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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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悟恩居士 图|源自网络
多年前的旧文,已发表。这里把人物的姓名改了一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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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乔的画室紧闭着门,里面有灯光透出来,我相信他还在,于是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吵杂声,几分钟后,许之乔睁着朦胧的睡眼来看门,见了我,有些不悦地问,“邹杰?你又来干什么?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我有些尴尬,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径直问到,“你也是‘血手印’自杀联盟的成员?”
许之乔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这么问?难道我的样子很像郁闷得要死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走进他的画室,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在上面见到你的文章了。你不用否认。”
许之乔的样子变得很难看,犹疑了好久才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只是好奇,你知道我对宗教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但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像张海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说完,似乎感觉不妥,又说,“我是说,我不会自杀,但我尊重他人自杀的权力。”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把那天做的那个梦告诉了他,“我梦见张海对我说,那个叫罗列的要死,结果,他真的死了。”
许之乔的脸上没有意外,只是苦苦地笑了笑,“那你还没梦见我要死吧?”
我摇摇头,想再问点什么,他已经把门打开,说,“邹杰,谢谢你的好意。请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不是说过我要做中国最伟大的艺术家吗?我还有那么多目标没达成,又怎么舍得死?”
我只得站起来告别,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聊来聊去都是一个“死”字,确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而且,至今为止,我还没梦过许之乔会出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临出门,我拍了拍许之乔的肩,他忽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确实,和他同学两年多了,我这个做班长的还没跟他好好聊过天,也许,他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8]
守业问我上了“自杀联盟”有什么收获。我说没有。他就神秘兮兮地说,“听说问题出在一网站里的一张宗教图片上面,似乎还是动画。”
“动画?”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网站首页两旁的浮动FLASH,“你怎么知道的?”
“是一个女生在BBS上说的,那个女生和蓝纱同宿舍。她说蓝纱跟她提过,她很喜欢那个动画,还想自己学着做个一模一样的来着。”
我当即打开电脑,我想先上论坛确认一下那个女孩的留言,然后再上“自杀联盟”看那个动画有什么诡靡之处。
果然,留言是一个叫showy的女生留的,说她经常看到蓝纱上那个“自杀联盟”,还一边看那个动画,一边用FLASH软件模仿着做。
我把这段留言来回念了几遍,终于下定决心仔细地看看那个动画。当然,我的心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万一真的是那个动画作祟,我就有可能难逃此劫。虽然说不出所以然,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让我开始相信,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再次打开“自杀联盟”,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了。仿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死亡的黑洞,进来的人,就等于进入了死亡的快车道。
但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如此。
那是一个用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构成的动画,由一个“自杀联盟”的LOGO和一段看不分明的文字交替接合,组成不同的图案,有时像花,有时像一支盛展的手,有时像一个张开的淌着鲜血的嘴巴……
接着,我的耳边响起一个飘渺的人声,很轻,很柔,像荡在空中,若有若无,他说,“下一个,是许之乔。”
[9]
醒来,已经是中午,我的额上冷汗涔涔,对昨晚做的事情还有些怀疑,可是我记得我是上了那个网站了,而且,还有那个飘渺的人声!他说,下一个,是许之乔!
我连忙拨打许之乔的手机,可是电脑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我隐隐地觉得不安,赶紧起床,然后胡乱穿好衣服就往许之乔的画室跑,我希望他还像往常一样拿着画笔在画布前画他喜欢的宗教油画,我希望他好好的,不会出现我不愿想象的那种情况。
可是,许之乔死了,他躺在地上,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额头上,有一个浅浅的血手印!
