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
我发现她很爱用是呀这两个字作为回答。
你没带伞?
是呀。这次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模仿她就好像我模仿父亲不愿意对我学琴的理由做出的回答一样。
当她发现这次是我刻意提问,并算准了要模仿她时,她又气又笑地用食指戳了戳我脸颊上的酒窝。这个动作很熟悉,第一次她在走廊上喊住我就是用的这个动作。以前我觉得这个举动既白痴又幼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这样十分俏皮可爱。
我顺路送你回家吧?雨停时我鼓足勇气这么说。虽然心底紧张得要命,但我嘴上还是故作轻松。
你怎么知道顺路啊?她问我。是呀,我怎么知道顺路的。
哦,那算了。我觉得很丢脸,就要往前走。
好啦。她拉了我一下。
于是一辆单车载着清瘦的她,还有,紧张的我。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朝前骑去。
欸,你干吗都不说话啊?她问我,我不敢回头看她,不敢回答她,我很想说我是因为紧张,但是我男子汉的虚荣心不允许,我要故作轻松。
因为不管我问你什么,你的回答都说是秘密啊。我想了一个也许幽默的回答。她果然笑了。清清脆脆的笑声终于化解了我的紧张:你喜欢哪个音乐家啊?
肖邦。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
那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她回答。我心里默默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也喜欢雨天。
为什么?我习惯性地往下问。
秘密。她又来了,怎么什么都是秘密,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密呢?
你在这里读很久了吗?我开始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从中学开始,快六年了。
你琴弹得真不错……
是厉害。她强调。
是厉害。我怪声怪气地学她。而果真,她就如同我预期的那样笑了出来。她爽朗的笑声,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像首轻快悦耳的歌。
下次你再弹给我听好不好?
不行哦。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知道这是属于矜持还是小气,好像女孩子们都会是这样,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们走到一个幽静的巷子前,她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然后她跳下车。
没关系啊,我送你到家门口。我追过去说。说这话时我突然有种感觉,突然间我觉得她就像又要消失一样。
不用啦,被我妈看到的话她会碎碎念。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还是继续提问。虽然我觉得十有八九她会告诉我说这是另一个秘密。
可是这次没有。她回过头,干干脆脆地说:路小雨。
哦,原来如此,难怪她喜欢雨天。我喜欢晴天。我脱口而出,其实我是想告诉她我的名字。她疑惑地看着我,我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我想说,我叫叶湘伦。
再见。她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没入眼前的巷弄中。
我其实比较喜欢她说Byebye,比较俏皮,也比较没有距离感。但是她临走冲我笑了一下,我开始相信秋香三个笑容迷惑了唐大才子这个故事是真的。
这之后,我一路吹着口哨骑着单车回家。尽管老爸平时说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很神经,可是我实在忍不住。
小伦!在经过市集时,我总是固定向她买菜的大婶喊住我,来!大婶已经给你准备好啦。我这才从无比陶醉的心情中回复过来,我似乎早就把买菜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停下车,接过大婶已经包装好的新鲜蔬菜,嘴甜地说:还是大婶厉害。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居然想起小雨说的那句:是厉害。看来我真的离神经不远了。
今天看起来春风满面的样子哦。大婶笑眯眯地跟我说,这大概是恭维的话吧,我想我喜形于色不至于这么明显。但是我的神经是明显的,因为当大婶跟我说Byebye的时候,我一边对她挥挥手,一边在心底神经地这么想着:还是小雨的Byebye比较可爱。
看来我得了一种叫做仿路小雨的病,无可救药了。
学校生活永远不乏刺激。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后独自来到琴房练琴看见两个快速闪进来的人影,以及随后追赶而至的气喘吁吁的体育老师。
有没有看到两个学生进来这里?老师永远是居高临下地发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摇头,于是我装傻摇了摇头。
等到体育老师离开之后,早先看见的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时我才定神看清楚他们的模样:一个是头形像颗蛋的痞子模样的男同学而另一个是留着长卷发的男子——奇怪?工友为什么要穿学生制服?——我才刚在心底这么纳闷着时,这卷头男就开口了:
同学!够意思哦!这个卷头发男的,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一副痞子样,没看到过你,新来的?
嗯,我是音乐班的转学生。我很不情愿地回答他。
我是阿宝。好像因此就认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一般,蛋头男自我介绍说,他是阿郎,我们是橄榄球队的。
呃?原来卷头男不是工友而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