或许感应到什么,哭声愈发凄惨:“你们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走!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们!”警犬小孟不懂人类的利弊权衡,急得团团转,来回奔跑于宋焰和那道缝隙之间。“十里台的,”宋焰开口,疲累让他轻轻喘着气,“来的时候发的誓,都记得吧?”他手下的兵们点头。宋焰摁灭了烟,起身:“那就干吧。”小葛杨驰等人一言不发,跟着宋焰朝废墟上走去。“你们!——你们在这儿耽误时间是在害更多的人!”少校攥紧拳头,回头看自己的士兵,“赶去下个地点。”士兵们跟上他离开了。许沁看一眼现在的形势,幸存者困在最底下,这是一个倒塌的五层民用住房,数面承重墙和屋梁交叉叠放,哪怕是宋焰他们全队男人一起上,也难抬动。许沁跑到车边找司机:“现在去镇上找人,路上逮到能帮忙的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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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回头看,宋焰他们已经开始搬运墙体,那是一块有酒店大床大小的钢筋水泥墙,七八个男人同时发力才勉强扛动了一丝毫。宋焰他们鼓着浑身的劲儿,脸颊涨得通红:“一,二,三——”巨大的钢筋墙微微晃动一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被抬离地面。许沁看着,手指掐进了手心里。钢筋水泥的重量压得所有男人弯了腰,腿脚打颤,那庞然的墙体也微微颤动着。宋焰哑声提醒:“脚下站稳了!别踩空!”众人抬着墙体,一寸一寸,沿着崎岖坎坷的废墟,小心翼翼往下挪。宋焰处在斜坡下方,墙体倾斜,重心不匀,重量猛地压去他身上,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泌如雨,整个人像一张即将要崩断的弓。那一瞬,许沁突然想到了那个暴雨夜,他也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救出了车里的她。正想着,宋焰脚下踩着的石块突然一滑,他一脚跪了下去!他这边悬空,其余人全抓不住了,墙体轰然滑落,砸向地面,撞向宋焰,把他扑倒在废墟上,瞬间将他掩埋。“队长!”一众队员扑上去,许沁也冲过去。好在旁边有块石头顶着,形成了空隙。众人把宋焰从底下拖出来,询问情况。没砸到人,只是撞得不轻。许沁站在人群外沿,进不去,伸着脖子也看不到,便踩着一个高高的石头往里看。宋焰拍着身上的灰,揉着发痛的胸口,一抬头就看见许沁站在高处,小脸被风吹得苍白,眼神惊愕。宋焰静静看她一秒,便收回了目光,带着众人继续搬。许沁和小西她们也帮着清理小型石块,才几个来回就累得汗如雨下。而宋焰他们呢,人已痛累到了极限,手脚都在抽搐,有时几乎失去知觉,有时却又痛得像要将背脊折断,将手臂撕裂。可谁也不回头,咬着牙去扛起那压在幸存者上方的一块块巨石。只是,那一次次喊起的“一、二、三”越来越嘶哑,越来越惨烈。在大家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司机带着数个镇民过来了,更多的人一起来帮忙。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最黑的夜已过去,天空开始出现一丝白,他们终于挖开一个v形的口子,挖到了废墟底下。许沁跟着宋焰小葛沿着斜坡往下深入废墟,一个年轻女人躲在冰箱和承重墙的缝隙里痛哭流涕。宋焰朝她伸出手,他满是伤痕的手因极度的疲累而颤抖着,女人握紧了宋焰的手,宋焰把她拉上来交给许沁。许沁很快初步检查出她小腿骨折:“马上送去急救中心。”那女人被人接力往上方抬。宋焰问:“底下还有其他人吗?”“不知道,我是住在二楼的。”宋焰翻开几块水泥板往深处看,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女人侧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小葛,你过来!”两人抬开板子,废墟里剩下的那个女人一身鲜血,面朝墙壁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背部顶着地震时砸下来的房梁。许沁过去探了一下那女人的脉搏,又检查了她的瞳孔,人虽然还有体温,但已经死了。许沁松开她,起身去给活着的女人做紧急处理,宋焰突然开口:“等一下。”“她死了。”许沁说,背着医药箱就往上走。才走出两步,宋焰冷定喊了声:“许沁!”许沁回头。宋焰:“她是个孕妇。”许沁一愣,迅速滑下废墟一看,这女人的腹部,她蜷缩的姿势,不正是在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许沁的心狠狠一震,她从没有过如此严重的判断失误。