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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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走到河边,几个消防员试图把废车从河里掀到堤坝上,但车已从驾驶舱折成两截,车内破碎的框架形成了一个杠杆,推动车身会导致卡在其中的司机被压成肉酱。动哪儿都有危险,最后商量,只能在河里把车锯开。现场布置完毕,杨驰给水里的宋焰塞上耳塞,自己也塞上耳塞和宋焰一起扛车。电锯发动,异常刺耳。许沁塞上耳塞,却抵不住那声音跟钻子一样往脑袋里钻,让人神经刺痛。她略痛苦地皱起眉,淌水去倒置的车边。她摸索着钻到反置的车底下,透过碎掉的挡风玻璃检查昏迷的伤者。她瞥一眼宋焰,他站在水里,肩上抬着扭曲的钢架,他咬着下颌,脸上全是汗。许沁:“把他的手递过来。”宋焰右手拖着车架,左手拖着伤者的头,没有空余的手。杨驰也挡在他身后,没有可施展的空间。许沁见状,自己伸长手去够伤者的手。手往里头伸,脸便不自觉贴到了车窗的碎玻璃。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还在空气里抓腾着,他低着头颅,隐忍地说了句:“收回去。”她把手收回去。宋焰把伤者的头靠在自己腿上,用胯部抵着,又艰难地弯了一下腰,摸索着伤者的手臂,把他的手从背后捞出来,递给许沁。许沁接过伤者的手,简单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皮肤,消毒,插针,输液。贴医用胶带的间隙,许沁迅速抬眸看了宋焰一眼,宋焰正看着她,微拧着眉,眼神难测。目光才撞上,他便移开。两人再无眼神交集。宋焰顶在车内,托着伤者的身体;许沁弓着腰蹲在车架下,一手高举吊瓶,一手拉着伤者的手腕。外头的钢筋锯断声震耳欲聋,伴随着车身骨架间或的抖动。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近在咫尺,却一言不发,只时不时跟着摇晃的车身晃动一下。不知熬了多久,仿佛迟迟没有进展。锯子,钳子,各种工具轮番上阵,是缓慢而焦灼的推进,是漫长而难忍的煎熬。车身锯断的那一刻来得毫无预兆,哐当一声,车体从中间炸开!锯车的队员们迅速躲避,车头车尾各自迅猛下沉。驾驶室突然往上翘,咔擦掰断了倒置的车窗骨架。疲累的许沁正斜靠在倒置的车窗上,猝不及防,眼看车架要勾住她的衣服把她整个人掀起来!宋焰一个侧身挤过去,推开许沁。许沁猛地被推出车外,跌坐到水里。针管被扯断,伤者早被弹出。而宋焰刚好挡在那截车骨前,车身翘起,断裂的车骨在宋焰背上刷拉一划,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钢筋划破了防护服。宋焰的脸几近扭曲地抽搐了一下,唇色瞬间白了,额头密汗直冒。许沁听着声音不妙,要看看究竟。宋焰没给她看背后,冷道:“还不重新换针?”许沁没执意上前,她手里还拿着吊瓶,瓶上针管断裂。此刻救伤者要紧。肇事者立刻被人抬出去。许沁也飞快爬到岸上,换了针管重新输液。她处理完毕,跟着同事把人送上担架,正要往车上抬时,她无意间看到刚才那截车骨上鲜血淋淋。许沁心中一凛,转头四处搜索。消防员准备收工,宋焰正往消防车上走,她朝他冲过去。宋焰余光感觉到许沁的靠近,但来不及作反应,她已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一推,他背后衣服被割开,背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许沁目光骇然,不由分说:“去医院。”宋焰打开她的手:“正要去。”医院有很多,不是非要去她那儿。许沁微恼地盯着他看了一秒,他表情闲散又不屑,没有半分把她当回事儿的样子。许沁点头:“好。”说完要走,听见索俊惊呼:“宋焰,你这背后怎么回事?赶紧跟救护车走!”边说边冲救护车招手,“这边有伤者。”宋焰一脸不耐烦,拉了扶手要上消防车:“路上经过陆军医院。”“救护车在这儿呢!”索俊连推带搡,“上车,你要耽误那个病人吗?啊?”肇事的伤者刚被抬上救护车,司机听到这边的呼喊,探头等着。宋焰咬了一下牙,也没办法,大步跑过去跳上车。许沁正帮李医生给伤者做急救,没看他。车开动的时候,许沁吩咐小东:“你过去给那位消防员处理一下。”小东听言过去给宋焰止血。一路无话。到了医院,移动病床刚推下救护车,等在医院的伤者父母和亲戚一股脑儿全涌上来,痛哭的,关切的。许沁拨开众人:“你们让一下。”伤者的母亲看见儿子惨状,哭得不能自已;叔叔阿姨们则拉着医生哭求:“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才二十三岁。”许沁和几个医生推着病床:“你们先让一下!”病床推进医院大门时,磕到石子,病床颠簸了一下,伤者母亲激动地扑上来:“小心我的儿子!”这一撞,撞到了病床边的小东和许沁。许沁整个人失了重心,扑向病床,手无意识地抓向床沿以求平衡。可这一眼,她看见了危险。刚才的推搡之中,病人手上的钢针和留置针已经断开,回血的针头暴露在空气里,就在她手即将要抓向的位置。糟了。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却又极其短暂,短得她想躲开那枚针,可身体已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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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14r14许沁身体不受控制,眼看要碰上那根尖针,突然,身后一只大手抓住她,极其有力地把她扯了回去。她的心脏在半秒间骤升骤降。而身旁的护士小东无人管护,被伤者家属推搡着扑上了那根针。小东的手啪的一声摁在床沿上,抓住了那枚暴露的针头。小东凄惨地尖叫一声,迅速抽回手,一滴鲜血从她指尖冒出来。家属们见状,全都吓了一跳。移动病床已被轮班的医护人员接走,许沁抓住值班护士,叮嘱一句:“过会儿把这位病人的血液化验结果给我一份。”