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空中外/日
【那发钻地弹已经以近千米的秒速飞临了目标上空。
(我不知道从制导头的视角是怎么反映肉眼不可见的引导光束的,如果咱们电脑知道可以考虑做上去)
【发现引导束,锁定,一级推进器脱离,二级推进器加速,尖锥型的弹头在瞬间又加速了一倍,以至周围的景观都成了模糊的影像,它呈一个垂直角照着目标点扎了下去。
【击中,厂房一掠而过,水泥地面瞬间便被穿透,象是纸糊,影像忽然一片漆黑,它钻入了地底,但仍在继续,它必须达到事先标定的十五米定深。
11、炼钢厂外/日
【死寂,近处的人看着地上新开出的一个洞,并不大,还不到一米直径的一个黑黝黝洞口,深不见底,硬点攻击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进口。
[静候的几秒钟格外漫长,连成才也停止了射击而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才发出这一弹。
【攻击他们的守军也在回望,当沉寂的时间已经远超过常规弹的引爆时间时,侥幸心理就暗示他们这是一发臭弹,攻击他们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归攻击位置,几个人走向那处洞孔试图往里打量。
【然后猛然的沉闷爆炸,大块的钢筋水泥从那个孔洞里喷溅出来,大地被摇撼,厂房上还残存的玻璃成了碎裂的晶体哗然掉落,然后钢筋水泥的碎块
下雨般砸落在整个厂区范围内。
【这只是被波及的地表,真正爆心的地下发生了什么没人看见。
【吴哲在震动中扶住快要塌掉的激光指示仪,同时开始检索信号。那三个人稳稳地盯着爆炸中奔跑闪避和摔倒的敌军,监视着那一片混乱。
【吴哲终于从自己的光电世界里还神,语气激动得有些失常。
吴哲:信号源中断!
袁朗(一跃而起)撤退!
【敌军的反应不比他慢多少,枪声又开始响起,几发近弹铲下了断墙上的砖屑,这是那类被砍掉了脑袋仍有战斗力的精锐。
袁朗:许三多,掩护!
许三多:是!
【正在收拾装备的吴哲愕然了一下,但许三多开始还击。
【成才纹丝未动,他仍在搜索着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予以击倒。
袁朗:成才!
成才:我掩护!
袁朗:你还有用!-记得战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成才终于从卧姿改成了跪姿,他在跪姿中击中一名敌军,看了一眼许三多,
许三多聚精会神在打点射,往下的场合多少子弹也不够用,他得省子弹。
成才:许三多,我等着你。
许三多(从刚完成的一次射击中转过头来)啊?
【成才在枪声中跟他比了一个手语,然后追随在袁朗和吴哲身后,前两人已经撤出隐蔽阵地。
【许三多微笑,他明白那手语的意思,然后他开始独自一人对付无穷无尽的敌军,视野中的整个厂区都是在隐蔽推近的敌军,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兵力,自然,四个人也应付不来。
【开枪,弹壳从抛壳窗里迸射,他很快射光了一个弹匣,在空弹匣还未落地时已经装上了一个新弹匣。
【然后往舍弃的仪器里放了一块炸药,他开始转移,被封在这里死磕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转移而不是逃跑,尽力把追击者引离队友撤离的方向。
【一辆装甲车在厂区里驶动,许三多在厂区里跃进,装甲车上的大口径机枪将他身边的砖石打得粉碎。
【敌军迅速漫向他们方才的隐蔽阵地,爆炸,S1小组什么也没给敌军留下来。
12、炼钢厂外/日
【许三多已经逃进这处废弃工厂的无人区,他竭力奔向狭窄之处,以避开那辆穷追不舍的战车。
【战车终于被卡在某处前进不得,许三多的身影在车间里一闪而没。
【车上的敌军下车追击,从那个默契的包抄队形来看,那也是一批极其老练的军人。
13、厂房内/日
【巨大到空旷的车间,许三多在车间上空的传输栈桥间隐蔽着攀爬,身下和身后,敌军同样在隐蔽和搜索,沉默而有序。
【几个敌军从大门处包抄进来,几个敌军攀上了直梯,就要上到传输轨道,他已经进退无路了。
【许三多决定由连接各车间的栈桥转移往相邻的车间,他快速前进了一小段,怔住,这段栈桥中断了,一段废弃的栈桥,中间间隔了一个人力很难逾越的距离。
【人声和人影越来越近,看来要被活捉了。
【许三多站起来,连解下身上负荷的功夫都没有,他持枪在手,全力纵跳。
【跟找好的落点只差了一线之隔,他下落,消失在这处断裂的轨道之间。
【我们看不见许三多了,从栈桥往地面下望是一个让人目眩的高度。
14、山野外/日
【袁朗三个人仍在奔跑,炼钢厂已经成了身后的远景。
袁朗:停!