她双手立刻抹去那女人肚子上的泥土石子,果不其然,已是足月的大小,许沁手尚未移开,肚皮上传来一丝震动,踢进她手心里。“孩子是活的。”许沁说,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她迅速从医药箱里拿出手套和手术刀,她从来没做过剖腹产手术。这一刻,不知是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畏惧,还是因为漠视犯错而产生的心虚,她下刀的手有些颤抖,前所未有的。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下刀的一瞬,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人已冷静如昔。一旁,消防员们,乡民们,全站在坡上等待。黑夜一点一点淡去,天,蒙蒙亮了。终于,废墟底下传来一阵破晓般的啼哭,撕裂了天空。许沁一头的汗,迅速剪断脐带,把婴儿递给小南,后者用白布接住,可就在许沁松手的一瞬间,婴儿的手抓紧了她的小手指。许沁一怔,过了足足两秒,才把婴儿紧攥的手挣开。斜坡上,人们疲惫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他们目送小南抱着孩子走出来,赶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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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废墟顶上的一位老乡冲下边的许沁竖起大拇指:“谢谢你,医生!”大家纷纷跟着说,小葛和杨驰他们也咧嘴笑:“谢谢你,医生。”许沁不吭声,也不看身边的宋焰,她垂着眼眸蹲回去,把那个女人的肚子缝合起来。紧张和专注过去了,汗水湿透的后背被冬天的风一吹,冰冷刺骨。宋焰坐在她身边,忽然也淡淡开口:“谢谢你,许医生。”许沁缝针的手顿住,她低着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她极轻地摇了摇头。……承诺是什么?誓言是什么?坚守又是什么?她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作数过,许下的信念从来没有守护过,不论是对手中的刀,还是对身旁的他。 第34章 chapter33r33深冬的清晨,气温极低。许沁坐在废墟边的路旁,低头拿纸巾擦拭手腕上的血迹。身后的废墟上响起脚步声,宋焰走下来,橙色的裤脚停在她视线里。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擦手。他站定一两秒,终于坐了下来,在她对面的一块断石上。许沁低着头,不抬。宋焰也没多看她,短暂瞥一眼便收回目光,抽出一根烟点燃。北风吹着青白的烟雾,萦绕在两人之间。他们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默地坐着。东边的天空中,太阳的一角光亮从朝霞里渗出来,一丝金色而微弱的阳光穿透阴霾,轻洒在废墟之上。消防员们或躺或坐在路边,趁机喘息片刻。宋焰手里的烟已燃尽,许沁还在持续地一下一下擦手,擦得手腕通红。宋焰眼神移回到她身上,片刻后,说:“别擦了。”许沁的手停了一秒,还要再擦,宋焰说:“已经干净了。”许沁一瞬不动了,手攥紧那坨纸。宋焰没多说,摁灭了烟,站起身:“归队!”刚刚才休息的士兵们立刻又纷纷坐起,他们得赶去下一个地点。宋焰才迈出一步,大地突然轻微地晃动了起来,宋焰瞬间刹停脚步,回身朝许沁伸手,将要抓住她肩膀时却又停了下来。他静止一秒,那余震已经过去。他收回手,转身走了。许沁抬起头看宋焰,晨光罩在他橙色的救援服上。他走到队员们中间,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动身离开。然而走开没几步,宋焰突然停了下来,腰身弓下去,呕吐出一滩清水。许沁望着,不自觉站起了身。江毅李成他们赶紧去扶,宋焰摆摆手,才直起身,随即猛地再弯下腰,又吐出一些清水。那个侧影异常的单薄而痛苦。是累的。许沁还在观察,宋焰却似乎没事了,一众男人继续赶路。许沁突然喊:“等一下!”那头的人停了下来,许沁赶紧跑去车边,从车上翻出几瓶水和几袋压缩饼干,那是凌晨医疗中心里发放的。而目前物资短缺,前线的人都喝不上水吃不上饭。许沁抱着水和饼干跑过去,往宋焰救援服的口袋里塞,交代:“记得喝水。吃东西。隔几个小时闭眼睡上十分钟。这样熬下去会出事的,严重可能猝死。”又塞给其他消防员,“你们都一样。”宋焰看看手里的饼干和水,又看看许沁,说:“谢谢。”许沁摇了摇头。宋焰:“走了。”许沁眼神未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句:“注意安全。”他的身影从她余光里闪过。北风吹起纸屑,在荒芜的街道中心翻滚。许沁站了半刻,回头,看见一排消防员离她远去,那些高大的男人们背影有些脏乱落魄,但初升的太阳映在人缝之中,闪着橙色的光,和他们的救援服融化成了一道颜色。……许沁回到急救中心,先去看那个婴儿,孩子一切正常,在医生护士的看管之中。