我报了警,然后怔在画室里,久久发不出声音。恐惧像黑色的雾,把我团团笼罩,因为在许之乔的周围,是他画的宗教油画,有耶稣,有天使,有地狱,有天堂。当然,也有恶魔,他们展开黑色的蝙蝠羽翼,睁着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无端端的浑身发寒。
半小时后,警察来了,随行的还有学校的保安。他们熟练地给现场拍了照,叫我回警察局做了笔录后,还叮嘱我不要把细节透露给别人,我答应了。
回到住宿区已是入夜,我一边走一边想着许之乔的事,忽然一阵凉风袭来,我的念头从思考中回到现实,看看四周,两旁的绿化植物像一队持着各种各样武器的妖怪,朝我扑来,让我心里不由得发毛。
加快脚步回到宿舍楼下,遇见好几个同学,他们都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是闪闪缩缩地慌忙走开。
我以为是许之乔的死让他们怀疑我了,谁叫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呢!正有些无奈地摇头,听见其中一个同学在小声地嘟囔,“邹杰怎么会是自杀联盟的成员呢?他看起来不像。”
“这个很难说,他这么优秀的人,平时压力一定很大吧,我看九成都是。”
我的脑袋里仿佛轰一声炸开,什么?我是自杀联盟的成员?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爬遍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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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我,还陆陆续续走出了宿舍,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马上打开电脑上网,心情忐忑地输入了“自杀联盟”的网址,竟然发现论坛里是已经是默认的登陆状态,注册名叫ZJ4444!可是,我当初注册的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游客63645!
ZJ?这不是我名字的缩写么?我的心一凉,随即额头开始冒汗,可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有人故意用我的名字缩写注册了ID!那么,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一看留言帖,果然,里面是我写过的一篇日记,那段时间,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压力都很大,所以我的心情很不好,日记里都是些情绪话。
难怪大家都知道是我了,里面描写的我周边的情况,同学们没有谁不知道的。正思忖着,我注意到了两旁的那个浮动FLASH,那是一个用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构成的动画和以前不一样了,由一个“自杀联盟”的LOGO和一段不怎么分明的文字交替接合,但组成的却是——下一个,ZJ4444!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看着那个FLASH久久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恐惧像水一样从脊椎一直攀缘上大脑……
我看见我的周围出现了很多不同的脸孔,有张海的,许之乔的,还有罗列和蓝纱的,他们的身上闪着好看的光晕,朝我温和地笑,说,来吧,来吧,洗去身上的罪恶,就可以做个纯洁的天使,进入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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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轻柔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冰冷的笑,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那人过来,把一个类似橡胶质地的东西印在我的脸上,我才睁开眼睛。
结果,我见到守业错愕的脸,“邹杰?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你的脸上……”说着,他忙不迭地把手中的橡胶手印往身后藏。
我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守业,不用装了。想不到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我毫不在乎地抹去脸上的红印,“我知道血手印只是一个迷惑人的符号,是你印上去的,为的是让别人以为我的死也是“自杀联盟”造成的。你最终的目标是我。”
守业的脸上现出一些慌乱,“你什么意思?”
“守业,整件事都是你布的局,不是吗?你故意在学校的BBS论坛里散布关于‘自杀联盟’的谣言,然后用别人的缩写在‘自杀联盟’里注册ID,最后把别人杀害。张海,许之乔,还有罗列和蓝纱,都是你杀的,通过这些事实让别人相信‘自杀联盟’的诡异,然后,再名正言顺地让我消失。对不对?”
守业的声音开始颤抖,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服气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这只是你的推测不是吗?警方已经查明他们都是自杀。”
我胸有成竹地说到,“从我的名字无端端地出现在自杀联盟里,我就开始怀疑,联盟里所有关于张海他们的留言都是假的。据我推断,你就是自杀联盟的版主,不然,没有人能轻易地拿到我的日记本,把里面的一篇日记放在上面。你的父亲是市里很有名的催眠师,你在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于是做出了那个网页两边的悬浮动画。只要盯着那个FLASH看一定的时间,人就会被催眠。”
守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然后狡黠地笑,“你觉得你的推断一定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叫警察来调查,应该更准确一些。”我坚定地说,然后朝外走去。
守业没有追上来,他在我背后冷冷地说,“邹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也许,你会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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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我在DV里看到的一切,那是多么骇人的一个场面!
