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皱眉:“可看着挺老实的呀。”
舒曼:“是啊,我看她比你还小,挺可怜的。”
耿玲:“你们不能只看外貌,要深入了解,看到灵魂深处,哥,我嫂子这么说我能理解和原谅,你怎么也说这么没水平的话!不会也被这小白菜迷惑了吧?”
舒曼笑着捅耿直:“玲子问你呢,说呀,是不是也喜欢上了小白菜?”
耿直笑道:“我不喜欢吃小白菜,我喜欢吃大白菜!白菜馅饺子——”
舒曼和耿玲哄笑,舒曼:“你装什么糊涂!”耿直一脸认真地:“我真的不爱吃小白菜,从小就不爱吃,没嚼头。”舒曼和耿玲都笑弯了腰。
天渐黄昏,耿直和舒曼往回走,又碰见孩子哄笑:“小白菜,烂菜花!”
舒曼聆听着,感慨:“农村女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做了寡妇,还被人这么羞辱。”
耿直看一眼舒曼:“所以要进行革命啊,妇女头上三座大山,农村妇女身上山更多,我给你数数,结婚前是父母兄弟;结婚后是丈夫、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做了寡妇那就要面对全社会。这算是压在山底下只剩下喘气儿了!你得庆幸你生在城市,关键是嫁了个好丈夫。”
舒曼瞟他一眼:“典型大男子理论,我要是年轻几岁,我也参加玲子她们铁姑娘队,专治你这号老封建、老顽固!”说着手捅到耿直脑门上,耿直一把拽住:“你?铁姑娘?铁哪儿啊?哪儿铁啊?这儿?这儿?”耿直用手动这动那,舒曼又痒又气,直蹦高:“我浑身都是铁,我铁死你!”
正闹着,就听一声喊:“大哥,大姐!”两人赶紧松开,一起回头看,就听拖拉机轰隆隆响着,小周在车上吼:“我弟弟病了,我娘请舒大夫给看看!”
给小周弟弟看了病,小周和周母千恩万谢送舒曼和耿直出来,还是小周用拖拉机送他们回了干校。
小贺和老余闻风过来找舒曼,舒曼:“找我有事吗?”
小贺背着手,瞪着舒曼,厉声道:“你装什么蒜,你自己有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吗?”
舒曼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我不知道啊。”老余:“听老乡说,你给人家看病了?”
舒曼顿时慌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远处,耿直见状正快步向这里走来。
小贺厉声地:“你浑身污点,是来干校劳动改造的!你只有低头认罪,好好表现的权利,没有给人看病的权利!你现在擅自看病,严重违反干校纪律!我们要召开全体学员大会批判你!你必须做出深刻检查!”
舒曼紧张着,说不出话,耿直上前,将舒曼挡在身后:“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舒曼同志眼看着贫下中农的革命后代患了重病,能见死不救吗?”
小贺一时无言以对,求助地看向老余。老余上前:“要救也轮不到她救,可以向上级反映情况嘛!”
耿直:“向哪个上级?干校学员里只有她一个儿科大夫!请问,你真要我们见死不救吗?”小贺:“你这是强词夺理!”
耿直:“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村里,让广大贫下中农评评理!走啊!”
老余略一迟疑:“好啦,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就不追究,但你们要记住,下不为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小贺显然不甘心,恨恨地看着舒曼,但不知该怎么办。老余推推她,二人离去。舒曼身子一软,耿直赶紧扶住她。舒曼默默看着丈夫,继而喃喃地:“你要不来我可怎么办哪?”耿直微微一笑:“所以我来了!”
来干校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去,舒曼看着别人都回去了,心里也着急想回去了,一见面舒曼就对耿直喋喋不休:“这一批回城名额又没有我,下一批小贺说了,也没有我,下下批也没有我。我不是怕吃苦,我干活我们班第一名啊,我还得劳动奖状呢!可我是医生,我的使命是给病人治病啊,小贺说,我得在干校待一辈子。你说,我真得永远也当不了医生了吗?”舒曼说着眼圈红了,耿直笑道:“你这思想我可又要批评你啦,太脆弱,一遇到困难就对革命丧失信心!”
