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没事跑到耿直办公室聊天,马丽丽来送局里发的新暖水瓶:“耿处长,这是处里新换的暖水瓶。”耿直:“好好。”
马丽丽:“楚处长,您的暖瓶我放到您办公室了。”楚建点头:“我看见了。”马丽丽笑着出门。
楚建端详着暖水瓶:“这小女子,给你暖水瓶都比我那个漂亮,瞧这两朵大红花儿,多鲜艳呀!我说老伙计你还真是有女人缘哟。”
耿直:“去去去,小马是同事,胡说八道你也得看对象!”楚建:“你装!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还吃面条!你老婆就没啥想法?”
耿直愣了一下:“我说呢,她昨天晚上回来,一个劲儿地阴阳怪气。她会吃小马的醋?这可能吗?”
楚建乐着:“你老婆到底不是仙女还是凡人,还是女人,还是有文化的女人!”
耿直愣愣地瞪着楚建:“真会这样?”楚建:“我要是你,就戒了那面条,别为碗面条把老婆惹急了!”
耿直:“不就是碗面条吗?舒曼不会这么小心眼的……”
门再次推开,马丽丽抱着文件进来,温柔笑着。耿直和楚建都不说话,马丽丽微笑着将文件放到耿直办公桌上,再温柔笑着退出。门一关上,耿直和楚建立刻脑袋凑到一处,几乎同时说话。
耿直:“你小子胡说!她有爱人有女儿!”楚建:“这女子肯定有求于你!”
耿直身子往后一倒,眼睛有点发直:“对了,她说过……她和她爱人两地分居。”
楚建:“是她亲口告诉你的?”耿直:“是我问她的。”
楚建嘿嘿坏笑着:“这我就理解了,你吃了人家嘴软,就帮一把呗!”
耿直略一沉吟,摇摇头:“不行,要真帮了,就更说不清了!”
耿直三步两步跑进家门,舒曼刚洗了头,见耿直那个样子,奇怪道:“你肚子不好吗?”耿直放下文件,一头钻进厕所,在厕所里面对舒曼叫道:“不管谁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就说接儿子去了!”
舒曼:“除了送面条的薛宝钗,谁这个时候找你!我可闻到对门的面条味儿啦!”说着就听见有人敲门,舒曼开门,门外果然站着端着大碗的马丽丽。马丽丽笑道:“耿处长回来了吧?我今天特意买了点荞面,您也尝尝。”
舒曼赶紧拦住:“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去接孩子了。”马丽丽疑惑着:“是吗?小李说他和耿处长一起回来的。”
舒曼尴尬,但坚持着:“回来了一下,又走了。”马丽丽端着碗面露尴尬,看着舒曼。舒曼笑着,但眼神坚决,马丽丽难堪着:“那、那那你吃吧?我做了三个人的,别浪费了。”
马丽丽说着仍要往桌上放,舒曼挡在桌前,手放背后,声音坚决:“你晓得我南方人吃不惯这个的,放我家也浪费,你拿回去吧!”马丽丽尴尬着,只得端着碗转身出门,舒曼赶紧关上房门。
舒曼:“你快出来!怎么回事儿啊?”
耿直拎着裤子出来,低声:“你小声点儿,人刚出门你就嚷,你不怕暴露情况啊!”
舒曼:“你搞什么搞嘛你,鬼鬼祟祟的!”耿直坐下,一脸沮丧:“一句两句说不清……”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呀?”
舒曼:“你和马丽丽出什么事儿了?你没干亏心事儿,为什么躲她?”
耿直:“我躲什么躲,我这叫策略。唉,吃什么呀,我都饿了!”
耿直说着就起身,舒曼一把拽他坐下,脸贴到他脸上,声音很轻,很慢:“你不把这事儿说清了,你就饿着!”
耿直身子往后躲:“说清啥?都是工作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舒曼:“你不说我就去找马丽丽。”说着走向房门。耿直:“哎呀,你找人家干什么?”
舒曼不说话,她的手放在门把上,就要开门,耿直沉不住气,赶紧上前拦住。但舒曼坚持握着门把手要开门,耿直握着她的手。舒曼“哎哟”了一声,耿直赶紧松手:“你看你看,疼了吧?我看看我看看——”
耿直抓着舒曼手要看,舒曼猛地抽出手,这一掌狠甩在耿直耳根儿,两人都愣住,耿直到底军人出身,立刻缓过来,嘿嘿笑着:“你还挺有劲儿,幸亏没抽着眼睛。”
舒曼赶紧摸丈夫脸:“你怎么没点反应啊,还当过兵呀?”