是在张海的宿舍。因为周末,宿舍里没有人,只有张海在睡觉。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死,当然,这一定是是守业在他吃的东西里下了什么安眠药。然后,门开了,我见到了自己的背影,我到其他床上操起一个枕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枕头往张海的脑袋上盖,他起先一点反应也没有。几秒钟后,他开始挣扎,可是晚了。他的手脚动了几下,就彻底瘫软下去。然后,我把他扛在肩上,上了一层就到了顶楼。我把张海扔到了围栏的外面,张海像有个装满沙土的麻袋,重重地落下……
“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把我催眠了,我才这么干的。”我又怒又急,只得朝守业吼。
守业轻蔑地一笑,“你想,警察会相信吗?从你的后背看来,你的动作一点被催眠的迹象也没有。况且,你有杀他的动机,同学们都知道你和他平时就在系里争风,抢夺留校的名额的,你脱不了干系。”
我顿时呆若木鸡,我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警察相信张海不是我杀的。
守业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样子,拍拍我的肩,“算了吧,其实,张海的死对你有好处,不是吗?而且,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真相。真相是藏在事实后面的,而人总对所谓的事实坚信不移。现在,真相掌握在警察的手中,警察口中的事实是,张海是自杀的。”
我立刻无言以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前途尽毁,而且,还要冒着坐牢的危险。
半晌,我问守业,“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守业说,“其实,他们都不是我杀的。许之乔杀了蓝纱,蓝纱杀了罗列,而许之乔,确实是被我催眠后自杀的,因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什么?!”我再次大吃一惊。“那蓝纱为什么要杀罗列?”
守业轻蔑的一笑,“罗列其实是蓝纱的前男友,蓝纱就是因为他才加入的‘零点动漫社’。罗列不仅无端端地把她抛弃,还在她面前诋毁她,甚至在她周围的同学前诋毁她,对蓝纱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于是,她想伺机报复。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中,于是我就用那张催眠的光盘把她潜意识里的欲望诱发出来,把罗列杀了。而讽刺的是,许之乔喜欢上了蓝纱,简直把她当成是女神一样看待。可是蓝纱却说他是一个疯子,她对许之乔说,你只知道画画,眼里没有生活,你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我不能和一个疯子在一起。她的话极大地挫伤了许之乔的自尊,于是因爱生恨的种子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他杀她那天,恰好被我瞧见了,于是我就是用这个跟他做的交换,叫他在你面前说出‘自杀联盟’的那些文字是他自己写的,他是自杀联盟的成员。”
我听着守业的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背后的隐情居然如此复杂,可是,想想又一点都不复杂,只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的怨恨都被守业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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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一切如常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藏着的那个巨大的秘密,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我。
其实,怀揣秘密的又何止我一个?死去的许之乔,罗列,蓝纱,以及伤害许之乔的那个可怜又可恶的女生,也许,还有张海,甚至是身边的每一个人。
曾经问过守业,为什么用自己的催眠技术把人潜意识里的罪恶和欲望引发出来,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守业冷冷地笑了一下,眉宇间忽然多了厚重的阴云,“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催眠师,可是他对我和母亲都不好,而且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他回到家就乱发脾气,有时候还打母亲。而母亲生性懦弱,不但不敢还手,连我被父亲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出来阻止一下,只知道哭。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受过伤害的人都得到补偿。”
然而,矫枉过正。事实的结果并不是如守业所想,每一个人,总免不了受到别人的伤害,也免不了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别人。如果没有宽容,没有谅解,只有嫉恨的种子,这个世界,将成什么样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防着守业,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他又有太多下手的机会和条件。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疯子。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对我下手。
那个“自杀联盟”我上去看过,那个悬浮动画消失了,后来,连整个网站都关闭了。而且,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上了“自杀联盟”后自杀的案例出来。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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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守业忽然很多天没有上学,也没有请假,班主任叫我去他家看看。我无法,只好去了。
守业的家在南区,是一幢独立的别墅,欧式装修,看起来宏伟壮观。
守业一脸的疲惫,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干涸的井。见了我,脸上现出一点不自然,随即枯涩地笑,“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敢见我了。”
我讪讪地笑,正要说些什么,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守业后面,衣着打扮都很显贵气,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眼神也有些呆滞,她热情地朝我点头,问守业,“是你的同学吗?还不快请他进来坐?”
