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的一生只留下了四部小说作品,但每一部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他的代表作品《尤利西斯》是许多文艺青年的噩梦,晦涩难懂的内容将大多数读者逼上绝路。在欧洲的图书馆里,你会发现每一本《尤利西斯》的前十页都被翻的发黑,而后面的内容却崭新的像刚出版一样。
而他一生的最后一部作品,耗费他数十七年写成的《芬尼根守灵夜》更是艰深难懂。在本书中,乔伊斯杂糅了十几种不同的语言,同时采取意识流和梦境流双重写作手法并进的叙事策略,而这本书想要展现的主题,也同样磅礴大气,在本书中,乔伊斯试图为我们展示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由于晦涩难懂,《芬尼根守灵夜》在我国仅有一种译本,译者耗费十年光阴才将这部人类文学史上颠覆性的作品带入了中国文坛。
《都柏林人》作为乔伊斯唯一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完成于乔伊斯的青年时期。那时的乔伊斯尚还没有把意识流完全应用于作品之中,使得我们解读《都柏林人》有了一定可能性。这本由15篇短篇小说构成的小说集,为我们展示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爱尔兰中底层人民的生活现状,今日,我将从小说的结构安排及主题呈现,以及爱尔兰中底层人民在文中的物质困顿与精神困窘三个角度出发,带大家了解《都柏林人》。
1、十五个故事统一于一体,都柏林中底层人民生活的绘卷
尽管《都柏林人》收录的十五篇小说各不相同,但在乔伊斯巧妙的结构安排下却为我们全方位展现了都柏林底层人民生活的现实状况。
①纵向延伸,描写主体囊括都柏林不同年龄段群体。
在《都柏林人》的前十一篇小说中,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乔伊斯的群像描写策略。这十一篇小说,主人公分别处于少年,青年,成年,老年四个不同的年龄阶段。
《姐妹》、《一次偶遇》、《阿拉比》三篇以三位少年的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展开。《姐妹》描写了少年在得知熟人逝去后的感慨,《一次偶遇》则描述了“我”与同学逃学出去游玩的经历,《阿拉比》的内容不同于以上两篇,描述了少年单向暗恋情思的幻灭。
《伊芙琳》、《赛车之后》、《护花使者》则是对青年的生活状况的反映。在这三部作品里,女青年与爱人私奔之前的犹豫不决,中产阶级赛车手们吃喝玩乐的一天,两个年轻男子对找寻女玩伴的兴趣盎然都体现的淋漓尽致。接下来的五篇小说《寄宿公寓》、《一小片阴云》、《泥土》、《无独有偶》、《悲痛事件》则分别描述了以成年人和老年人的生活状况。
乔伊斯的构思是极为巧妙的,他在一开始也许就赋予了《都柏林人》这一短篇小说集更深远的现实意义。在乔伊斯笔下,生活在都柏林这个爱尔兰大都市里的各个年龄阶层的人都从小说中纷纷走出。群像描写彻底构成了小说集的主要描写对象——都柏林人,单有成年人的《都柏林人》是不完整的,单有青少年的《都柏林人》也是残缺的。
②横向延展,扩充对都柏林人活动的描写。
如果说前十一篇小说构成了乔伊斯的描写对象,那么后四篇小说则扩充了这些对象的活动内容。
在前十一篇小说中尽管我们也对都柏林少年的惆怅有所了解,也对成年职员走投无路的困窘现状有所体会,但毫无疑问的是,前十一篇小说仍旧突出的是乔伊斯对纵向各个年龄段群体的集中描写。而在后四篇小说中,出场人物之繁多远超前十一篇小说,乔伊斯在这里采取横向扩展的策略,着重描写了都柏林人的四个聚集性活动。