分节阅读_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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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后,有媒体过来采访报道,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好几个还在哺乳期的新妈妈们来到医院,主动申请给婴儿喂奶。许沁没有近距离地去看那个孩子,只远远望了一眼,婴儿小小的,早已被清洗干净,躺在温暖的育婴箱里甜甜地睡着。轻微的余震也没把他弄醒,孩子睡得很沉。一旁,媒体们小心翼翼地拍照,唯恐吵醒他。联络部的负责人让许沁也接受采访,许沁拒绝了。而后在工作的间隙,小北拿着手机过来给许沁看,新闻里记者一脸慈悲,说:“救出这个孩子的是帝城第三军医院的外科大夫许沁,由于许医生还奋战在救灾工作的第一线,我们没能采访到她,但后续情况我们将为您持续关注……”视频一角展示着许沁穿着白大褂的一张证件照。许沁:“……”小北:“全国人民都在看呢,许医生,你出名了,大家都在感谢你。”许沁:“把刚才那位伤患的病例记录一下。”小北:“哦……”许沁开完药单,忽问:“小北。”“诶?”许沁:“军人违抗命令会被处分吧?”“肯定会啊。”“嗯。”许沁低头继续工作。“怎么突然这么问?”“没事。”许沁又道,“这次地震那么多孤儿,你有没有听说怎么领养?”小北:“现在说不好。有很多亲人失散,联系不上的,是不是孤儿还要等些日子确认呢。不过领养的话,红十字会会按流程办的。”许沁:“嗯。”又是忙碌的一整天。许沁上午在急救中心,下午在各个现场,除了中午靠在墙上睡了十几分钟,就没休息过。到了晚上,送来救治的伤患里开始出现了军人。有的在救人过程中被石板砸伤,有的累得昏迷过去,有一个在村子里救灾的解放军,背着受伤的村民走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到达急救中心时,人直接一头栽倒。小南轻声感叹:“不知道那队消防员怎么样了。”她格外关心童铭,几个医生护士都知道。小西安慰:“不会有事的啦,他们很强的。现在电力抢修通上了,能继续蓄电,用设备器械了。不用再像昨晚那样靠人去死扛。放心,没事的。”“诶,我刚听几个解放军说,其实在废墟救人这块儿,消防员是最专业的。”小东插嘴,“我之前都不知道,那些个心跳生命探测仪,破拆机械,还有什么混凝土剪破钳,一堆先进厉害的设备都是消防员带来的。”许沁听着她们说话,并未参与。只是在听说普外科的大夫正给一个累到大网膜穿孔的士兵做手术时,想起了今早宋焰弓着腰痛苦呕吐的样子。不知为何,这个画面在许沁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某种隐秘的预兆。但她还是竭力摈弃了心中杂念,很快准备下一台手术。手术才一开始,手术台和置物架就轻轻晃动了几下,许沁和几个护士都习惯了这样小范围的余震,没有在意。可一小时后,手术快要结束时,地面再次晃动起来,手术台跟着剧烈摇晃,整个临时搭起的手术室都在震颤。置物架上的盘子手术刀手术镊乒乓作响,十分骇人。这次余震强度不小。许沁面不改色,镇静地切换着手术刀,止血钳,缝合线。她带着护士们有条不紊地结束了手术。她丝毫没有分心,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在离她并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建筑二次倒塌。患者被送去病房后,几个护士一身冷汗,议论着说从来没有在地震下做过手术。许沁缓过劲儿来,心里却莫名开始笼上一丝阴霾。经过大厅时,外头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夜色中,一辆面包车停下,车门打开,两个橙色救援服的人跌落下车,司机跳下来帮忙搀扶。许沁心中已然有不好的预感,大步过去迎,竟是小葛和童铭。小葛额头上流着血,搀着童铭,后者腿部重伤,表情扭曲。许沁:“怎么了?”“余震。”小葛说,“我们正好在一处残房里。”许沁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宋焰呢?”“不知道,我跟童铭离得近。看他伤重,就先送来了。”许沁手心一凉,脑子空白了一秒。