【他们持枪警戒着身后,许三多的努力起了作用,并没人追上来。
袁朗:核实。
【吴哲检索着仪器。
吴哲:目标毁灭。我军炮火四分钟后将覆盖敌表面阵地。
【他操作仪器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露出愕然的神色。
吴哲:……不。
【他用一种发狂的速度操作着仪器,看起来有些失措。
15、炼钢厂外/日
【一个敌军出现在栈桥从车间里延伸的出口,他往外看了看,空无一人。
【他还试图往前搜索的时候,警报凄厉地响起,搜索的敌军收队回师,他做了最后一个。
【镜头从栈桥下移,许三多挂在那里,他两手各握着步枪的一端,步枪的背带挂在断桥一端延伸出来的铁条上,那是他没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摇摇欲坠的平衡。而且那根铁条已经被徒增的重量压得一点点下弯,枪背带也在一点点下滑,当它滑到尽头时也就是许三多摔下去的时候。
【许三多一筹莫展地看着。
许三多(OS)我又干傻事了,最好别被战友们看见,他们会笑掉大牙。
【又下滑了一小段,许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
【他看着一米多开外的断桥支架,他也许能用腿够上它,一旦够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个新支点,把自己解脱出这个窘境。
许三多(OS)但是总得试试。
【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象耍杂技,但他几乎做到了。
【影视中主人公常见的幸运并没发生在我们的人物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
【结结实实的落地,背部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许三多(OS)我又干傻事了。
【这是他在晕眩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16、山野外/日
【袁朗和成才蹲踞着警戒,两者目光交会,成才的眼神冷漠甚至带着点仇恨,
袁朗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但他的目光移向吴哲。
【吴哲已经得出一个结果,他颓然坐在地上。
袁朗:情况?
吴哲:敌军……敌军指挥能力仍然存在。
袁朗:说清楚。
吴哲:他们的备用系统开始启动……总部通报,是在G4军港-妈的!他们的
备用系统在某艘军舰上!
袁朗(淡淡地)真行。
【他在想。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绝望地看着天空,象个瞎眼的先知。
吴哲:敌军将先于我方发起二次攻击。
17、炼钢厂外/日
【水流在水稻田垣间喷涌,泥鳅在一个农民设下的笸箩牢笼里欢快地跳动,
那是许三多的幻觉。
【一个重伤的士兵躺在工厂间的废垣间动弹不得,身周是二次集群轰炸的炮
弹呼啸,世界被撕裂,这是现实。
【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在震动与撕裂中无动于衷,他望着一根被炸裂的水
管,水管里喷涌出的水花在身下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
【在他的心里有人在嚷嚷,来自对他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式的伍六一。
伍六一(OS)全连都等着你呢!班长又挨训了,都是因为你不争气!
