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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婚风雨情》王宛平

耿直:“俩臭小子,一个二十,一个三十,大字不识几个,要当司机当干部,你说这不胡扯嘛!我要不理他,我妈天天缠着我闹,我要理他,你说我哪儿有那本事!”

楚建坏笑一下:“你妈肯定说,你帮你大姨子一担挑咋就那么大本事?”

耿直:“我妈就是这么说的!”

楚建想一下:“那个小的,当兵去吧!那个大的,不大好办,你咋想?”

耿直摇头:“大的小的,都麻烦,你想这管起来还有个头啊?我爸我妈家,那七大姑八大姨还不都得找上门来!再说,现在全国都搞这四清四不清的,正抓不正之风,你说我这节骨眼儿上搞这个,合适吗?”

楚建:“当然不合适,这话我刚才也想到了,没敢跟你说,这事儿传出去,影响可太不好,你没听人说,别的处有个干部走后门给老婆亲戚搞了些好药,结果是到黑市卖高价,判刑了!”

楚建起身,耿直眼睛发直。楚建拍拍耿直肩膀:“你也别太犯难,那小的事儿就包我身上了,大不了我不正之风呗!”

耿直摇头:“不用不用!”

从单位回到家,耿直下了自行车,正要拎包往家走,就听一声:“叔!哥!”耿直一个机灵,赶紧回头,只见耿直母亲身后跟着耿六子和耿四贵儿,正冲着耿直乐呢。进了屋,耿直把母亲按到椅子上坐下,招呼耿六子和四贵儿:“六子,四贵儿你们坐你们坐。”

耿六子和四贵儿互看一眼,找个椅子坐下,四贵儿老实,坐在角落里,耿六子就搬着椅子坐到耿直跟前,看着耿直。耿直自己坐到母亲跟前,还没说话,耿直母亲伶牙利口先说上了:“你别怪我们急,昨天晚上,四贵儿他奶奶,给我托梦了,说大侄子是不是北京城里当大官,不认姨了。”

耿直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耿直母亲盯着儿子:“都联系好了呗?”

耿直苦笑:“我的亲妈也,这才几天?我还没——”

耿直母亲瞪大眼睛:“没啥?没联系?你个混小子,我为啥到你家来?我就怕你这手!是不是你媳妇拖你后腿了?”

耿直急:“您这话可瞎说了,那天我媳妇啥态度大家伙都看见了,比我那都积极嘛!”

耿直母亲:“别啰嗦了,今儿我人带来了,你不给个准信,他们就在你家住下了!”

耿直急:“妈,您这是逼儿子走上那个——”

耿直母亲梗着脖子:“走上啥?”

耿直:“反正是曲曲弯弯羊肠小道。”

耿直母亲冷笑:“你给你大姨子一担挑忙前忙后,低三下四点头哈腰那就叫光明大道?噢,给老耿家办丁点小事儿那就是羊肠小道?你个混小子,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

正说着,门推开,几个人同时回头,见舒曼站在门口,耿直母亲闭上嘴,气哼哼坐下,舒曼自然是听到耿直母亲话的,心里不舒服,但勉强笑着:“妈,都来啦,饿了吧,我做饭去。”

耿直跟在厨房,压低声音:“你去招呼他们,你多会说话啊!”

舒曼也低着声音:“我说话你妈信吗?我那天算是白表现了!不但没得好,还让你落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恶名!我都替你冤!”

耿直:“你就别跟老太太计较了,唉,这事儿我出面不大好,我容易发火,你多温柔啊,几句吴侬软语就把她说回去啦!”

舒曼:“我不会!我这人心多软啊,我看那四贵挺可爱的,我要有这么个亲戚我肯定帮。”耿直瞪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耿直没办法回到堂屋,给耿直母亲倒水:“您老先喝口水,您这一急,我跟着您急,回头把您给急病了,这算谁的!”

耿直母亲往椅背上一靠:“你急我才不急,你不急,我就得急!”

耿直只得转过身,俩大小伙子大眼小眼正瞪着耿直,耿直勉强一笑,先拍拍四贵儿:“这棒小伙,征兵咋没去?”

四贵儿愣愣地:“报名了,坦克营到咱村儿里征兵,体检不要咱。”

耿直:“为啥?”四贵儿还没说话,耿六子乐:“为啥?说他一胳膊长一胳膊短,四贵儿你伸开胳膊让我哥看看。”

四贵儿平伸胳膊,看不出长短,四贵儿不好意思着:“拿尺子量才量得出,部队上同志说,比正常人差、差一公分呢,平时没事儿,执行任务就看出来了。”

耿直点头:“部队现代化,征兵还用尺子量,哪像我那会儿当兵,是个人就成!”

耿六子继续:“兵没当成,这小子可迷上坦克了,成天做梦都想开坦克,我说四贵儿,你到北京这好几天了,北京城里哪有坦克啊!”

四贵儿愣头愣脑:“没有坦克开卡车呗,解放牌的就成,和开坦克一样神气!”

耿直还没说话,耿六子就凑到耿直跟前,递过一只烟,笑道:“四贵儿年轻,心高,我就不一样,我干那力所能及的。”

耿直:“你力所能及啥?”