说完回头看小东,小东还盯着自己的手指傻站在原地,许沁迅速把她拉到身边:“赶紧清洗了去感染科报伤,然后到留观室等着。”家属们不停给小东道歉,说对不起。小东脸上抽了两下,想说没关系,可又害怕又委屈又生气,什么也说不出来,红着眼睛走了。突发事件告一段落。许沁回头,透过移开的人群看到宋焰的眼睛。刚才是他拉了她。宋焰没所谓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许沁追过去,从身后抓住他的袖子。宋焰停下,似乎叹了口气,才回头,表情依然不太客气,说话也还是讽刺:“又要报答救命之恩?”许沁摇摇头,指一下他的背后:“我给你处理吧,别的医生都在忙。”宋焰:“意思是我没得挑?”许沁:“上次你救我,我也没挑。”……手术间里,许沁坐在椅子上,随手拉过置物架,戴上口罩,说:“把上衣脱了。”回头看,宋焰站在她面前,双目直视她,他利落地脱下防护服,里头一件军绿色的薄t恤,湿漉漉地贴着身子。他随手撕扯下来,甩到一旁。一旁的小北和小西齐齐看呆了眼,脸蹭地就红了。许沁早早戴上了口罩,倒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长长的睫毛扑眨了一两下。男人裸.露着湿漉的上身,身躯高大,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而性感,几滴水珠从他脖子上滑落,一溜儿地划过胸膛、腹肌、人鱼线,隐进长裤子里不见了。许沁不免仓促地上下扫一眼,移开眼神。宋焰极轻地扯一下唇角,转身趴在床上,做个配合的伤者。小北和小西还在一旁脸红耳热,许沁沉默而训诫的眼神已扫过去,盯了她俩一下。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小北过来协助许沁给宋焰清理伤口,小西在一旁记录。许沁拿医用尺量了一下创处:“脊柱右侧3厘米处,长13,最宽处2.5。”小西埋头书写。“割裂伤,伤口内有油漆碎片,铁屑,水草……”小西听着都疼,忍不住抬起头问:“怎么弄的?”许沁没回答,脑子里一晃而过宋焰把她推开的场景,断裂的车架在他背后划下这样一道骇人的伤口。而刚才在医院门口,他眼疾手快,把她从那枚针头前救下……想到此处,许沁不经意瞟一眼宋焰,他背身趴在床上,头埋在手臂里,看不见脸。只看得见手臂上一块块的擦伤,蹭红了表皮。她让自己收回思绪,拿起手术镊给他清理伤口,刚碰到伤口中的一枚油漆碎片,宋焰的身体骤然缩了一下。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背肌贲张的力量感传到许沁小指上,直抵心间。只一瞬,他很快放松下去。许沁停了一秒,问:“你确定不要麻醉?”宋焰埋着头:“嗯。”小北和小西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会吧?等清理完,消了毒,还要上药缝针,得多疼啊。许沁没多劝,继续手术。然而,不知为何,这次手术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每一次把工具伸进伤口,他背部肌肉因疼痛而紧绷的微颤都会顺着她小手指的指尖撞进她心里,一颤,一颤,有了生命。好似光脚走在浴室,每走一步,都细微地触一道电。清晰地提醒着她:她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痛感的人,而不是麻痹了知觉的昏迷的工作对象。每一步都触麻到心间,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营造这种效果。到最后收尾的缝针阶段,小西和小北的辅助工作已完毕,小西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拿起来看一眼,脸色突变,捅了捅小南。两人眼神交流了一阵,很快就跑出去了。许沁也没管她们。她们自有分寸,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会这么跑开。急诊科天天都是特例,也不能按常规来出牌。手术间里只剩下许沁和宋焰两人,一室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缝合线从皮肤组织下穿过的声音。许沁自己都没意识到,口罩下,她呼吸出来的空气凝结成了一颗颗的水珠。她额头上也泌出了一层蒙蒙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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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熟练而缓慢地操作着持针钳,忽而开口:“醒着?”宋焰:“嗯。”显然没心思和她聊天。两人又无话了。只有他背上的肌肉随着她指尖的针线,突突一下,碰触着她的指尖。她看他一眼,他鬓角全是汗,沾湿了碎发。他一直强忍着痛。许沁垂下眸,说:“今天在湖里,谢谢你。”宋焰嗓音散漫,从手臂间传来,不太清晰:“工作职责。”许沁问:“刚才在移动病床前拉我,也是工作职责?”宋焰一动不动,没有即刻回答。小小的空间里,令人压抑的沉默。许沁从容地剪了线,说:“好了。”脚尖轻轻一蹬,椅子滑开一小段距离,“回答我。”宋焰一身湿汗,坐起身,语气终于隐忍了恼意:“许沁,你想干什么?”许沁:“什么?”宋焰直视她的眼睛:“莫名其妙跑去我家求和好,你想干什么?嗯?和好,”他讽刺一笑,带着鄙夷,“你想清楚了没就来说和好?”许沁盯着他,黑眼睛笔直而用力。他顿感窝火,大手摸上她的脸,一把扯下她的口罩:“你想怎么和好,嗯?陪你玩,玩够了再一脚蹬开。你想干什么?跟这么瞎闹有意思吗你?问你,有意思吗?”许沁浑身的刺都被他激出来了,“呵”地冷笑出一声,针锋相对道:“你有意思吗?早把我忘了你管我想干什么?车骨断了,你推我干什么——”“这是工作!”宋焰恼火地打断她的话。许沁反唇相讥:“在病床前拉我也是?!”这句话呛死了宋焰。宋焰抿紧唇,一瞬不眨直勾勾盯着许沁,脸上写满怒意。许沁:“怎么不回答了?说啊。”他咬着牙,依是不回答。