守业怔了一下,朝她笑笑,说妈我知道了,然后请我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问守业为什么最近不上学,同学和老师都很担心,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守业看看我,眉头越蹙越紧,“早在半年前,我妈就查出患了帕金森综合症,现在越来越严重了,请看护我又不放心,所以我留在家里照顾她。”
我有些吃惊,帕金森综合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患病的人会意识错乱,还会逐渐丧失记忆,到最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
“那,我可以帮你跟学校申请,把上课的时间调整一下,或者干脆在家里自学,考试时再去学校就可以了。”我建议到。
正说着,守业母亲忽然惊呼一声,表情变得焦灼,呢喃着说,“守业,业业,别再害人了,别再害人了,害人要遭报应的啊!”
我的心一酸,原来,守业做过的事情,她一直是知道的啊。她一定也劝过守业,别再利用自己的催眠技术去害人。
守业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愧疚的笑,正要上去安慰,楼梯口响起了一阵怜惜的嗔骂,“哎呀,素屏,我就上去一会儿你就跑这来了。”
定睛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地从楼梯上跑过来,扶着守业的母亲,“来,我扶你上去,去看我们养的那只小花猫,还有种的那株茶花,那株茶花就要开了呢。”
守业的母亲被他搀着,边走边不停地嗫嚅,“我在找守业呢,他在学校里害人,这样可不行啊,我们要去找他。”
守业父亲就耐心地劝,他满脸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我们先上楼换衣服,呆会再和你去学校找守业,啊!”
此情此景,让人感动,更让人心酸。守业尴尬地朝我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潮。他说,“其实,我爸被我催眠过。”
我被他的这句话吓住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又苦笑着说,“就在早两个月,在我有足够的自信,用催眠技术可以轻易地瞒骗他时,用我的FLASH动画把他催眠了,还在他潜意识里输入了一些善待家人的信息。没想到,醒来后的他,真的变好了。我妈生病后,他很担心,一直呆在家里,事务所也交给别人管理。我宁愿相信,是他们以前累积的感情,成就了现在的相濡以沫,而不是催眠的功劳。”
我看着守业苦涩的笑,想安慰他,却不由自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至此,我终于明白,守业后来不再设法杀我灭口的原因,除了我有把柄在他手里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家人,让他的心重新找回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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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业到警察局自首的消息传来时,我没有丝毫意外。
我知道他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他留在家里的那段时间,疲惫,憔悴,不仅是因为照顾她母亲的关系,而是她母亲的话,一直折磨着他,他开始反省过去所做的一切,并终于决定,让母亲释然,也让自己解脱。
那天,接到守业的电话,他的声音闷闷的,但心情明显舒爽了许多,他说,“你放心,张海的事是我干的,与你无关。但是,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请你时不时到我家,看看我的父母。”
我想了想,说,“会的,会有人照顾他们的。”
放下电话,我给系主任留了一封信,请他安排同学有空到守业家坐坐,看看守业孤独的父母。然后,我走出了宿舍。无论如何,张海都是被我亲手杀害的,我不能用被催眠的理由作为害人的脱辞,因为,如果不是我潜意识里对他心存嫉恨,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催眠,要了他的命。
至于在法律上,我有没有罪,我想,就等着法律来评判吧。(完)作者悟恩居士公众号kokyo98,这里有写作教程,也可一起洞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