舒曼在厨房下面条,外屋动静不时传进来,舒曼心情郁闷,面条锅忽地扑出来,舒曼吓一跳,赶紧抓锅盖,烫一下,锅盖掉地,发出巨大动静,舒曼正要弯腰拣锅盖,就听到外屋一声响亮的“呸”。舒曼拎着那个锅盖愣住,耿直声音低低道:“耿六子,别到处吐痰,不卫生,拿纸接着,要不去厕所。”

耿六子点头哈腰声:“是是是,我咳,嗓子不好。”耿直母亲嘀咕:“你咋也学得那么讲究。”

耿直赶紧冲母亲:“妈,你儿子可是卫生局的,天天教育人讲卫生,咱自己家可不能让人说闲话!”

耿直母亲正要发作,舒曼赶紧从厨房出来,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但当着婆婆面,忍着笑道:“家里只有一把挂面了,你们先吃一点儿垫着,我呆会再去买。”

舒曼一出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大眼儿瞪小眼儿。舒曼看着一地废纸和痰迹,那叫一个闹心,但也不能明摆出来,于是装看不见,勉强笑着招呼:“吃吧吃吧。”

耿直母亲一推碗:“你们俩吃吧,我不饿!”舒曼赶紧说:“要不我熬点粥?”

耿直母亲:“老大知道,我心里有火,啥也吃不下,小舒,那天你在家,说你保证给这两小子找到工作,你是真说哩,还是说说就算了?”

舒曼刚要张嘴,耿直赶紧拦住:“她有啥社会关系,你听她说呢。”

耿直母亲拉下脸,舒曼赶紧:“妈,找工作可不是小事儿,要动用很多社会关系,要请客送礼,还要办很多手续,您可别急,急也没用的。”

耿直母亲沉着脸道:“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答应得真真的,一切都包在你身上,我说你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脸冲耿直,“你还不承认!”

舒曼被窘住,从来也没跟婆婆红过脸,眼圈一下子红了。一旁两个农村小伙子看着一家人争执,紧张得埋头吃面条,胡噜胡噜的。

耿直赶紧:“妈,小舒也是好心,她真帮俩小伙子想办法了,都去找他们院长了,可人家医院要的是医生护士,你说耿六子、四贵儿能干这个吗?”

耿六子闷着头:“我学过郎中!”

四贵儿嘀咕:“你卖过狗皮膏药!”耿六子踢四贵儿一脚,四贵儿反踢,都不敢大动作,你来我往的,但头都埋着。耿直母亲看一眼舒曼委屈的样子,一推碗起身,冲儿子:“你也不用说这么些话,反正这事儿你得办,我告你啊,这俩小子今儿个就住你家了,我走啦。”

舒曼一惊,赶紧抬头,耿六子和四贵儿也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耿直急了:“唉,您咋就走了呢!”

耿直母亲瞪眼:“你爸你妹不要吃饭了啊?你个自私东西!”

耿直母亲说着就往外走,舒曼赶紧:“妈,我送您吧!”

耿直母亲:“我有腿有脚,认得路,送什么送!”

舒曼尴尬站住,推一把耿直:“你送吧!”

吃过饭,两个农村小伙子缩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耿六子四下张望:“大哥家这么小,我还以为县太爷那么大官儿,怎么着也得跟咱村大地主差不多。”

四贵儿点头:“比咱家都小,这叫啥官呀?”

耿六子坐着难受,起身,蹲在椅子上,舒曼端着水出来,耿六子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地上,还直叫:“嫂嫂子,别麻烦,别麻烦。”

舒曼嫣然一笑,递给两人水:“你们大哥,啊,你叔,嗨,我也搞不懂你们那个什么辈份的。”

耿六子:“没关系,我们也搞不清楚,您就管我大哥,叫大哥就成。”

舒曼笑笑,转移话题:“唉,你们村里没有搞四清吗?”

耿六子垂头丧气:“正搞着哩。”

四贵儿嘿嘿笑着:“耿六子是四清对象哩。”

耿六子真急了,上前就要打四贵儿:“你才是四清对象!”

四贵儿这个时候倒身手矫捷,蹭地跳起,躲到边上:“婶子你不知道,耿六子原来是队里仓库保管员,这回清仓库,可就把他给清喽,他贪污。”

耿六子脱下鞋子就要砸过去,四贵儿直跳高:“你砸你砸你敢砸?”

舒曼吓得呆住,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们——”门“咣当”一声被推开,耿直拎着一包馒头烙饼,喝一声:“干什么呢!”耿六子那鞋子愣生生就掉地上,四贵儿赶紧坐下。

耿直将馒头放桌上瞪耿六子一眼:“你那点出息,谁还不知道?

耿六子重新缩回椅上,嘀咕着:“我冤枉!那我要是还在仓库干着,我干啥这大岁数抛妻弃子,跑这老远人生地不熟的受那苦?”

耿直瞪耿六子:“啥别说了,吃饭!”