《办公室里的常青藤日》聚焦于都柏林人的政治生活。描写了受竞选人雇佣,负责拉票的说客之间的谈话。《一位母亲》则花费了不少笔墨描写了都柏林社区的文化活动。在本篇小说里,社区居民和文艺工作者齐聚一堂,上演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神的恩典》讲述的则是爱尔兰人的宗教活动。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爱尔兰,宗教仍旧具有很高的地位,并且在政治生活中也拥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逝者》则以圣诞节晚宴为背景,让我们得以一窥都柏林人对圣诞节的重视。在爱尔兰,圣诞节的筹备活动从十二月份起便已开始,而在12月24日当天,往往要阖家团圆,进行大型的家庭聚会,《逝者》便是在这样的背景铺垫下展开的。
《都柏林人》是一部极具野心的短篇小说集,从乔伊斯的横纵双向结构安排便可得知,他试图将都柏林中底层人民群众的真实生活全面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所以与其说《都柏林人》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倒不如说它是一本描写都柏林群众的“史诗”,只不过与以往赞扬英雄的史诗不同,乔伊斯的“史诗”描写的却是都柏林的困窘无奈。在他的笔下,没有璀璨华丽的都市,只有肮脏黑暗的都柏林;没有对伟人的大书特书,只有对每个平凡人艰难处境的真实描写。
正如乔伊斯本人在写给出版社的信中所说。
“我的目标是要为祖国写一章精神史。我选择都柏林作为背景,因为在我看来,这城市乃是麻痹的中心。对于冷漠的公众,我试图从四个方面描述这种麻痹:童年、少年、成年,以及社会生活。”
所以在我看来,《都柏林人》是一篇没有讴歌赞美的史诗,乔伊斯留藏在字里行间的虚无与幻灭坠入每一个读者的眼中,让人隐约触碰到残酷现实的悲壮美感。
2、贫穷的人,破败的城,都柏林的物质困境
在乔伊斯的《都柏林人》中,都柏林的景致是必不可缺的内容。他的十五篇短篇小说,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为我们介绍了都柏林的风景,在行文中时常出现的爱尔兰运河,三番五次亮相的都柏林大街名称。可以说乔伊斯已经将他记忆中的都柏林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但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乔伊斯把他的故土描绘的多么美丽动人,与之相反,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更多以破败的状态示人。
①隐藏在都市之下的破败
之所以会给人造成都柏林很破旧的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于乔伊斯本人避开了对都柏林本身繁华的描写,而是把大量笔墨花在了那些隐藏在表象繁华之后的破败。
“我们溜达到了林森德。杂货铺的橱窗里陈放着发了霉的饼干,颜色发白……这条肮脏的街道住着许多渔民家庭。”
在《一次偶遇》中,乔伊斯描写的是都柏林郊区林森德的破败不堪。这里的街道是肮脏的,杂货铺售卖的食品是变质腐烂,而在前几段乔伊斯还写到郊区的小孩子们衣衫褴褛。寥寥几笔,都柏林的贫穷落后便跃然纸上。而反复选取诸如此类的落后景象,也就只能让读者感受到都柏林的不堪。
②故事多在夜幕之下展开
乔伊森的短篇小说有一个共性,即当主人公的活动发生在室外时,时间十有八九是晚上。《阿拉比》描写的是“我”夜晚去暗恋女孩口中的集市阿拉比的经历;《泥土》写的是女佣玛丽亚晚上下班后赶去亲戚家聚会的经历;《悲痛事件》同样也是写的主人公夜晚去城里吃饭,偶然看到新闻播报自己当年的情妇不慎出车祸死亡的消息,从而在深夜里漫步沉思的故事。
乔伊森是如此热衷于夜晚,这大概与他的主题密不可分。乔伊斯本人想要体现的是都柏林的瘫痪,而这样的瘫痪在夜晚才能体现的最为透彻。在艳阳高照的晴天,都柏林的繁华也许会让人短暂地忘记伤痛,但一到夜晚,都柏林的泥泞,破败便从夜幕中现身。这不是一篇赞美小说集,所以乔伊斯在描写对象的选择上十分明确。傍晚,黑夜,逼仄的空间,是逃不开的设定。
除了都柏林景象的不堪,乔伊斯笔下的一个个主人公们也同样在生活中走投无路。贫穷,是大多数主人公摆脱不了的宿命。