耿直笑道:“躲什么躲,打是亲骂是爱嘛!晚上吃什么?要不我去外面买点儿?”
舒曼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耿直道:“累一天了,你歇着,我马上就回来。”
耿直拽开门往外走,没想到正看见马丽丽出来倒垃圾,耿直愣住,马丽丽开始怔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满脸堆笑:“耿处长,两个小家伙接回来啦?”
耿直附和着:“是啊是啊。”他赶紧退回关上门,身后舒曼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耿直转过身瞪舒曼:“小声点!听见影响多不好!”
舒曼过去伏在耿直耳上,威胁着:“你不说清楚这件事儿,你今天晚上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耿直瞪舒曼,舒曼反瞪耿直,舒曼眼中充满威胁,耿直一把搂住舒曼,低声道:“好,我不吃饭,吃你行了呗!”
耿直想来想去,还是去求楚建:“你给打报告反映一下小马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吧!”
楚建坏笑:“为啥我打?你打么!要不然解决了问题,小马也不领你的情!”
耿直:“你少废话!你是处长,我是副的,我打报告算干嘛的!还有,你赶紧找房管科,给小马换个房子,我现在真没脸见人家了。”
楚建:“这个好办,可就算人搬走了,你上班见不着人家吗?”
耿直:“工作时间公事公办,情况不一样。”
楚建:“老伙计,不开玩笑,马丽丽为她爱人的事,明确求过你了吗?”
耿直愣了一下,摇摇头:“这倒没有……”
楚建:“你是她的领导,她生活有困难,就算求到你头上,能解决就解决,这也是应该的吧?”
耿直略一迟疑:“说得也是,两地分居,本来就是天大的困难!他娘的,我都让老婆给闹昏头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起草报告!”
楚建微微一笑:“对,你打报告我签字,以咱们处的名义报到局里!这样你回家也有个交代!”耿直又瞪眼:“我一辈子光明正大,光明磊落,有什么可交代的?”
楚建笑道:“说到底,不就是送碗面条吗?街里街坊的,我们小乔还给邻居送过饺子呢!你呀,就是怕老婆!”
耿直:“我怕她?我是好男不跟女斗!真给我惹急了,看我不捶她!”
耿直回到办公室,叫来马丽丽。耿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马丽丽道:“你那个两地分居问题,我和老楚研究过了,我们已经报到局里,由局里出面和有关单位协调,你不要太着急。”
马丽丽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耿直。耿直勉强笑笑:“我找你就是这事,你去忙吧。”
马丽丽没有走,声音很轻:“您对我有意见,就是因为这事儿吗?”
耿直尴尬,装傻:“小马你这是说什么?”
马丽丽眼泪一点一点渗出:“我两地分居一年多了,孩子病我也回不去,只能打长途,孩子电话那头哭,我电话这头哭。”
耿直慌了,赶紧站起来,却不知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哎呀,你不要哭嘛!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的困难我们了解,正想办法帮你解决……”
马丽丽擦擦眼泪,努力保持平静:“我承认,我确实想过要和领导搞好关系,早点把我爱人调过来……可是,我给您送面条,真的不是因为这个!”不禁苦笑,“我还没那么笨,靠几碗面条就想收买领导!”
耿直急得直搓手:“我也没这么想,真的!真的!”
马丽丽:“可我确实使您为难了。”眼泪又流出,哽咽地,“我错了,我检讨。”
耿直:“你看你,怎么又哭上了?我不是已经表态了嘛!”
马丽丽擦着眼泪哽咽着:“我知道领导关心我,我心里很温暖,说实话这件事我也想通了,我爱人要是实在调不过来,我就回陕西去,你们也别太为难。”
耿直急得汗都下来了:“不为难!不为难!我一定尽力!”
马丽丽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耿直一眼,转身走出。耿直这才擦擦汗,长长地松了口气。回到家,耿直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手按住胃,呻吟着。舒曼关切地上前:“怎么回事?”
