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师部。钟匡民家。保姆正在摆晚饭。钟匡民、孟苇婷、钟杨、钟柳、钟桃、孟少凡,正准备就坐。
钟匡民在生气地说:你看你干的好事!钟杨你已经过了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竟还做出这种小孩子家做的事!弄一条蛇当成礼物送给人家,你怎么想得出来!钟杨不服地说:那他怎么想得出弄一条四脚蛇当礼物送给我妹妹。而且他所谓送的礼物其实是为了报复钟柳,因为上课测验时,他要偷看钟柳做的题,钟柳不让他看!钟匡民问孟少凡:是这样吗?孟少凡说:姑父,钟杨哥哥送给我蛇,那会要我命的!钟匡民说:我先问你有没有作弊的事?
孟少凡不吭声。
钟柳说:爹,他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讲,老是在下面做小动作。孟苇婷说:少凡,你要是这样,我就送你回老家去!不过钟杨,你是当哥哥的,他做错了,你怎么教育他都行,甚至打他几下都行。但用蛇来惩罚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钟匡民说:是呀,做事总得有个分寸。孟少凡用四脚蛇来吓钟柳是不对,但四脚蛇没有毒,蛇是有毒的。那是要出人命的,这起码的常识你该懂!钟杨说:爹,你别看你当副师长,在这方面你就不懂,有些四脚蛇也有毒,而有些蛇就没有毒,我拿给他的蛇就没有毒。这方面,我研究过。有毒我自己都不敢拿,我还会拿给他?钟匡民说:钟杨,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但你的这些小聪明是不是用错地方了!钟杨说:爹,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钟柳,咱们走,咱们回学校吃饭去,这儿的饭臭,我们不吃了。钟柳说:哥!……
可钟杨依然拉着钟柳往门外走。
孟苇婷去挡,说:钟杨……钟杨说:你走开!你们俩都向着孟少凡,我们还在这儿吃什么饭!爹,我也总算清楚了,为什么哥到现在还不肯认这个爹!因为你压根儿就不像我们的爹!
钟杨冲着钟匡民说完话后,就拉着钟柳走出屋外。钟匡民气恼地说:孟少凡,你为什么只说钟杨送你蛇的事,不说你先送钟柳四脚蛇的事?孟少凡耷拉下脑袋。钟匡民说:孟苇婷,你把他给我送回去!明天就送回他自己的亲戚家去!孟苇婷说:我就是他亲姑姑,你还把他往哪儿送?钟匡民恼怒地说:送到他奶奶那儿去!孟苇婷说:我妈妈七十多岁了,带不了他,才把他送到我这儿来的。匡民,你也别生气,我让少凡给你道歉,行吗?少凡,给你姑父道歉认错,再去把钟杨哥哥请回来!孟少凡说:姑父,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钟匡民沉沉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钟杨拉着钟柳在路上走。
钟柳说:哥,我觉得你这样待爹总不太好!钟杨说:你没看见吗?爹一屁股就坐在那女人一边,就因为孟少凡是那女人的侄子。可我是他亲儿子呀!为了那女人他甩掉我娘,也可以甩掉自己的亲儿子!我现在是看懂了,爹全让那个女人给迷住了,哪里还有我们啊!钟槐哥这点比我们看得透!钟柳说:我觉得苇婷阿姨人也挺不错的!钟杨说:钟柳,你要这样,孟少凡再欺侮你,你别想让我再帮你!你回到那女人那儿吃饭去吧!钟杨甩开钟柳自管自走。钟柳追上去,拉住钟杨说:哥,你别这样么。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孟苇婷从后面追了上来。孟苇婷说:钟杨,钟柳……说着喘着气,回去吧,回去吃饭去。这事是少凡的不是,你们误解你爹了。钟杨说:我们才没有误解他呢!他说的那话是误解说的话?你也用不着假惺惺的!钟柳,咱们走!孟苇婷说:这么晚了,你们上哪儿吃饭去?钟杨说:离了你们就没饭吃啦?我们回去!孟苇婷说:回哪儿?钟杨说:回我娘那儿!孟苇婷说:那要走十几里地呢!钟杨说:我们不怕!反正明天是星期天!钟杨拉着钟柳消失在林带的拐角处。孟苇婷望着他们的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她两头都作难哪!