舒曼:“你就会讲大道理,你比小贺她们还教条!你说,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我们,就是让我们来种地的吗?我们种地能比得上当地老乡吗?再说以后孩子们怎么办?也不能老放奶奶家。”
耿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会过去的。”舒曼:“你怎么知道会过去?”
耿直:“因为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不合理!医院不可能永远没有好大夫,国家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
舒曼幽幽道:“你现在后悔了吧?要是没有我,你根本不必来干校,你会当更大的官,当将军,坐小轿车,多神气啊!”
耿直听到这话,真生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舒曼边走,心里边想着耿直跟上来劝自己,但走半天,身后没有动静,回身一看,耿直站在原地,早偏过头,根本不往这边看,舒曼这叫气啊,回身就跑,脚下一绊,摔倒了。耿直一惊,赶紧快步上前。舒曼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耿直慌了,飞步上前,扑到舒曼跟前:“你怎么了?”
舒曼不说话,依旧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耿直赶紧把她翻过身,舒曼闭着眼,依旧不说话。耿直用力摇晃着她:“说话呀,你怎么了?”
舒曼终于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要真这么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耿直气得一屁股坐到舒曼旁边:“你真是自私到家了啊!”舒曼:“我怎么自私啦?”
耿直忽地坐起,背对着舒曼,吼:“我怎么就觉得不管在什么地方,农村也好,沙漠也好,冰天雪地也好,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那么有意思呢?”
舒曼为之所动,慢慢起身,靠在耿直背上:“我知道,这么多年夫妻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当然知道。”
耿直:“那你还气我?还说那些混账话伤我的心?”
舒曼叹口气:“我心里烦,心里乱,不冲你发火又能冲谁呢?”耿直转过身,托起舒曼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继而一笑:“说得好!那就接着来吧,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舒曼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丈夫,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地上,长久对视。
一转眼,就是冬天了。北风呼啸,女学员宿舍的一扇窗户玻璃坏了,用报纸糊着,风从纸缝中刮进来,舒曼缩在上铺被窝里,身子蜷成一团,耿直一身棉衣,抱个饭盒,推门进来,一进门就嚷:“你这宿舍比外面还冷啊,你怎么能不生病呢!”
舒曼露出一脑袋,可怜巴巴看着耿直,耿直把饭盒放舒曼床头,叮嘱着:“鸡蛋面条汤,小周妈听说你病了,给煮的,赶紧趁热喝了。”
舒曼呆呆地点头。耿直跑去捅炉子、生火、添煤,舒曼呆呆地说:“这炉子火灭好几天了,我们都不会用。”
耿直:“那你找我啊,哎哟,这么冷,男人都得冻出毛病来,何况你这资产阶级大小姐!”火点燃了,耿直搓着手,笑道:“暖和吧?”回身看舒曼看着那饭盒,一口没动,仍在发呆,赶紧过去,趴在床头问:“怎么不吃啊?放了香油,香着呢!你闻闻!要不,我喂你?”
舒曼摇头,一脸沮丧:“不饿,不想吃。”
耿直急:“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做。”
舒曼还是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耿直急得:“不吃饭怎么成?你、你、你真是没改造好,你真得好好接受批评、教育、帮助。”话音未落,舒曼眼泪下来,抽抽噎噎着:“我、我就是改造不好怎么办吗?我、我还是想虎子,想牛牛,还是想回北京,想回医院。”
耿直叹口气,外面有说话声,耿直赶紧过去,把门关严实,可窗户还漏着风,耿直只得回来,趴到床头,小声着:“我知道你改造困难,可你不能拒绝改造哟,你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舒曼抽泣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老教育我,老给我上课了,我就是怎么也改造不好,我就是资产阶级思想,我就是想当医生,想干业务。”
耿直急得抓耳搔腮,想堵舒曼嘴,看舒曼可怜,又不忍,只得头撞床框,低声道:“你别哭了,你有病,这么哭,真哭出毛病了,你、你、你吃了这饭,病好了,我送你回北京。”
舒曼抽抽搭搭的:“你别吹牛了,就知道说大话安慰我!你,讨厌!”耿直听到“讨厌”,乐了:“你还能说这俩字,脑子还没出毛病。”继而正色地,“我向你保证,我真送你回北京。”
舒曼略一迟疑:“真的?不吹牛?”耿直笑道:“跟你吹这个牛,我不是找死嘛?”