回过神来立即把两人扶进去交给骨外科大夫,她问清事发地点后,背着医药箱就冲了出去。深夜的风冰冰冷冷,从许沁的口鼻猛灌进心肺。人快跑到倒塌的镇电影院时,前方传来喊叫:“帮忙抬啊!人压在下边了!”许沁咬紧牙,加快脚步,就见又是一群人在废墟之上,消防员,军人都有。许沁心脏在胸腔中颠簸,大口喘着气,她目光在人群里四处搜索,一眼看见杨驰,冲上去便抓住他:“宋焰呢?”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像孤鬼一样。“在下边。”许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当头一棒。几个救援的人挡住了视线,她只看到断壁残垣中伸出来的一只男人的手,手指无力地蜷着。那手上原本的伤与血迹被灰尘掩埋得不见痕迹,像一只泥塑的手,与周围的残破融为一体。许沁的心就在那一瞬间由血红变成灰枯,她认得,她知道那是他。

分节阅读_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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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木然地蹲下去,颤抖着,轻轻握住他的手,冰冷,粗粝,仿佛没有温度。十年了,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是在此情此景。面前的人散开,她瞬间就看到了宋焰,他双眼紧闭,满脸鲜血躺在废墟底下。一道横梁压在他的胸口。灰土碎石把他整个人掩埋,甚至已看不出他衣服的颜色来。他像埋在尘土中的一个死人。许沁眼睛一刺,一行泪就涌了出来。她嘴唇张了张,想要喊出什么,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紧紧捂着,飞速转身跑下了废墟。她缩着肩膀立在废墟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没有催促,也没有发泄。她只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克制住一切的情绪。不能乱动,不能喊叫,不能影响救援进程。她一瞬不眨地盯着那些人,看着他们用工具把那横梁切开,看着他们把压在他腿上的墙体搬开,看着他们把他从尘土里抬出来。他被搬下废墟的那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想要抹去他脸上的尘土,去确认他的死活。可指尖还来不及触碰,她便被人撞开到一旁。他惨白的唇色一晃而过。几个军人迅速抬他上车,向医院疾驰。不怪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剩余的人也很快继续去营救其他人,没有人去管许沁的存在。在这里,生,或死,都那样的寻常。寻常得让人不能去习惯,却也不能不接受。……那一刻,位于望乡南边的镇高中里,陆捷手下的官兵们刚刚躲过那一波猛烈的余震。暂停不过多久,便继续在倒塌的教学楼下挖人。过去的一天两夜,他们救出了96个学生,却也挖出了十几具尸体。当掀开层层的水泥板和墙体,看见底下灰尘掩埋着年轻人死寂的脸时,当兵的汉子们眼都红了,他们含着泪,把他们一个个抱出来放好。陆捷蹲到一旁,垂着头盯着地面。深夜的冷风一吹,一片白纸吹到他眼前。那是撕碎的学生证,刚好撕下贴照片的地方,是一个女学生微笑的脸。陆捷把那张照片捡起来,看着看着,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一个人。突然之间,他红了眼眶。“我想起来了。”他喃喃自语。身旁的士兵扭头:“什么?”“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位外科医生。”他的同学,他的战友,生前一直带着这样一张女学生的照片。至今,他都记得那个叫宋焰的年轻人说:“等我混出个人样了,要回去娶她。” 第35章 chapter34r34载着宋焰离去的那辆车迅速消失在街角,红色的汽车尾灯像火一样灼烧着许沁的眼。她在原地站了没一会儿,轻轻擦去眼睛上的湿雾,朝医院走去。深夜的镇上一片萧条荒芜,她走在废墟和血迹遍布的街道上,像走在冰冷的荒原。北风吹着,彻骨的寒冷。太冷了,她周身都像被冰冻住,身体除了战栗发抖,做不出别的任何反应。心底除了冰寒,也感知不出别的任何知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一如这座悲运笼罩的小镇,每天都有人失去他们最爱的人,每天都有人亲眼看着他们曾经守护过的家和人被摧毁成泥土。命运强大到让人拥有的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渺小,那么无力。悲与泪都不值一提。