他骤然而顽固的沉默将她逼得气急,反笑,步步紧逼,不肯相让:“不敢说了?在移动病床前拉我,也是工作职责?”“不是。”宋焰看着她,终于说。“那是什么?”她还不肯放过。“毕竟曾经喜欢过你。”宋焰说。许沁的心骤然被狠刺一刀。答案出乎意料,像期望花开,却突然下了雪。只是曾经,如今已过。这话真——够狠呐。许沁手指一下一下抠着剪刀,片刻失神又迅速回神,想淡笑一下没笑出,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是无话可说。宋焰说完,从床边摸起手机,松垮地走出去了,背影疲累。至始至终,没有看许沁一眼,余光也没有。许沁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沉默地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口罩还挂在耳朵上,她又出了半刻神,才扯下扔掉。脸上湿润的雾气早就散去,干巴巴的,难受极了。……许沁洗完手,又习惯性地把手擦在兜里出了门,在走廊上遇到那个民工,正摸着后脑勺往大门口走。许沁:“你是车祸里那个——”那民工小弟瞪着许沁看了半晌,认出来了,指着她嘿嘿笑:“你是救我的医生啊。”许沁蹙眉:“你现在去哪儿?好好待着别乱跑。”民工小弟摸摸头:“我做了ct,还有全身检查,啥毛病没有,得回去干活了。”撞飞那么远,他竟安然无恙。许沁:“你安全帽坏了,记得重新买一个。”“好嘞。”“赔偿谈好了?”许沁问。“赔偿?”民工小弟想了想,明白过来,爽朗笑道,“医药费他们出,还给我出了修摩托车的钱,够啦。我这不好好的么,没病没灾,不用赔偿啦。”说完,乐呵呵地走了。许沁插兜站在原地,注视他轻快离去的背影。在医院待这么久,始终没琢磨透彻的,用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便是各自的命数。许沁转身走去留观室,迎面见小北急匆匆走来。小北看见许沁,脸上露出惊恐悲伤之色:“许医生!”许沁:“刚跟小西跑哪儿去了?”
分节阅读_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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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看一眼周围来往的就诊者,把许沁拉到一边:“刚才送来抢救那病人,就车祸肇事那个,血液化验,hiv阳性,艾滋病。”许沁一愣。小北气得咬牙切齿:“他父母知道但隐瞒了,因为情况紧急他失血过多,没等化验结果,李医生他们组的医生护士就全进了手术室。”许沁:“现在还在手术中?”“对。不敢通知里边的人,怕引起恐慌出事,正一个一个地换人出来。换防护措施更高的进去替上。”听上去危机四伏啊。许沁默了一会儿,问:“小东呢?”小北的脸由悲愤紧张又变得难过起来:“哭疯掉了。——抗体检查也要等六周,估计这些天难捱了。”许沁无言。如果不是宋焰那一拉扯,扑到那枚回血的留置针上的人就是她,此刻存在hiv感染风险的也是她。宋焰——许沁心底一沉,眼前突然划过一连串的画面——他泡在水里撑着车架,托着肇事者流血的脑袋,他背上的伤口……还有数位跳进河里救人却可能在救人过程中受伤了的消防员……许沁立在原地,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全身。 第15章 chapter15r15许沁快步走过走廊,掏出手机给传染科的同事打电话,汇报情况:“有四五个消防员在水里。搬车、锯车的过程中,应该会有人受伤。急救中心的同事已经联系消防队了。——嗯,好,有事再联系。”她挂了电话,紧接着想通知宋焰,却没有他的号码。迟早会通知到,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她打算先去留观室看小东,经过其中一扇门,余光却瞥见宋焰在里头。还以为看错了,退回来一看,正是他——他坐在床边往身上套干净的t恤,穿好t恤了又接着穿外套。许沁推门进去,宋焰正穿袖子,手臂伸展时估计拉到了背上的伤口,眉一皱,嗓子里发出“嘶”的一声。许沁快步上前准备帮忙,床边的帘子后走出来一个女人,是上次来医院做消防检查的李萌,显然是来给宋焰送衣服的。她上前接过宋焰手中的衣领,帮宋焰套上外套,又蹲在他腿边,悉心地把外套的拉链底端对好,拉链拉上去。许沁不由自主地停下。宋焰余光感应到什么,侧眸看过来。许沁站在床尾,双手插兜,冷静地看着他。李萌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立刻松手走去一边,擦了擦眼角。再回过头来时,眼眶还是红的,对许沁勉强微笑了一下。宋焰看许沁,问:“有事?”李萌见他语气不算好,轻轻推了他一把,又对许沁抱歉道:“他这人就这样,脾气不好,医生你别介意啊。”许沁脸上挂上了一丝极淡的礼貌,说:“没事。”宋焰也懒得搭理,从兜里摸出烟盒在桌子上一磕,抽出根烟来,放在嘴里,刚要点燃。许沁说:“医院不能抽烟。”宋焰拿眼角瞥她,打火机在手里转,粗糙的大拇指抚过齿轮,却也不摁下去。李萌一步上前,抽走他嘴里的烟:“听话。听医生的。”宋焰嘴唇松松地阖上,眼神一转,勾勾地看着李萌,有些危险。空气也有些紧绷。李萌脸皮薄,蹭地脸红了,竟有些手足无措,手里拿着那支烟也不知怎么是好,小声道:“出去再抽吧。”宋焰看她半刻,突然缓和了,笑一下:“听你的。”随即收起打火机。许沁站在原地,缄默不语。面对这样的时刻,她一贯的应对便是沉默,不会跑开,只会站在原地沉默。好在她累了整天,思维已麻木。即使心里有些疼,也是感觉不到的。而屋子里另一个女人显然很受哄。李萌前一秒还觉得宋焰的眼神捉摸不定,后一秒就被他那句“听你的”挑得脸颊绯红,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瞧见许沁,才收了笑,礼貌地问:“医生来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复查什么的,看一下他的伤势?”许沁极轻地摇一下头:“现在不用,四天后过来复诊。”说完,递给宋焰一张单子,“这些药,内服外用。”李萌自然而然伸手拦截,接过那张单子,对宋焰道:“我去拿药。”“一起。”宋焰起身,顺手收好桌上的随身物品塞进兜里。许沁不是傻子,也并非全无感觉,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他不想在这儿多待,不想跟她单独相处。有这种觉悟,就得做好刺痛的准备。过道很窄,许沁没让开,宋焰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撞到了她的肩膀。许沁轻轻晃了一下,说:“你留下,我有事要跟你讲。”她回头,宋焰也回头:“讲吧。”李萌站在门口,奇怪地看两人。