许三多(OS)我没有……我努力。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挣扎,在水坑里竭力想抬起自己的半个身体,然后又摔在里边。
【他倒下,一双农民的赤脚从稻田的水流里提起,跑开。
【再挣起,再倒下,身下的水花溅起,那双农民的赤脚也在溅起水花。
许百顺(OS)我又有儿子啦!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许三多再次倒下,这回用尽了全部剩余的力气,他半个涣散的脸孔埋在水
坑里。
许三多(OS)爸爸,大哥,二哥,你们好好活。
【那双农民的赤脚从水洼里跑开。
18.中国农村外/日
水花四溅中许三多的父亲许百顺跑开,现在我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南方水稻田,身前是郁郁葱葱山林掩映下的山村。
水沟里许百顺刚用竹篱拦住了一笼泥鳅,泥鳅和鱼在水花里蹦跳。
田边的大喇叭正在嚷嚷。
喇叭:许百顺,许百顺,还不回来?你日的闺女要生啦!
许百顺对着喇叭嚷嚷:是日的儿子!
许百顺跑开。
正文 第二集(上)
1、下榕树。村里的街道外/日
一个人,一双泥腿子急匆匆从街面上划过,此人乃许三多他爹,名字叫个许百顺。许百顺跑动的时候很象老鸭划水。
许三多(OS)那年我出生,爸爸扔了水稻田里的活往家赶,刚捞的一塘泥鳅让人摸了个清光,以后一到我的生日,爸爸就说:可惜了那塘泥鳅。
村长抱着一岁的成才在村中空地上,那样子很招摇,有种天赋的自信。
村长:百顺,回家生儿子呢?
许百顺:谁知道是骡子是马?又不是我生,老母鸡天天抱窝,女人家就得生儿子,我不急!
村长:我儿子名起好了,叫个成才,以后准定成才。
许百顺心不在焉地哼哈着:好,好。
村长:我儿子七斤四两呢!
回头时许百顺已一划一划地去远了。
村长:不说不急吗?
许百顺影都快没了:不急!小娘养的急!
于是小娘养的许百顺跑没了。
2、许百顺家院子外/日
这是小村子,一家喜事就是大家喜事,死头牛马便是全村人的重大议题。
大家伙儿齐拥在许百顺家门口,直教个水泄不进,屋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哭声,人群便齐齐轰出个“好”字。许百顺后来者居上,连钻带拱地往里冲锋,肘扒脚踹,一名绰号老地主的老头吃了痛,恨恨回头。
老地主:后生仔,少看路边的是非,心思要用在田里。
许百顺:对对……(忽然明白过来)是我生儿子呢!——你啥成份?你逃亡富农来教育我贫下中农?
老地主立刻恭顺下来:是,是……(忽然明白过来)你叨叨啥呢?四人帮都打倒啦!你以为你准就生儿子呢?!
这事上许百顺不大自信,横瞪一眼便进了屋门,没一会屋里传来一声变调的欢呼。
许百顺:是个儿子!
再出现时许百顺变得趾高而气扬,他没忘了尽可能蔑视地看看老地主。
许百顺:又是个儿子!名字想好啦!叫个许三多!——我许百顺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这么多儿子!(不知咋欢呼好了)*万岁!!