那边舒曼已经将馒头装到盘里,满满两大盘,还有一盘咸菜,大蒜什么的。耿直一笑:“不定够不够吃呢,我把人家底儿都包圆了!吃吧。”

一声吃,四贵儿和耿六子几乎同时伸手抓起馒头,舒曼看着那两只手,正要说“洗”,看样子生生咽下去,自己干站着。耿直笑着也拿起个馒头,耿六子咽下去还问舒曼:“嫂子,你也吃呗?”

舒曼赶紧起身:“我煮了个鸡蛋汤,我去看看。”

舒曼找了两个大碗往里盛汤,就听到门外传来异常大的动静,探出头去,吓一跳,那两大盘馒头,居然只剩下几个,蒜和咸菜是没有了,两只手还在抓馒头。”

耿直看着俩小子风卷残云的吃相,一手馒头一手蒜的,自己倒是一口也吃不下了。耿六子看出来了:“哥,你咋不吃?”

耿直:“你、你别管我!你吃你的。”

憨厚的四贵儿停下,看着耿直:“我奶说当官的人可操心,心越操越大,胃越操越小。”耿直摆手:“你奶话还真多,吃你的吧!”

两人嘿嘿乐一下,一人抓起一头大蒜放进嘴里大声嚼着,耿直看着都直发愣。舒曼端着汤出来放下,还没说话,耿六子打了一个饱嗝,一口蒜味喷到舒曼脸上,舒曼差点背过气去,赶紧放下汤碗,又不敢表露出来,耿直一旁看着,直想乐,舒曼瞪耿直一眼,然后仍是一脸笑容招呼道:“喝口汤吧,吃馒头很干的。”

耿六子急忙说:“干啥干?唉,这二年可算吃口干的,前二年成天喝稀的,见到稀的这胃都出酸水。”

四贵儿看着汤也摇头:“喝不下去了,婶子。”

舒曼没说话,耿直道:“喝不下去就别喝,唉,也吃过了,你们的事儿,就跟你们交个底儿吧。”

俩小伙子赶紧凑到耿直身边,半蹲着,巴巴地抬头看他,耿直皱皱眉头:“都坐好了,坐没个坐相!”

两人赶紧规矩坐好,耿直一本正经,拿出两个信封,道:“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但凡能帮,我一定帮你们,可现在我帮不了,我妈她老了,糊涂,可你们年轻,你们懂道理啊,农村建设正需要年轻人啊,我过二年要是领导批准,我还想去农村呢,所以啊——”

耿六子发傻,四贵儿先憋不住,愣头愣脑道:“叔,你是不想帮咱呗?”

耿直急:“我、我——”

舒曼赶紧递给耿直一杯水,对四贵儿温柔道:“你叔不是不想帮你,他特别想,做梦都想呢,就是他得想想办法,你们先回去,这点钱是路费,还有富余的你们给家里长辈买点礼物。”

耿直看着老婆这番表现,直点头。舒曼话没说完,四贵儿大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大小伙子哭得哇哇的:“我奶说了,我和我耿直叔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耿直叔肯定喜欢我,别说开卡车了,就是开小轿车也没问题啊,我跟我奶说我不想开小轿车,我就想开卡车,我奶我爷满世界跟人说了,四贵儿进北京开卡车去了,我回去我爷我奶要骂死我呀,我怎么这么笨,我耿直叔咋就不喜欢我呢。”

耿直哭笑不得,耿六子也想闹,耿直严厉瞪他,耿六子不敢了。一旁舒曼眼睛早红了,耿直喝了几声:“四贵儿!唉!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你哭得跟个娘们似的,你像什么话!”

四贵儿哭得更厉害:“我知道叔你不喜欢我,我从来不哭,我这是受了大委屈才哭呢!”

舒曼红着眼睛也不管耿直态度了,上前安慰道:“四贵儿,你别哭啦,你再哭我都跟着你一起哭了,你不哭我们才能想办法啊。”

舒曼话一出,四贵儿立刻不哭,瞪大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舒曼,可怜巴巴道:“婶,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答应帮我找工作,你说话可当真?”

舒曼刚要点头,耿直立刻伸手把舒曼拽到一边,冲四贵儿道:“我和你婶都喜欢你,可这跟找工作两回事儿。”四贵儿的眼泪又流出来了,舒曼还要说什么,耿直用极严厉的眼神制止她。

舒曼把卧室门顶上,瞪耿直:“你怎么那么铁石心肠?四贵儿一大小伙子哭得那么可怜,你忍心啊?我反正受不了。”

耿直一本正经:“小资产阶级脆弱性!”

舒曼声音刚要提高:“你——”耿直立刻瞪眼:“小点声儿,耿六子那兔崽子肯定听墙角呢!”

耿直说着上前猛地拽开门,就见小屋门忽地关上,耿直回身关上门低声道:“啥话别说,明天送他们走人!这是原则问题!”

舒曼:“可你妈那边?”耿直:“我妈那边我做工作,反正不能搞这不正之风。”

舒曼抬头看耿直:“有那么严重吗?这么说你帮我姐我姐夫调动也是不正之风了?”

耿直:“那不一样,你姐你姐夫是知识分子,国家有用人才。”

舒曼:“你这个论调不能说服人,起码不能说服你妈,你妈肯定会问凭什么知识分子就是国家有用人才,工人农民国家建设就不需要吗?”