舒曼忽地扑上,揪住耿直:“你怎么让我回北京?说呀!你快说呀!”
耿直看看外面,压低了声音:“你从现在开始装病,只要你装得像,我保证能说服他们批准你回北京看病!”
舒曼:“装病?装什么病?”耿直:“妇科病。”
舒曼:“你又讨厌了你!”
耿直:“这可是我琢磨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咱们这儿好几个大夫,内科外科都有,装别的病骗不过人家。”
舒曼:“对呀,这里还真没妇科的。”
耿直笑道:“这就好办了!你是医生,装病是你本行啊。”
舒曼:“你又胡说了你!”
耿直:“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不会开玩笑,天生没有幽默细胞!”
舒曼:“可我真的没装过病,怎么装啊?要是让人家识破了怎么办?那不罪过更大吗?”耿直:“不敢下决心吧?那你就想想两个儿子,想想医院。”
舒曼深吸一口气:“好,我装!”
耿直拍拍她的肩:“这就对了,只要你装得像,剩下的事,包在我身上!”
商定好了,舒曼装病,耿直就三天两头找老余和小贺给老婆请假,这天看见两人走来,天气很冷,两个人缩头缩脑,耿直从后面快步追上,拦住他们。耿直满脸是笑:“二位领导,我爱人的事,你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小贺不耐烦地说:“不是让她去公社卫生院吗?”
耿直:“去了,连个妇科大夫都没有,根本看不了。”老余:“那就去县医院。”
耿直:“老余啊,咱们都是卫生系统的,这里县医院的治疗水平,你应该清楚!再说,县医院离这里几十里路,连个车都没有。”
老余为之所动,转向小贺:“你看呢?”
小贺:“我不同意她回北京治病!舒曼是重点改造对象,不时就怕苦怕累!我怀疑她是装病,逃避改造!”
老余:“要么,你们先到县医院看看,实在治不好,让县医院开个转院证明。”
耿直沉下脸:“小贺同志,你是护士,你应该知道,妇科病如果耽误治疗,会是一辈子的事!”
小贺冷笑:“问题是她真的有病吗?我怀疑——”
老余已经冻得直跺脚:“老耿啊,你先回去,让我们再研究研究。”
耿直一直挡住他们的去路:“我这已经是第三次找你们了。”
小贺:“你再找八次也没用。让开,我们还有事!”
耿直顿时沉下脸:“好,这可是你说的。”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纸和笔,“那就请二位领导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老余:“这是什么?”
耿直:“这是我写的看病报告。”
小贺冻得脸都红了,高声地:“我们不会批准的!”
耿直不急不躁地:“不批准也请在上面写清楚理由,将来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突然沉下脸,盯着他们,“就算告状告到中央,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老余冻得直哆嗦:“你、你不要吓唬人。”耿直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盯着他。小贺趁机快步离去,老余急了:“哎,你别走啊!”
耿直:“老余啊,你也是有老婆的人,做人做事,不要太绝了!”老余叹口气:“好,我签字,让她回去!”耿直松了口气,一把握住老余的手,满脸是笑:“来,我给你焐焐手!”
耿直兴奋地跑了,找舒曼,舒曼还是一脸病容,头上还戴着棉帽子,慢慢地从屋里走出来。耿直上前,掏出看病报告,递给舒曼:“你可以回家了。”
舒曼难以置信地看着报告,继而惊喜地跳起来:“真的?”耿直赶紧拉住她:“小心点,你现在是病人!”