大家稀稀落落加条件反射地跟着嚷两句,许百顺正得意,后头一阵大乱,一乐和二和抱着个大放哀声的包袱出来献宝,被许百顺连踢带踹轰了回去。
3、村中空地外/日
现在村中央空地上有两个成年男人,一个是村长,一个是许百顺,各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男人,许百顺身边又站着一乐和二和两个小男人。
那表情属于男人间的抗争,写足了谁也不服谁。
许三多(OS)爸叫许百顺,那意思是百事都顺,可爸三十多的时候发现他百事不顺,从此后爸凡事都跟人一争高下,争得自己更加是万事不顺。
这种对抗对十来岁的一乐和六岁的二和无疑有些枯燥,两人交换着眼色想去开辟个活跃些的战场。
一乐的耳朵被许百顺揪住,二和屁股上也着了一脚。
许百顺:呆这。
于是就呆这,许家的四号男丁终于对成家的两号男丁取得了数量上的优胜。村长和他注定成才的儿子开始作战略转移。
许百顺脸上的惬意只能称之为胜利。
4、下榕树乡外/日
村口的喇叭正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对越进行自卫反击战的社论。许百顺拖着他的三个小子走过,我们不妨把这四人行称之为展览。
目标是村长家,本村最堂皇的一栋建筑。
5、村长家外/日
村长坐门口,吧哒着烟锅子。小成才在摇篮里,有人照顾着。
许百顺站门口,左牵一乐,右擎二和,背驮三多,尘土飞扬,坐没得坐水没得喝,较量的时段已经过去,现在许百顺对村长恰似求地主的长工。
许百顺:村长,给句实话,这战打多久?能不能打出个八年十年来?
村长这时就有些官威:干嘛要八年十年?
许百顺盘算:一乐十三岁,还几年够兵龄,我想他参军。
村长一翻眼:打完咧,小半个月就打完咧!
许百顺的脸上写足了震惊和失望,那几乎不是一个中国国民该有的表情。
许百顺:咋打的?
村长:那就不知道。我跟你说啊,以后呢,该种地的种地,搞生产的就搞生
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些年就二零零零年啦,二零零零年就啥都实现啦!
许百顺仍执着着:我就不信,我家里三个总得有一个能当上兵。
他心不甘情不愿,拖家带口地回去。
许三多(OS)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流汗。
——男子,年青力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
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6、许百顺家内/日
一九八四年。
对老许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年份,母亲的遗照在桌上,墙上褪色的*像和桌前的香烛配得有点不伦不类。
许家哥仨一条线站在桌前,过于严肃,除了一乐之外那两位并不懂得亲人逝世的悲伤。
许百顺是懂的,许百顺坐在桌前,一个强压着哀恸的中年男人,他离垮掉也就差一步了。
但是许家哥仨的注意力全在许百顺从口袋里掏出的钱上,一张一块上又加上一块,稍犹豫一会,又是一块。
连一乐的悲伤都快被这笔巨款惊没了。
许百顺:你们的妈去得早。她说,咱儿子要当兵,那个有出息。
他断了一会,然后把那笔巨款交给了一乐。
许百顺:一乐去当兵,去了县城,先吃点好的,查身体别涮下来。这两崽子带着,给他们先长长见识。
一乐兴奋得几要提前来个军礼,许百顺一声叹息肝肠寸断,叫他的军礼只敬出一半。
许百顺:要长出息呵!
7、许百顺家内/日
一九九一年。
仍是那个景,但家具已经换了些,母亲的遗像也已撤去,父亲的脸上已没了伤悲,但多了些苍老。
许家哥仨仍是一字横列。一乐干脆是没有穿鞋,一双与泥壳子无差的鞋扔在一米开外,一双泥泞的左脚搓着泥泞的右脚,显然,他没当成兵。
二和叫人觉得无望,花过头的衬衣所有扣子不用,只在下端松松地打了个结,绝对过气的喇叭裤腿,虽是九十年代,他似乎是在学着七十年代港台马仔的过气装束,那源于随经济而开放的文化。
三多十二岁,基本是个傻子,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父亲,下意识地用衣袖擦着鼻端,那份紧张绝大多数是父亲手上的毛竹板子吓的,板子光滑且宽厚,从一乐到三多身上都有相对的印痕。
幸而许百顺放下了板子,而掏起了口袋。
这回出来的是一张十块,当不上巨款了,许百顺自己也是有点漫不经心,死马当作活马医。
许百顺:二和不学好,就该上部队练练。一乐押着去,三崽子好狗运,一块跟着去。
二和很不屑地去接,许百顺一板子对那爪就扣了下去。
8、许百顺家内/日
一九九八年。
许三多终于长大成人,今年十九岁,少了些傻气,多了些憨气,衣服明显是捡前两位的,但还洁净。他的眼神相对清澈,这可能是与一乐二和最大的不同。
许家哥仨再凑不齐,一乐蹲踞在屋角,那完全是一个小许百顺,二和干脆缺席,只有一条磨成鱼网一般、缀满贴花的牛仔裤扔在椅子上,显示着二和仍然存在,并且肯定与军队无缘。
但许百顺仍坐在原来的位置,许三多也仍站在原来的位置,这象是这个家族旧有关系的最后一丝维系。
许百顺这回拿出的是一张五十块。
许百顺:家里穷,也不知道生你们仨干嘛?你龟儿子最笨,笨得庄稼活都不会干,还得防你跟老二学坏。你去当兵,当兵省钱,没准复员时还能闹个工作。拿去。
许三多摇头,说这句话要了他很大的勇气:我不要钱。爸,当不上兵我还念高中行不?