分节阅读_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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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看了李萌一眼,又看向宋焰,说:“这件事我们单独讲比较好。”李萌挺大方地笑笑:“那我先去拿药了。”走的时候还拉上了门,很放心的样子。宋焰上前一步,靠在病床尾,低头转着打火机:“说吧,什么事。”许沁也不拐弯抹角:“你们在河里救的那个人有传染病。”“什么病?”“艾滋。”宋焰手里的打火机顿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又转起来,再隔一会儿,又停下。如此往复了几轮,他掏出手机,走去窗边准备打电话。许沁道:“已经通知你们队里了,参与救援的队员都在来医院的路上,到时会检查伤口。”宋焰收了手机:“好。”他拧着眉,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无意识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来,塞在嘴里点燃。这一次,许沁没有拦他。许沁让彼此都消化了一会儿,才问:“除了背部,你身上还有其他皮外伤吗?”“没有。”宋焰异常冷静。许沁回想:“那截车骨一直都在水面上,也没沾血,你被划伤后,背部有没有再碰到水,或者沾血的东西?”“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感染的几率就非常小。”许沁落了一口气。“我知道。”宋焰呼出一口烟,转头看向她,“我应该没事。”隔着青白的烟雾,他的眼神有一丝意味不明,转瞬即逝。许沁:“你应该没事,可你现在看上去很不轻松——”“车翘起来后,我的队员把人接过去了,我上了岸。”宋焰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下牙,“接人的那个队员,手上磨破了皮。”许沁没做声了。宋焰深深吸一口烟,又问:“那个小护士怎么样了?”许沁:“情绪很不稳定。”宋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许沁:“不论如何,你六周后过来我们医院传染科做个检查。”“好。”宋焰简短回答。“没事了。”许沁说完转身往房门外走。宋焰也准备离开,手伸出窗台,刚要把剩下的半截烟摁灭。许沁脚步一顿,在病床边站着,一动不动。宋焰的手停在半空中,扭头看她白色的背影。许沁终于是没有忍住,回身面对他:“刚才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宋焰反问:“和你有关系?”“呵。”许沁淡笑出一声,语气薄淡,“有女朋友,拒绝我的时候说‘我有女朋友’,就够了。在手术室里说上那大堆无关紧要的话,推责给我,够虚伪的。”宋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低下头笑了一下,这笑里无语、难解、怒气皆有,但最终一切烟消云散,只剩嘲讽:“你跟我之间的问题,说说你跟我就好,扯别人有用?”这话是在保护李萌还是他无所谓到了只剩鄙夷的程度,许沁不知道。但这态度无疑是是呲地刮燃一根火柴,许沁被刺激得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索性挑破一切:“你跟我的问题不就是当初我离开你?你觉得我有错,我还认为你有错呢。当时我们才多大,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那样的情况下我能背叛父母跟你跑吗?你能不能成熟点!”宋焰一笑:“你成熟,现在站这儿跟我废话?”许沁唇角一抽,警告:“宋焰,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宋焰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恼火而可笑:“你想听哪种语气?当心肝儿哄?——你他妈也就会在我跟前横,是吧?”许沁:“是你说讲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是你说的。你现在能不能就事论事,别那么意气用事?”“我受的都他妈我活该。”宋焰眼底一寒,“就事论事,那你说说,站在我的角度,我凭什么跟你和好?许沁,当年你他妈踹我跟踹狗一样!你说——”突然没了后文,怒火骤然消散,如倒塌的空中楼阁。“——呵,”他说不下去了,各种怒意风卷残云,一瞬只剩了荒谬和滑稽。他毫无情绪地扯起嘴角,觉得此刻站在这儿扯当年的事,这行为荒诞至极。“跟你讲这些,够没意思的。”他点燃第二根烟,语气轻讽,“你只看得见你自己。跟你说什么都废话。”许沁冷笑:“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哭着向你认错,跟你说我有多后悔当初的决定?”宋焰:“不必,你没后悔过。”许沁:“是,我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依然只有这个选择。如果是你,你难道就不会——”“你当初的选择不重要,”宋焰骤然打断,“说那些都没意义。”