舒曼赶紧看看四周,急切地说:“我什么时候走?”耿直:“明天。”
舒曼身子一软,慢慢蹲到地上,喃喃地:“我终于能回家了。”耿直心情复杂,感慨地看着妻子。
耿直还是找来小周帮忙用拖拉机送一下。两人坐在小周的拖拉机上,舒曼包得严严实实。耿直关切道:“冷吗?”
舒曼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耿直。耿直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舒曼:“这是我给楚建写的信,要他想办法把你留在北京。”
舒曼接过信,依旧不说话,呆呆地看着耿直。耿直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怎么了?冻糊涂了?”舒曼突然低声地:“我不想回去了。”
耿直:“哟,真冻糊涂啦?都说胡话了。”
舒曼眼泪流出,哽咽地:“你是为我来的干校,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
耿直:“千万别这么想!你要真能调回北京,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我可全都交给你了!”
舒曼靠在耿直肩上:“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耿直搂住妻子,叹口气:“我可不敢这么折腾自己。”
舒曼:“讨厌,你又想哪去啦?”
耿直摘下舒曼的手套,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舒曼依偎在耿直胸前,静静地,一动不动。
遭遇小白菜
舒曼走后,耿直因为修理机器的技术,当上了修理工,也搬进了机修站。机修站是个小院子,当地农民和农场场工以及干校学员进进出出,扛着工具或者机器,进来就往地上一放,招呼一声“老耿给修修”!
那些人放下就走,耿直一直不抬头干活,直到一只手重重拍他肩膀:“嗨,只顾埋头干活,不知道抬头看路呀!”
耿直闻声抬头,立刻咧开大嘴乐了:“你小子,现在才来!太官僚啦!”
他说着起身伸出戴手套的大油手一把抓住楚建右手,楚建躲闪不及,一只手被染了个油黑,气得楚建当胸就是一拳:“我下车第一个就来看你,你忘恩负义,搞阶级报复!”
耿直摘下手套嘎嘎乐着:“呀呀呀,沾点油污算啥?你看我这天天泡在油泥里,我当回事儿吗?你们这些官僚啊,真该好好下放,锻炼锻炼!”
楚建:“得得得,你老耿大英雄大能人的大名早传回北京啦,你就别自吹自擂啦!”
耿直嘿嘿笑着:“跟别人吹还行,在你面前就算了!多亏你寄来那本《农机修理手册》,也幸亏老子够聪明,自学成才。”
楚建:“你不是聪明,是这里压根就没什么正经农用机械。唉,有你信,看不看?”
楚建掏出一封信在耿直眼前晃一下,耿直看着心痒,但故作洒脱:“我老婆的信呀,嗨,她一星期写三封,我昨天才接她信,能有什新内容?”
楚建:“不看?不看算啦。”楚建往兜里揣,耿直一把抢过:“我老婆的信,你往你兜里揣啥揣!”
楚建乐着:“你说你都四十岁老同志了,咋见着媳妇信就跟情书一样。”
耿直不理会楚建,抽出信,有好几页:“写小说啊?这老厚——”
机修站分里外间,外屋和院子一样,都摆放农具和机器零件,里屋有床和桌子,里里外外弄得很干净,特别是被褥齐整,被子见棱见角。耿直引着楚建进来,楚建:“看到这地方我算放下心了,你小子虎威还在!”耿直得意:“那是,到什么时候老子也是条大虫!”
楚建踢一脚那简易床,那床立刻直晃,笑道:“这床也就你一人睡成,唉,母大虫不在,你这条大虫孤不孤独啊?”
耿直:“哪有那闲工夫!白天干活一身汗,晚上一挨枕头立马睡过去,驴子在耳朵边叫都听不见!楚副主任,在北京城没这福气吧?”
