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这样评价张爱玲:
她是乱世的佳人,世不乱了,人也不佳了——世一直是乱的,只不过她独钟她那时候的那种乱,例如“孤岛”的上海,纵有千般不是,于她亲,便样样入眼。
在很多人看来,张爱玲是“乱世佳人”,高冷、孤傲、不近人情、刻薄,这也许是大多数人对张爱玲的印象。
从作品来看,张爱玲大胆前卫,剑走偏锋。她的小说,笔法苍凉冷峻,不留情面,总是冷冰冰地戳破掩盖人性阴暗面的窗户纸。
刘绍明说张爱玲是“兀自燃烧”。
连张爱玲自己在给友人的书信中都说:“我看似不近人情的地方希望能谅解。”
但是,真正“不近人情”的人,又怎么会屡次三番考虑到友人的感受,请人谅解呢?
的确,张爱玲一生可谓不喜应酬,“什么节都不过”,晚年移居美国,更是少与人来往。
然而,真正了解张爱玲的人就会知道,作品背后那个日常生活中的张爱玲,与其说是“不近人情”,不如说她是难得的清醒——即使再亲密的关系,也要守住分寸感。有些话,张爱玲是“懒得说”,有些人和事,她只是“不会应付”。
《胭脂扣》
就像张爱玲十九岁时写的《天才梦》里面说的自己:
“怕见客,……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在待人接物的常识里,我显露出惊人的愚笨。……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不爱热闹也不善交际的张爱玲,交响乐对她来说就“像个阴谋”。她爱独处,她把公寓称为“最合理想的逃世之地”,在那里,“书是最好的朋友”,看书和写书成了她唯一的自娱自乐。
张爱玲有多喜欢书?
张爱玲的一生离不开看书和写书。
闲暇时,张爱玲往往喜欢读侦探小说作为消遣。她也爱看上海小报,爱看《纽约时报》的《书评周报》,还有通俗的文学作品。
尽管如此,张爱玲对读物还是极为挑剔的。她喜欢张恨水、喜欢曹禺、喜欢毛姆、喜欢威尔斯,但她对诸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等许多名家名著都不熟悉,也不看乔伊斯,连自己丈夫赖雅的作品也不看。
张爱玲一生几乎全靠卖文为生,尽管颇有名气,但也从来没有宽裕过。只要收入足以维持生活(而她的生活非常简朴),张爱玲宁愿尽量多留时间创作。
对她来说,家珍古董这些传家宝卖掉也不可惜,可以补助生活费用,但手稿却是无价之宝。
张爱玲劲气内敛,在待人处事方面,喜怒常常不形于色,但在文学创作方面,她总表现出难得的率真。
有一次,她要写一篇讲高鹗与《红楼梦》的长文,因为截稿日期快到了,她就给朋友写信说:“快来不及了,很着急。”
但张爱玲并不会因为时间紧而敷衍了之,她总是认真创作,对不满意的作品,她会耿耿于怀,也会直白地指出自己的缺点。
1974年,张爱玲给《中国时报》写了一篇稿子——《谈看书》,她在给友人的信中是这样说的:
“这篇写得很坏,大概因为长久不写,尤其不宜写这种漫谈式的散文。现在在写小说,我这样长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的下去,不用人提醒,自己也是心里一个结,忧煎更影响工作,成为vicious circle(恶性循环)。”
在文学上,张爱玲对人对己都是严苛的。
她说她“对一切选集有偏见”,因此不愿让友人把她的作品编进选集里,对此她对友人表示“painful,让你这样为难。”其贴心也可见一斑。
在书和创作的话题上,张爱玲从来不吝于表达她的喜怒哀乐。
有一次,张爱玲收到友人寄来她喜欢的作家毛姆的一本书,开心得几乎忘记自己扭伤脚,说话的语气中都透露着兴奋——
“收到毛姆传,来得正是时候,喜从天降,连照片都精彩,张张看了又看。”
甚至还带着难得一见的俏皮——
“这些时一直忙,所以你说不要回信,就老实不客气遵命了。四月一日愚人节,好容易最后一次看了牙医出来,因为久坐麻木,过街跌了一跤,真feel like a fool。”
因为喜欢看书,张爱玲的朋友也常常会留意有意思的书,特意给她寄过去。
有一次,她在给友人的信中也写到:
“收到The Warriors与The Wind of War续集(看过上集与TV上的),都爱看。White Mischief看得心满意足,毫不失望,请替我谢谢你的朋友。”
这封信写于1983年,当时的张爱玲已年过六甲。信中开始提到,她住的公寓出现了蟑螂等虫子,不得不搬到一家汽车旅馆。
此后,跳蚤和搬家两个词便成为她信中的“常客”。
张爱玲有多讨厌虫子?