许百顺二话没得,钱放在桌上而去拿一边的毛竹板子。
许百顺:撅起来!
于是许三多撅了起来,撅起屁股。
许三多(OS)二零零零年还没到,我们没有什么都实现,而爸的理想已经窜味。
一声惨叫直穿透到下一场。
9、县医院门诊部内/日
许三多从屏风后出来,一边系着裤子,他身边的年青人都是同一般难堪而又痛苦的表情。
从他们劈了胯似的步伐自知被检查了哪个部位。
10、县医院外/日
许三多从医院出来时仍是茫然,若不是一乐拉了一把就要走错方向。
班长史今和另一名士官从外边进来,很自然向门前的尉官指导员洪兴国敬礼。太标准了-许三多看傻了眼,下意识摸摸额际。
许一乐一脚踢了过来,压低了嗓门:表现一下留个印象!
许三多捂着屁股转身:啥?
许一乐气不过。洪兴国、史今几个扫了这两乡下人一眼,进门。
许一乐:我说你想不想当兵?
许三多:不想。
许一乐:那你来?!
许三多下意识瞧瞧那几个军装的背影,那对他是另一个世界,完全的新世界。
许三多:刚有点想。
许一乐:滚!
那就走,走两步许一乐瞧见路边小摊有裸体画片,立刻便神情古怪走不动道。
许三多:哥?
许一乐:那五十呢?
许三多:这。
许一乐:你去买。
许三多明白要买什么时就吓了一跳:你去!
许一乐:我三十几的人了,怎么好意思?!
于是许三多被推上了前,头颈骨折断了一般,对着大致方向伸出了手。
许三多:买……买……买……
摊主:什么?
许三多抬头看了一下那物事的大致方位,迅速又垂低了头。
许三多:……那个。
11、许百顺家内。夜
噼啪的痛打声,地上散着那些画片,许三多横担着趴在长凳上。
许一乐被推过来,许家自小奉行棍子即教育的方针,早已成年的许一乐也只敢形式大于内容地挣扎两下。
许一乐:我都三十好几啦!
许百顺:三十好几!你给我带房儿媳回来!这玩意会生儿子吗?—脱!
板子在许一乐屁股上重响了一记。
许一乐咬牙瞟着许三多:他怎么知道的?
许三多:……我还他四十块钱,他问那十块是怎么花的。
许一乐愤怒地瞪许三多一眼,转开。
许一乐:你怎么不打他?!
得了提醒的许百顺开始左右开弓。
12、集市外/日
一片熙熙攘攘中,许三多揉揉屁股,在爸身边的砖块上坐下。爸在卖茄子,却显然不如旁边老地主那一拖拉机西红柿的生意好。
许百顺对许三多发着狠:回头咱也种西红柿!
老地主:你今生就是个不赶趟。怎么着?老三这回也招不上兵吧?