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逼问,“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许沁一愣,哑口无言。两人沉默而无声地对视着,眼神笔直而用力。突然,宋焰荒诞一笑:“我就知道。”“发泄半天情绪,没一句讲到点子上。”他斜靠在窗台上,望一眼窗外,说:“跟我讲成熟,你幼稚得一塌糊涂。现在我们做个见面点头的熟人挺好,为什么非要越线来挑破一些事情?嗯?你什么都没想清楚,就急着刨根问底把伤口撕烂。然后呢,让它烂在那里,下次见面,点头都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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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脸色一白,宋焰目光从窗外移到室内,看她半晌,道,“你和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体谅你的难处。好,我体谅。但体谅不等于和好。我们和好,下次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依然毫不后悔地做出相似的选择。许沁,我奔三的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有些伤,年轻的时候挨一挨,没事儿,恢复快,但这个岁数再来一次,会要命的。”宋焰把烟摁在窗台上碾碎了,“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说你没错,我同意;但是,你没错,你选择的路,就自己扛下去。”许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僵硬得像一碰就会碎掉。宋焰转身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沁还不肯放手,轻声追问:“你还在恨我?”“没有。”宋焰说,“没有恨你,但也没有想和你有什么了。”怎么,听上去还是说恨要好一点。宁愿那样,也不要现在,无恨无爱,寡淡得什么都抓不住。许沁以为这一刻是她心尖最痛的时刻,但下一秒,走到门口的宋焰停了脚步,他背对着她,手抓在门把手上,站了足足十秒,才说:“我也是有错的。”“你想要的很多东西,我给不了。没有这个能力,我也很抱歉。”宋焰走了。许沁插着兜立在原地,手指在兜里狠狠地抠着掐着手心,表情却像走了神,眼神涣散无边。她呼吸困难,微微张开嘴,颤抖着嘴唇想要竭力吸一口空气,才发现胸腔疼得撕心裂肺,像断了一根肋骨。她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回头看一眼窗台上的烟蒂。她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包住那枚烟蒂,扔进垃圾桶。她出了留观室,经过大厅,看到李萌拿好了药等在门边。宋焰朝她走过去,李萌笑着迎他,两人一道离开了。许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想他会不会回头。可他没有。许沁走到清洁间,拧开水龙头,用力搓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搓得发红,又搓得惨白。她并没有感觉到手痛,但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抬手摸一下,是温热的眼泪。不像上次在翟家院子流出的鳄鱼的眼泪。这一行泪,她无法控制。 第16章 chapter16r16有感染风险的几位消防员到医院传染科登记备案,紧急用药,具体情况要等六周潜伏期过了才能下定论。几个身上没有皮外伤排除了感染嫌疑;另几个手上有程度各异的擦伤或割裂伤。尤其是江毅,手背上划了一条大口子,当时还不顾疼痛地去帮忙把肇事者抬出来。谁也想不到伤者有传染病,更想不到是艾滋。如今变成这幅情况,队里的人都有些沮丧。憋闷而灰心的气氛笼罩着大伙儿。一众年轻的小伙子排排瘫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松垮着腿,头靠墙壁望着天空。宋焰走过,依次在每个人头上揉了揉,说:“打起精神来。”江毅坐在末尾,宋焰走到他身边,靠着墙,拍拍他的肩:“还没下定论,不一定会传染。”李萌也宽慰:“先别太有压力,或许六个星期后大家一检查,都没事儿。”这种安慰多少有些无力。杨驰愤怒地咕哝:“我是没事,可江毅——要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这病治都治不好。”“妈的,怎么遇上了这档子事?”小葛也骂起来。江毅倒安抚大家:“不都紧急处理过了嘛,再说了,传染病都有个概率问题,五五开也有百分之五十幸免的几率呢。”说完干笑两声,看得出内心并不轻松。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宋焰靠在墙上,沉默半晌,开口:“万一真感染了就去国外治疗。接受先进的治疗方案,能活十多年,等十几年医学进步,或许这病就能治了。”杨驰:“那得多费钱呐,哪里治得起?”宋焰侧头,扫了一眼面前的一帮小伙子,说:“你们当中任何一个,谁要是真感染了,我带你们去跟肇事者讨说法。再不济,算工伤也得找国家找政府要赔偿。你们要真出事,我管定了。”走廊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数张年轻的脸齐刷刷盯着宋焰。江毅小声:“还能这样?”“这工作说白了卖命,大家无怨无悔。哪怕是牺牲我相信你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儿谁的命都不是轻贱的,懂吗?”再度落针可闻。一群大男孩盯着宋焰。宋焰:“看什么?”杨驰崇拜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哥,你气场两米八。”小葛举手:“三米八。”宋焰莫名其妙:“什么鬼?”江毅哈哈笑:“网络用语,队长你不上网,当然听不懂。”宋焰:“看来是该没收手机了。”