“这情景使他感到自己金钱和精神的双重匮乏。他厌倦了四处游荡,厌倦了穷困潦倒,厌倦了欺瞒和诡计。到十一月他就三十一岁了。他是不是永远也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护花使者》中的莱尼汉三十一岁,却仍旧是无业游民,为生计发愁。《都柏林人》中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无独有偶》中的法林顿在工作中屡屡碰壁,又喜欢借酒消愁,迫不得已只能卖了自己的手表换酒喝;《一片小阴云》中的报社员工钱德勒,曾经在为妻子买衣服时,在摆满了琳琅满目商品的商场里紧张的热汗直流。
这些主人公是多么的贫穷,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过着勉强维持的生活,枯燥乏味又没有新意。而当乔伊斯笔下的主人公转变为中产阶级时,他们仍旧为了金钱发狂。为参加竞选的议员争取选票的说客聚在一起讨论的是上头什么时候发工资,《一位母亲》整篇小说其实讲述的就是母亲与演出主办方争论该不该立刻给自己上台演出的女儿3先令工资的闹剧。金钱仿佛千斤重担一样,压在每一个小人物身上,没有人能在乔伊斯笔下逃脱。
生活在都柏林的人们生活都已经如此困难,都柏林本身的破败也就间接得到了反映。
乔伊斯的《都柏林人》作为一部如实反映现实的作品,描写的却都是都柏林的不堪,这自然不是他本人意图对都柏林进行抹黑,他不过是把都柏林的破败与人们的挣扎在笔尖放大,然后摆在每一位读者面前。但要理解都柏林人的物质困境,是需要与当时的历史结合的。
爱尔兰与英国的紧张关系渊源已久,早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期间,克伦威尔就发动了殖民爱尔兰的战争。此后,爱尔兰人民的抗争与英国的压迫就成了爱尔兰岛的主要矛盾。英国当时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迅速,一度被誉为世界工厂,而英国也骄横地称自己为日不落帝国。可想而知,当时的爱尔兰人即便作出了英勇反抗,但也无疑于螳臂当车,难取成效。
1801年,英国通过了《英爱合并法案》,正式将爱尔兰纳入了英国的版图。作为殖民地的爱尔兰并不能享受与英国本土同等的待遇,相反,他们还要接受英国人的残酷剥削。在英国的地主到达爱尔兰后,并不关心爱尔兰本地的农业发展,而是像寄生虫一样残忍地吮吸着爱尔兰农业的血脉。
1845年,爱尔兰人赖以维持生计的唯一农作物马铃薯受细菌影响,大面积腐烂。粮食的减产使得爱尔兰发生了代价惨重的大饥荒,爱尔兰人口因此锐减四分之一。但令人心痛的是,即便爱尔兰已经饿殍遍野,英国依旧源源不断地从爱尔兰当地运输粮食到本土。
联系到如此背景,便不难理解为什么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没有繁华的景致,只有破败与不堪。也不难明白为何十个人物,九个都为生计苦苦挣扎。
乔伊斯是真诚的,他把爱尔兰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世界,并非无情,而是太过深情。
3、幻灭的理想,虚无的感情,精神瘫痪的爱尔兰和生活其中的都柏林人
都柏林人喜欢喝酒,除了描写少年心理活动以及以女性为描写对象的小说没有提到酒,其余的小说多多少少都提到了酒,而且不止步于酒,往往还要再进一步到酗酒。
《无独有偶》中的法林顿酗酒到宁可把表卖了换钱喝酒的地步,而《神的恩典》中的主人公柯南,在故事开头就因醉酒从饭店楼梯上摔下来,在摔倒的过程中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他是在楼梯脚跌落的,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好不容易把他翻过身来,他的帽子滚出了几米之外,脸朝下躺在地上,衣服上沾满了地面的污秽。他闭着眼,一呼一吸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都柏林人为何热衷于喝酒?这大概还要回到乔伊斯写作的初衷。前文曾经提及乔伊斯本人试图写出一部爱尔兰人精神史,反映爱尔兰人麻痹的精神状态,来警醒人们。而酗酒就是爱尔兰人麻痹的体现之一。李白曾有诗言“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无论是在唐朝,还是在爱尔兰,借酒消愁都是毋庸置疑的,《无独有偶》中就明显提到法林顿每次都通过去酒吧喝酒排遣内心的烦闷。