楚建给耿直一拳:“你这张嘴呀,就知道吹!”继而正色地,“跟你说一声,总算把你老婆留在北京了。”
耿直:“我知道,刚收到信。老伙计,谢谢了!”
楚建:“谢就免了,她也确实符合照顾标准,毕竟家里有两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
耿直神情黯然:“我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天我老做梦,梦见当初他送我参军,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松开。”
楚建:“你放心,我会经常去家里看看的!可惜,舒曼的工作暂时还不能安排,只能先到药房帮忙。”
耿直:“不着急,慢慢来吧!能做到这一步,也够折腾你了!”楚建一笑:“知道就好!”
耿直:“老规矩,晚上喝酒!走,钓鱼去!”
耿直和楚建两人沿河边走着,耿直哼哼着小曲:“人说山西好风光……”
楚建:“行,只要你小子这股子疯张劲还在,谁也打不倒你!”
耿直一笑:“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党,相信毛主席!我知道有些人巴不得我倒下,我偏不,我偏要活出个顶天立地的样子!”
不远处耿玲坐在拖拉机上,手持方向盘,小周在下面跳着脚吵:“你下来!我刚让耿大哥修好了,你一摸方向盘就坏!你还敢摸!”
耿玲瞪眼:“就没见你这么小气的男人,拖拉机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别人学?”
小周:“你学你跟你们村里学,你干嘛找我这机器,我这机器老,经常坏,你不知道呀?”
耿玲:“坏了我哥帮你修,你怕什?再说没有我哥,你这破机器早卖废铁了,你神气甚?”耿玲说着一脚油门下去,拖拉机猛地往前拱,差点撞着小周,小周吓得一跳八丈远,跳着脚吼:“小玲子!你个死丫头,你不听话我找我耿大哥去,好好教训你!”
耿玲居高临下、横眉立眼,这回说北京话:“小玲子是你叫的?你小破孩儿!我告你啊,这仨字,只有我哥、我嫂子、我家人才能叫,你再叫一个试试?”
小周跳着脚叫:“小玲子、小玲子,唉,你是男的还是女子?”
耿玲大怒,跳下拖拉机就要追小周,小周一回身,差点撞着耿直和楚建,赶紧站住:“大哥,玲子要打我!”耿玲见哥哥在,更怒,先冲楚建点点头:“楚大哥。”她然后瞪耿直:“哥,以后别帮他修机器了!没大没小,小气的不行,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耿玲说完转身就走,小周见状发傻,回身看耿直,可怜巴巴道:“哥,她做什又生气呢?以后我机器坏了,你不帮我修,我这机器可真就送炼铁场啦。”
耿直瞪一眼小周:“谁叫你没大没小?你多叫几声玲玲姐,啥事儿没有!那丫头吃软不吃硬,你偏跟她吵!”
小周嘀咕:“才大我几天,就叫姐?”
耿直:“大一小时也得叫姐!”
小周看着远去的耿玲,撒丫子跑过去,喊着:“玲玲姐,玲玲姐。”
耿直一笑:“这俩孩子见面就吵,还老卯在一起。”楚建也是一笑:“我看你是要有妹夫啦。”
耿直瞪眼:“什么?小周?这怎么可能?”
楚建乐:“你这哥咋当的?你妹妹啥岁数啊?二十几岁大姑娘,天天跟个小伙子在一起,还吵架,这不是谈恋爱,是干什么?”
耿直:“可我妹妹得找个男人啊。”
楚建:“小周不是男的?”
耿直:“他还是个娃娃么!”
楚建:“什娃娃?能当娃娃爹了!”
耿直睁大眼睛,楚建给他一拳:“哎呀,你妹妹是铁姑娘队长,吃不了亏!别操那份闲心了,赶紧钓鱼去!”耿直:“啊啊——钓鱼、钓鱼,正事儿差点忘了。”
耿直和楚建在水坝上放下鱼钩,等着鱼上钩。一个年轻女子来到远处的水边上,默默站立着。楚建手搭在眼上看去,奇道:“这小姑娘干什么呢?”