莺莺父女
程世昌提着马灯仍在清扫厕所。刘月季去上厕所看到他,他正推着架子车把起出的粪倒在大堆上用土封上。刘月季很同情地叹了口气走上去说:程技术员,你怎么还没下班?程世昌说:我一天要清扫五间厕所,干不完怎么能下班呢?刘月季说:唉,自有你打扫厕所后,每天厕所都是干干净净的,粪起干净了,上面还撒上干土,厕所四周还撒上石灰。苍蝇也少多了。程世昌苦笑一下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不把手上的活儿干好,心里就感到不踏实。恐怕我吃亏就吃亏在这脾性上。刘月季说:我倒喜欢像你这样脾性的人。啥事情要么不干,要干就得不但自己看得过去,也要让别人看着满意。程技术员,你家属呢?我咋从来没看到你家属,也没听你提起你家属?程世昌伤感地摇摇头说:这事我再也不想提起。一提起,我就几天几夜睡不成觉。刘月季说:咋啦?程世昌说:六年前,我家属带着女儿从老家到新疆来找我,但在从甘肃到新疆的路上,家属被土匪杀害了。女儿呢,也失踪了,至今没有一点点音信。现在我成这个样子,就是知道女儿在哪儿,我也不好去认啊!刘月季问:你女儿叫啥名字?程世昌说:叫程莺莺,女儿还不到一岁时,我离开她们,到新疆来了。唉,当时就是为了能挣口饭吃啊!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了。刘月季心头一惊,但仍平静地说:你女儿身上有啥念物没有?程世昌说:一岁时,我给她买了串金项链,上面还挂了个长生果。长生果上面我还让金匠刻了程莺莺三个小字。刘月季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程技术员,你也不用太伤心,我想只要这个念物在你女儿身上,说不定有一天会找到她的。程世昌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样的念物,如果在女儿身上,对她反而有害。遇到贪财的人,说不定抢了她的项链还会要她的命。世上谋财害命的人还是有的。有些大人都被害了,何况她这么个女孩子。说着,程世昌用手指擦了擦渗到眼角的泪水。刘月季宽慰他说:但世上不会全是想谋财害命的坏人吧?总还有好人吧?程技术员,有些事别尽往坏里想,总也该往好里想想。我也不多说了,那你干活吧。饿了,就上我那儿吃口饭啊。……程世昌点点头,心中充满感激地说:月季大姐……但愿你说的这些吉利话能够是真的!
刘月季回到家,急忙锁上门,然后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她从小布包里抽出金项链,然后在灯光下,看到在长生果上刻的程莺莺那三个小字。
刘月季敲开钟匡民家的门。保姆开的门。刘月季问:邢阿姨,钟副师长没出差下去吧?邢阿姨说:昨天出差刚回来。今天在师机关办公。刘月季说:他办公室的电话你知道怎么拨吧?邢阿姨说:知道。刘月季说:你拨,我有话跟他讲。邢阿姨拨通电话。刘月季接电话。刘月季说:匡民,你赶快回家一下,我有急事找你!钟匡民说:那你就到我办公室来。刘月季说:这事不能在办公室说,只能在家说!钟匡民想了想说:那好吧。
钟匡民赶回家里,和刘月季关紧书房门小声地说话。钟匡民说:真有这么巧的事?刘月季拿出金项链说:你瞧这。上面程莺莺三个字刻得清清楚楚的。钟匡民接过项链看了看。刘月季说:匡民,你看这事咋办好?我可没了主意了,你是当领导的,帮我拿个主意吧。钟匡民果断地说:这事就你我两个知道吧,对谁都不要说。刘月季说:为啥?钟匡民说:你想想,程世昌现在是这种情况,出身问题,社会关系问题,现在又在下放劳动,要是把事情亮开了,虽然他们父女是相认了,但钟柳一生的前途说不定就会受影响。现在就这么个政策。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你忍心吗?她就是我们的女儿,我看这样更好。而且这对程世昌也好,如果他发觉因他的关系,影响了女儿的前程,那他会更痛苦的!刘月季说:程世昌也太可怜了!钟匡民说:现在只能这样。刘月季说:匡民,为啥要让程世昌下放劳动?他犯啥错啦,不就同郭政委和王科长顶了几句嘴?他也是个直性子么。我觉得这个人不错的呀。