耿直瞪眼,舒曼:“你瞪什么眼,你回答啊!你不是一肚子大道理吗?你说呀!你回答不了我,就堵不住你妈嘴,赶紧给他俩找工作去吧!”

耿直摇摇头:“好啦,不争啦!赶紧睡觉,明天我到机关订两张票送他们走。”

舒曼:“你真这么狠心啊!”耿直瞪眼:“这不是什么狠心不狠心的问题,这是原则立场问题,什么叫四清,你明白吗?”

耿直说着脱裤子上床,舒曼背转身,恨恨地:“四清不四清的我搞不懂,我更搞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帮他们?你就不想想你这样做让我在你妈面前怎么做人!”

耿直苦笑:“你还是自私,就想着怎么做好人,我要想得可多着呢,睡吧,我妈工作我去做,我妈喜欢你这个仙女下凡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舒曼拖长声:“算了吧,从你转业你就再不是董永啦!我现在在你妈眼里什么形象我还不知道?”

耿直忍不住苦笑着叹口气,索性闭上眼睛。舒曼靠坐在床头,拧亮床头灯,拿出业务书籍看着。耿直道:“都几点了,怎么还看书啊?”

舒曼:“我倒想早看,看得成吗?”叹口气,“这一天一天过的,乱七八糟,一点业务学习的时间都没有,我都变成落后分子了!”

耿直欠起身:“让你一说,我也得看会儿书了……季诚这小子还真较真,一见面就考我,弄得我都怕去你们医院了!”

舒曼不禁一笑:“活该,谁让你招惹他了?在学院他就是有名的书呆子!”耿直哈欠连天地翻开书,夫妻二人并排靠在床头,各看各的书。

第二天一大早,舒曼和耿直被外屋叮叮当当的声吵醒,舒曼睡眼惺忪推开门一看,愣住,只见四贵儿只穿件背心,拎着水桶和拖把在拖地,他把椅子凳子全堆桌上,弄得满地水淋淋的,四贵儿听见动静,停下,回头,舒曼赶紧紧一下毛衣,四贵儿憨笑道:“婶子,醒啦,昨夜睡踏实了吗?”

舒曼下意识点头,四贵儿抬抬手里拖把,憨笑:“我闲不得,婶子你家还有啥力气活交代我,我都能干。”

舒曼赶紧摇头:“没什么了。”

耿六子提着裤子晃晃当当出来,一见四贵儿干活,赶紧要表现,就去抓拖把,四贵儿瞪眼:“有的是活儿你抢我的干嘛!”

耿直出来,脚下直打滑,哭笑不得,指挥着:“你们两个出去转转,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历史博物馆都参观参观,好容易来趟北京,回去别让人笑话,来趟北京啥没见着!”

四贵儿杵着拖把,眨巴着眼不知道说啥好,耿六子赶紧给四贵儿屁股一下,笑道:“哥嫂子,你俩上班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转。”

四贵儿憨头憨脑道:“反正在北京工作呢,啥时候去转都行,不急。”

耿直要急,舒曼赶紧张罗:“六子你认道,你下楼去买早点,院门口小卖部大饼、油条、豆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舒曼说着递给耿六子几元钱,耿六子接过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瞪四贵儿:“你老实呆着啊,不许自己一人儿跑啊。”

耿六子一溜烟跑走了,四贵儿站不是坐不是,耿直看着四贵儿,说声:“四贵儿——”四贵儿瞪大无辜的眼睛看着耿直:“叔?”

耿直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回过头对舒曼道:“我不饿,我早上有个会,我先走了,你、你跟四贵儿说说,啊,说说——”

耿直说着就往外走,急着慌的,连公文包都没顾上带,舒曼抓着包拽开门,喊:“哎,包!”耿直蹭地抓过包,三步两步跳下就跑,舒曼哭笑不得,回过头来,见四贵儿仍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可怜兮兮道:“叔真是不喜欢我,见我就跑呢。”

舒曼笑了:“你叔是急着给你俩找工作呢。”

四贵儿不信:“耿六子说叔是去买火车票送我们回去呢,婶,我不能这么回去,我奶要气死呢。婶,你求求我叔,随便给咱找个活,不开卡车也行,开别的车也行,我就骗咱奶,说咱开卡车了,别让咱这么回去,别——”

四贵儿眼泪珠子又往下淌,舒曼哪里受得了男人落泪,赶紧递过手绢:“我知道啦,我呆会儿上班啊,就帮你们打听打听,可这事儿你们真不能急,你们一急,你叔他就更急,急了就不好办事了,知道吗?”四贵儿顾不上擦泪,拼命点头。

到了中午,舒曼都没心思吃饭了,石菲菲推门进来,坐到舒曼桌前:“还在为耿直家亲戚找工作事儿发愁哪?”

舒曼有气无力:“一个要找,一个非坚持原则不让找,到头来全赖到我头上,怎么不愁?”

石菲菲:“要不在咱医院后勤找个临时工什么的?这种工作还是好找吧?”