这可是许百顺的大忌:谁说的?这两天就有消息。
老地主:你今生就是个面子大过里子。想要的人早通知了,然后军队来人家访……
几个买西红柿的一下让扒拉开了,许百顺跳到了拖拉机上。
许百顺:谁通知的?怎么没通知我?
老地主:村长呀。
他眼瞅着许百顺立刻成了好斗的公鸡,脸红得如脚下踩烂的西红柿。
13、榕树乡外/日
县人武部的212在山路边停下,指导员洪兴国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喝了口,又浇了点水在头上,他把水壶递给史今,史今也是一样操办。
浇上身的水立刻蒸腾成了热汽,都已经很累了。
层层叠叠压在头上的山让史今看得有些茫然,他是平原上来的人,但想起某些生于斯长于斯的战友,茫然也成了茫然的笑意。
史今:这里出的兵越野和山地都拔头筹,因为是个望山跑死马的地方。
洪兴国只是皱着眉算计:下榕树两个,大湖乡二十个……
人武部派的司机也是退伍兵,说话极求精确:下榕树十一华里山路,大湖乡三十九华里公路,那是大镇。
洪兴国:绝对看不完。三班长分头吧,下榕树你去。
史今:指导员,我只是个班长。
洪兴国:实用主义的说,你看兵的眼神比连长都毒。
史今不会表现得雷厉风行,但也绝不默唧,一翩腿就下了车。
洪兴国:六点半在这会合。
史今敬了个礼就往山上开步了,大概用了两秒钟辨别方向。
司机刚反应过来:那可是十一华里山路!
史今也没停,只是淡淡一乐:我是步兵。
司机只好回头跟洪兴国牢骚:他不认识路!
洪兴国也是淡淡一乐:他是侦察连的步兵。老陈?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那是开路的意思。
13、公路外/日
这里也有辆车在紧赶慢赶,驾驶座上的老地主让开足马力的拖拉机引擎震得牙关直打颤,一辆拖拉机居然也上了超车道,如同一枝随时要折掉的离弦之箭。
车斗里的许百顺猛拍着老地主头上的车篷大吼,而许三多默然地看父亲追赶自己的命运。
许百顺:加码加码!
老地主也大吼,那倒不是因为焦急或愤怒,纯为了那要老命的劣质引擎。
老地主:再加成两截啦!你家着火啦?
许百顺:你不懂!那狗日的村长有个驴日的儿子叫成才,成才这王八日的今年也要参军!!
14、村长家内。日
屋里满当地挤了人,大部分是村长家的亲戚,史今汗流浃背坐在中间,应对世故似乎比应对冲锋更为费劲。
史今:……我必须向大家解释,家访并不意味入伍,它也是整套招兵甄别程序的一部分……
可似乎大部分人关心的不是这个。
村民:那你这士官到底算是兵还是官啊?
坦克跟拖拉机是不是一个开法?
你一月挣多少?
史今发现他如果把这些问题都回答完就不再象军人,而象一个姑婆,所以只好艰难地正襟危坐,那并不合他宽厚的本性。
村长有点发急:喂,你们!人解放军同志是来家访我家成才的,不是让你们们问的!
史今连忙点头。
村长:你问你问。成才你说你为啥想当兵?
史今:你父亲说你是考得上大学的,可是选择了入伍。你为什么……
成才没给他机会问完,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挺精神的小伙子,从眼睛到身板都透着伶俐。他是个人精,但这种人精的气质也许太外露了一些。
成才:从小我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参加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遥
想当年,长征,抗战,三大战役,南昌城头燎起的星星之火烧遍了整个中国!今天,穿上神圣的军装,接过前辈的钢枪,我热血沸腾,难以自己,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成为百万雄师中的一员,如溶入大海中的一个小水滴……
那有点文不对题,确切说是在过于流利地背诵,史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犯了什么错引发出这样的一番感慨。成才恭敬谦和,诚实加无辜,史今看不出任何结果,只听见周围一片不绝的赞声。
史今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于是赞声也就越发地清晰了。
村民:成才这小伙子就是行,跟他爹一样是做大事的。
就是,打小就透着灵气。
村长脸上荣光绽放,情难自控下开始鼓掌,这一下就带起一片掌声,掌声渐歇时村长觉得有些不对。
许百顺跟人多大仇似地在一边瞪着。
村长:百顺兄弟来啦?