钟匡民说:月季,你这话问得我好为难呀。要我说,这当然主要是他自身的原因,但也有郭文云的因素。月季,别再提这事了。过些日子,让程世昌劳动上一段时间,我会为程世昌想点办法的。他的一技之长,我们会用的。张政委也有这个意思,你就留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吧。刘月季说:不了,我得赶回去,家里还有另一茬子事在等着我哪。钟匡民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夜深了,刘月季和钟柳已经睡下。刘月季把钟柳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滚了下来。钟柳说:娘,你咋啦?刘月季想说什么,但话又咽了回去,说:没什么,睡吧。你可不能像你那两个哥哥那样待你爹。你跟他们不一样!啊?钟柳说:娘,我知道。刘月季轻轻地抚摸着钟柳,她想起今晚和程世昌的谈话。
为难月季
第二天早上,在机关食堂。小餐厅里,刘月季端了两盘菜放到郭文云跟前。郭文云说:月季大姐,你坐下,我有事想求你。刘月季说:啥事?郭文云说:月季大姐,我也不瞒你了。刘玉兰变卦了,不肯跟我了。这姑娘我真的很喜欢,你劝劝她行吗?刘月季犹豫了一会说:政委,本来这事我应该积极帮你的。可劝她的话,我已经说了许多次了,但姑娘硬是不愿意。我还让她今天住到别的地方去。但一个姑娘家,我硬是这么赶她,我也于心不太忍啊。郭文云说:这事也真让我烦心哪!也让别人看笑话了。刘月季同情地说:要是刘玉兰愿意跟你,我可以帮你把婚礼弄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但人家不愿意,这事就不好办了。郭文云说:所以我才让你帮我再劝劝她做做工作么,我都四十出头了,我还要等到哪一天啊?郭文云神色黯然。
刘月季同情地叹了口气说:政委,不是我不肯帮这个忙。我也希望这事能成!但这事恐怕就坏在你的年龄上了。郭政委,不是我说你,你的想法有点离谱了。郭文云说:钟匡民跟孟苇婷结婚,不是年龄也差一大截吗?刘月季说:这不一样,孟苇婷人家是自己愿意的。而且我知道,那还是孟苇婷追的匡民。如果玉兰姑娘也能像孟苇婷追匡民那样追你,那还有啥说的?郭文云说:月季大姐,他娘的,娶个媳妇就这么难吗?刘月季说:政委,我想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没有感情的婚姻是过不到一块儿的。剃头挑担一头热怎么行?我跟匡民的婚姻就是包办的,结果我们两个都很痛苦,相处得也很尴尬。现在离了,他有了新的家,我们相处得反而好了。郭文云说:月季大姐,看来这个忙你不能帮了?
刘月季说:不是我不帮,我已经帮不上了。再说,郭政委,你也知道我是个直肠子脾气,有啥说啥的。我自己在这上头吃了苦的人,怎么还能推你俩再去苦一遍呢?再说,我不是没有劝过她,劝了好几遍了。但再劝下去,我也感到有些违心了。这种违心的事违心的话我刘月季也不大做不大说的。但我想到你郭文云这么个年纪了,人也是个好人,我才这么做这么说的。但人家姑娘硬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政委,我看你还是给她在这儿找份工作吧。只要有缘,老婆总会有的。郭文云难堪地摇摇头说:那这事我就没指望了?刘月季说:这我也说不上。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了。要不你再找她好好谈谈。我也希望你们能成。只要能成,我一定帮你好好操办!郭文云不悦地说:好吧。我再找她谈谈试试吧。要这么着,我就不该把她接来!月季大姐,那你就帮我找找她,让她到我办公室来。
刘月季带着刘玉兰,一边往团机关办公室走,一边说:玉兰姑娘,郭政委想再同你谈一次话。他让我来叫你。你好好跟他谈,你心里咋想的就咋说。如果他能说服你,你愿意跟他了,那也是我的愿望。如果你硬是不愿意,那也得把理由给郭政委说清楚。刘玉兰说:月季大妈,我现在心里只有钟槐哥。别人谁都装不进去!刘月季说:这事我不好说。但我看你也别剃头担子一头热。我儿子大概不会愿意的!