舒曼:“我想过,可我不认识后勤的人啊。”

石菲菲:“让季诚找院长吧,他现在是院里的宝贝,他说句话可比咱们一百句都管用。”

舒曼不舒服:“算啦,这点小事儿,麻烦他干嘛!实在不行,我自己找院长……”

石菲菲:“你脸皮那么薄,就别逞能了!说实话,是季诚让我找你的,他看出你有心事……”

舒曼愣了一下,避开目光:“别胡说,我有什么心事?”

石菲菲笑笑:“放心吧,我不吃醋,这件事就交给他办吧!”

现在下班是耿直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实在不愿意回家面对那两个小子,走到家门口,听到屋里说话声音,停下,定定神,推开门,刚要说话,就见四贵儿兴奋地扑到面前:“叔,婶给咱俩找到工作了,医院上班呢!”

耿直抬头看舒曼,舒曼扎着围裙,一脸得意地看着耿直笑,再看耿六子哼着小曲蹲在椅子上抽烟,见耿直进来,赶紧跳下来,点头哈腰道:“哥,我也去医院上班呢!”

耿直不说话,径直进卧室,经过舒曼时狠狠使个眼色,舒曼装没看见,笑着对四贵儿和耿六子道:“晚上我给你们包饺子啊!”

耿六子和四贵儿一起道:“谢谢嫂子(婶子)”

耿直在屋里叫:“嫂子、婶子,你进来!”耿直关上门,压低声音,“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呢!”

舒曼:“你自己解决不了,我在帮你呀!”

耿直想发作,但忍了,换了语气:“找的啥工作?”

舒曼不高兴,声音冲冲的:“一个食堂,一个后勤!”

耿直:“好,你辛苦,你是功臣,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耿直说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你说你这不是添乱吗?他俩去后勤食堂能干啥?能干满一个月就烧高香了,到时候落埋怨的还是你!”

舒曼气坏了:“埋怨就埋怨吧,反正牵扯不到你就是了!你担什么心啊!”

舒曼说着气冲冲往外走,用力撞了耿直一下。耿直低声说:“这老娘们儿,气性还真大!”

舒曼:“你说谁老娘们儿?”

耿直:“说我说我!”

工作暂时定了,不过真让耿直说准了,没过一天,耿直和舒曼正准备去耿直母亲家接孩子。耿直拽开门,就见耿直母亲风风火火带着耿六子和四贵儿闯进门来,耿直愣住:“妈,我们正要去家里,你咋就来了呢?”

耿直母亲也不理会耿直,一屁股坐下,板着脸:“你找得那叫啥工作!四贵儿你说说!”

一旁舒曼听着脸色紧张,耿直冲她摇摇头,示意别急,舒曼低下头。耿直看四贵儿,四贵儿低着头,嘟囔着:“我去后勤跟老师傅说我要开推土机,老师傅都笑我,说让我来就是推土的,不是开推土机的,开推土机那要技校毕业生,我、我不想推土,我想开推土机。”

耿直母亲唠叨着:“人家四贵儿在生产队好歹还赶马车,使牛犁地,现在进了北京城,反倒人推小车!人家可是他奶奶宝贝疙瘩,从小到大没吃过这苦,你让我怎么跟我那老姐姐交代哟!”

一旁耿六子咳了一声,耿直转过脸瞪耿六子,耿六子咬文嚼字道:“大哥,医院食堂工作不适合咱。”

耿直对耿六子就不客气:“咋不适合?你在生产队不也是看仓库的?”

耿六子:“看仓库就是在仓库坐着看着,都是人家求着咱,看咱脸色,现在几个人睡一间房,成天买菜,还得看人脸色,哥,咱换个工作呗。”

耿直烦得下意识啪地拍一下桌子,还没容他说话,耿直母亲就火:“你冲谁拍桌子呀!”

耿直抱着脑袋,一屁股坐下:“我的亲娘哟、我是冲自己拍桌子呀。”

舒曼沉下脸,盯着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七年之痒之马丽丽
舒曼觉得结婚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她就29岁了,和耿直结婚也到了第八个年头。舒曼经常和姐姐舒露一起聊些家长里短,舒露对小杜是一肚子不满,舒曼对耿直呢?基本是满意的,这点让舒露很不开心。

这一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舒曼始料不及的。

这天舒曼下班回家,走进自家单元里,看到前面走着个拎行李的女人,后面看去也是斯斯文文,这女子一手拎个大包,走得极是困难,舒曼赶紧搭一把,那女子回头笑:“谢谢你啊。”

这女子是卫生局医政处新来的秘书马丽丽,舒曼不认识的。舒曼帮她拎着小包,问道:“你不住这里吧?走亲戚呀?”

马丽丽笑道:“我住这儿,这有我们单位的房子。”

舒曼:“哦,你住哪层啊?”说着话就到了舒曼家,马丽丽放下行李笑道:“谢谢你呀,我就住这家。”马丽丽指着耿直家对面的房间,舒曼愣着:“这家不是老谢和小李吗?”

马丽丽:“老谢爱人从外地来,局里分了一套大点的房子,老谢那个房间就分给我了。”

舒曼仍怔着:“你是卫生局的?我好像不知道你呀。”

马丽丽:“您是?”