许百顺从牙缝里崩出一个“日”字来,很没外交风度地走开,许三多蔫头搭脑地跟着,跟成才比真是云泥之别。
史今:他是?
村长:村民。
史今只好不问:我还得家访您这村的许三多,您能给说个路吗?
村长脸上堆足的笑立时二去其一。
15、许百顺家外/日
许百顺拉着许三多一古脑扎进院子,便开始嚷嚷。
许百顺:一乐去买酒!办菜,要好点的!(二和正好从屋里出来)死剁了头的还知道回来?在家呆着,呆会解放军来了大棍子打晕也得留住!
许二和:什么解放军?
许百顺:就是龟儿子的前程!
他打许三多,那形同招呼:龟儿子跟我走!
许三多:爸,干嘛?
许百顺:成才小子一惊一咋的蛮有名堂,这玩意得找你老师学会了!
他冲冲出门,许三多本能地跟在后边。
16、村长家门外外/日
史今从村长家被一班人簇拥着出来,一边忙不迭地谢客。
史今:……不吃饭,绝对不能吃请,这是明文规定。村长,您指个道就行了。
村长:嗯,下山这边近。我送您。
史今温和地坚持着:我是说许三多他家。
村长:……村西口那家,这都能看见。(他有些恼火)都回啦!跟着干啥?
被秧及的亲朋好友们终于在门外却步了。
史今:再见。谢谢。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的,成才同志。
成才乖巧地:我会一直等着!
史今因此又仔细看看成才,成才并不回避,他目光里有热切的东西,但未必是史今希望看到的那种热切。
史今点点头开步。
村长看看成才,又有点郁郁寡欢看看史今,终于不放心地跟上。
村长:我陪您去。
17、老师的住处内/日
一个乡村老师清寒的住处,窄小,有几件家居必需品、书和教具,画好了化学元符周期表的小黑板斜靠在墙上,桌上却堆满了待改的语文作业,这地方的老师必须学会凑合和身兼数职。
老师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正被许百顺逼着伏在桌上疾书,许百顺急切地等着那东西完工。许三多正敬畏地看着架上的旧书,书并不多,但足以让他这样出身的人因向往而生敬畏。
老师的笔忽然停了下来,与文思无关,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老师:许三多?
许三多恭敬得过了头:马老师。
老师:你想当兵吗?
许三多嗫嚅。
老师:你没学完该学的课程,可我想说,换个地方……(他看看旁边的许百顺,苦笑)换个老师,你不比大城市的孩子差,这不怪你……不,不,我只是想问,你真想当兵吗?你合适当兵吗?
许三多慌乱地张了一望,然后又看回自己的脚面,我们绝不可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军人的气质,而且那一点点蠢蠢欲动还被许百顺一巴掌拍了回去。
许百顺:这么大件事哪到他来想?老师写得了没?
马老师划上了最后一个句号,把笔帽盖好,他并不太想跟许百顺面对,站起身出去。
老师:你们就这样……抢走我一个又一个学生。
他声音低沉苦涩,那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许三多倒象被刺到了,一下抬起了头。
许三多:老师,我想上学。
马老师却已经出去了,没出去也未必听得到他蚊子似的声音,许三多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正拿张纸左看右看的父亲。
许百顺伸手把那张纸递过来:快背!
18、许三多家院子外/日
虚掩的门被史今敲响两声,然后村长老实不客气地一下子推开了。
村长:百顺在吗?有正事嘞!