分节阅读_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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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哀嚎:“不要啊!”宋焰:“行了,归队。”“是。”众人起身往外走。李萌落在后边,跟宋焰说:“这个事要跟上头汇报一下,有感染风险的队员这段时间也不能出勤了。”宋焰:“知道。”队员们先坐车走了。出了医院大楼,李萌在包里翻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去。”宋焰道:“不用,我自己走。”说着把她手里装药的塑料袋拿过来。李萌在原地观察他的表情,忽然问:“是她吗?”宋焰一时没明白:“嗯?”“你的前女友。”李萌问,“那位许医生,是她吗?”宋焰稍稍眯起眼看着她,并没有立即接话,似乎在判断她从哪里得出的这个信息。李萌强行微微一笑:“刚才在留观室里,我给你拉衣服的时候你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阻止我,我就知道你心思不在这儿了。——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来了?”女人的感觉往往敏锐得可怕,而这样的敏锐无疑是自伤。宋焰觑着她,稍稍抬了一下下巴,像是终于想明白过来了:“难怪你擅自主张动我嘴里的烟,呵,”他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为了气她?”他是真觉得可笑的,就又笑了一下:“李萌,你幼稚吗?”李萌见他护着许沁,顿生气忿,可又心疼:“你还喜欢她吗?我真是——我说,她都看不上你,你这是何苦呀?是找虐还是什么?”宋焰脸色微变:“翟淼跟你说的?”“谁说的有关系?”李萌望着他,眼里全是委屈心酸,“你这么好的男人,凭什么就被她贬得一文不值,被她不屑一顾了?看见你那样我生气,对,我就是个坏人,我就故意给你拉衣服故意动你的烟,想刺激她一下。让她知道,也有很多好女人喜欢你——”“李萌,”宋焰打断她的话,“这话再讲下去,可就越线了。”李萌抿紧唇,一口气憋在嘴里涨红了脸,瞪着双眼睛看宋焰,揣摩他是不是生气了,怕他生气可自己又难受,半天憋出一句:“我真是要被你气死啦,你能不能争点儿气?你说你,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干嘛一棵树上吊死送去给人虐啊。宋焰,你争点儿气行不行?”宋焰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她越说越不靠谱了:“李萌——”“你不会想跟她和好吧?”李萌问,“跟一个心里看不起你的人一起,不难受吗?”宋焰:“到此为止了啊。”李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凉意,适时闭了嘴。“你关心我,我谢谢你。但是——”宋焰脸上笑容渐收,“我跟我前女友什么关系,是好是坏,轮不着别人在中间插一脚,明白吗?”李萌好歹是个姑娘,脸皮薄,虽然他语气不重,可这话里包庇许沁的意味太明显,还是让李萌红透了脸,只差眼睛都要红了。“对不起,行了吧。我也知道不对,可我就是没忍住。”宋焰看她半刻,叹了口气,转身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回头看,李萌还耷拉着头站在原地。宋焰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俩不可能?”李萌点点头。“你说我何苦,你这又何苦呢?”宋焰斜睨她,“教训起别人一套一套的。”李萌抬起头:“你不喜欢我,喜欢别人,我也没办法。可你不能找个对你好点儿的,让我服气一点儿?”宋焰呵一声:“我他妈还想让自己服气呢。”说着把烟扔土里,用力碾碎了。“走了。”宋焰打了声招呼,便拦了辆车走人。坐在车里,拨通了翟淼的电话。“哥,干嘛呢?怎么这时候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呀?”宋焰心情很差,也不跟她废话:“下次再把我以前的事跟人瞎说,我打断你的腿。”“什么事儿啊?”翟淼完全没想起来,“我怎么就要断腿了呢?”宋焰问:“你都跟李萌说什么了?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就瞎跟外人讲?”翟淼振振有词:“萌萌姐又不是外人,我还想让她当我嫂子呢。”宋焰:“少放屁。”翟淼嚷:“又骂我。你跟我妈说去,我妈可喜欢她了,说看中她当外甥媳妇。是你装聋。”宋焰嗓音一变:“翟淼你还跟我闹是吧?”翟淼听他语气不对,立刻规矩起来:“哎呀是我妈说的,跟我没关系啊。”“舅妈爱折腾,你跟着瞎闹什么?平板电脑还想不想要了?”翟淼立即倒戈:“哥,你喜欢谁我就支持谁。谁也比不过咱俩亲。”宋焰心情不好:“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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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别呀。难得打一次电话。”翟淼说,“今儿怎么回事啊,这时候联系?”宋焰没提受伤的事儿:“出勤,帮人摘戒指去了。”翟淼呼一口气,笑道:“那就好。真希望你们天天都帮人取钥匙摘戒指什么的,别起火,真的,别起火。”宋焰一愣,半晌后,略略一笑,说:“真挂了。”“哥,天天平安哦。”翟淼在那头大声嚷。宋焰放下电话,靠在座椅上,望着车窗上快速流淌而过的城市风光,蓦地想起那年。那年他还年轻,也曾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许沁回到办公室,从小西口中得知,小东准备递交辞呈,说不管六周后结果如何,她都不想再做护士了。