舒曼:“耿直是我爱人。”

马丽丽立刻热情伸手道:“啊,我早听同事说耿处长爱人漂亮、气质好,刚才我见你就猜是不是你呢,还真是呀,我叫马丽丽,刚调到卫生局,在办公室当秘书。”

舒曼和马丽丽握手,胡乱点头:“哦哦哦——”不知道说什么,马丽丽那边已经打开门,拎起行李笑着:“咱两家是邻居了,舒医生。”舒曼仍在点头:“哦哦哦——”

舒曼拎包推门进来,家中无人,但闻到味道,舒曼立刻扬声道:“老远就闻到味儿了!抽几根了?”立刻就听到抽水声,耿直嚷嚷着:“刚抽一根你就回家,你当过侦察兵吧!那么老远你都能闻着味儿。”舒曼没心思扯这个,站在厕所外道:“唉,对面搬来一个新邻居,你知道吗?”

耿直声音嗡嗡着:“不知道,谁呀?”舒曼:“马丽丽。”

耿直拎着裤子推开门:“马丽丽?她搬到咱们家对面了?我在局里没听她说呀。”

舒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耿直:“我也没听你提起过这个马丽丽呀?”

耿直把手上报纸放到桌上,系好裤子:“她刚调来……哎,没事我提人家干嘛?”耿直抬眼看老婆,见舒曼正盯着他,立刻高举双手:“用肥皂洗过了。”舒曼欲言又止,依旧若有所思地盯着耿直。

耿直拽过椅子坐下,看着菜得意道:“刚跟老谢学的!地道淮扬风味。”

舒曼还在想马丽丽:“唉,那个小马不是北京人吧?”

耿直:“不知道……”吃了口菜,立刻苦着脸,“糖又放多了……”

舒曼尝了一口:“我觉得还好……”

耿直:“那是,专门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叹口气,“我这个胃呀,这些年可受委屈了。”舒曼瞪起眼:“你什么意思?”

耿直刚要说话,响起了敲门声,耿直逃跑般地冲向房门。耿直打开房门,不禁一愣,马丽丽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站在门外。马丽丽热情道:“耿处长,还没吃饭吧?”

耿直惊讶地:“你这是?”

马丽丽:“我从老家带了点儿杂面,做了碗面条,煮多了,听说您爱吃面条,您尝尝。”

舒曼上前,赶紧推辞:“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们做饭了。”耿直却凑到大碗的面条前,使劲闻了一下:“香!”

马丽丽笑道:“那就趁热吃吧!”说着走进房门,把面条放在桌上。

耿直:“坐会儿吧。”

马丽丽笑道:“不用不用,我还得收拾屋子,您赶紧趁热吃吧。”马丽丽说着退出房间,舒曼送出。舒曼回来关上房门,转向耿直,只见耿直捞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吃着,继而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这、这、这是怎么做的?”

舒曼上前:“好吃还是不好吃呀?”

耿直:“太好吃啦!我在陕西吃过这个味道,非常正宗,这小马难道是陕西人?”

舒曼讥笑道:“你连你部下哪里人都不知道,就吃人家东西!”

耿直吃完了,一脸幸福:“哎呀,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哪里人都是革命同志嘛。”

舒曼:“比我们淮扬菜好吃多了吧?”耿直吧嗒嘴:“那当然!”舒曼无语。

耿直吃饱了,犯困,要睡着了,舒曼洗漱得干净,过来坐床边,见耿直要睡着,有点气,手捅一下耿直,耿直惊一下,吧嗒嘴:“好吃,真好吃!”舒曼撇嘴,伸手过去摇:“别睡嘛,别睡嘛。”耿直:“哎哟,老婆,我前几天发烧,身子还软呢,明天明天陪你聊,啊——”

舒曼瞪眼:“讨厌!”舒曼说着仰面朝天躺下,耿直渐渐要睡着,舒曼忽然道:“唉,那小马看着好像不是很年轻,干嘛跟人合住啊,多别扭的,她没有结婚吗?”

耿直刚入梦乡,舒曼捅他,耿直赶紧眨巴眼睛:“啊,什么?噢,小马啊,多大岁数?不知道,嗨,人家一女同志我问人家婚姻状况、多大岁数不太好吧?”

舒曼:“谁让你问了?你本来就应该知道,同事嘛!”

耿直不说话,闭着眼,显然真的困了。舒曼:“她做的面条你真的爱吃?”

耿直依旧闭着眼:“当然爱吃。有年头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舒曼沉下脸,但语气依旧平和:“让她天天给你做饭好不好?”耿直:“当然好了。”突然睁开眼,“这叫什么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舒曼:“那我以后也给你做面条!”耿直又闭上眼:“算了吧,你煮的面条一挑就断,一点咬劲都没有!”

舒曼:“我可以学呀!你教我。”耿直已经发出了鼾声。

耿直在机关想忽略马丽丽,几乎是不可能的,马丽丽总是在恰当时间,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耿直面前,仪态永远是端庄,大方。

现在,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将文件放到耿直办公桌上。

耿直赶紧道:“小马,谢谢你的面条……”

马丽丽笑笑:“不谢,不就是一碗面条嘛!”