两人快走到团机关办公室门口,刘玉兰说:我说了。钟槐哥不要我,这辈子我就再不嫁人了。刘月季说:不要说这种话,我不爱听!去吧。
刘玉兰走进郭文云办公室,坐在郭文云办公桌对面凳子上。郭文云说:刘玉兰,你知道我把你接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吗?刘玉兰说:知道。郭文云说:那为啥又突然变卦了?刘玉兰说:理由我已经说过了。郭文云说:你讲的这些理由,你来之前就该想到!刘玉兰说:当时我只想赶快离开家!郭文云说:为啥?刘玉兰说:因为我爹我娘要逼我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村长。我不愿意,我爹我娘就强迫我。我……郭政委,你不会强迫我跟你结婚吧?郭文云说:当时我还多给了一千元钱。你知道为什么?刘玉兰说:不会是买我的钱吧?郭文云说:你这姑娘,越说越离谱。那是聘金!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该收下!刘玉兰说:所以我要找份工作,积下钱来连同盘缠一起还你。郭文云说: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刘玉兰说:郭政委,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感情上的事,我没法勉强自己。要不,我跪下给你磕头谢罪吧。郭文云说:不用!我郭文云绝不会强逼你,也不是用那一千元钱把你买下了,我郭文云绝不是那种人。要不,我还能当什么团政委呢。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但是你太伤我心了,我再也不想见你了,你走吧。刘玉兰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深深地朝郭文云鞠了个躬说:郭政委,真的很对不起。
郭文云又气又恼地走进已布置好的新房,把房里的东西砸得一片狼藉。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遭到了莫大的伤害。
他砸了一阵后,掏出烟来猛抽,自语:我好失败啊!我郭文云还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
他眼里含着泪。
月季认干女
月季认干女(一)
这一天,郭文云把一个装了钱的信封递给王朝刚。
郭文云沮丧地说:朝刚,谢谢你关心我这个老领导,给我介绍对象,但我郭文云没这个福,现在你再帮我一个忙吧,这件事也只有你办。王朝刚说:政委你说。郭文云叹了口气说:把你表妹刘玉兰送回老家去吧。既然人家不同意,我也不能强迫。再说,强拧的瓜也不甜。这事我也想通了,这是盘缠,一路上你要照顾好你表妹,也别难为人家,把她安全送到家,啊?王朝刚也丧气地说:我劝了她好几次,也劝不动。政委,也怪我多事,弄得你有点那个……郭文云摆摆手说:这事不怪你,你是出于好心,送她回家吧。
条田里,麦子已是一片金黄。康拜因正在割麦子。郭文云带着机关干部,挥镰割麦。马车装着麦捆在往粮场拉。
钟槐也拿着镰刀走进麦田。钟槐与郭文云的眼光相遇。钟槐心虚地把眼光移开,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政委的事似的。郭文云说:钟槐,昨夜你刚值过班,怎么不休息?钟槐笑笑,赶忙到离郭文云较远的地方,弯下腰奋力割麦。郭文云虽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并没在意。钟槐割麦,一路冲在了前面。郭文云看着,赞赏地说:这小子!干啥事都有这么一股子虎劲!
