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而诞的贾宝玉,自幼便只爱在女儿堆里厮混,成日调脂弄粉,视四书五经为洪水猛兽,将程朱理学贬为粪土。绕是如此,贾母仍将其捧在手心,任贾政因宝玉废学而心急如焚,她也视若无睹。
宝玉十岁左右时,在侄儿媳妇秦可卿的绣榻上午歇,神游了太虚幻境。原来是宁荣二公之灵认为贾府子孙中,为贾宝玉“略可望成”,为了使其跳出迷人圈子,引其入正路,便求警幻仙子用声色情欲之事警其痴玩。
警幻仙子确实很给宁荣二公面子,果然带宝玉上太虚幻境提前感受了一番人生,该喝的酒也喝了,该听的曲也听了,该体验的高唐之乐也体验了,然而梦醒后的贾宝玉,不仅没有“索然无味”之感,还获取了新技能,当天便和袭人偷试了。
所以,警幻仙子是白忙活了一场!
食髓知味,贾宝玉在跟袭人初试后,几年内两人如恩爱小夫妇,如胶似漆,故袭人不过回家吃个年茶,贾宝玉大中午就骑马偷偷溜出贾府寻袭人去了,真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正因袭人“凡背人出和夜里”与贾宝玉狎昵,所以后来晴雯都知道了两人的丑事。在第三十三回几人拌嘴时,出言相讥:
“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那鬼鬼祟祟的事,也瞒不过我去……”
袭人哑口无言,没办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袭人与晴雯一样,原是贾母屋里的丫头,后来被与了宝玉。与贾府大多数丫头不一样,袭人并非家生子,而是因家穷被卖为奴。不过因为是倒卖的死契,生死由贾府,所以袭人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与众丫头一般,做到一定年纪,便在主子的安排下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而这显然不是颇具野心的袭人所期待的。
所以,在被与了贾宝玉后,袭人开始寻求机会改变命运,在贾宝玉神游太虚,大腿处的沾湿被她摸到后,再次与无人处假意询问,成功挑逗贾宝玉,才有后来的偷试。
可是,袭人能想到通过贾宝玉改变自己命运,其他丫头又岂是木头?所以,除了袭人,怡红院那些丫头们无论大小,除了清高的晴雯以外,都使出浑身解数,以吸引贾宝玉的目光。
譬如喂鸟笼炉子的小丫头林红玉,趁着宝玉屋里无人,偏偏进入屋子要为他端茶送水;又如小丫头四儿,袭人因和贾宝玉怄气唤其上来服侍一夜,便趁机百般讨巧卖乖。然而怡红院的大丫头们虎视眈眈,林红玉这样的小丫头不仅很难达到目的,还会因此遭到报复打击,而大丫头们之间,除了袭人,还是有人钻到了空子。
譬如碧痕,晴雯曾笑话过其打发贾宝玉洗澡,整整两三个时辰,出来后屋里床上地下都淹着水,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做了什么;再有麝月,晴雯亦曾指着她和贾宝玉“瞒神弄鬼”,这与骂袭人和贾宝玉“鬼鬼祟祟”如出一辙,可见,麝月和贾宝玉亦领略过云雨风光了。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这么几个丫头曾和贾宝玉偷试过,但竟然没有一个怀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林黛玉一个玩笑话就能解释明白。
第二十三回,贾宝玉在沁芳闸边的桃花树下读《西厢记》,被林黛玉抓个正着,贾宝玉始初不敢说实话,只谎称是《四书》一类,而深知其秉性的林黛玉一眼就知道他在扯谎,故言语威胁之,贾宝玉只能拿出来给黛玉看来,并极力推荐“好妹妹,你看了连饭也不想吃了呢”。
一对青梅竹马就这么在桃花树下共品起了《西厢记》,彼时花瓣纷纷,杨柳依依,贾宝玉由不得神魂驰荡起来,问黛玉:“好妹妹,你觉得这书如何呀?”黛玉彼时已沉陷于书中,只觉词藻满口余香,故事警人,听宝玉这么一问眼皮也不抬只是点点头。贾宝玉越发心痒起来,脱口而出:
“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此句出于《西厢记》,乃张生调戏崔莺莺所言。虽然书中张生对崔莺莺情感真挚,但行举亦多有轻浮,更有书中崔莺莺后来主动进入张生房间与其欢合,行举完全违背礼教,为社会所不容。
贾宝玉将自己比作张生倒还罢了,还将黛玉比作大胆示爱的崔莺莺,这让敏感的林黛玉如何接受?遂登时拉下脸来,转身而去哭着称要回舅舅去。
这可把贾宝玉吓坏了,赶忙拦住出言赔罪讨好,连当王八都乐意,言语无状,窘态频出,林黛玉都掌不住笑了,嗔骂道:
“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鑞枪头’。”
“苗而不秀,银样镴枪头”亦出于《西厢记》,乃红娘讥骂张生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所言。林黛玉借红娘之骂转骂宝玉,亦是奚落嘲笑他敢做不敢当。而在这句话中,隐约透露出了贾宝玉身体有问题。
“苗而不秀”,在《论语·子罕》有云:
“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意思是庄稼长势很好,但是却不抽橞,禾苗不抽橞,就不能结果。那么如果是人呢?答案显而易见。巧的是贾宝玉就是外表生得极好的一个人,但是行举多似女子,更有甚者还被龄官当做女孩。而在第七十八回,贾母更与王夫人说过对贾宝玉的疑惑:“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凡此种种,皆暗示了贾宝玉已被深度女性化,而这样的男子又怎能生出孩子?自然就是“苗而不秀”了。
当然,作者安排贾宝玉不能生育,是为了加剧贾家气数将尽的悲剧气息。所以,莫说是和贾宝玉偷试过的丫头们,就算贾蓉、贾琏等人,也很难生出儿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