耿直:“中午楚建吃煎饼,我抢了半张,就着辣椒吃了,吃完肚子就疼。”
舒曼叹口气:“你这个人哪,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胃病是老毛病,不能吃凉的,硬的,太辣的,你怎么就没记性呢?两个儿子都比你省心!”
耿直:“唉,咱不就好那口吗?爹妈给的,没办法嘛。”
舒曼:“来,把药吃了……”一边扶耿直起来吃药一边说,“我得赶紧上班去了!”
耿直可怜巴巴地:“待会儿我要饿了吃什么呀?”
舒曼气乐了:“真是饿死鬼托生的!厨房里有粥。”欲走又停,“要是想吃好的,自己叫对门煮碗面条吃!”
耿直叹口气:“我都这样了,你还气我。”叹口气,“以后想吃也吃不成了!”
舒曼:“为什么?”耿直:“局里给她调了房子,这两天她就搬走。”
舒曼明显松了口气,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太可惜了,没关系,以后想吃面,请她到咱家来做,行吧?”
耿直指着她:“这一次可是你虚伪了啊!”舒曼一笑,转身离去。
舒曼出了门,耿直蹲了一会儿厕所,捂着胃出来,就听到敲门声,耿直奇怪着:“忘带什么了?”
耿直打开门,愣住,马丽丽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站在门外,她显得很拘谨,见到耿直立刻拘谨一笑:“听小李说您今天胃不舒服,我就做了点面片,正好也要搬走了,跟您说一声。”
马丽丽并没有进屋的意思,碗往耿直手里杵,耿直不由自主就接过来,马丽丽一笑就要往回走,耿直又想推辞,叫了声:“小马。”马丽丽转过脸看着耿直,声音很轻:“耿处长?”
马丽丽眼里不由自主含着一份依恋之情,耿直感觉到了,于是不好意思立刻回绝,于是尴尬着,胃开始剧疼,下意识轻哼了声:“哎哟!”马丽丽赶紧搀着耿直:“我来端碗。”
马丽丽一手端碗,一手搀耿直走进屋里,随手将门关上。马丽丽搀着耿直坐到椅上,耿直不好意思要挣脱开她的手,马丽丽识相地放开,四下看着:“舒医生呢?”耿直含糊着:“在医院,待会儿回来。”
马丽丽“哦”了一声,把碗推到耿直面前劝道:“胃不舒服喝点面片汤最好了,最好趁热吃。”
耿直早看着面片汤眼馋,起身端起碗,又觉得不对,又放下,也不抬头,含混着:“谢谢你啊,我会吃的。”
马丽丽看出耿直要赶自己走的意思,突然伤心,起身,眼睛湿了,声音发哽:“对不起,打扰了!”马丽丽伤心离去,耿直又觉内疚,叫道:“小马?”
马丽丽缓缓回身看着耿直,声音凄楚道:“这碗面片不是拍马屁,没有任何企图,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耿直:“你看你又说这种话,我、我、我真是有点不舒服。”
马丽丽低下头:“对不起,我真没眼力见儿您现在怎么会吃我的东西?我拿走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您了。”
马丽丽去拿碗,耿直很内疚,忽地按住碗:“小马,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丽丽眼睛湿着去拿碗,两人手就这样挨到一起,耿直像被烫了一样,赶紧挪开,身体也跟着一闪,用劲强了一点,腰忽然就扭着,“哎哟”一声,身体就有点摇摇欲坠,马丽丽赶紧上前抱住耿直。马丽丽这一抱,手就死不松开,头忽地埋在耿直肩上颤抖不已。耿直那一扭没把他惊住,这个抱着自己的女人倒把他吓住,他也不敢用劲,试着推推:“小马,我没事儿,小马,我没事儿。”
马丽丽浑身激动着:“耿处长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是想求你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你做,我就是崇拜你,你是大英雄,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男人,我、我喜欢你。”有那么片刻耿直完全震住了,他抓着马丽丽身体没有松开,马丽丽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偎到耿直怀里。
话说舒曼刚到医院就碰到石菲菲在吃馄饨,吃一口,赞道:“菲菲,你这菜肉馄饨越做味道越地道了嘛!跟谁学的?”石菲菲:“自己琢磨的呗。”
舒曼再吃一个,忽然抬头:“唉,耿直晚上没吃饭,胃疼,我给他拿回去吃行吗?”石菲菲一笑:“行,我替你顶一会儿。”
舒曼抓起饭盒就跑,石菲菲笑道:“都结婚七八年了,怎么还像谈恋爱啊,这么惦记!”