许沁流不出一滴泪来,没有什么可流泪的了。无用的。可当她走过一条死寂的街道,听见北风呼啸穿过废墟上的甬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好似上天在给予她悲戚与怜悯时,毫无预兆地,她骤然间弓下腰,嚎啕大哭起来。不用再隐瞒,不用再压抑,她就是害怕得要死了,恐惧得要死了。也不用再躲藏逃避,没有人知道她这里,也没有人会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只有北风,在废墟之上盘旋,呼鸣。…………许沁回到医疗中心时,泪痕已干。宋焰早已被送进手术室。许沁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宣泄过后,脑子里空茫茫一片,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感知——累,极致的累。她两夜一天没合眼,思绪都麻木了。有那么一瞬间,许沁想过,如果宋焰死了,她会怎么办。心骤然一揪一扯地疼,疼得要再度刺激出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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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抬头望天花板,狠狠眨去眼中的水雾。不到宣告判决的那一刻,不作数,她不会去设想。她飞速扭头看向大厅,虚白的灯光透过塑料门照进走廊,挤满人的大厅里悄然无声。轻伤的患者,重伤者的亲人们在大厅里守候着。已是深夜,每个人都脏兮兮的,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睡着了;有的人挂念着自己的亲人,含泪望着,不肯睡去却也疲累得无力哭泣了。妻子们等待着她们的丈夫,父母们守望着他们的子女,人群中弥漫着一股隐忍而压抑的沉默。从医那么多年,许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去注意过患者与家属。这一刻,看着惨白灯光下那一张张憔悴的脸,她突然发觉,在不经意间,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那只手将她从医生的白大褂里剥离出来,残忍无情地扔去了手术室门的另一侧,扔到这群可怜无望的人群中间。这是她一贯漠视的另一侧。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与惩罚。她潮起潮落的情绪都在那一刻间归于静寂。许沁低下头,拿双手捂住了脸,良久都未再抬起。“医生!”一声刺耳的呼救从大厅外传来。许沁立刻从手掌中抬起头,目光已瞬间变冷静,拔脚就朝外跑去。士兵们送来了一个在废墟下埋了37小时的少年,刚刚才救出来又被余震砸断了手臂,血液突突地往外冒。许沁迅速拿碎布条拴紧他的手臂,吩咐护士:“准备血袋!”医疗中心短暂的寂静被打破,一瞬之间四周再度忙碌起来,少年很快被送上手术台。许沁极其快速而有条不紊地换衣服消毒戴手套戴口罩,护士也忙碌地在她身后辅助准备。当许沁拿起手术刀,转身面对手术台上的病危者时,不久前的寒冷与眼泪,悲伤与疲惫,统统消失殆尽。没有宋焰。也没有她自己。面对着台上昏迷的少年,她的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凭她的所学所知,去救活这个人。或许,凭她的所学所知,去维护他生而为人的尊严。那场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许沁站在手术台边,不曾有过半刻分心。偶尔,护士在一旁走动,偶尔,轻微的余震摇晃着房间,她心无旁骛。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黑夜再度过去,天空再度破晓。手术成功结束,许沁换衣服时,手臂肿痛得几乎要抬不起来,双腿也如灌了铅般沉重。走出门的一刻,像解了封印,关于宋焰的一切记忆扑面而来。她立刻赶去找他。而噩耗总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她才跑到那间手术室门口,门就推开了,蒙着白布的人被推了出来。许沁浑身颤抖,几乎是扑上去病床前,抓住那块白布一掀,下一秒,喉中的惨叫就要溢出来时,人猛地一怔。不是宋焰。她盯着那张脸,狠狠喘着气。“救不活了,刚送进来,还没撑到上手术台。”医生说。许沁抬头:“前一个伤者呢?内出血的那个!”“刚送去病房,诶——”许沁转头跑开。冲到军人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了宋焰。环境简陋,他和另外三个重伤者挤在一间病房里,床前挂着数个吊瓶,手腕手背上都是针。