小南和小北听言,只是叹了口气,没对她的选择做出评价。小西说:“希望她不要被感染,平平安安地去换一份新职业。”许沁则说:“应该没事。”“为什么?”许沁:“我刚才查了下数据,去年我们市里艾滋病毒职业暴露的案例有10起,感染的医生和护士是三起,概率百分之三十。hiv病毒的传染条件相对严苛,所以先不要太绝望。况且,如果真的感染,就更不能辞职了,这是工伤,医院必须要管的。”三人一时都不吭声,看着许沁。许沁不解:“怎么了?”小南:“许医生,和你相处这么久,没见过你一次说这么多话。真不习惯。”“……”许沁说:“我先下班了。”“等一下,”小西蹦过来,拖住许沁的手,“许医生,今天来治伤的那个消防员,你认识吗?”许沁:“怎么?”小西歪头,花痴笑:“觉得他很帅诶。你要认识他的话,介绍一下呗。要过冬了,该找男朋友了。”小西眼里冒星星,兴奋地对手指,“消防员和小护士,好搭的哦。”许沁说:“不认识。”小西一脸遗憾:“好可惜。”许沁出门时,听见身后小北在给小西支招:“小南和他们队里一个消防员有联系,你可以问她。”许沁走进地下停车场,冷风突灌,她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像小西说的,要过冬了。北方的冬天来得太早了,那一次见到宋焰,还是夏天呢。接下来有几天休假,许沁回了孟家。孟怀瑾和孟宴臣在外聚会,晚饭时只有许沁和付闻樱。付闻樱自然问起她和蒋裕的发展,许沁以工作忙为由搪塞。付闻樱微微叹气:“这么忙,还是不想换工作?让你爸爸给你安排去大学或研究院吧,工作轻松。”许沁:“现在工作挺好的。”“我只看出你脸更瘦了。”付闻樱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羊肉,又给她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全都喝了。”许沁:“嗯。”“早些成家。”付闻樱说,“你们一个个都不知怎么想的,宴臣也是,给他相亲的女孩子那么多,就没一个看得上的。”许沁喝着汤,抬起头:“妈,我有喜欢的人。”付闻樱正夹菜,顿了顿,上下扫她一眼:“不是蒋裕?”“不是。”付闻樱稍稍有些遗憾,但让了一步,问:“谁家的?”许沁:“普通人。”“那不可以。”付闻樱说,“沁沁,不要逼妈妈再做一次恶人,好吗?” 第17章 chapter17r17好不容易挨到轮休,许沁却得了重感冒。不知该怪天气变冷,还是怪紧张的工作结束后,精神松懈萎靡导致抵抗力下降。许沁不想打针吃药,说感冒挨一挨就好了,还能提高免疫力。她只想昏昏沉沉睡个两三天,不要清醒,不要思考,补足睡眠就行。付闻樱说她胡闹,让家庭医生给挂了吊瓶。许沁阖眼沉睡,一觉醒来已是天黑,房间内光线昏暗,沙发旁亮着一盏落地灯。孟宴臣坐在沙发看书,肖亦骁横倒着呼呼大睡。许沁望着孟宴臣温润的眉眼,安静看了许久;孟宴臣抬起眼帘时,便碰见许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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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嗯。”“好些了吗?”“嗯。”孟宴臣过来坐到床边:“鼻音还是很重。”许沁望一眼吊瓶:“这样打针,明天就会好。”孟宴臣看见她的手露在被子外,想抚一下,却没有。床边放着花和毛绒玩具。每次她生病,肖亦骁都会送她一个毛绒玩具,但这花……“谁送的?”孟宴臣:“蒋裕。”许沁:“他怎么知道?”“妈妈跟他妈妈说了。”孟宴臣说话很简短,并不欢迎。不欢迎又如何。他也被付闻樱安排相亲,一周一次,无法拒绝。不是部长家,就是政委家,没有别的选择。孟宴臣问:“你喜欢蒋裕吗?”许沁盯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液,说:“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孟宴臣问:“意思是——能接受和他结婚?”许沁目光不移,盯着药滴:“也不能。”孟宴臣不置可否,坐了半刻,说:“我下去给你盛粥。”他走了,房间里陷入安静,许沁吐出一口浊气,正要闭上眼睛,听见肖亦骁懒散的嗓音:“既然能接受,怎么还是不开心?”许沁扭头:“你没睡?”肖亦骁坐起身,揉揉眼:“被你们吵醒。”他也不过来,就坐在沙发的落地灯下,脸庞笼在光晕里,他淡淡吐槽,“你们俩啊,我也是服了。能别这么苦情么,看开点行不行,人生还有大把的享乐时光。”许沁也不绕弯子:“孟宴臣——我早看开了,当年妈妈让我改姓的时候,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他还来劝我,我早对他没了别的想法。”肖亦骁:“你现在又把姓改回——”“不是为他改的。”许沁打断。一时落针可闻。肖亦骁琢磨半刻了,问:“真有那么喜欢宋焰那小子?”许沁默了好一会,说:“我不知道。”她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得不到,还是因为过得太沉闷——不知道。”“那就是很喜欢了。”肖亦骁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很棘手的样子,“得,你哥来给你分析分析。”他来她床边,坐到地毯上,抱着腿与她视线平齐:“沁沁,我问你,他一个月工资多少?——消防员我想想,五六千?”许沁争辩:“他是队长。”“哟呵。行,算他七八千。咱这儿一线城市。你家旁边金融街上的白领挣多少知道吗?工作四五年,工资起码升到两三万了。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女孩,上过大学读过硕士,足够优秀的,要是看上消防员,她爸妈照样反对,能闹上天你信不信?即使是没那么出挑的大学生,要喜欢上修车的开出租的摊煎饼的,他爸妈能同意?阶级这东西平时看不到,一旦谈婚论嫁,就是最残酷的一道坎儿,明白么?你也别怪你妈,她比你看得清:爱情一晃而过,现实——”“可我只有看见他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活的。”