因为“虫患”,张爱玲开始了她生前最后十二年在同一座城市居无定所的漂泊岁月。
每次搬家不久,她就又发现新的小虫,用上昂贵的杀虫药也“毫无效力”,只好不断搬家。
1984年1月,她刚搬完家,到旧货店买了一个冰箱,“不料这层冰箱底层insulation里带来一种特别厉害的fleas——会有这样的巧合!!”于是只好拜托友人另寻他处。
8月搬到新住处,以为终于摆脱了fleas,签了一年合同,买了新冰箱,打算久住了。话音刚落,到了10月,她却又在信中说:“也还是当晚就又有flea……还是不得不搬家。”(此刻求友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时隔两年,跳蚤问题依然困扰着张爱玲,“抗flea工作等于全天候带加班的职业。”
张爱玲的“抗虫运动”虽不能说轰轰烈烈,但史无前例,积年累月,“最善适应的昆虫接受挑战,每次快消灭了就缩小一次,终于小得看不见,接近细菌。”
她在《天才梦》里写的那句名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年轻时梦幻般的想象,老来却成了折磨人的现实——生命不再华丽,跳蚤倒是缠身。
为了逃避跳蚤,她可谓东躲西藏,如同一个被通缉的疑犯疲于奔命——
“市区住遍了住郊区,越搬越远,……睡眠不足在公车上盹着了,三次共被扒窃一千多,三次都是接连三天只睡了一两小时。”
1991年,张爱玲再次给友人写信说:
“我寓所蟑螂激增,比以前好莱坞老房子更多十百倍,整天只够忙着做无偿杀虫人,只好还是搬家。”
她对虫子的害怕与抵触,使他避无可避,不排除她是“疑心生暗虫”,只是难以想象,六十多岁,已经可以称为老太太了,却如此地奔波劳累,想来无不令人嗟叹。
到后来,她甚至到了发现信箱处有一只蚂蚁就马上搬家的地步。收到的中国时报上有只小霉虫,就吓得赶紧去信请他们停止赠阅……
1993年,离张爱玲去世只有一年多,张爱玲因为健康原因,照顾自己成了日常摆脱不了的劳役。此时的她依然执着于写作,却因为病痛和似真似假的虫患无法提笔而徒增焦虑。
从《倾城之恋》《半生缘》《怨女》,到《红玫瑰与白玫瑰》《海上花》《色,戒》,以及最近被翻拍的《第一炉香》,张爱玲的经典文字作品一部部被搬上荧幕,效果是有目共睹的——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张爱玲,即使在她百年后的今天,张爱玲依然是人们念念不忘的“才女”。
但真实的张爱玲是怎样的?坊间却多有误会。
要真正了解张爱玲其人,唯有回归到她的作品。相比起虚构的小说,修饰过的散文或随笔,私底下与友人往来的书信,大概是最接近张爱玲真实生活的了。
《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收录了张爱玲与好友庄信正从1966年到1994年近30年的往来信件,135封纸短情长的往复书简,让我们离真实的张爱玲又近了一些。
她的孤傲冷僻,她的倔强柔情,她的意气风发,她的黯然神伤,细细品来,皆跃然纸上。
夏日浮躁,不如静下心来,翻开《张爱玲庄信正通信集》,看看那个最接近真实的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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