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唐朝王维《春晓》
初衣解诗:昨夜雨狂风骤,当然我没有李清照那种酒兴。天知道宋朝的酒度数到底高不高?如果不高,她昨天居然喝醉,这个我理解。她的老公,去外地上班,且在外由外,过惯了如影随形的她,失落可想而知。两个人在一起,对着看落花也是一种生活的情调,去院子里收点桃花杏花瓣,熬个粥,煮点茶,官人娘子的恩爱,落花关她什么事?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宋朝李清照《如梦令》
但最近不一样,她是特别的多愁善感。日上三竿还不起床,更何况是一夜风雨。丫头过来伺候她起床,将窗帘打开。她记得庭院的海棠开得正好,在梦里也是海棠花下,和丈夫说着话,仿佛是回来,又仿佛即将出门的样子,忐忑间,人醒了。却仍旧有余醉。不过是昨天半夜睡不着,想着贵妃醉酒,也应该是海棠花下吧,就多喝了几口。
没有人知道她的忐忑。虽然她以才气胜,丈夫也是如此喜欢她,但她内心里知道,正是这种宠爱和知解,她更依赖他。她并非倾国美色,只是独有文字的敏感和聪慧。但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想到这里,她的心忽然一疼。
她问她的丫头:“昨天那海棠还好吧?”那丫头蠢得要死:“雨停了,外面的花草可精神呢!”她苦笑了一下。一夜之间,这么大的风雨,花应该落了不少。就算是不落,那绿色的叶子,吃足了一夜的雨,也一定盖过了花的风头。到底是叶子长久,没肝没肺的,如她心上的人。
只时不定在哪里滋润着。可怜她,喝了酒,梦到的也是他。焉不憔悴?“绿肥红瘦”,她憋了好一口酸意。这会,她就是被冷落的贵妃,和半个世界为敌,甚至是一整个世界。只是因为他。
其实海棠花并非那么的不堪,在深春的风雨里,绿叶茁壮的成长起来。那是绿叶和花共同守护的花,因为马上花谢之后,是盈盈满枝的果实。但李清照自有自己的忧患,哪个女子的青春不每步行走在忐忑之上,给了心,又不放心?
比起李清照的《如梦令》,林黛玉的《葬花吟》则更为尖厉。从理论上来讲,花落,是花瓣的飘飞,并不意味着花的生命的终结。当然有一种是例外,是狂风暴雨,连花萼花蕾都打落了。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闺中女儿惜春暮,手把花锄出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一朝春尽红颜了,花落人亡两不知。”红楼梦曹雪芹林黛玉《葬花吟》节录。
这首长诗,是写的春暮太阳晴好的时候,落花纷飞,林黛玉拿着花锄去葬花。落花花瓣比喻自己艳丽单薄的青春和生命。在这里有一种非常负面的比喻,就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连桃李树都不如,这是一季树上的花瓣,装点了春天,随之凋谢。“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内心的生命的欲望如此低迷,当然也符合林黛玉在书中的人设,多病,虚弱,因为父母双亡,寄居在别人的门下,仿佛是无根的花朵,受着风雨的摧残。
但实际上这肯定是一种抑郁症的内心表达。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是可贵的,而且健康的方式是努力维持生机,因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但这首诗表达的却是另一种死亡的凄美,不关于花的,而是人的。在最美丽的最脆弱的时候寻求生命的完结,以最凄楚的方式活在别人的记忆里。这当然可以看作旧式女子生存困境下一种精神的解脱,但这种方式绝对是不健康的。
因为我们要清楚,绝大多数的花瓣飘零,只是季节使然,不是整个花朵的生命都完结。生命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
通常在中国古代的诗词当中,落花表达了无穷无尽的悲戚,和悼亡早夭,青春的流逝紧密联系在一起,其实这都是精神上的作茧自缚,以林黛玉的《葬花吟》最为凄楚,我个人甚至觉得这已经写到了落花的一种死胡同里了。
但是唐朝的王维则以清静山水之眼,勾画了另一幅落花的模样。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在春天的深处,是有令人沉湎的春睡,直到被窗外的鸟声惊破了梦境。
那半夜里听到的风雨声,我在想,我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花朵在静静风雨中落下。
能够安于隐士清贫的生活,与自然同在,感受风雨之后的清新,也同样有着惜春的感觉。一种浑厚是在淡然里。因为他如何不是经历并享受着这过程。长年在深山里的人,自然经历风雨,每一寸的成长都是以某些失去为代价,如同风雨后那不用多想就存在的花落。
因为王维就是山中的花树啊,一切承受,一切有淡而深的惆怅,但仿佛又轻灵到了若有还无。
至深至浅清溪,至远至近东西,王维的落花就有这样的禅意,但那是他身体力行凝练出来的,你可以看到欢喜,也可以看到悲哀。你可以领略无上的轻喜,也同样可以领略到深不见底的忧伤。但它们浑然一体。
但是真正落花写得好的,写得有真实的人间气的,是清朝的龚自珍《己亥杂诗》其五。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是真正的将落花写的接地气。48岁的龚自珍,因为清朝朝政的腐败,以及自己在里面蹉跎了大好的年华,终于离开了他抱希望的朝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生命和理想终结。自己虽然老了,虽然大好的年华无所作为,但是可以回乡教书,可以进入真正需要他的幕府去出言出策,去发挥余热。他是这么写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回乡之后,他努力的教书培养弟子,而在国家有难的时候,他主动写信给江苏巡抚,要求进入他的墓府,去进行反抗外国侵略的斗争。虽然壮志未酬身先死,49岁就病故。
但是化作春泥,更护花,成为了落花最好的精神与现实同在的归宿。
那么李清照,林黛玉,王维,龚自珍的落花,你喜欢哪一首呢?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