她毫无情绪的一句插话,让肖亦骁骤然闭了嘴,仿佛刚才说的一切都碎成了烟灰,毫无力度。“你说什么?”肖亦骁问,脸色严肃。“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被人掐着脖子摁在水里,却很想再浮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她看着他,快而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带着对自己的嘲讽和怜悯,“那种感觉就像——明明已经是个死人了,却还想再活一次。”哪怕一次。像年少那时候,再活一次。一定要。在许沁的记忆里,她总是惹宋焰生气,可他总是一次次原谅她。当初为什么会和宋焰在一起,或许是想要他的保护,或许是为了气孟宴臣,或许只是她过得太压抑了。无论哪种理由,归根结底都是动机不纯。宋焰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她在乎宋焰吗?在乎。不然,她不会告诉他:“我不姓孟,我叫许沁。”和宋焰一起开心吗?开心。不然,她不会那么容易就记起那么多事。她饭量很小。在孟家生活时,她有种莫大的恐惧,害怕吃得多被赶走。任何享用享乐的事都带着禁止的意味。虽然常跟孟宴臣一起在外吃饭,可他也是个克己的人,而她寄人篱下,骨子里学会察言观色,难免会受影响。不像宋焰。有次宋焰陪她在学校食堂吃饭,看她吃得太少,眉头一皱,不高兴了:“你是猫儿变的还是怎么?耗子都比你吃得多。”宋焰以为食堂里的菜不合她口味,便带她去吃炒菜,本地菜馆。许沁来北方那么多年还没吃过正宗的当地菜。她吃不习惯,西红柿炒鸡蛋里怎么有黏黏稠稠像鼻涕一样的东西。宋焰说:“这叫勾芡。”许沁皱眉:“好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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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焰第一次听这种说法,笑她:“好难吃?究竟是‘好’,还是‘难吃’?”许沁问:“你们这儿怎么说?”宋焰:“忒他妈难吃。”许沁抿着嘴不吭声。宋焰:“特难吃。”许沁于是用有些古怪的口音跟着说了一道:“特儿~~难吃。”“吃”这个发音,卷舌都快卷到喉咙里去了。宋焰大笑:“再来——忒他妈难吃。”许沁又不吭声了。“怎么了?”“别说脏话。”宋焰:“老子怎么就不能说脏话了?——跟着学。快快快,”他推搡她,“矫情什么呀,快!”许沁被他推了几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张口就来:“忒他妈难吃。这厨子是傻逼。”“……”宋焰张口结舌,“怎么还自由发挥了?”一边说一边作势捂她的嘴,“女孩子能说他妈的,不能说傻逼,这词儿不文明不文明。”许沁被他捂着半张脸,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玩,抿着唇无声地笑起来,眼睛弯弯。闹完了她继续吃一大勺,宋焰皱眉:“你干嘛?这西红柿不好吃就别吃。吐了。”许沁含着满口的西红柿,瞪着他。在家,在孟宴臣面前,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是不敢做出这种举动的。宋焰把垃圾桶踢到她脚边:“吐出来。”许沁犹疑半刻,终究把那一大口西红柿全部吐进垃圾桶。“呸!”他是真的喜欢她。她都知道。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却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只是因为想看她而在教室里坐上一个又一个的一整天;他更不是个安静的人,只是因为她时不时不爱说话不肯说话,他便陪着她沉默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是那么骄傲又霸道的人,却能原谅她和孟宴臣。那天是星期五,放学后本该回家。她没回。他带她去玩轮滑,她不会滑,磕磕绊绊的,他耐心地牵着她的手,慢慢引导。他的朋友们时不时地快速滑过,嬉笑,吹口哨,逗闹,被他一窝蜂儿地轰走。许沁滑了几圈,说:“你松手吧,我会滑了。”宋焰:“你确定?”许沁:“我确定。”宋焰松开手,手臂却护在她周围,紧跟她身后。许沁自己滑起来,越滑越快,她不会转弯,急刹技术也不熟练,滑到尽头手忙脚乱失去重心,蓦地摔向地面。她以为会摔上狠狠一跤,可身后宋焰迅速上前抱住她。他把她护在怀里,自己撞到地面。她在怀中毫发无损,甚至都没摔痛。宋焰疼得龇牙咧嘴。许沁愣愣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宋焰捂着胸口:“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来揉揉啊。”许沁还是愣愣看着他,隔半秒,突然扑哧一笑。那是宋焰第一次看她大笑,她跪在他身边,咯咯直笑,笑得瘦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消散,她看着他身后,脸色变得死寂。宋焰回头,看见了孟宴臣。这人他见过,每周一许沁来上学,他都坐在车里跟着。孟宴臣站在场地边,眼里根本没有宋焰,没有全世界,只看着许沁,说:“沁沁,回家了。”许沁低下头,沉默不久,开始脱轮滑鞋。宋焰一直没阻拦,直到许沁起身要走时,宋焰站起来,问:“他是谁?”许沁小声:“我哥哥。”宋焰笑了笑:“你当我傻子?”许沁也不解释,低着头朝孟宴臣走去。眼看她要走到场地边,始终静止的宋焰突然快速滑过去,抓住许沁的手:“不许跟他走。”许沁回头看他。而他抓许沁的这个动作刺激了孟宴臣。后者警告:“你放开她。”宋焰一挑下巴,把许沁扯进怀里:“老子的女朋友,轮得着你管?”孟宴臣上前一拳揍宋焰的脸。宋焰鞋子滑,倒地时揪紧孟宴臣的衣领把他拖倒在地,一落地便飞速转身,还以一记重拳。两人滚成一团,一通狠揍,脸上挂彩,鞋子踢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