舒曼拎着馄饨推开门,正看见耿直抱着马丽丽,耿直吓得一哆嗦,猛地推开马丽丽。舒曼拎着饭盒呆立在门前,傻了。马丽丽转过脸,吓得赶紧抹把脸,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悄然离去,经过舒曼身边时,舒曼一动不动,马丽丽停片刻,想说点啥,舒曼脸色冷若冰霜,马丽丽只得离去,悄然关上门。
耿直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任他再能讲道理,这会儿也有点懵,看着舒曼冰冷的脸,急得直结巴:“唉唉唉,你、你先别急,别急,什么事儿不能急,一急就看不清事情本来面目,就会出大问题。”
舒曼一句话不说,拎起饭盒走到厕所,耿直跟过去。舒曼走到蹲坑前,手一扬,一饭盒馄饨全倒进厕所,然后一拉绳子,水“哗”的一声冲下。
耿直一旁急得直跺脚:“你、你这是浪费!贪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你忘了三年自然灾害咱们饿得就想吃口馄饨。”
舒曼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理会耿直,拎着倒干净的饭盒,转身就走,耿直赶紧过去堵住门:“你不能走,你得听我说。”
舒曼不理耿直,硬走,耿直把着门,舒曼走不出去,就推耿直,耿直不动,猛推耿直仍然不动,推得狠了,碰到耿直的胃,耿直“哎哟”一声,弯下腰去,捂住胃,舒曼怔一下,本能要去扶耿直,耿直却急得屁股抵门,声音嘶哑着:“老婆,你男人胃要穿孔了,你还闹啊?你就不能听我说句话吗?”
舒曼冷笑不语,耿直:“你别冷笑,你说话。”
舒曼继续冷笑不语,耿直:“好好——你冷笑你不说话,你不说你听我说,小马,马丽丽,她要搬走了,她知道我胃疼,送我一碗面片汤,我腰闪了一下,她就搀着我,后来你就进来了。”
舒曼依旧冷冷地:“你让开!”耿直欣喜:“你可开口了,我的娘唉,我就怕你不说话。”
舒曼声音很轻:“这件事儿你怎么说我心里也不舒服,我不舒服,你也不会舒服,你还是让我出去,我看着你虚伪的脸,我就恶心。”耿直无言以对,二人对视。耿直终于松开手,舒曼快步走出房门,继而用力把门关上。耿直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到地上。呆了一会,胃疼就回床上去躺着,沉沉睡去。
不知多长时间,耿直睁开眼,愣了愣神,突然转身摸向旁边,旁边是空的。耿直腾地坐起身,发现舒曼根本没有回来。
耿直只有找楚建出主意了。楚建举起酒杯,头凑过去,压低声音:“真抱一起了?”耿直手比画一下:“什么抱!就是搀一下!”
楚建:“唉唉唉,你比画得那叫啥?”
楚建说着起身走到耿直身边,往起搀耿直:“唉,这样叫搀?”耿直推开楚建:“去!”
楚建张开胳膊拥抱耿直,耿直一机灵,猛推开楚建:“干什么呀,你!”
楚建乐呵呵道:“这样叫抱,你是这样还是这样?”
耿直用无辜的眼神瞪楚建,楚建一脸真诚,压低声音:“这二者性质可大不一样啊,你不说清楚,我咋给你出主意?那不是瞎参谋?”
耿直垂头丧气:“叫你这么一比画,那好像——”楚建歪过头,看耿直:“唔?”
耿直抬头:“那要看什么角度,从我这个角度,那就这样。”
楚建心领神会,直点头。耿直不说话了,喝酒,楚建替他说:“那要是从舒曼的角度,也就是我这个角度,那就是这样。”
楚建上前探过身抱耿直,耿直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唉!”
楚建跟着叹气:“唉!老伙计,你这回是让人抓了现行啊!舒曼那小女人啥心思你也知道,知识分子,心眼儿小,娇气得很,受不得丁点儿委屈,这种小娘们最在乎的就是这种事儿,你还抱个大活娘们让她亲眼看见,你这不是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子吗?你还想侥幸过关?你做梦吧!唉!老伙计,我替你难过死了,这次我是真帮不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