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九鼎:鼎从食器到礼器的变化蕴含中华文化的变迁
鼎是古代国家的宝器,相传为夏禹所铸。一言九鼎:一句话抵得上九鼎重。比喻说话力量大,能起很大作用。成语故事:话说公元前290年,秦兵围攻赵国的都城邯郸,赵王派平原君出使楚国求援,楚王犹豫不决,平原君的食客毛遂执剑上殿,为楚王分析时局,楚王这才派兵救赵。事后平原君称赞毛遂道: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因此,鼎不仅成为食器,更成为一种身份、政治待遇的象征。除此之外,鼎也是旌功纪绩的礼器。在重大庆典、战争胜利和接受赏赐时,都要铸鼎,以记其盛。
鼎是华夏民族先民最初的炊具,用来烹煮食物。最初是用黏土烧成的陶器。相较于此前直接在火上烧烤,烹煮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所以,鼎在先民生活中自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随着社会进步和阶级的分化,贵族阶级逐渐有能力讲究,不仅讲究食,同时讲究食器。于是又有了用青铜铸造的鼎。
吃饭,对于百姓是天大的事,所谓“民以食为天”,谁掌控了他们的饭碗,谁就主宰了他们的命运。于是,禹就用九州,即全国各地所贡的“金”,铸成了九个大鼎。置于荆山之下。象征着掌握了天下万民的饭碗。自禹铸九鼎,鼎就从一个食用炊具,变成了国家政权的象征。
汤灭夏,周灭商,都将九鼎迁于自己的都城,完成“革故鼎新”。到了春秋时期,楚庄王到了都城洛阳,遂向朝廷打听九鼎的形制、轻重。意即窥视周天子的政权,欲取而代之(见《左传·宣公三年》),这也是“问鼎”一词的由来。
尽管升格为政权的象征,其实在夏商周三代,鼎作为炊具、食具的功能依然存在。只是作为炊具的功能在逐渐弱化,作为礼器的功能在逐步上升。之所以作为炊具的功能弱化,是因为铜鼎足大底厚,烈火烧时受热不均,容易使鼎足中的锡熔化流出来,造成鼎足损坏,甚至折断;这是不祥之兆,故在宴享、祭祀中,应极力避免。因此,鼎慢慢退出炊具功能而成为盛食器,肉食、羹类都先用镬煮熟,然后再行升入鼎中,由“膳夫”、“宰夫”,调和五味。所以,许慎的《说文解字》这样描述“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
按照礼制,各级别的王公贵族,宴饮时能享用的鼎数都是有明确规定:“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见《春秋公羊传·桓公二年》),天子还可以有三个陪鼎。至此,鼎不仅成为食器,更成为一种身份、政治待遇的象征。除此之外,鼎也是旌功纪绩的礼器。在重大庆典、战争胜利和接受赏赐时,都要铸鼎,以铭记其盛。这种礼俗,一直传承至今,西藏成立五十周年庆典,中央政府赠以“民族团结宝鼎”;联合国成立五十周年,中国赠送其世纪宝鼎,均是这种礼俗之薪传。
随着“鼎”的身份日渐尊贵 ,鼎的制作也越来越精良 ;一方面用当时显得十分贵重的青铜(当时叫“金”)来铸造,另一方面,其纹饰的繁复精彩,用李泽厚先生的话说“器制沉雄厚实,纹饰狞厉神秘,刻镂深重凸出”,充分体现其作为礼器的大气厚重。
值得一说的还有鼎上传统纹饰:饕餮纹。
饕餮是传说中的一种贪吃的怪兽。根据《史记》记载:“缙云氏(黄帝时的夏官)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左传·文公十八年》),总之,就是一个贪吃、暴喝,不知厌足的家伙。形象十分狰狞,周人将其铸在鼎上,明显是有一种教化意义在其中:告诫王孙帝子,不要贪食过甚。这一点,《吕氏春秋·先识》有明确论述:“周鼎著饕餮,有手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饮食是人的基本欲望,贪于饮食,也是人性的基本弱点。人很容易被自身欲望所奴役,很容易从放纵自己的生理欲望,走向全面的放纵,这种放纵,叫贪婪,更甚者谓之,贪得无厌。饕餮者,在这里就是贪得无厌的象征。所以周代的统治者告诫子民,要从节制自己的饮食欲望做起。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夏,商,其亡国之君,都是从贪于饮食,一发而败徳失政,最著名的莫过于夏桀和商纣的“酒池”、“肉林”。殷鉴不远,必须警惕。所以,将饕餮铸之于鼎,教化子民后代。
夏商周三代以后,鼎作为食器渐渐退出生活舞台。但作为礼器与祭器,仍然在历史上代有传承;而饕餮纹作为相对固化的图案,一直与鼎如影相随。特别是其强调的道德规范:戒贪,一直作为中华民族一种文化传承。
钟鸣鼎食之家,成为后来对贵族诗礼之家的形象概括。而饕餮,作为与鼎随行的一个符号,也成为后世戒贪的一个形象符号。(当然后世吃货们如苏东坡也有自诩为“老饕”者,那是一种无道德意义的自嘲和调侃。)
在山东曲阜衍圣公庙,就有一个饕餮形象,画在衍圣公府内宅出前门照壁之上,极为醒目地提醒着孔府家人:戒贪。孔府标榜的“安富尊荣公府第,文章道德圣人家”,戒贪,应该是安富尊荣的首屈一指的题中应有之义吧。
当然,不管如何提醒和告诫,饮食的放纵,和人性的贪婪,总在太阳下反复上演着,从随处可见的狂吃烂喝,纸醉金迷,到随时可见的袒护,触目惊心的贪贿聚敛,无不证实着饕餮的不死,和灵魂被欲望奴役着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