许沁在门口喘了好几口气,才轻轻走过去,到他床边蹲下。他双眼紧闭,眼窝深陷,唇上依然没有半点血色,下巴上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整张脸异常憔悴。她蹲在床边,缓缓握住他一只手,他的手洗干净了,骨节分明,布满伤痕。她稍稍用力握住,他的手坚硬却冰凉,没什么温度。她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指缓缓摸到他手腕处,轻轻一摁。突,突,他的脉搏在她指尖跳动。仿佛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还活着。她低下头,埋头在他手心,泪水无声地淌下,渗进了他的指缝。宋焰,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宋焰醒来时是下午,他输液的左手旁边躺着一个玻璃瓶子,瓶里的水是温热的,压着输药管。他醒后,医生过来给他做了检查,让护士给换了药,交代他好好休息,不能乱动。考虑到实际情况,出山的路太颠簸,医生不建议送回帝城,认为他在原地休养几天后再回比较好,只是条件会简陋一点。“诶?这瓶子是谁放的?”医生问。

分节阅读_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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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护士答,“可能是家属放着暖手暖药的吧。”他们讲话的间隙,宋焰察觉到门口走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待医生护士走后不久,那道身影又折了回来。是许沁。她走进来,手里抱着个葡萄糖瓶子,问:“麻药退了?”宋焰不经意龇了一下牙:“嗯。”“很疼吗?”“还好。”许沁没有多的话安慰,两人便没了话讲。许沁站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你的队员们都没事。”宋焰点了点头,她倒是清楚他牵挂着什么。许沁又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手里还抱着东西。她把瓶子放到床上,他的手边,旧瓶子收走放回兜里。那新瓶子里装了开水,挨着宋焰的手,滚烫的。宋焰垂眸看着那瓶子,抬起一根手指碰了碰,说:“谢谢。”许沁摇了摇头。宋焰抬起眼眸观察她,见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睛下也是重重的黑眼圈。他哑声问:“多久没睡了?”许沁别过肩膀去揉了一下发痛的眼睛,说:“一直在忙。”宋焰顿了半秒,说:“挺会交代我的。”“……”许沁回头看他,“我找到空隙,会休息个十几分钟。……再说,我干这个没你危险。昨晚你要是埋得深一点,挖不出来,你命就没了。”宋焰:“我——”许沁忽然打断:“不是跟你说了要注意安全吗?”四目相对,安静无声了。宋焰黑色的眼睛定在她脸上。许沁亦目光笔直望着他,不避不躲。她双唇紧抿,眉心极轻地蹙着。就是这样一张脸,当余震发生,横梁倒塌下来时,他眼前划过的就是这样一张脸。宋焰默了半刻,竟没有呛她以什么立场来管束他。他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碰那个熨烫的玻璃瓶子,渐渐,就握在了手心里。他平心静气地解释:“余震来得太突然,当时我手下一个19岁不到的小孩在危房下边,我得去拉他。”许沁不做声了。宋焰看着她,说:“下次注意。”许沁的心突然之间就砰通了一下。这时,外边有人进来,直奔宋焰旁边病床上昏迷的军人。那人刚走到病床边,似乎余光看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看向宋焰,骤然间,那人瞪大了双眼。宋焰察觉到,看过去,也怔住。陆捷往前走一步,停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宋焰的脸。他指着宋焰,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几秒之间,陆捷的脸上震惊,激动,茫然,兴奋,所有感情混成一团,话语也极度混乱,声音都在打颤:“宋焰?你是宋焰吧?不可能长这么像。一定就是!你没忘记吧,你还记得我吗?你记不记得我?是你吧。”“是。”宋焰盯着他,不似他那么失控,但眼中也有一丝触动。得到确定的答案,陆捷脸上惊现出狂喜:“你没死?!!”宋焰一怔,迅速瞥一眼许沁了,对陆捷道:“嗯,抢救及时。”许沁蹙了眉,觉得这人不礼貌极了。好好的少校,为何在任何时候出现,说的话都不合时宜。陆捷跟着宋焰的目光看向许沁,与“已故”战友的重聚让他太过激动,无法冷静思考,当即就问:“这位,这位是弟妹吧?”