所以,喝酒只是麻痹自己的手段。而让都柏林人愁绪凝结不散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精神上的瘫痪。
①虚无的感情
在乔伊斯的描写中,都柏林人的感情往往带有一种虚无感。尤其是他的最后一篇小说《逝者》,令我联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在《都柏林人》中,无论是友情也好,爱情也好,往往都有一种触碰不到的虚无感。
“他看穿了为什么加拉赫拒绝了他的邀请。加拉赫不过是出于友谊才屈尊见他,就像他是重访爱尔兰,不过是为荣归故里罢了。”
《一小片阴云》中的男主人公钱德勒只是一个平庸无奇的报社员工,但他的好友加拉赫却摇身一变,从贫困交加,衣衫褴褛的失败者,变成了伦敦报界辉煌闪亮的人物。当年跟钱德勒交情不浅的加拉赫回到爱尔兰后,应允与钱德勒在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里相见。但钱德勒却对挚友产生了一种抗拒,认为加拉赫对自己的热情之中充斥着虚假。
同样是这篇小说,钱德勒在回家之后,因为忘记给妻子带了咖啡,妻子对她态度冷淡,爱搭不理。这就足以说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钱德勒与妻子更像是被婚姻绑在一起的人,他们两人的关系徒有其表,而没有令人动容的感情为基础。
“他冷冷地注视着照片中的眼睛,它们也冷冷地回望他。它们当然是美的,那张脸也美。可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刻薄。为什么那一丝刻薄不易察觉,反而显得贤淑文雅?那双眼的沉静使他有点儿恼怒。它们在排斥和挑衅他:眼里没有激情,也没有欢愉。…为什么他娶了照片里的这双眼睛呢?”
钱德勒在注视着妻子的照片时,对自己与妻子的爱情产生了怀疑。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妻子眨眼间变得刻薄,让钱德勒产生了动摇,这令人感慨不已。这种即便对方就在身边却也触碰不到他们内心的虚无感笼罩着每一个身处困境的都柏林人,但这并非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这种虚无感并非空穴来风。
在《一小片阴云》的结尾,钱德勒没有照顾好熟睡的孩子,惹得孩子放生啼哭。当妻子买茶叶回来后,看到哭的不行的孩子,直接一把抢了过来。在那一刻,这位母亲是这样注视着孩子的父亲的,没错,钱德勒用仇恨来形容妻子当时的眼光。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而那若有若无的隔阂一时间也变得坚如磐石,横亘在了读者眼前。
②幻灭的理想
乔伊斯笔下人物的另一失败之处就在于他们始终找寻不到生活的真正意义,不能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前文反复提及的《一小片阴云》大概是对都柏林人精神瘫痪的集中描写,除了之前提及的感情的虚无,幻灭的理想也在本文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钱德勒虽然只是个平庸的报社员工,但在见到好友加拉赫飞黄腾达,时来运转之后也产生了幻想。他认为加拉赫的成功在于他前往了伦敦,所以在文中反复提及钱德勒的逃离思想。
“毋庸置疑,想成功就得远走高飞,留在都柏林是不会有出息的…每走一步他都更接近伦敦,更远离现在乏味寡淡的生活。”
钱德勒总是试图逃离,他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他在运河边上散步时,觉得河岸两旁破烂的房子就像流浪汉一样没有档次。而他在破烂不堪的都柏林中,幻想着成为一名声名远扬的诗人,不需要太多的支持者,只需要一小批忠实于他的文学评论家。遗憾的是,这也始终只是难以实现的幻想。