耿直抬手看一下:“也不算小姑娘啦,是村里一个小寡妇,叫秀清——”
楚建鱼钩处猛晃一下,楚建大惊:“咬钩了。”耿直也兴奋:“慢点!顺着劲儿。”就听“扑通”一声,那鱼忽地沉下去了。楚建急得喊:“跑啦。”耿直急得跳下河,正要捞鱼,抬头间忽见河中间有更大水花溅起,再看,只见一个人影在波浪间翻腾,楚建也抬头看见,惊叫:“那女娃娃跳河了。”
话音未落,耿直一个猛子扎下去。耿直救起秀清,浑身湿淋淋,臂间抱着湿透了的秀清拔腿就跑,楚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着到了卫生所。耿直从卫生所大门走出,身上还是湿淋淋的,楚建这才从后面跟上来。
楚建:“怎么样?救过来了吗?”
耿直:“救过来了!吐出来得有一碗水。”
楚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自杀呢?”
耿直叹口气:“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在农村,人言可畏啊!”
楚建:“赶紧换件衣服去吧,小心着凉。”
耿直:“不行,咱们钓鱼的家伙还在水坝上呢!”
两个人正要离去,只见几个民兵快步冲来,冲进卫生所。耿直赶紧停步:“不好,他们是冲秀清来的。”
楚建:“哎呀,别管人家啦。”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天凉,赶紧换上!”
正说着,只见几个民兵推掇着秀清从卫生所走出来。秀清神情木然,衣服同样是湿淋淋的。耿直上前:“你们这是干什么!她犯什么罪了?”
为首的是民兵连长小吕,小吕:“她搞破鞋腐蚀革命干部,还要畏罪自杀逃避批判!”
耿直:“她腐蚀谁了?你们村的村干部我都知道,你说出名字来!”
小吕略一迟疑:“我、我不能告诉你!”
耿直冷笑:“你就别替人家打埋伏了!我天天给你们修农具,你们村的事我能不清楚吗?一定是有人要欺负她,逼她走上绝路。”小吕为难地说:“具体咋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执行任务。”
耿直看向秀清,秀清依旧麻木着,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身上水还在往下滴答着。耿直叹口气,略一沉吟,郑重地:“小吕啊,你是民兵连长,请你转告那些人,不要以为秀清孤苦无依,就没完没了地欺负人家!从现在起,这个妹妹我认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耿直。楚建觉得不妥,在后面拽耿直的衣服,耿直根本不理:“吕连长,请你转告大家,我耿直当兵出身,脾气不好,谁要是再欺负我妹妹,就是欺负我。”脸一沉,环视众人,“我可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小吕不知所措,惶然笑道:“好吧,我、我向队里报告。”楚建摇摇头,上前一步,正色地:“我是从北京来的,你们大搞逼供,把一个年轻女同志逼上绝路,这是犯罪行为!你们要再胡闹,我要向公社,向县里反应情况!”
小吕紧张的:“首长,我们立刻改正。”转向秀清,“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家吧!”秀清听若未闻,只是默默盯着耿直。
舒曼留城里了,暂时在药房帮忙。碰到了正在用拖布擦地的季诚,舒曼略一迟疑,看看四周无人,慢慢走向季诚,走了几步又停下。舒曼默默看着季诚,神情黯然。
季诚慢慢直起身,转向舒曼,二人目光相遇,长久对视。季诚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舒曼也点点头,但却没有笑出来,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季诚又转回身,继续一下一下地擦地。舒曼擦去眼泪,深深地叹口气,转身离去。
午饭时分,舒曼拎着饭盒从食堂走出,正看到石菲菲拎着饭盒匆匆走来。石菲菲看见舒曼,略一迟疑,拐向一条小道。舒曼不动声色,快步追上。
石菲菲觉察,停步,冷冷地:“你跟着我干什么?”
舒曼:“为什么一直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