“……”宋焰立即看向他,眼神禁止。但陆捷没注意到,他看着许沁:“弟妹,我早就见过你了。你好你好,我是陆捷,宋焰的战友。”许沁表情平淡,眉心却蹙得更深了。这人举止夸张,讲话前言不搭后语,是怎么做上少校的? 第36章 chapter35r35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宋焰及时开口,说:“这位是许医生。”陆捷立时打住,人一冷静一思索,就意识到唐突了。陆捷正琢磨如何转圜,这时走廊里有人喊:“许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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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双手插.进兜里:“我先走了。”看一眼宋焰,“你好好休息,别讲太多话。”宋焰:“……”陆捷:“……”许沁走了,陆捷摸摸鼻子:“我太激动了。”宋焰把这事儿撂了过去,说:“你小子,好久不见。”陆捷听言一顿,眼睛有些湿润,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哪里会想到能在这地方见着面。当年……”他话问到一半,卡了壳,那不光彩的晦涩过往,此时此地不该提及,“你——”他上下打量宋焰,转移了话题,“这是怎么了?也来救灾?伤得重不?”宋焰显然比他沉稳冷静得多,他淡笑看着他,答:“余震,被房梁砸了。”“不严重吧?”“死不了。”陆捷点点头,顺口便问:“你在哪个部队?”“消防员。”宋焰说。陆捷面色稍稍吃惊,迟疑一两秒了,问:“当年——”他话问一半,看宋焰态度。宋焰扯起唇角笑一笑,风淡云轻,摇了摇头:“过去了。”他不愿多提,陆捷便搁下不问了。男人都好面子,对再亲的人也有不愿揭开的疤。陆捷看一眼门口,许沁离开的方向,此刻已空空无人。有一瞬,他差点儿脱口而出:刚才那位呢,也过去了?可他没有。或许隐约意识到,这话问出便是刀。当年两人是真的亲,此刻见到也是真的喜,可这么多年横亘在岁月里的,也是真真实实的无奈。陆捷叹了口气,突然间有些伤感,为各自的命运。他回头看宋焰。病床上,宋焰正盯着他的军装看,被发现了,问:“装甲部队?”陆捷:“诶。”宋焰笑了一下:“你小子穿这身,好看。”陆捷也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心酸。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不多,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来,上级下达了命令。陆捷得走了:“把你联系方式给我。”宋焰报了部门,电话号码。陆捷也交换信息:“以后咱再联系。一定联系。”宋焰:“行。”陆捷匆匆走了,病房回归安静。宋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暖烫的玻璃瓶子。他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了。陆捷的突然出来把他封存的过去拉开了一道小口子。身体依然疼痛虚弱,人也昏昏沉沉,再次陷入昏睡之际,思绪却不经意飞去了远方。这次地震,似乎各路的军人都来了,空降兵,特种兵,炮兵,装甲兵……在救人的间隙,他也会无意识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其他军人。毕竟,那段日子,他虽从不回想,却也一刻不曾遗忘。当年,军校读到一半,他主动申请进军队历练,老师说他有志气有想法,可得知他要去边境特种部队时,又劝他,想升官去普通部队镀镀金就够了,边境太苦,不是人去的地儿。那时他野心太大,做梦都想着出人头地,看一眼她的照片人就快疯掉。他要的不是镀金,是真金。去了才知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日训练18小时只是基础,负重拉链30公里也只算小菜一碟,13小时扛原木行军,10公里涉水涉泥,再脏再臭的水往鼻子里灌也不吭声,全身泡皱皮第二天还得继续。更别说极限搏击一个个打得比黑市拳击还惨,高塔垂降高空跳伞教练直接拿脚把人往下踹,耐力训练人捆了手脚就扔水里。休息时玩击鼓传花,拿真手榴弹传。砖头也是真往人头上砸。感冒发烧蹭破皮肿了扭了都不是伤,上阵了照样往死里虐。一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折磨得成天惨叫不断,哭爹喊娘,骂先人骂祖宗,什么脏话都往外飚。宋焰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天都觉得每分每秒被拉得无限痛苦漫长,像是在地狱里被油炸煎熬的厉鬼。