刘玉兰也在割麦子。王朝刚朝刘玉兰走去,怒气冲冲地对刘玉兰说:刘玉兰,你过来!刘玉兰直起腰说:朝刚表哥,有事吗?王朝刚说:谁让你来干活的?刘玉兰说:月季大妈。王朝刚说:你别干了!刘玉兰摇摇头说:月季大妈说,虎口夺粮,你也别在家闲着,先去帮着割麦子,有些事放到以后再说!王朝刚说:没什么以后了,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刘玉兰说:去哪儿?王朝刚说:刘玉兰,既然你来是因为你答应要嫁给郭政委的,现在你又不同意了,那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今天就把你送回老家去!政委把送你回老家的盘缠都给我了!刘玉兰惊愣地说:你说什么?送我回老家?王朝刚说:对!刘玉兰惶恐地说: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我在老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朝刚说:正因为我当时同情你,我想帮你忙,才把你介绍给政委的,可你却以怨报德。把我这个当表哥的……其实我也不是你什么表哥,我跟你们家也不知拐了多少弯的亲戚!我的脸全让你丢尽了,你就跟我回老家去吧!刘玉兰说:我不去!你这不是又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死也不能回!王朝刚说:你要不想回也行,那你就跟郭政委把婚事办了,好好地过你的好日子。刘玉兰摇头说:不行。王朝刚厉声地问:刘玉兰,我问你,你不想回老家,又不肯跟郭政委,你是不是又有别的心上人了?刘玉兰不吭声。王朝刚说:才几天工夫你就看上别人了?刘玉兰仍不吭声。王朝刚说:说呀!你不说,好吧,那你现在就跟我走。上车队去搭个车,今天我们连夜上乌鲁木齐,再搭车回你老家去!刘玉兰说:我不!王朝刚说:看上谁了?刘玉兰说:我是对别人有感情了。王朝刚说:谁?刘玉兰一咬牙,横下了一条心,说:……钟槐!王朝刚惊讶得嘴张得老大。
在另一块用人工收割的麦田里,刘玉兰拿着镰刀在麦田里焦急地找着人。她看到割在最远的人好像就是钟槐。她像看到了救命稻草那样朝钟槐奔去。
刘玉兰奔到钟槐跟前喊:钟槐哥!钟槐吃惊地问:你又来找我干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可就说不清了。刘玉兰说:钟槐哥,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钟槐问:咋啦?刘玉兰说:郭政委要派人把我送回老家去。我可不能回老家,要送我回老家,我只好去死了。钟槐说:干吗要把你送回老家去?刘玉兰说:因为我说,我相中你了!钟槐说:你咋能这么说!刘玉兰说:我就只有这么说了!要不我有啥理由再留在这儿?钟槐心中像打翻了作料盒,酸甜苦辣不知如何是好。刘玉兰乞求地看着说:钟槐哥……钟槐看着刘玉兰,一股同情与仗义之情冲上心头,他一咬牙,说:是哩,你不能回。你找我娘去,把这事告诉我娘,你对我娘说,我说了,你就住在我娘那儿!刘玉兰说:钟槐哥……眼泪滚滚而下。她用力拥抱了钟槐一下,然后走出麦田。
在麦田割麦的人看到这一抱,都惊呆了。
月季认干女(二)
王朝刚拼命地骑着自行车找到了郭文云,把事说了。郭文云说:刘玉兰真是这么说的?王朝刚说:是!郭文云想起了什么说:怪不得钟槐那小子看我的眼神不对,还有意躲着我,心中有鬼么。这小子,我待他这么好,看着他这么老实,他咋能干出这样的事!王朝刚说:说不定他俩……郭文云后悔地说:我失策了。不该让他去接刘玉兰,一个还没对象的小伙子,那股热劲,看到刘玉兰这么个俏姑娘,他会不动心?我该让你去,你是个有媳妇的人。王朝刚说:就是呀,一个是漂亮姑娘,一个是年轻小伙子,那不是一对干柴烈火吗?只要碰在一起,肯定烧到一块儿了。不过钟槐这样做也太缺德了。郭文云冷笑一声说:唉!这事恐怕刘月季也在上面烧了火了,怪不得我让她帮我说情,她不肯!王朝刚说:政委,我今天就把刘玉兰送走,既然你得不到,他们也别想就这么顺手牵羊。郭文云犹豫着说:现在夏收这么忙!过了夏收再说吧。王朝刚为了显示自己的仗义,说:政委!你的心肠太软了。这事你既然交给我了,你就别管了!王朝刚穿出林带,骑上自行车。郭文云想喊住王朝刚,但王朝刚已骑上自行车,下了桥,不见人影了。