耿直:“你是陕西人吧?”马丽丽点头:“汉中那边的。”

耿直一拍桌子:“我就说嘛,你做的这个面条真是地道,换个地方的人都做不出这味儿!”马丽丽笑道:“您要喜欢吃,我再给您做!”

耿直赶紧摆手:“不行不行,那多不合适呀!你成家了吧?爱人在哪工作,有小孩吗?”马丽丽:“我爱人还在陕西,有个女儿,我婆婆带着。”

耿直:“怎么不把爱人一起调过来?”马丽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口气:“想调,可太不容易了!”

耿直:“是啊,北京是首都,方方面面的人都想进来,是很难的!”

马丽丽欲言又止,勉强笑笑:“耿处长,没别的事,我走了。”耿直点点头,继续低头批阅文件。马丽丽走到门口停步,再次看向耿直,她神情黯然,无声地叹口气。

舒曼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耿直大呼小叫着:“熟了没有啊?”舒曼赶紧推开门,就见耿直像个贪吃的孩子搓着手急切道:“我都闻到香味儿了,口水都流出来啦。”

马丽丽笑着从厨房出来,将一大碗面条放到桌上,笑道:“吃吧,面条就得趁热乎吃,凉了可没味道。”耿直立刻操起筷子就往碗里杵,连说着:“就是、就是、就是。”

舒曼怔着,马丽丽冲舒曼笑道:“小李正在做饭,我等火,耿处长就让我过来做。”

耿直张罗着:“就是嘛,反正也是吃饭,多一口人还热闹,以后晚饭就到我家做吧!”

马丽丽:“哪能老麻烦您呢,舒医生,你也尝一点吧?”

舒曼尴尬:“你坐,你坐,一起吃吧?”

耿直这才意识到马丽丽还站着,赶紧:“坐坐坐,你站着看我吃,我都不好意思啦。”

马丽丽拘谨地坐下,舒曼一边放手里包,一边淡淡道:“他吃我做的饭从来都不说好,你做的面条让他做梦都喊香。”

马丽丽不好意思笑道:“耿处长是北方人,爱吃面吧。”

耿直吃几口,腾出工夫说话:“你别谦虚,小马,你做的面条是真好吃。”

马丽丽道:“您家里没醋了,放点醋味道更好。”耿直“啊”了一声:“我说觉得少点什么,醋啊,我去买。”耿直说着就起身,舒曼赶紧:“你坐下,吃一半饭往外跑,对胃不好的。”

马丽丽站起:“我去、我去、我去——”马丽丽说着起身就出门,舒曼赶紧:“唉,你别——”马丽丽已经出门,马丽丽一走,耿直情绪似乎低落一些,也不好意思大口嚼面了。舒曼端详着耿直,耿直吃一口面,抬头:“咋?”

舒曼:“你吃面条那个劲像换了个人,都不认识了,真贪婪,没看出你是这么一个大饭桶。”耿直嘿嘿乐着:“像小马这么会做面的女同志真不多。”就听有人叫道:“舒大夫在家吗?”舒曼赶紧拽开门,匆匆出门。

舒曼刚一走,马丽丽拿着醋进来。耿直开始风卷残云狂吃起来,心满意足的样子。舒曼回来对耿直匆匆道:“楼下刘大妈的孙子病了,我送他去医院,你们吃,别等我。”

舒曼就要走,耿直:“唉,你、你不饿啊?吃点再走。”舒曼已经出门:“不吃!可能回来晚,你先睡吧,我带钥匙啦。”

耿直吃得肚皮滚瓜溜圆,一旁马丽丽勤快地忙活着:“我再给咱熬壶茶吧?消消食。”

马丽丽正要起身,耿直一把拽住:“坐坐,你忙乎半天了,我来——”

耿直拽马丽丽手,马丽丽有点触动,下意识看耿直手,但耿直毫无感觉,一晃而过。耿直挣扎着要起身,肚子胀,笑着坐下:“我这肚子可撑圆了,一碰要炸喽!”

家里剩下两个人,马丽丽忽然有点慌乱,赶紧低头收拾盘子,耿直倒没感觉,大模大样着:“哎,你坐你坐,待会儿我收拾。”马丽丽轻声着:“您别客气,您喝口茶吧。”

马丽丽说着端起碗盘的走到厨房,两人一个在外屋一个在厨房拉长声音交谈。耿直喝口茶道:“小马,你在家肯定是大姐。”

马丽丽:“您是看我会做饭吧?我走到哪儿人家都说我是老大,其实您还真猜错了,我是我们家老三,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耿直:“哥哥不算,你是女孩老大吧,看你这个能干劲,就知道你肯定是你们家顶梁柱。”

两人聊这几句,马丽丽开始放松,擦着盘子走出来,边擦边说:“嗨,女同志再能干有什么用,哪像您和楚处长,都是战斗英雄,我还没来咱局就听说您的光辉事迹啦,您别说,我读中学时,就在报纸上看过关于您的一篇报道,我还在班里朗读呢,我们班同学都感动哭了,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亲眼见到您,在您手下工作,我给我们同学写信,她们都羡慕死我了。”

耿直:“那仗我们打得可苦了,我和老楚那仗都受了伤。”马丽丽不知不觉凑近耿直坐下,满眼崇拜地看着耿直。耿直兴奋得两眼放光:“那仗狠啊,联合国军出动了两大队轰炸机。”马丽丽听得两眼发光。

舒曼忙完刘大妈孙子的事儿,天已经晚了,季诚坚持要送舒曼回家,舒曼推辞不掉就答应了。

两人一路并肩走着,四周寂静无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前行。舒曼看看季诚,恰好季诚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遇,又同时避开,舒曼略一迟疑:“你和菲菲过得好吗?”