有次做反刑讯训练,教官逼供他,皮鞭抽,电棍击,一针管的毒.药往手臂里注射,人窒息抽搐得生不如死。他是真受不了了,真哭了,嚎啕大哭,哭得眼睛都快渗出血来。最后还是咬死地熬过去了。成了那批学员里最优秀的一个。要不是想着她……要不是为了回去见她,光明正大地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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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进窗子,洒在宋焰沉睡的脸上。那年,他多年轻啊。辉煌与血汗,雄心与壮志,于他,还历历在目;而于这世界,不过是消失在时间里的一粒细沙,无人知晓,也无人再忆起。……之后几天,望乡的救灾工作依然繁重,宋焰和许沁再没说上话。不是她来的时候他在沉睡;便是他醒的时候她在忙碌。有一次她来,碰到他是清醒着的。但医生在给他做检查。她站在门外等了半晌,还未等到医生离开,她因急事而先走。两人只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倒是他手边的玻璃瓶子换来换去,总是热乎滚烫的。能下床后,医生让宋焰时常在医疗中心内走动。有一次经过大厅,他看见许沁坐在地上,头靠在墙上就睡着了。他还没走近,外头有伤者送进来,她被惊醒,立即就起身去接人。更多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许沁匆匆忙忙的身影。宋焰也去看过小葛他们,大伙儿都瘦了一圈,连狗都瘦了。当时已近救灾尾声,众人有了短暂休息的时间。李成这小屁孩还有心思刷社交网络,看媒体报道的地震感人事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葛说:“我们那天救的那个婴儿出名了,救他的许医生也出名了。”都在报道医生和婴儿,关注消防员的声音弱很多,但大家都不介意。宋焰问:“那孩子的爸呢?”“还在,是个当兵的。这次也在救灾,出事时在执行命令,没法救他妻子。你看。”李成把视频给他看,屏幕里,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痛哭流涕。一旁的记者们也在抹眼泪。大伙儿都有些感叹。宋焰沉默,从烟盒里掏出根烟来,还没放到嘴里,童铭一把夺过去:“身体还没好呢,不能抽烟。”宋焰定定看他一眼,看得童铭心里发毛几乎就要把烟还回来时,宋焰放过了:“行吧。”几人交换眼神。宋焰:“怎么?”李成:“队长,你手术后好像脾气好了点儿。”“……”宋焰问,“这手机哪儿来的嗯?找老乡要的?当心我罚死你。”李成举手:“那个护士小南借给童铭的。”一堆男人起哄:“哦——”童铭满脸通红。宋焰眼神扫一圈,明白了,略略一笑。杨驰凑到他跟前:“哥,那天你被埋的时候,那许医生也在。”宋焰稍稍意外:“她在那儿干什么?”“找你啊。我看着是哭了。”小葛帮腔:“在医院门口就碰上她,特着急。”宋焰没吭声,有了心事。杨驰:“哥,她好像喜欢你哦。”童铭也小声:“消防员和医生,很配的。”宋焰抬一抬眼皮,眼神锋利,一众小伙子闭紧了嘴。告别了小葛他们,回到医疗中心。宋焰在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他若有所思,站在走廊上正喝着水,一旁传来脚步声。他扭头,正好就见许沁揉着额头上了走廊。才想着她就出现,宋焰也愣了一愣。她站在原地揉眼睛,很困的样子,没看见他。她揉完眼睛,手垂下去,缓缓低下了头,站了半秒,人忽然就轻飘飘地朝前倒去。宋焰一怔,如同条件反射,迅速就大步赶过去,挡在她前方。她一头栽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双臂微微张开,端着杯水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动弹不得,唯独喉结上下翻滚了一遭。他垂眸看一眼她的脑袋,空闲的手动了动,想拍拍她,手还未靠近,她突然惊醒过来,人立刻站直了左右看,以为谁叫她工作。她转眼又见宋焰的脸近在咫尺,隔得如此之近,她吃了一惊,匆忙退后一步。这一退,撞翻了他手里的水杯,水泼洒出来。她又立马拿纸巾给他擦袖子,忙乱不堪。宋焰低着头,淡定看着她这一串动作,待她从惊醒之中平复下来了,问:“很累了?”“还好。”许沁说着,忍不住捂着嘴转过身去打了个哈欠,回头时,眼睛里边水气迷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黑黑亮亮,因含着水,有些懵懂纯真的意味。宋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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