团部机关食堂。刘玉兰匆匆走进刘月季的小办公室,对刘月季说:月季大妈。刘月季说:你不去割麦子,跑回来干啥?刘玉兰含着哀求说:月季大妈,救救我。刘月季说:咋啦?刘玉兰说:政委派人要把我送回老家。一回到我家,我爸我妈又会逼我嫁给那个老头村长。我还不如去死!刘月季说:他们干吗要送你回老家?刘玉兰说:今天有个人,他说他过去是政委的警卫员,现在是团里的基建科副科长。问我跟政委的事为啥变卦,是不是又有相中的人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刘月季说:你说你相中谁了?刘玉兰轻声地说:钟槐哥。刘月季跺脚说:唉!你把事情闹大了!刘玉兰说:我不想骗人么。刘月季埋怨说:你这不是把事情的责任都推到我儿子身上了么,连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刘玉兰说:钟槐哥当时也在场。我把事情也告诉他了。刘月季说:他咋说?刘玉兰说:他说,回去找我娘去。就说,他说的,让我就住在你这儿。月季大妈……刘月季一挺腰说: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也用不着太发愁。有我在,不能让你回老家再去跳火坑。我去跟政委说去,政委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刘玉兰说:月季大妈,谢谢你,我给你惹下大麻烦了。刘月季说:这话不说。
王朝刚又匆匆来到麦田,朝四周看着,寻找着刘玉兰。他见钟槐在埋头割麦,就朝钟槐走去。王朝刚说:钟槐,刘玉兰呢?钟槐直起腰说:我让她回我娘那儿去了。王朝刚说:钟槐,你跟刘玉兰是啥时候好上的?政委把她接来是干啥的?这事可是我介绍的,你不知道?钟槐说:知道,但我啥时候也没同她好上。但你们不能把她送回老家去!王朝刚说:为啥?钟槐说:啥也不为,就是不能送!你们要送,我就去把她接回来!王朝刚说:那不就是好上了。钟槐说:没有!但我说了,不能送!王朝刚说:送,是政委的指示,政委把盘缠都给我了。你要想去接,你再去接,这就不关我的事了!说完,王朝刚急匆匆地朝机关走去。
刘月季与刘玉兰正在办公室。刘玉兰从窗口看到王朝刚朝这边走来。刘玉兰说:月季大妈,那个人来了,他准是来找我的。刘月季当机立断说:你就在办公室呆着。我去跟他说。刘月季走出办公室,把门锁上。王朝刚刚好走到她跟前。
王朝刚说:月季大姐。刘月季说:你找我有事?王朝刚说:不,我来找刘玉兰。钟槐说她在你这儿。刘月季说:我让她割麦子去了。王朝刚说:可钟槐说她到你这儿来了呀。刘月季说:你找她干啥?刘玉兰在办公室的窗前听着。王朝刚说:政委命令我把她送回老家去。刘月季说:干吗要把她送回老家去?王朝刚说:月季大姐,你知道,刘玉兰是我回老家后,看到她家的那种情况,我同情她,才把她介绍给政委的。现在她这样,弄得政委生气,弄得我也好为难。那既然她变了,不愿意了,所以政委决定让我安全把她送回老家去。我想把她送回老家,也是最好的办法!刘月季说:我看你也不用送了。王朝刚说:为啥?刘月季说:把她送回老家去,就等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咱们做人积点德好不好?干吗要这么报复人呢?再说,你还是她表哥呢!王朝刚说:政委可没有报复她的意思。而且我也不是她什么表哥,她就是这么一叫而已。其实政委让我把她送回老家也是出于好心。刘月季说:真要有这么一份好心,那就让她留下。我已经认她做干女儿了。她的盘缠还有其他的钱我会还给政委的。刘玉兰在办公室里听到了,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