季诚:“反正就是过日子呗,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

舒曼:“可是菲菲对你很好,她非常爱你!”

季诚摇摇头,欲言又止,默默前行。舒曼放慢了脚步,轻轻叹口气,季诚觉察,停步,探询地看向舒曼。舒曼略一迟疑:“就送到这儿吧,前面都是大马路,不会有事的!”

季诚:“不行,公共汽车早就没了,我要送你到家!”

舒曼语气坚决:“我真的不想让你送了!再说,我下班晚,耿直都会出来迎我。”季诚:“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送了!”

舒曼欲走又停:“对菲菲好一点儿!”季诚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舒曼前行,走到很远,忍不住回头看去,季诚依旧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着自己。舒曼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

耿直正在家中演讲,他很长时间没有回顾光辉战斗岁月了,记忆闸门一旦打开,便成汪洋大海奔流不息,再也收不住,此刻,虽然只有马丽丽一个听众,但马丽丽的崇拜激励着耿直,耿直满脸红光,越说越兴奋,他用茶壶、茶杯等,在桌上摆沙盘模型:“这是三零一高地,这是联合国军,这是李承晚军,这是我军,你看出这形势严峻了吧?我们是三面受敌啊,我们在坑道里被困了六天五夜,断粮断水,我们战士饿得——你知道吃啥?”

马丽丽崇拜道:“我看报道里说吃棉花、皮带。”

耿直:“那算好吃的了,唉,真是啥都吃,蚂蚁你吃过吗?我吃过!我记得有天晚上,我跟老楚我们俩躺在坑道里就吹牛啊,老楚就说他想吃他妈做的面条,说着说着大老爷们哭得哇哇的。”

耿直说着眼睛有点湿了,马丽丽满怀崇敬地说:“志愿军英雄都是特殊材料制造的,能跟你和楚处长一起工作真幸福。”

耿直谈兴未尽:“嗨,啥叫英雄?英雄都是环境逼出来的,每个战场上坚持下来的战士,都是英雄。”马丽丽:“我还第一次听到这种英雄论,挺有深意的,我得想一想。”

耿直乐得咧嘴:“这算什么有深意?我打仗时候记了五大本厚厚日记呢,哪天有时间我给你看看。”马丽丽睁大眼睛:“真的吗?那可太珍贵啦,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耿直声音很高:“小马你这个同志这么说话可有点看不起我啊,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马丽丽咯咯笑着:“我就是这么一说嘛,您是英雄,当然最守信用了。”随着马丽丽笑声,门推开,舒曼怔怔地站在门前,看着眼前耿直谈得满脸放光,马丽丽笑得脸上开出花来,两人看到舒曼,都笑道:“回来啦。”

好像舒曼是外人,舒曼忍着气,淡笑一声:“还没吃完呀?”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马丽丽特会看人脸色,赶紧起身,低声道:“太晚了,不好意思,我回去了。”

耿直起身:“哎,客气啥么,麻烦你这半天,是我不好意思。”

马丽丽连连点头,赶紧出门。耿直正在关门,就听见卧室传来劈里啪啦声,赶紧往卧室走。舒曼弯腰拣起毯子,拍拍打打,耿直进来,差点摔到耿直脸上。

耿直浑然无觉:“大半夜的,折腾毯子干什么?”舒曼:“你还知道是大半夜呀?”耿直这才发现妻子神色不对:“怎么了?”

舒曼欲言又止,用力把毯子扔到床上:“怎么也没怎么,睡觉!”

马丽丽和她的陕西面食如鲠在喉,令舒曼很不舒服,但她又不想就这事儿跟耿直闹别扭,那自己也太掉价了。

舒曼想不通的是,耿直和自己曾经那样相爱,他怎么会为一碗面条就对另个女人那般热情呢?

舒曼越想越郁闷,这些话也只好跟舒露说:“一碗面条都能让他幸福得像过上了共产主义!”

舒露与舒曼是姐妹,当然是有默契的。舒露立刻明白,也压低声音:“男人都这样,满足他的胃就满足了他的一切!”

舒曼低头写字,又抬头:“怎么可能胃决定一切?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舒露:“你结婚都七八年了,开始早就过去了。”

舒曼低头:“那你说男人会对满足他胃的女人有兴趣吗?”

舒露立刻大感兴趣:“什么意思?耿直那边有名堂了?”

舒曼立刻抬头:“乱讲什么!就是有一个马丽丽啦。”

舒露背靠椅子,笑道:“你给我讲讲清楚,这个马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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