院子里空空荡荡。
史今:请问许三多在吗?
村长:不在。我跟你说,这家人见天就在外边忙活小买卖,哪有我家成才对部队的热情。
许二和趿拉着鞋出来,上身衣服极瘦,下身裤子极花,似足港台片中街头马仔,对服装一向拘谨的中国军人来说如同洪水猛兽。
许二和:干嘛干嘛?
村长:部队上的同志来家访你们老三。
许二和恍然大悟:原来吵吵半天就为个当兵呀?
掉脸就回了屋,把个史今噎在那儿。
村长高兴地:你瞧你瞧!就这觉悟!你就先回去,这家访我来成了!都是代表国家嘛!
史今看看表:我等。
许一乐拎了酒肉冲进来。
史今:您好……
可是许一乐的怯场比许三多好也有限:你坐啊?
掉头便进了乡下人叫柴火房的厨房。史今只好继续呈立正姿势戳着。
19、许百顺家院子外/日
锅碗瓢盆开始热闹,本地人嗜辣,史今也被那股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到眼泪汪汪仰望苍天。
村长:解放军同志不吃辣呀?哪儿人?
史今:河北(一个大喷啾)——定县!
村长说同情实得意地拍拍他:可委屈你啦,要不上我家等……
史今:这等。
许百顺和许三多爷儿俩终于从外进来,乡下人走路从没有抬头的习惯,仍在那说自个的。
许百顺:都背会了?
许三多:我想上学。
许百顺一巴掌甩过去:那是虚的!你现在实实在在谋个前程!
他同时也瞧见史今和村长,愣住。
许百顺:这……这……来啦?(忽然冲着屋里惊咋)加红的,要大红,让解放军同志尝尝咱这就叫个地道!
史今吓一跳:别别……
村长:人家不能吃请,是规定。
许百顺:屋里的,关炉子灭火!大家先一块饿着!
史今又吓一跳:这可别。
许百顺:那怎么办?这哪是吃请?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啊!我家里吃饭,你就手坐会?行不行?
史今无奈:行。
许百顺百忙中给村长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色:屋里坐。
史今实在怕辣:就这,这空气好。(他只想快做完该做的事情,向许三多伸过手去)许三多同志吧?
许三多立刻开始紧张,一紧张就狠狠地干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两下,转过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对了史今。许百顺一个巴掌又把他打了转来。
村长笑得得意:百顺,这孩子都让你打傻了。
许百顺:没傻。(又一下)把桌子搬出来。解放军同志来家访你,解放军同志想在外边吃,你龟儿子还不勤快着点?
史今:别。(许三多已经进了屋)我想跟他谈谈。
许百顺:跟我谈。我也是当过兵的,那突刺也是学过的。
村长:你那叫民兵。
许百顺:我那叫全民皆兵!(动作)预备!用枪!防左,刺!防右,刺!
许百顺卖力之极,他期待一个赞扬,这连史今都看得出来。
史今:老前辈的功底真是一点没扔。
许百顺乐了:是吧?(对着史今)防左,刺!防右,刺!
穿着军装的人尤其不喜欢跟百姓动手动脚,史今生硬地挨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闪开,许百顺看着村长得意的笑脸,忽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
村长:百顺的功底可真是一点没扔。
许百顺脸涨得通红,想回嘴,又想给史今道歉,但此时此地他不好回嘴,他也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
一阵令人牙酸的磨擦声,许三多拖着一张大桌,顶着几张凳从屋里出来,这是史今的期盼,也是许百顺的救星。
史今:许三多同志……
几乎在这同时,许百顺一脚踹了过去。
许百顺:叫你搬!拖呢?桌子腿要不要了?
牵一发动全身,许三多披挂的什物落了一地。
史今在叮当二五的撞击声中苦笑,他发现他的家访真是进行不下去了。
《士兵突击(电视剧本)》-兰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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