《一次偶遇》里的主人公我也是一样。我生性懦弱,不愿意参加同学们的打闹。但由于虚荣心作祟,我只能被迫装出很有活力的样子,与同学们厮混。至于《护花使者》中的莱尼汉,三十一岁仍旧一事无成,对未来倍感迷茫不安。通篇看来,都柏林人的心中不是没有理想,只是理想太过遥远,而他们自己恰好又被现实束缚住了手脚。
都柏林人在精神上的瘫痪令人吃惊,生活于此的居民为何在精神上毫无独立自主性?为何虚无飘渺和迷茫不安的感觉会笼罩着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
前文提到的经济落后大概是一个原因。由于爱尔兰始终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存在,经济发展得不到保障,自然民生凋敝。而当谋生都成为大问题,都柏林人自然难免会对未来产生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逐渐蔓延,就造就了都柏林人在精神上的瘫痪。
除此之外,宗教对都柏林人精神的束缚也是造成都柏林人精神瘫痪的原因之一。
十六世纪的欧洲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运动,从此以后,各个民族国家官方政府的权威性得到显著提升,教会对国家权力的享有程度明显减弱。但处于英国政府统治下的爱尔兰却明显与时代脱节,尽管《都柏林人》中也提到了政治选举和处理公务的警察,但宗教对人的影响仍旧根深蒂固。
在《姐们》中,老神父由于打碎了圣餐杯,郁郁而终,这令人感到痛心。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仅仅因为打碎了圣餐杯,就怀疑自己的信仰是否虔诚,并因此抑郁而终。在老神父对宗教信仰的坚定维护之下,隐藏着宗教的残忍。老神父对自己的怀疑恰恰反映了宗教信仰对人们精神束缚之深,连打坏圣餐杯这件小事,都可以成为丧命的根源。老神父用一生去信奉上帝,上帝最终却没能宽恕他。
在《寄宿公寓》里,多伦先生私下跟房东女儿暧昧不清的事情被牧师无意中得知,多伦便深感不安,觉得自己的前程将要毁于一旦。本来还想再自由潇洒几年的多伦先生,迫于压力只能答应娶房东女儿为妻。而描写宗教活动的短篇小说《神的恩典》,更是直击宗教的虚伪。
在乔伊斯的小说中,宗教并没有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反而加重了都柏林群众的负担。经济的衰落,政治的不独立,再加之宗教的束缚,都柏林人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一不小心就会溃散。
所以《都柏林人》从头到尾都弥漫着一种忧伤,在时代更迭的风云之际,乔伊斯的故土却没有等来翻身的机会,仍旧漂浮沉沦,不见黎明。
乔伊斯本人曾鲜明地指出了爱尔兰麻痹瘫痪的原因。
“占主导地位的经济与智力环境,不允许个性的发展,多少个世纪以来的无谓斗争和未被遵守的条约使国家的灵魂虚弱了。教会的影响与指责麻痹了个人的创造性,而警察、税务局和驻军则束缚了它的身躯。没有一个有自尊心的人留在爱尔兰,他们都远走高飞了,就像从一个受到愤怒的天神惩罚的国家逃走一样。”
大概是出于愤怒,又或者是失望,乔伊斯成年后不仅与从小信奉的天主教会割裂,还从他的故土爱尔兰离开,游荡在欧洲大陆。
但身在异乡的乔伊斯,始终放不下对故乡的牵挂。他一生仅存的四部小说都是在远离家乡的欧洲大陆写成的,但这些小说却无一例外地都以他心心念的爱尔兰为背景。
翻译乔伊斯著作《尤利西斯》的萧乾在译本序言中提及乔伊斯曾经的戏言,据说乔伊斯本人在写完《尤利西斯》后戏称:“我在这本书中设置了那么多迷津,它将迫使几个世纪的教授学者们来争论我的原意,这就是确保不朽的唯一途径。”
现如今,乔伊斯的两部鸿篇巨制《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夜》成为了全世界文学家们钻研的对象,他本人也确实靠着有限的几部作品成就了个人在世界文坛上不可动摇的地位。
乔伊斯的不朽已然实现,只是不知他那漂泊在外的灵魂,是否还牵挂着远方瘫痪着的爱尔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